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木
她本来要问你昨晚到哪里去了,那么晚才回来?结果口腔里却跑出来:你昨天是不是和小三在一起?
他牵着女儿下楼梯。楼梯有点窄,还是不锈钢的,踏板不干时,就稍稍有点滑。当初对复式楼装修时就没考虑这么多。小时候,女儿在楼梯上滑倒过几次,长了记性,只要爸爸在家,一定要爸爸牵手下楼。现在女儿已经十五岁了,都上高一了,依然要他牵。每次牵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女儿一辈子要他牵,他也愿意。
他和辰辰都不做声,司空见惯。
她冲到他前面,拦住了他,提高声音,关小年,那小三是谁?是你们公司的哪个小妖精?你告诉我,我成全你们!
说完这句,她还觉得不过瘾,又加了一句,不成全你就不是人!
他本想一早就告诉她,他昨晚接到公司老总的电话,要他陪陪从内蒙古来的客人。公司从来不要求他们在工作之余陪客人,自己的客人自己陪。但昨晚是个例外。老总肯定是有另外重要的事。于是,他就爽快地答应了。内蒙古来的客人善酒,对内地酒文化极有兴趣,他当然要倾全力作陪。喝完酒都十点多钟了,他们又去逛了夜市。夜市是新开张的,卖衣服日用品化妆品的,更多的是卖特色小吃。面对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而又长相可爱的小吃,内蒙古客人又兴奋了起来。于是,两人各拎着一箱啤酒,一路吃吃喝喝,一直到醉。一醉就想着醒酒,周边的汗蒸房也如雨后春竹般,他们就逛进了一家汗蒸房,一边蒸着,一边聊着双边文化,还把公司的业务顺便也聊成了。
早上起床,见她紧闭眼睛,以为睡得很熟,想着晚上回来再解释吧。结果还未出门,她就冲了出来,还当着女儿的面,肿眼泡腮,披头散发,身体散发着螨虫的尸体味儿,与母老虎和巫婆又有何异 ?想解释的东西一下子就像鳝鱼一样遛走了。他拨开了她。没怎么用力,她身子竟然朝一边歪去。她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肋,冷笑道,从来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怎么,学会打人了?
辰辰站在门口,怨恨地望着他们。
心针刺一般地痛。只有辰辰的眼睛才能让他有这种痛。黑白不能分辨,对错无处评说,憋屈已不足以说明他的心情。面对她情深意切的指责,他甚至有点惶恐,不知该怎么收场。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有这方面的事?只是忘记了而已?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怯意,更加断定了他的出轨。他好久不再迷恋她的身体了?就是偶尔为之的床震,也是三两下草草而就,不再有那种天翻地覆地动山摇的感觉。身体像荒芜的田地,只任野草疯长。她的心一点点凉,然后再一点点热,最后身体里像洒了汽油一样燃烧了起来。她疯了一样,用双手抓挠了起来。
见战争终于爆发,辰辰开门出去了。
听到门砰地一声,没有辰辰的观战,他放松了一些。脸上感觉有刺痛感,用手一摸,竟然有血。眼前突然被红色包围,就像有人往他眼里塞了炮烛一样,轰地一声,硝烟弥漫,炸飞了一切,只剩下红色的血……他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扔在沙发上,气极败坏地说道,秦琅儿,你如果疯了,老子就带你去看病!你如果没疯,就不要胡乱指责。你说老子有小三,就一定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别怪老子不认账!真就揍了,你把老子怎么样?
啊?!你……想造反么?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去。
老子就造反了!他把抱枕又扔回去了。
她站起身,又扔了柜子上的陶瓷存钱罐。罐子破了,零钱滚的满地都是。她歇斯底里地叫道:离婚!
他也叫,离婚!不离婚不是人!
她四處在翻找东西,然后上楼找。不知道找什么,如果找到了刀,自己会很危险的。他连忙提醒她,找身份证,是吧?在卧室的床头柜下格里。还有,别忘了把衣服穿好!
