从程咬金形象看元明清英雄传奇嬗变

2018-03-19 22:10
长春大学学报 2018年9期
关键词:遗文演义李世民

孟 婕

(北京师范大学 古籍与传统文化研究院,北京 100875)

中国古代小说作品中,以隋唐两代历史、传说为题材的小说数量甚多,在明清时期蔚为大观。此类题材的创作体式多样,有唐传奇、话本、词话、历史演义、英雄传奇和神怪小说,也产生了跨越历史演义、英雄传奇和神怪小说的综合性题材。较之杨家将、岳家军等其他系统的英雄传奇,隋唐系列小说无疑作品更多、文体更广,是塑造英雄人物最为生动形象、深入人心的一个系统。以白话小说为例,明清时期较为脍炙人口的隋唐系列英雄传奇有《隋唐遗文》、《隋唐演义》、《说唐前传》和《说唐后传》等。

小说的最大魅力在于塑造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隋唐系列小说的突出之处在于塑造了一大批传神的草莽英雄的形象,因而具有恒久的艺术生命力。

程咬金在中国民间可谓家喻户晓,俗语“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程咬金三板斧”至今广为流传。在隋唐系列小说中,程咬金的形象是不断发展变化的,这种演变又与隋唐系列白话小说的嬗变息息相关,从中也可反映出元明清英雄传奇的某些发展规律。

程咬金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在新旧《唐书》中均有传,比较简略,大意是程咬金勇武非常,忠于秦王(李世民)。在隋唐系列英雄传奇中,程咬金这一形象的虚构性和文学性不断增加,人物性格特征越来越丰富圆融,并逐渐被赋予极强的传奇色彩和喜剧色彩。

1 历史演义小说中的程咬金形象

隋唐系列小说最早出现关于程咬金的故事是《薛仁贵征辽事略》。据胡士莹先生考证,该书创作于元代。在此书中出现了薛仁贵被张士贵排挤,不许其投军,而薛仁贵在山中打虎,其勇力为程咬金赏识,程咬金以鲁国公令箭举荐薛仁贵。当张士贵贪冒薛之军功时,又是程挺身而出,说明原委。这一情节在《说唐后传·薛仁贵征东》中敷演得更加详细。单以《薛仁贵征辽事略》而论,程咬金正直公平,是一个戮力王室、举荐贤才的忠臣形象。总体而言,《薛仁贵征辽事略》是较为简短的历史演义作品,写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等战功,以史实为依据,着重描写战争场面,人物塑造则略显单薄。

接下来明代出现的两部历史演义小说《隋唐两朝志传》和《唐书志传通俗演义》,都是以史传为底本,描写隋唐时期的主要战争。熊大木的《唐书志传通俗演义》中第五十六回是“尉迟义辞建成,知节忠劝世民”。这一回叙写李世民手下的各位武将发现李建成、李元吉有谋害之心,纷纷劝李世民拥兵自立。程咬金对李世民说:“大王肱骨羽翼,皆被太子所剪尽,身何能久?知节宁死君前,以报知遇之恩,不愿去矣。王早决计。”[1]更值得注意的是,本书第二十八回回目是“程知节用反间计”,内容是秦叔宝在王世充手下效力,程咬金认为李渊、李世民才是真主,劝秦投唐,秦不愿,是程咬金离间了秦和上司,才一同投靠了李世民。这与史传中的程咬金形象保持一致,但与后来的隋唐系列小说背道而驰。在后来的隋唐系列小说《隋史遗文》、《隋唐演义》和《说唐全传》中,都写作是秦叔宝识得真主,游说儿时伙伴程咬金归降。有远见的知人之智都归于秦叔宝了。

从历史演义小说中来看,程咬金刚直公正,卓然有识,既能择良木而栖,又能举荐贤才,识得天下大势,对主忠心耿耿,是一个有远见的忠臣形象。

2 英雄传奇小说中的程咬金形象

明代还出现了两部非常重要的隋唐系列的作品——《隋史遗文》和《大唐秦王词话》。先说袁于令的《隋史遗文》。这部书被认为是《隋唐演义》的母本,《隋唐演义》前六十回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文字是直接抄自《隋史遗文》的。《隋史遗文》在小说史上的地位十分重要,因为其完成了从历史演义到英雄传奇的转变。在《隋史遗文》中,程咬金成为一个戏份很重的人物。程咬金的许多性格特征在此定型并被后来的隋唐系列小说所继承。首先,《隋史遗文》为程咬金设置了一个贩私盐、卖柴扒的穷汉作为出场形象,这一点在此后所有的隋唐小说中皆有所述,奠定了其草莽英雄的出身;其次,《隋史遗文》中的程咬金勇猛但十分粗鲁莽撞,这成为程咬金最基本的性格特征;最后,程咬金追随秦叔宝投向秦王。

