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倍望远镜(短篇小说)

2018-03-16 17:57光盘
滇池 2018年3期
关键词:储蓄所瓦城机械厂

光盘

1986年春天,卫信获得一台远方亲戚赠送的高倍望远镜。远方亲戚是军官,驻扎在中俄边境。这台高倍望远镜有俄军方背景。望远镜能够看到平常看不到的风光,卫信业余时间丰富多彩起来。最近他迷上遥望工行东岸储蓄所,这个储蓄所像卫信他们机械厂一样在瓦城最东边,在这座城市的边缘。从卫信住的五楼到东岸储蓄所至少相距一公里,中间是低矮的平房和草木,储蓄所前有片空地,卫信用高倍望远镜看它,就像身临其境,那个最漂亮的女储蓄员脸上的汗毛一清二楚。东岸储蓄所一共三个人,每天进出的顾客不多。那时候银行非常落后,没有打印机,没有电脑,全靠人工填写。他们的字迹工整,工作一丝不苟。储蓄员大部分时间都闲着,闲下来时他们反复数钱,十元五元一元五角一角一分,零碎钞票在他们手上倒腾来倒腾去,小皮筋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下班前,一沓沓钞票被搁进小铁皮箱里,大约下午五点十分,过来一辆摩托车将小铁皮箱提走。

瓦城的春天阴冷无比,这个下雨的礼拜三下午四点五十五,卫信的高倍望远镜再次对准东岸储蓄所。卫信今天没去上班,他昨天跟车间主任干了一架,决定今天不去上班。储蓄所前来了一个蒙面人,他手持一把大砍刀。支好车,他冲进去。他的砍刀乱舞,里面乱作一团。他砍坏了木门,砍掉木桌一只角。里面人彻底老实。抢劫者抢过小铁皮箱,骑上自行车跑了。他朝东边跑,他的自行车技术一流,逃得像兔子一般快。卫信的望远镜追着他。骑了两公里,他停下,面罩掀开。他藏好自行车,提着小铁皮箱走进深山,从卫信视线里消失。

抢劫者是卫信机械厂同事祝作利。卫信调转镜头回来观看储蓄所。门前除了三个工作人员,围观者站得远远的。警察在他们的期待中开着边三轮过来了。“谁是所长?请具体说说!”卫信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可以推测出他们应该怎么说。当头的警察立即分成两组,一组朝祝

作利逃跑方向追击,一组继续询问、勘察现场。

卫信镜头跟着追击的警察。通往东边有许多条岔路,追击的警察判断失误,走上一条自以为是的泥巴路。

瓦城日报电台电视台都没有刊播抢劫消息,市里领导把这条负面消息压下来。瓦城从没发生银行抢劫案,祝作利开先河,一夜之间全城知晓,谣言四起。最离谱的是储蓄员全被砍死。实际情况是东岸储蓄所被抢走一万八千三百二十一元三角三分,木门砍坏,木桌砍缺,无人员伤亡。瓦城人吓得半死,第二天所有储蓄所无一顾客。

卫信原计划跟车间主任赌气到本周五再去上班,发生了抢劫案,他就原谅了车间主任。一大早他来到机械厂大门前。他像打卡员一样盯着每一个进入厂区的人。进去又转回来的刘副厂长说:“小卫,你傻傻地站在厂门口干什么?!快进去!”

“东岸储蓄所被抢了,你知道吗?”卫信说。

“抢劫‘犯(那时候还不说‘疑犯)抓到了吗?”张副厂长说。

卫信移过脑袋,他看到祝作利老鼠一样钻进厂区。卫信丢下张副厂长追赶。张副厂长生气地大喊:“卫信你脑子被抢银行吓坏了吗?”