话音未落,一个花盆砸在他的头上。眩晕起来,但他扶住了不锈钢的楼梯扶手,还好,那花盆是个塑料花盆,只是养了一朵多肉,还是辰辰从学校附近抱回来的。并没有流血,也没倒下。问题是他不想倒下,不想让这个臭婆娘看笑话。
她下楼了,拿着包,脸上还擦了BB霜,头发也不凌乱了,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模样。这种情形她还会化妆 ?可见气定神闲。她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她从不挑食,比如亲戚朋友都很喜欢她,比如她长得漂亮,比如……他开始犹豫,离婚是不是太突然了?毕竟还有辰辰。
她看出了他的临阵脱逃。心里没鬼,怎么会想逃?难道自己的男人也要像外面传闻的男人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她秦琅儿绝不容忍!宁愿高傲地发霉,也不低贱地凑合。我一个堂堂的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国家一级教师,一定要有自己的操守。对于这种男人一定不要放过。于是,她鄙弃地说,你就是一个始乱终弃、卑鄙无耻、猥琐下作的小人!
看到她蔑视的眼神,他决绝地说,不用多说,离婚就是。
他去拿包,包不见了,车钥匙不翼而飞。他开门,女儿站在门外,泪流满面,拿着他的包和车钥匙,望着他们,声泪俱下地说,我不让你们离婚!你们……你们就是两只大狗熊!
说完,从包里拿走了身份证,把包和钥匙扔给了他,跑远了。关小年气极败坏而又焦急万分地喊,辰辰——辰辰,我送你!小心迟到了。
辰辰影子也不见了。
辰辰把身份证藏了起来,打死不拿出来,婚暂时离不成了,但两人从此不再说话。辰辰有次还把两个人拉在一块,把手叠在一起,也没让两人开口。秦琅儿第一次见他这么决绝,心也凉了半截,心想:既然这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去吧!他愿意怎样都奉陪到底。
下班刚接了辰辰回家,闺蜜陈紫寒给她微信,喊她出去吃西餐,然后再逛逛。
她对辰辰说,紫寒阿姨约我出去坐坐,不在家吃饭。你的饭在冰箱里,饿了,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
辰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冲她摆手,说,噢,知道了。妈妈玩的开心,早点回来!
她心一热,过去抱了一下女儿,说,乖乖,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不,我是妈妈的贴心暖胄甲。
那可是二年级的味道噢,加油!
母女俩笑了。
她开着自家红色大众出小区大门时,看见关小年的黑色比亚迪进来了。比亚迪是他去年用公司发的奖金买的,十万不到,但车型漂亮、气派,不看车头,还以为是大奔呢。国营公司的中层骨干干部,四十不到,还算年轻,正是有为之年,公司那些年轻女孩不明摆着要投怀送抱么?凭他对自己不理不踩的态度,不说已经投怀送抱,至少是暗通款曲。这样一估摸,心头的气又拱了上来,脚猛踩油门,车轰地飙出了大门。
紫寒已点了菲力牛排和黑椒牛排,喝着柠檬水等她。西餐厅里放着《毕业生》的主题曲《斯卡布罗集市》。这是她大学时就非常喜欢的歌典,不禁跟着哼唱。门口突响欢迎光临的声音,见秦琅儿进门,忙叫服务生上菜,然后笑着对她说,瞧瞧,大美女变成了大熊猫,是不是和关小年同学恩爱过度哇?
哪里有?都要离婚的节奏好吧。
怎么可能?他那么爱你。每次聚会,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切……都有二十多天不近我身,哪里谈得上爱?
她三言两语讲了和关小年的吵架经历。
紫寒是中心医院的耳鼻喉科的医生,比她大两岁,结了四次婚,男女之事要比她懂得多。她们还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老乡QQ群里相识,一次见面后竟然知道是在同一所中学读的高中。很多记忆相同,经历也类似,都是从石桥镇子里的高中考上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就顺理成章地到城里工作。于是,两人因为有共同的话题而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这种友情持续了十八九年,比关小年认识的还早。紫寒娇娇柔柔一个小清新,小鼻子小脸,眼如秋水般安静稳沉。而她却是风风火火,热情爽朗,深眉大眼。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又能互相吸引,互相解读彼此的心事。
服务生已送上了牛排,牛排还在铁板里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紫寒边切着牛肉边说,我感觉这次是你不对。无理取闹还是要讲氛围的,当着辰辰的面,他就不会把你当女人看,而是把你当妈妈看了。不能在辰辰面前谈这些夫妻间才能说的话题了,这会在她的人格形成上造成负面影响,你一个大学老师,连这点都不懂么?