2.1 程咬金基本性格特征之粗鲁、无赖

在隋唐系列小说中,粗鲁是程咬金最为突出的特点。在《隋史遗文》《隋唐演义》中,程咬金劫王杠通名;给秦叔宝母亲拜寿路上不分青红皂白就和另一批拜寿的豪杰厮杀起来;在义桑村同众豪杰喝酒,大叫“我快活”,蹬塌楼板,又与楼下的豪杰打了起来;拜寿时感觉受了怠慢,在酒席上高叫秦叔宝乳名,按定秦母受礼;在豆子坑扎寨,秦叔宝的家眷也差点被打劫……如此种种,十分粗鲁莽撞。但是程咬金又义气深重,笃于友谊。秦叔宝母亲被官兵捉拿,无处投奔,程咬金接到山寨说:“小侄不似前穷,尽供奉的伯母起,任他官兵也不敢来抓寻。”[2]358在李世民前力保单雄信:“愿将三家家口保他,他如谋反,一起连坐。”[2]495程咬金在归顺李世民后想道:“吾一生感恩知己,诸弟中独尤员外最深。若无此人,吾老程还在斑鸠店卖柴扒。他今滞迹瓦岗山寨,未有显荣。吾如今趁这样好皇帝,弄他去做几年官,也算报他一场。”[3]程咬金还十分孝顺母亲,他父亲早逝,为人又十分粗鲁,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在母亲面前十分孝顺,母亲见他吃醉归来,大骂畜生,他只辩解:“孩儿凭着大醉,绝不敢欺诳母亲……”[2]211在《隋唐演义》中,秦王李世民就是先把程母骗来,以礼相待,程咬金才来投诚的。程咬金听说母亲在李世民那里,立刻前去。一见母亲,急问是否有钱使用,是否有人服侍,自己的生死全然置之度外。

在《隋史遗文》和《隋唐演义》中,程咬金勇武过人、粗鲁莽撞,事母至孝,待友以义,是个忠直之士。这与历史演义小说中的程咬金形象有很大的不同。主要表现为增加了历史演义小说中程咬金所不具备的粗鲁朴直的基本个性特征,使得这一形象大大的丰富圆融、鲜活光彩起来。

在清初鸳湖渔叟校订的《说唐全传》*为了和后来的《说唐后传》《说唐三传》区别开来,又名《说唐前传》;而《前传》《后传》又统称《全传》。本文以实际采用的清乾隆癸卯观文书屋本题名为准。实为《说唐前传》。中,程咬金的形象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和加强。其一,程咬金戏份极多,成为仅次于秦叔宝的第二人物;其二,程咬金形象增加了“巧言如狡”这一能言善辩的特征,程咬金还多次撺掇、挑唆他人发生争端,与以前的质朴粗直大不相同;其三,程咬金还被赋予了极强的传奇色彩和喜剧色彩。

首先,《说唐全传》继承了《隋史遗文》和《隋唐演义》中程咬金贩卖私盐的出身描述,也继承了程咬金性格的基本特征——粗鲁。小说详加叙述程咬金如何打死人命,关入大牢,隋炀帝登基时遇大赦而出,唬吓禁子,强索酒肉,抢夺毛竹,强卖柴扒,硬当衣服,吃白食,打酒店,种种粗鲁之貌。指出程咬金因而被称为“程老虎”“横虫”。小说在程咬金的粗鲁之上还又描写出一个新的性格特征——无赖。在叙述程咬金的出身中,这一特征已经得到了体现:如在牢里时充当了牢头,有吃有用,大赦天下时恨不得“赖在此”;卖柴扒时,因他名声在外,大家躲避,无人来买,一个后生衣着华丽,问了一声价钱,程咬金就把对方打翻在地,强要了五钱银子。即使后来到了战场上,程咬金也无赖依旧。在王世充手下和隋朝孙天佑对阵,孙天佑提出“赌打”,就是随便用什么兵器各打对方三下。程咬金先打,见孙天佑身怀异术,毫无损伤,回马便跑。孙天佑大骂:“世上有这样的人,打了人跑了去了!”[4]234在言商道抢掠尉迟恭押送的粮草,程咬金自知不敌,一边出言讥讽,一边又蹿又跳地躲闪。尉迟恭也骂:“世上哪有这样的狗匹夫!战阵蹿来跳去。”[4]291