工人们没有立即干活,他们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议论昨天下午的银行抢劫案。他们将道听途说以及自己的胡乱猜想集中在一起,一桩简单的抢劫案弄得扑朔迷离。厂里各级领导干部也扎堆议论,工人们不干活,领导们催促不生气。

“抢劫银行者在逃跑路上又杀了人,两个农民被砍死了。”不知道谣言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然后传到全厂职工耳朵里。

“太凶残了,连农民也砍。”

“躲进农民家,被发现了身份。”

“这算什么,听说,上去抓他的警察也被砍死了。”

“抢劫‘犯来自香港,是个顶尖高手。”

工人们议论得越多议论得越深,心里越害怕。他们不打算干活,至少到午饭前都不干。工厂里所有车间机器默然不语,车间里冷冷清清。

祝作利在模具车间工作,卫信绕开一群群人去找他。模具车间胶水味道很浓,有的脱水味道很香,比车间里女人们用的润肤品香得多。祝作利在抽烟,他坐在一个角落。模具车间门前有一块大草地,草地上搁着许多自制的简易板凳。祝作利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抽完那支煙后,他积极参与议论,他造出许多新的谣言,没引起车间人的共鸣。车间人不相信他嘴里有真话。“你,一边去!”车间人这么吼他,“也不撒泡尿照一下脸。”

既然可以不干活,住在厂外的就溜号,把厂里得到银行抢劫案信息带到别处,下午他们又把从外得到的信息带回厂里。

卫信一连观察祝作利一个星期,祝作利脸上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中午吃食堂还跟平时一样节约,走路还是那么的外八字。昨晚瓦城电视台终于播发了银行抢劫案的消息,内容跟卫信看到的基本一致,没夸大没隐瞒。但是瓦城人大多数不相信新闻报道,第二天当他们拿到《瓦城日报》上刊登的同样内容后,许多人都愤怒了,撕碎报纸,“一派胡言!”他们深信传说的才是事实的真相。抢劫案没有任何进展,瓦城人民的恐惧就继续存在。他们的眼里,到处是抢劫犯,不止银行,车站码头商店街的角落,抢劫犯无处不在。

模具车间草地上阳光很丰厚,干活累了的工人师傅们出来享受阳光的温暖。祝作利给师傅们散烟,师傅们爱接不接的。

“我就是那个银行抢劫犯。”祝作利大声说。

“一边去!”工人甲说。

“我才是抢劫犯。”工人乙说。

“我是抢劫杀人强奸犯纵火犯,我是几个国家追杀的间谍。”车间主任说。

“我真抢劫了。”祝作利说。

“你烦不烦啊,滚开!”车间主任说。

“我拿着大刀冲进储蓄所,我说‘抢劫,谁动我砍死谁!,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有一个人动了一下,我一刀砍坏了木门,另外有个人想动,我砍掉木桌一角。三个人全老实了,几乎闭上眼睛。装钞票的小铁皮箱搁在桌上,我抢过来,逃跑了。”祝作利跳到一边高声叙述,工人们装作不听,还是听进去了。听完后他们继续抽烟说话,接着昨天的话题议论银行抢劫案。

下午下班,祝作利来到厂门口演讲,工人们没有停下脚步,匆匆经过。第二天早上,祝作利再次演讲。

“厂里出了个神经病。这事有没有人管啊?!”

模具车间主任没脸见人,他当众打祝作利耳光:“丢不丢人啊!我们模具车间脸全让你丟了!”

厂班子召开紧急会,下发文件要求不允许任何人在工作时间内议论银行抢劫案,违者重罚,吓出神经病来全由车间主任科室领导负责。

模具车间没安排祝作利工作,车间主任让他坐在草地上反思。车间三个领导在一起碰头,分析研究下一步怎么办。祝作利脑子出毛病,送去精神病医院倒不是问题,但最终还得回到车间。最干净的办法是让他离开车间。晒着阳光的祝作利有人盯着,有人严密注意他的动向。祝作利站起身向外走,看守者跑出来。见人追,祝作利开步奔跑。

“祝作利逃跑啦!”看守者边追边叫。

模具车间随后跑出几个人追赶,别的工人们都在努力工作,车间里机器隆隆,听不到厂区道上的声音,因此无人拦截。祝作利才刚过 26岁,年轻力壮,跑得快,后面的没撵上。祝作利跑出生产区,进入机关区,钻进保卫处。

“我报案,我自首。”祝作利对保卫处长说。

“你犯什么案了?抢劫银行?”保卫处长冷笑着问。

“对。”祝作利回答说。

“王处长,祝作利是神经病,你还不知道吗?”追赶者已经追到保卫处。

“我当然知道。请你们别说话,在这里全听我的。”保卫处长严肃地说,他继续问祝作利,“说说看,你是怎么抢劫银行的?”