从小就这样,女儿也应该习惯了。其实对这个,我也懂。可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唉,对于你来说,也是。能控制自己也就不是你了。多想想对方,可能会好点。关小年不近你身也不能说明他不爱你。男人四十上下也是一道坎。相对二三十岁的年纪,他们的身体会起一些变化。那方面的功能会减弱,主动进攻性也会跟着减弱。更何况面对的是看了十几年的面孔,需要新的刺激才能唤醒他,你也不要全怪他。这方面你也有责任。
那就是说:换一张面孔会好起来?
当然呐!新鲜感对每个人都适用。
怪不得你都换了四个男人。这个牙科医院的杜院长怎么样?他还是白吃白喝不给一分钱?
嗨,别提了。我正要和你商量,怎么把这个白吃院长请出家门?和他结婚这两年,我也看明白了,他是吃定我了!他一个牙医院长,一个月赚多少钱?吃住在我这儿,一分钱不出,还说房子也有他一半。
竟有这种渣男?你们结婚前就没有财产公正?
结婚时哪想过这问题?想着他财大气粗的一个院长,眼里哪会有我那套旧房子?没想到他这么赖皮。
找人砍死他!这个垃圾。
别说胡话了,我也不想为这种人惹上命案。
紫寒把自己盘里切好的菲力牛排分了一些给她,她也把自己的黑椒牛排拨了一些给紫寒。这样分着吃,营养、口味都会均衡。两个人低头吃了一些,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气氛稍显沉闷。紫寒饭量小,吃了一会就放下了叉子,对她说,所以,不要轻言离婚。你们原配夫妻快二十年了,在当今社会里,很不容易的。
看著紫寒稍显憔悴的小脸,紧致发光的皮肤不见了,发根已露银丝。一个学医的女人把自己整成了这样,还有谁都逃得过这些男男女女的煎熬?泪水差点冒出来,她忿恨地说,紫寒,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让他找到新鲜感。只是你的事……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不能让这个老王八乌龟羔子得了便宜放哑调。
能有什么办法?
找个年轻点的女人勾引他。
勾引他又能怎样?
拿到证据呀。有了他出轨证据,离婚他就不敢提分房子的事了。我们还可以分他的财产。
他鬼的很,好吧!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钱放哪儿了,我也没见过他的银行卡。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才善良呢,总碰到这么奇葩男。第一个算是年轻,不懂事要求过高离的。第二个却是性怪癖……第三个就凑合着过吧,结果却是隐藏很深的赌徒,攒下的钱都被他一卷而空。第四个竟然是这样的
……哎,都是逼出来的好吧。到了这岁数,不可能再有好男人留给我了。和他离了,就再也不找了。
即使和他离,也不能好事他。至少要让别人都知道这个伪君子!总不能把这种事搞得人鬼皆知?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已经离了三次了,离四次又能怎样?又不是你的错!人无皮天下无敌。就这么干!拿到证据就找律师和他离婚。
年轻女人又找哪个?搞不好成真了,也害了人家。
我有个表妹,今年二十九岁,刚刚离婚,去勾引那个五十多岁的老色鬼绰绰有余。
表妹人漂亮么?漂亮。和我长得差不多,只是人家瘦一点,穿衣服更好看。切……哪有这么夸自己的?不是夸……我可以给照片你看。她掏
出手机,坐过去,把照片翻出来让紫寒看。紫寒说,表妹漂亮是漂亮,还是没有你有味道。呵呵,男人才不管味道,年轻漂亮就
行。你以为男人都是傻瓜么?不是傻瓜也是个大倭瓜!两人都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刘
姥姥,大笑起来,笑得服务生也慌头张脑。
两个人对紫寒的事达成共识,然后就出去夜游。近几年,她们对城里的每一条小巷子的来历有了兴趣,把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游遍了,拍了无数稀奇古怪的照片,还挑选一二放在朋友圈里,取名幽灵系列。两人合计着再过几年,经济条件好转,不为钱发愁了,就合资出一本书,记录这些夜游的历程。一想到还有这些理想和追求,自觉青春又回来了,在无人的时刻两个人还又唱又跳。
深夜分手各自回家的时候,紫寒问秦琅儿,亲,什么办法让关小年有新鲜刺激感?拿出来分享一下。
秦琅儿歪着头故弄玄虚,暂且保密。
紫寒说,可不能玩火噢!