粗鲁无赖作为程咬金的基本性格特征,与《隋史遗文》和《隋唐演义》一脉相承。这时要谈到另一部明朝时期对后世影响较大的隋唐系列作品,是诸圣邻的《大唐秦王词话》。此书说唱俱有,散韵兼行。一般认为清代的隋唐系列小说借鉴了很多《大唐秦王词话》的基本情节,诸如程咬金斧劈老君堂,李世民夜探白壁关,尉迟恭昼夺三关、夜袭八寨等。第六十二回回目是“程咬金打散文学馆,尉迟恭大闹税课司”,主要内容是李渊在李建成、李元吉的建议下,成立文学馆,让诸武将学习经典、礼仪,为时三年。其目的是防止李世民拥兵自重。但诸武将不习文学,素来逍遥自在惯了,觉得十分拘束。才过了一个月,程咬金就撺掇尉迟恭离馆闲逛,见税课司官员贪赃枉法,程咬金撺掇尉迟恭动手打人。两人见到李建成新招来武士对己傲不为礼,又忍不住大打出手。最终李渊只得解散文学馆,将二人罚俸了事。在这段叙述中,程咬金十分狡猾,三番两次撺掇挑拨,结果先动手的都是尉迟恭。文学馆散了,武将们都很高兴,程咬金还居功市恩,夸耀说如果要不是自己,别人还不能自由自在。《大唐秦王词话》中的程咬金言语狡狯,善于挑拨,这一特征在《说唐全传》中则被“发扬光大”,也被后来的隋唐系列小说所继承。

2.2 程咬金性格特征之巧言如狡、蔑视皇权

在《说唐全传》中,程咬金仍旧粗鲁,但有时又“巧言如狡”,是“七国里贩牛,九国里贩骆驼”的人。在秦叔宝母亲寿宴上,程咬金三言两语,成功地撺掇单雄信和罗成打了一架。接下来,本来罗成和单雄信一起在王世充帐下效力,程咬金又说反了罗成。他对罗成说:“罗兄弟,你家的舅母一向对我说:‘我家并无至亲,只有罗成嫡嫡亲亲这个小外甥,我喜欢他不过,但愿他时刻与我叔宝孩儿聚在一处方好。自从那年来拜我寿,不知为甚,把一个青面獠牙的人打了一顿,他就使性走了,使我好生放心不下。’这句话,我记得碧波生清。在此我想,你如今住在洛阳,却和那青面獠牙的人同住,岂不使你舅母太太之心不安?况且他做人,早晚之间絮絮叨叨,这些多讲最烦碎不过的,我想倒亏你听得过。”[4]311这些话入情入理,果然说动罗成投奔了李世民。程咬金还几次挑唆秦叔宝、罗成和尉迟恭为难,还撺掇尉迟恭与李建成、李元吉作对。当然他没有什么恶意,而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态度胡言乱道,几次使“头脑简单”的尉迟恭上当。他也并不想害尉迟恭,撺掇尉迟恭去“打死”李建成和李元吉,又怕尉迟恭真的打死二人,惹出大祸,又抢在前头大叫大嚷,以便让人闻声躲避。

在《说唐全传》中,程咬金并非一味粗鲁,除了巧言如狡,有时十分能言善辩。在瓦岗寨做混世魔王时,隋炀帝差蔡建德来求和,蔡建德正是捉拿单雄信家属的官员。单雄信要杀,程咬金喝住说:“你这样不通道理的,他向时既做潞州知府,本地方有反贼的家眷,他如何做得人情?不要说他,就是孤家,那时节若是做了知府,也要完地方官的事,这叫做‘做此官,行此礼’,不得不如此,你却错怪了他。”[4]195程咬金有时还表现出不同以往的精明。李密将李世民关进南牢,事务繁多,逐渐忘怀。大赦天下之时,是程咬金提出:“一切罪人俱可赦免,难道南牢李世民也放了他不成?”[4]263