祝作利又复述了一遍。

“有新内容吗?”保卫处长严厉地说。

“有。”祝作利说,“那天我中途溜出去,把抢劫的事给办了。然后继续回来上班。”

保卫处长正想用电话叫模具车间主任过来,主任来了,他不能让车间的脸天天在厂里丢。“祝作利想作案也得有那个时间和胆量啊!”车间主任说,“案发那天,祝作利一刻也没离开过车间,当天他做了两个模具,质量完全合格。接近五点钟的时候,他就在草地上晒太阳,哪里也没去嘛。”

模具车间在场者说:“是的,我们全看见了。他不可能是孙悟空。”

“我就是在你们全都以为我在场的时候溜出去的,我早已踩好了点。东岸储蓄所每天下午四点五十到五点把全天的存款搁在小铁皮箱里。只要我冲进去提上小箱大功立即告成。”祝作利平静地说,“那天很顺利,比录像里的警匪片还要顺利。到达储蓄所,我套上头套蒙上脸,我的大刀挥舞得随意而有力量。”

“祝作利脑子错乱,患了臆想症。我建议厂里立即送他到精神病医院。”车间主任说。

“不,”保卫处长伸出手掌说,“我要带他到派出所。”

保卫处长叫了一辆吉普车,跟一位保卫干事押送祝作利去往派出所。祝作利向大家道谢。

听说来了自首者,专案组正副组长赶过来。组长是公安局副局长兼的,副组长是刑侦支队支队长。

祝作利陈述完后,组长问他为什么要抢银行?

“银行有很多钱,”祝作利说,“我要让车间人看看我可不是吃素的。”

“你是想出风头、当英雄产生了抢银行念头?”

公安兵分几路,一路继续审问,一路去厂里调查案发当天祝作利工作情况,一路走访群众。进厂里调查的人看到了祝作利当天满当当的工作记录工作业绩,走访群众的得到结论是“祝作利平时寡言少语,貎不出众,技术中等。”审问组押着祝作利去案发现场,让储蓄员指认。

“是他吗?”公安说。

储蓄员们不说话,他们不能确定是他。当时事发太突然,一切都来不及细看。

“当时你是怎么说的话,全说出来。”公安说。

“抢劫,都不许动,谁动砍死谁。”祝作利说。

“声音再大点。”

祝作利重喊一遍。

“声音像吗?”公安问。

储蓄员们不说话,他们还是不能确定当时的声音就是这个。过了几秒钟,其中的一个女储蓄员说,“声音不像。”

其余两个跟着表态说,“当时不是这个声音。”

“你们当时都吓坏了,对声音的判断失去能力,再仔细回忆,是不是这个声音。”公安说。

“当然是我,”祝作利说,“怎么可能不是我呢!”祝作利把进门到出门所有过程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比如他进门时,从左侧进的,他现在说是从右侧进来。对的地方也是巧合罢了。警匪片里抢劫犯都是这样做这样说,十岁小孩都知道。”储蓄所主任说。

“听说机械厂有个小伙子被银行抢劫案吓疯,变得胡言乱语,莫不就是他?”一个男储蓄员指着祝作利说。

公安没接话,他们客气地对储蓄所人道了谢,继续往藏钱的地点去。东边这一带是瓦城的坟区,历史上瓦城死了人大都往这边埋,因此,这里村庄稀少,除去清明,平时鬼比人多。祝作利记忆清晰,他准确无误地将公安带到。祝作利挪开树枝,扒开土层。

是个空坑。

祝作利嘴巴大张,说,“小铁皮箱呢?钱呢?”

公安平静地对跟随而来的机械厂保卫处王处长说:“没事了,你带他回去吧。我们只管刑事,精神病的事,我们管不着。”

厂里送祝作利去了矮山塘精神病院。医院的医生已经知道瓦城出了个被吓疯的病人,他们首次收治这种病人。医院组织专家会诊,制订治疗方案。

“小铁皮箱去哪儿了呢?”祝作利不断地问自己,有时候声音特别大。突然到来的一声急吼,尽管重复,总是能吓住人。

祝作利成为机械厂笑话,一个 26岁大小伙子居然被一起银行抢劫案给吓成神经病。瓦城很快知道这个笑话,机械厂的人为此抬不起头。“你们机械厂男人都没卵尻子!”他们说话很难听。