放心,我有备胎。
第二天是礼拜六,她特意起了早床,化了妆,穿得花红柳绿的,高高兴兴去超市买了菜,路上打电话要表妹来吃饭。关小年见她出去了,就起床收拾屋子。辰辰刚上高中,不休礼拜六,只有礼拜天。爸爸提出要送她,她都不让。他知道,女儿想让他们俩单独呆一会,这样就有可能不再冷战了。
糖醋排骨是关小年的拿手好菜,也是辰辰的最爱。她把排骨、姜、葱、蒜、糖等等作料都配好了,放在案板上。关小年见状,过去开始烧排骨。烧好了排骨,顺带着把其他的菜也炒了。有素炒香干、红焖野生鲫鱼、凉拌藕片、蒸鳝鱼桥等等。
等表妹来了,已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子。辰辰回来吃完中午饭,见一家人有说有笑,似乎有和好的兆头,于是,兴高彩烈地上学了。秦琅儿对表妹说,走,我们上楼说话。
表妹看了看关小年,说,那就辛苦姐夫了!
关小年说,你们上去休息吧。
关小年开始收拾桌子。
一上楼,秦琅儿就进了大卧室,蹬掉拖鞋,躺在床上,拍了拍床,让表妹也躺着。
表妹是她大姑的女儿,高中毕业后就在城里打工。找了个城里普通男人结婚后,一直嫌弃人家家穷人丑,几年磕磕碰碰后,就离了婚。离婚后,发誓要找个有钱人结婚,和秦琅儿一样:宁缺勿滥。
表妹也躺了下来,左右看了看,赞叹
道,瞧瞧,姐夫把屋子收拾的多干净啊!个小蹄子!就不说是我收拾的?你?姐姐,打小我就知道:你只会收
拾自己,等屋子来收拾你吧。这也没错呀。女人嘛,收拾好了自
己,其他的,自有人收拾。还是姐有福气!姐今天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于是,她把紫寒的事说了。表妹闭着
眼睛说,姐,你不是坑我么?这么大年纪的男人,我还没想过去玩。
又不玩真的。跟他眉来眼去,吃吃饭,看看电影啥的,就行了。等他表达了这方面的愿意,你用手机录下来,就大功告成了。这方面,你可是专家噢!
你才是专家呢!你以为现在的男人都是傻子?不来真的,他们连口水都不会请你喝。
姐相信你,你一定会有办法!趟这种浑水,我犯得着么?你跟姐帮这个忙,姐会记得你的好。
还有,你把事办好了,我就把那条琥珀项链送给你。那,你现在就借给我吧!正好晚上有个聚会,带上也炫炫富。你呀,就知道炫富。还要趁年轻,多学点东西。
她起身从首饰盒里取出那条项链,递给了表妹,心疼得牙痒痒。那条项链是在俄罗斯旅游时淘来的,链子是用深棕色玛瑙编成的。虽然玛瑙不值钱,但吊坠却是独一无二的浑然天成。半蜜腊半琥珀,造型宛若两条背靠背的小鱼。小鱼的头部就是琥珀,透明的像水晶,很是可爱。再加上她是双鱼座,当时毫不置疑地就扔下几千大洋。回来就被表妹看上了,左瞧瞧说好,右瞄瞄也说好,爱不释手。如果不是自己的最爱,她早就送给表妹了。现在,为了紫寒,咬咬牙,就舍出去了吧。
表妹从床上起来,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在梳妆镜前兴高采烈地左顾右盼。表妹今天穿一套深灰色秋装,鞋也是黑色的网眼靴。整个穿着显得沉闷有余活泼不足,项链把她整个提亮了不少,一眼看上去华丽富贵,优美夺目,但细细一看,五官却显示出一种呆板和欲望,脸部有种叫人无法亲近愚鲁。表妹就是那种标准的蜡像美人,只能远观,不能近瞧。想到这,她心里开始咯噔咯噔响:把紫寒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表妹,靠谱吗?她毕竟年轻,经事太少,会被事情的表面所迷惑的,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可就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了。再说,自己提出这种应对措施,靠谱吗?毕竟自己只是旁观者。哎,管它呢!凭紫寒所描绘的,就已经知道杜院长是个吝啬之极的伪君子。紫寒的命这么苦,和第一个丈夫生的儿子早到美国读书去了,对她爱理不理的。后来的几次婚姻都没有孩子,她父母年纪也大了,一个老年痴呆,一个又是糖尿病。回去看他们,还满是怨气。还有一个哥哥,在农村种田,更是要指望这个当医生的妹子帮衬帮衬。当医生的工资虽然挺高,但她基