程咬金虽然狡狯,但同时又十分滑稽可爱。他劝李世民夜探白壁关,遇到了尉迟恭,招架不住,就对尉迟恭说:“我君臣二人都是没用的,就被你打死了,也是个乘其无人,劫其无备,不为好汉。我那里秦叔宝哥哥,却不肯与你干休,明日在阵上,也要这般打你。我如今对你说过,你在这里既有本事,果然是好汉,却不要伤我的主公,我去营中请了秦叔宝来,你若在他面前也敢这般行为,就算你是真正好汉;你若怕他,就不要放我去,竟将我君臣或则拿了去,或则打死了,明日自有他出来问你,你却也活不成了。”[4]281这一派情急啰嗦的吹牛恐吓之言,偏偏骗住了暴跳如雷的尉迟恭。程咬金随后将李世民留下,自己去叫秦叔宝。连李世民也慨叹:“天下难道有这样的人!自己脱身去了,却把我交与他。”[4]281当秦叔宝救了李世民回营,程咬金又求李世民,千万不要说是自己劝他夜游的。军师徐茂公假意将程咬金赶了出来,程咬金“花嘴花脸”的百般求告:“我的军师,我的老大!”令人忍俊不禁。

程咬金还有一个重要的性格特征是桀骜不驯,蔑视皇权。这一性格特征符合程咬金草莽英雄形象这一定位,与历史演义小说中的形象截然相反。程咬金对皇权有着深刻认识,深谙“狡兔死,走狗烹”这一道理。首先,程咬金对皇帝全无尊重,不论是隋炀帝、李密、李渊还是李世民,程咬金粗鲁本色一向不改,只要一言不合就大呼小叫,数说对方的不是。其次,程咬金是个真正的“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头脑中毫无君臣上下之分。李世民被李建成、李元吉陷害,秦叔宝因此生病,程咬金劝说:“做我老程不着,再做起混世魔王来,杀上长安,抢了主公,那时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再保主公做起皇帝来,有何难处!”[4]374最重要的一点是,程咬金自己也不愿做皇帝。他在瓦岗寨上做混世魔王,有一天突然不愿干了。说:“我这皇帝做得厌烦辛苦不过,绝早要起身,夜深还不睡,何苦如此!你们哪个喜欢做的,我让了他罢。快来,快来!”[4]222程咬金对皇权有深刻的认识,罗成身亡后,李世民来祭拜,程咬金认为:“唐家是没有良心的,太平时不用我们,如今又不知那里杀来,又同牛鼻子道人(徐茂公)在此猫哭老鼠,假慈悲。思量来骗我们前去,与他争天下,夺地方。”[4]385

2.3传奇色彩与喜剧色彩

程咬金在《说唐全传》中粗鲁与狡狯并行,有时又滑稽可爱。同时他又成了一位“福将”,具有更多的传奇色彩。他几次被擒,都遇人解救,逢凶化吉。在战场上数次遭遇更强的对手,都运气极好,取得了胜利。在言商道利用地形三次劫夺尉迟恭押送的粮草,病中上阵杀死王龙,睡在破庙中活捉盖世雄,办成了许多他人难以办到的事。《隋史遗文》中即有程咬金遇到异人,服了丹药,相貌变成蓝脸红发这一情节,《说唐全传》更是强化了程咬金的传奇色彩。增加了仙人传授斧法,探地穴而为混世魔王,他是土福星,粘土而活等民间传说,使得这一形象更加神秘有趣。

《说唐全传》还赋予程咬金浓重的喜剧色彩。除了“福将”这一形象,程咬金还成为著名的“媒人”。这一点被《说唐后传》和《说唐三传》所继承。程咬金为媒,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程序”,相反,每一次都十分曲折。当然,每一次都以喜剧收场。程咬金的第一次做媒是在《说唐全传》中,尉迟恭活捉了孟海公的姬妾黑夫人,军师徐茂公令程咬金为媒,将黑夫人许配给尉迟恭。程咬金大模大样地去说。先是吓唬黑夫人说擒获的将官都是要杀的,然后又劝导说两人都肤色较黑,十分般配。被黑夫人愤然打了一掌,这时程咬金说出了令人捧腹的话:“肯不肯只消好好说,为何把我媒人打起来,岂不失了做新娘子的体面!这是军师将令,赏配与尉迟恭的,你有本事,自去打老公,与我媒人有什么相干?……你们做亲,倒可以草草不恭得的,独有我做媒人要正大光明的,难道不做就罢了不成?如今既来之,则安之,这媒人是断断要做的。……媒人钱是一定要的。”[4]325