卫信去保卫处举报,倒不是出于外人笑话。他住在厂宿舍区,上下班不用离开机械厂,平时也接触不了几个外人。保卫处长不希望有人进来,处长对进来的卫信特别不高兴。

“我来报案,”卫信说,“我是东岸储蓄所抢劫案的目击者。抢劫犯正是祝作利。”

“又来个神经病。要不是看在你业务技术不错,我要打你耳光。”保卫处长说。

“你带我去派出所,我自己不敢见警察。他们太凶了,见警服我都怕。”衛信说。

保卫处长给厂办打电话,让人领走卫信,送到精神病院去。办公室主任回答说:“治安方面归保安管,精神病因治安带来的,保安必须管。”双方扯皮,卫信说:“我不是神经病,我是目击证人。”

保卫处回来两个保卫干事,他们听了王处长跟卫信的争吵,圆场说:“我带卫信去报案。”保卫处的吉普车开动后,王处长招手表示也要去。

专案组没来,他们让派出所代记录案情。

“我有台俄罗斯军用望远镜,能够看到很远的地方。储蓄所人脸上的毫毛我看得一清二楚,就像凑近了看。”卫信说,“那段时间我天天看储蓄所,看顾客进进出出,看储蓄员们一遍遍数钱。那钱是我的多好,我希望每天进款这么多。但是,我月工资还不到 100元。我中专毕业多年,工资涨得比乌龟还慢。”

“开门见山,少废话。”公安说。

“那天下午,四点多快五点,蒙面人出现了。我是在他到达门口进入我的视线才发现的。当时我的心像鲁迅说的咯噔一下,有好戏看了。蒙面人手中砍刀乱舞,三个储蓄员吓作一团,无论男女无一人反抗,他们被命令蹲到墙脚。‘不许动,谁敢动谁掉脑袋。都闭上眼,把所有钞票交出来。蒙面人大喊,他的声音凶狠,好像声音都能杀人。蒙面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凶恶,一刀砍坏木门,砍掉木桌一只角。然后,他抢过桌上的小铁皮箱大摇大摆走出门。大门右边停着一辆自行车,我猜想蒙面人就是骑着它来的,我敢断定,他在抵近储蓄所才给自己蒙面。”

公安给卫信续水,然后说,“别紧张,人民公安为人民,慢慢说,仔细说。不要落下细节。”

“蒙面人跨上自行车,朝东边奔跑。东边是坟地,是起伏不定的矮山。山里林子厚,沟沟坑坑多,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大约两公里后,蒙面人揭掉面纱露出真容。他是祝作利,瓦城机械厂模具车间的木工。”

“你看清是他?”

“我的高倍望远镜看两三公里那是‘洒洒水。”

“然后呢?”

“祝作利扛着自行车,行走几步放下藏进草丛,提着小铁皮箱进山,一拐弯,出了我的视线。”祝作利说,“我说完了,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

派出所干警得到指令,原地待命,先别让目击证人以及王处长他们离开。一会儿,专案组长副组长一干人赶到。组长跟卫信握手,谢谢他提供线索。卫信应要求带他去到家里。卫信家五楼阳台视野开阔,肉眼都能看到很远。卫信从抽屉里取出高倍望远镜,这是他的宝贝,未经允许谁也不许碰,老婆孩子都不能。组长接过望远镜搁在眼前,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目标,工行东岸储蓄所清晰得如临其境。组长自言自语说:“主任耳朵上有浓厚的毛,这个女储蓄员下巴有个小痣,美人痣。”

“给我看看,”副组长请求看稀奇,“这个顾客手上拿着五元钱,但她只递给储蓄员四元三角。储蓄员字写得好,像印刷出来的。这个顾客叫蒋元红。”

“好了,我们去储蓄所。”组长下令说。

储蓄所职工放下手头工作,配合公安调查。他们看到机械厂保卫处王处长和两个干事,嘴巴冷笑一下,有两个人咬耳说:“公安又带来个神经病,”“这个病人一定又是机械厂的,那里风水差,容易出神经病。”

“把你所看到再给大伙说一遍。”组长对卫信说。

“好,我一点点、详细地说,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漏掉的请补充。”卫信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领导讲话了?”王处长讽刺卫信说。

组长碰碰王处长,让他闭嘴。卫信讲完,储蓄所的没人补充,都表示当时情况完全是这样。

“你能吼两声吗?”组长对卫信说。

“动手前还是动手后?”