本没有什么储蓄。一艘破船,船长厉害,也支撑不了多久。自己不帮她,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表妹欣赏了一会项链,拿起桌子上的化妆品往脸上扑腾补妆。
她正想给表妹再叮嘱几句,表妹补完妆了,回过头对她灿烂一笑,说,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杜院长的事,听你的电话指挥!
嗯,还算有点良心。你开心去玩吧!
表妹下楼了,听见关小年和她寒暄,问她要不要车送。她说可以呀,就看姐夫有没有空。关小年忙说,有空有空。
两人关门,出门。她起身望向窗外,他们一前一后朝车库走去。
她下楼检查了一下。见关小年把餐厅和厨房都收拾的干干净净,逐上楼,打开了电视,看看新闻。过了约半小时,关小年回来了。听见开门声,她赶紧关了电视,闭上了眼睛装睡。如果关小年这时候上楼来,与她取和,下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一切和原来一样。但静等了半个多小时,关小年没有上来的迹象,有可能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凝神一听,还有鼾声骤起。睡得这么香,足以见得没把自己放心上。自己的这番折腾,他又理解多少?值得么?他还在乎自己么?還有爱么?如果还有一丁丁爱,那他就不会这么没有感应,这么麻木。她掏出手机,给陶教授发了信息,让他五点钟来接她,她愿意和他共进晚餐。甚至,她还露骨地发了一个拥抱动画过去。
五点多,一辆奥迪新款A 8停在楼下,一个高大俊猛的帅哥站在车旁。她依然花枝招展地下楼,然后夸张其事地穿鞋。她瞄到关小年还把头从沙发上昂起了一下。她暗笑。开门出去了,关门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防盗门砰的一声响,门幢的灯全亮了。
她婷婷袅袅地钻进了奥迪A8。
陶教授是长江大学专门研究远古文化的知名学者,还有一条文化信息产业链,有专项资金。在一次楚文化开发与运用的会议中,她的论文《楚文化与楚人的性格形成》一文引起了陶教授的关注。认识她后,见她又是一个明目善睐而又沉稳慧颖的知性女性,便互加了微信。节假日,会发一两个好玩的祝福短信。也试探性地相邀过,问她有无时间。她都以玩笑的图像婉拒。再后来又有几个工作上的接触,陶教授对她呵护备至。昨天,她给陶教授发了一幅礼拜快乐的图片,陶教授马上就回了一个快乐的图片,然后就约她礼拜六下午喝茶。她知道陶教授有辆好车,还有一个帅气的司机,这该足以挑起关小年的新鲜刺激感了吧?天遂人愿,一切都朝着自己筹划的方向进展。一路上,她都想象着关小年望着奥迪 A8失落而气愤的表情,不禁面露笑容。
陶教授头部秃顶、身躯偏胖、中部崛起,但思维敏锐,为人雍容大度。他约秦琅儿喝茶的地点是在郊外的水上楚庄。这里离城有十多公里路程。据考证,这是远古时期楚王的揽月台,曾高达数百丈。楚王春花月圆之夜时,就会和心爱的妃子登高逐月,把酒言欢。现在这里已建成了别墅群,只是入住率很低,每个晚上,别墅里只有两三盏灯光,绿树成荫,孤灯野火,甚是吓人。旁边的湖泊被陶教授的一个企业家朋友承包过来,改成了休闲山庄,兼容喝茶、中西餐饮、桑拿保健,生意很是兴旺。每晚都是灯光璀璨,与别墅群宛若天壤之别。