在《说唐后传》和《说唐三传》中,程咬金一共做过五次媒人。甚至可以说,在这两部作品中,程咬金的主要“职责”就是做媒。他先给罗成之子罗通做媒,女方是屠炉公主,罗通却不愿成亲,公主自刎身亡 。程咬金再一次给罗通做媒,女方是史大奈的女儿。更精彩的是程咬金“专职”给薛仁贵之子薛丁山做媒,薛丁山之妻窦仙童和陈金定都是程咬金说合。薛丁山的另一个妻子樊梨花,被薛丁山三弃三请,每一次都是程咬金从中劝和。程咬金所到之处,十之八九是弥合夫妇,极大地加强了这一形象的喜剧色彩。

程咬金喜欢挑唆、善于捣鬼的性格特征在《说唐后传》和《说唐三传》中也得到了延续。辽国来犯,程咬金挑唆秦叔宝和尉迟恭争夺帅印,举殿前金狮,害得秦叔宝吐血。然后程咬金又挑唆秦叔宝之子怀玉去打尉迟恭。当皇叔李道宗陷害薛仁贵的阴谋败露之后,李世民认为不能杀害皇叔,程咬金提议将皇叔放入大瓮,等薛仁贵出征后再放出。结果程咬金暗中早和薛仁贵商量好用李道宗祭旗,在瓮边四面点火。回去告诉李世民,天降大火,烧死皇叔。

程咬金在《说唐全传》中的形象与之前相比极大地丰富起来,同时也较为复杂。这一形象继承了以前隋唐系列小说中程咬金的粗鲁、质朴、孝义,增加了狡狯善辩、搬挑是非、蔑视皇权等特征,塑造出一个“混世魔王”的形象。但程咬金又十分滑稽可爱,并非奸诈之辈。小说还强化了程咬金的传奇色彩和喜剧色彩。

3 比较和变化中的程咬金形象

程咬金这一形象,和李逵、牛皋、焦赞、郑恩都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在粗鲁朴直这一基本性格特征方面,以上各位人物大致相同。从蔑视皇权这一性格特征来看,只有李逵可以和程咬金比肩。综合来看,牛皋是和程咬金相似度最高的。牛皋也是剪径出身,粗鲁不明道理,也是一员“福将”,也有遇到仙人、得到宝贝的颇有传奇色彩的经历。程咬金之死是因为寿过百二,亲见薛仁贵五代传家,大笑而逝;牛皋也是因为生擒了金兀术,大笑而逝。牛皋之子和程咬金之子也十分类似。《说岳全传》中岳飞死后牛皋兴兵报仇,被岳飞显圣阻挡,不得不作罢。牛皋之子牛通不知,从外归来,直呼其父之名,并数落他不给岳飞报仇,“自己做强盗快活”[5]。《说唐三传》中,程咬金之子见了程咬金说:“老头,你还不死么?”接着告诉父亲自己打架输了。程咬金批评儿子:“有你这样不争气的畜生,把为父的威风多丧尽了。”[6]两对父子都不拘礼法,十分粗莽。程咬金和牛皋、郑恩的另一相似之处还在于,这三个形象在元明清英雄传奇中的演变规律基本相同。在《大宋中兴通俗演义》中,牛皋是一员勇武粗鲁的将领,而到了《说岳全传》中,牛皋增添了许多喜剧色彩和传奇色彩;同样,郑恩形象从《南北两宋志传》到《飞龙全传》也不断变得更加世俗化和喜剧化。这三个形象都经历了从勇武单一、紧扣史传到传奇化、世俗化、喜剧化的过程。

4 结语

隋唐系列小说在元明清时期经历了从历史演义到英雄传奇的转变,最后形成了英雄传奇混合神怪小说的综合型体例。程咬金的形象也随着历史演义小说中的历史人物转变为英雄传奇中的草莽英雄,人物形象逐渐丰满。在英雄传奇与神怪小说的结合中,程咬金形象又增添了新的特征,趋于圆融多面,并增加了传奇色彩和喜剧色彩。牛皋与郑恩形象亦是如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程咬金形象的演变可谓是英雄传奇演变的风向标,清晰地反映了英雄传奇在元明清时期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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