“都要。”

“打劫,都他妈别动,谁动我砍死谁!抱住头,蹲在墙脚!”卫信说。

“声音是这样吗?”组长问储蓄所的

人。

“声音有点像,再说大声点让我们听听。”

卫信按要求,大声认真地进入角色地说了一遍。

“就是这个声音,没错,是他!”

警察迅速擒拿住卫信,哗啦铐上手铐。“抓错人了,祝作利才是抢劫犯。”卫信挣脱不了,他对冷笑着的王处长说:“我的声音跟祝作利很像吗?”

“一点不像,不像就对了。你贼喊捉贼,公安将计就计。好!”王处长说。

“钞票藏哪儿了,带我们去!”组长推卫信一把说。

“我没抢劫,我只是目击证人。”卫信说,“我不能说你们愚蠢,但是真的很愚蠢。案发那天,追击的警察判断失误,走错了道。”到达祝作利扛自行车的地方,卫信指示说,“就在这里。自行车藏在那里。祝作利提着小铁皮箱从此进山,然后我就再不知道了。”

公安发现了自行车藏匿的痕迹,但不明显了,这些天来下过几次大雨,杂草上的痕迹洗干净了,只有微微的重压样子,也可以说,那不是自行车压出来的。你看别处杂草,当人告诉你很多天前自行车压过,你也会信。人很难取胜自己的先入为主。假设这里就是丢弃自行车的地方,那么,藏好钱箱返回,取了自行车可以从另一条小小泥土路返回机械厂。这路线隐蔽并且很近。组长手上还拿着卫信的望远镜,他观察后说:“几条小路掩隐在杂草丛中,远看不见路。人行走或者骑车都没问题。这些小路条条可以通往机械厂东南角。那里的围墙缺了一个小口。”

“我分析,卫信通过望远镜已摸清东岸储蓄所情况,他知道这天下午有大鱼。他先在缺口的围墙外藏好自行车,时间到后溜岗,骑车去作案。”副组长说。

“对对对,祝作利就是这样子的,你分析得太对了。不然,厂大门的门卫都说没发现他那个时间出厂。”卫信插话说。

“我说的是你,”副组长说。

“你说的不是我,案发那天我根本没上班。我技术好,在我们机修车间数一数二,车间主任都让我三分。头天,车间主任得罪我了,我要旷工两天以示报复,给车间主任颜色看。”卫信说。

“这样的话,那天你的確没有利用围墙缺口,但是如果头天不跟主任冲突,你会利用围墙缺口的。我怀疑那天你是有意冲撞你们主任,为抢劫创造条件。”组长说。“厂里那么大个缺口都没发现吗?你这个保卫处长失职!”

“我失职。厂区东南角我们巡逻时基本不去,什么时候出了缺口不知道。那里曾经连续两年吊死过人,都怕。”王处长说。

“好了,去藏钱的地方。”组长说。

“我不知道钱藏在哪里,”卫信说。

双方耗了许久,卫信仍然在原地不动。刑侦队干警将他嘴角打出了血,卫信还是说不知道。公安在附近搜了一阵,没发现蛛丝马迹。

组长判断,时间过去这么多天,藏钞票地点已经转移。公安将卫信押到看守所。王处长往厂里带回消息,“知人知面不知心,卫信才是真正的抢劫犯。 ”案子基本上告破,马后炮们开始牛皮哄哄。机修车间主任说:“卫信有一天的作案时间,我早想到了,但我就是不能完全肯定。现在公安的行动印证了我的推测。”

当天晚上电视台电台向全市人民公布了案件基本告破的消息。市民不过瘾,第二天争抢《瓦城日报》,上面文字也少,只多了一句:“详细案情公安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林桂倩昨天傍晚被公安带走,公安在她家里搜出一把砍刀。这样的砍刀,机械厂的人好多家都有呢。瓦城人爱吃猪头,爱喝大骨头汤,有了这种砍刀,砍骨头就能对付。公安来了人,她家邻居们热议翻了天。林桂倩可惜了,她是那么善良的人,乐于助人的人。她的热情善良是装的。不一定,她是被卫信给害了。卫信平时也不像坏人啊。院子里邻居们从昨晚议论到现在,那个传说中凶狠的抢劫犯居然就出自自家院子。

公安审问林桂倩,没问出任何线索。“抢银行你们夫妻早策划好了?”“没有。我们没策划。”“你发现卫信犯罪动机了吗?”“没有。”“他抢到手后,钱藏哪里了?”“不知道。”“你看见过他有个钱箱吗?”“没有。”“你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那你干吗来了?”

“不是你们抓我来的吗?首先我不相信卫信抢银行,他是个胆小鬼,地下五毛钱都不敢捡,生怕别人说他贪财品德差;其次,他没那个智商。”

审不出有用的东西,组长想出个办法。他让卫信跟林桂倩在一间屋子见面,监听他们的对话。

“你怎么来了?”卫信说。

“我怎么来了?我被抓进来的!”林桂倩说。

“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

“真看不出你敢抢银行,破了瓦城记录。”

“不,我没抢。我是目击证人。”

“你没抢公安为什么抓你,公安是吃素的吗?”林桂倩说,“就像文革一样,父亲都会去告发儿子。你背着我去抢银行就没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了。你把抢来的钱藏哪里了?”

卫信抓着头摇摆,然后无力地说:“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快点交出钞票,争取政府宽大处理。”林桂倩说。

组长从这间屋子里也没得到什么线索,组长说:“卫信反侦察能力很强,他知道我们在监听他,死不上当。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落在我好猎手手中了。”

这两口子分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第三天的时候,来了许多人,主要是妇女和孩子,有林桂倩的儿子,这个小学二年级的小男孩一进看守所就哭。哭声揪心。女民警拿出糖果哄他,哄不住。来人为林桂倩求情,请求放了林桂倩,“她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又是个善良热情的普通妇女,”为头的对组长说,“你看,这是她的奖状,她年年得厂先进呢!”这些妇女流着泪求情不成,齐刷刷跪下。

组长看这场面,心软了,说:“你们先回去吧,等我们弄清情况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明天,最多明天,我们就能弄明白她的问题。”

第二天下午,林桂倩回到院子里,像一个木头,不理任何人。公安给她看过审讯记录,回来之前,她特地去东岸储蓄所了解情况,他们一致指定卫信抢了银行。她感叹卫信智商真的太低,硬要跳出来,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她为儿子做好饭,留了纸条出门。这两天好邻居帮照看着儿子。她还来不及感谢他们。出门时,正是下班高峰,邻居们陆续回来,他们很高兴,有的高兴得流下眼泪。

婆家在郊区,她骑自行车去见公婆。不远,十几里路。村里人都知道卫信抢了银行。卫信考上中专分配到机械厂,也算村里的名人。名人做出这等事来,村里人笑话他。抢银行可以,但抢了不被抓才是能人。公婆的饭菜摆在桌上,他们无心思吃饭,老两口通过传闻分析出结果:卫信将被枪毙。

“卫信怎么样?”家公急切问。

“卫信是不是把抢到的钱藏你们这里了?”林桂倩说。

“没有。他好久没回家了。他到底抢了多少钱?”家婆说。

“一万八千多。”林桂倩说。

“天啦,这么多,真要枪毙了。”家公说。

“钱呢?他抢来的钱呢?快点交出来,不想让你们儿子死就快点交出来!”林桂倩说。

“他没回来过,他的影子都不见啊。”

“他是不是藏在村里哪个地方了?祠堂,老屋,菜地,山林,都找找。找到后,立即送到公安局。钱是用铁皮箱装的,箱子不大,手随便能提那种。”林桂倩交代清楚,赶回瓦城。

家公家婆立即组织亲戚夜以继日搜查。她来到父母家,开口就问:“你们把卫信抢来的钱藏哪里了?”

“案发到现在,他是回来过两次,他都空着手回的,没带什么钱来。他现在怎么样?”父亲说。

“他马上就要枪毙了。不想你们的女婿死就立即交出赃款。”林桂倩说。“可是,它没有啊!”她父亲在弟弟陪同下,赶到刑侦大队,见到了正副组长,得到的消息非常肯定:卫信抢银行铁定。“他招了吗?”“不招就不是他了吗?证据已经十分确凿。只差抢走钞票的下落了。”组长说,他递给林桂倩父亲和弟弟各一支烟。“我们赔了钱,卫信是不是就没事了?”“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儿戏?”“赔了钱,能保命不?”“这个不好说,但可能性挺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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