陶教授早包下了江中心的那条茶船,船上一应喝茶用品统统齐全。船不开动的时候就是一个八角亭子。亭子下方有红木茶几和板凳,四周都有可供遥控的帘子,不想被山水打扰的客人,可按下帘子,自成一个密封的空间。还有软沙发沿着亭子周围摆了一圈,供客人随时躺下休息。
此时正是秋阳高照、赤橙黄绿的季节。陶教授穿一件白 T恤,外罩一件薄灰色夾克,下穿一件浅蓝色牛仔裤,一双灰色的耐克休闲鞋。见秦琅儿穿着浅绿色棉布长裙,外罩藕荷色薄纱长坎肩,脚蹬手工制作的大红色靴子,长长大红色的丝制耳坠与靴子遥相呼应,婷婷袅袅地上了茶船,他便吩咐砌茶的小妹烧水。小妹便开了电磁炉,水壶滋滋响。他站起身,伸出手,笑着说,绿兮衣兮,绿衣黄裳。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秦大美人,真是三生有幸!
秦琅儿握住了他的手,笑道:陶教授把《诗经》里的《绿衣》和《汉广》混着来念,也是首创。怪不得能成为楚文化的领军人物!
哪里哪里?只是心到意到,随口而已。
教授这也算是出口成章吗?
话音一落,才想起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一个出口成脏的笑话,说的是同性恋的事,还很黄,不便讲出来,于是放声大笑起来。陶教授不知就里,见她开心,也跟着呵呵笑了几声。砌茶小妹笑着问要不要把船开到湖中心去?陶教授说,不用,就停在这里。晚上,我们就在这吃便餐。琅儿老师,这样安排可好?
好的。我随便。教授也不必太过客气了!她坐下来,看着窗外枫红绿绕、鸟飞树瘦的景色,心旷神怡。见眼前的教授并不是那种对女性轻薄慢怠之人,不禁放松了全身,把手机掏了出来,拍四处的风景。
砌茶小妹问喝红茶还是绿茶?她随口说道,还是红茶吧。陶教授说,巧了,我也喜欢喝红茶。怎么?教授也不喝绿茶?是不是也会失眠?偶尔会。没想到大教授也会失眠。这下,我有
平衡感了。哈,船没有动,你应该一直都有平衡感。
她喝了一口茶,说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就有一个光彩照人、叫人心理严重失衡的人物?
得了,在你们年轻人眼里,我只不过就是叫兽——会叫的野兽罢了。我可没这么说……再说,我也不是年轻人了。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么年轻,
充满活力。哎,陶教授,有句话当讲不讲?讲吧。恕你无罪!我们这叫相互吹棒。现实太过烦杂。在这秋日的湖光水色
当中,互相吹棒一下,又有何妨?在你的论文里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楚人天生性情豪迈,桀骜不驯,打破旧俗,勇于开拓。然则,这些秉性在现代生存环境里差不多损失殆尽。
讲真,那篇论文细看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还请您指点指点。
如果真要说不足之处,就是论据缺少说明力。我可以推荐几本书给你。另外,我还带了两本我的拙作,你可以拿去作些参考。以你的论文为依据,把它做好了,做深了,对长江流域文化的研究都会有不可匮缺的位置。或许,你还可以以此申请国家的专用研发基金。
真的?当初写论文的时候我可没想这么多。
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红,无心插柳柳成荫。事在人为,只要你肯去做,总会有收获。
陶教授从包里掏出两本书,递给了她。她翻看了一下,扉页上都签好了名,还留了言。
陶教授说,里面的有些观点,还真与你论文里讲的不谋而合。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我可能不是英雄,狗熊倒有点相像。突然想起辰辰骂他们是狗熊的那句
话,卟哧一声笑了。陶教授问,有什么事让秦小姐这么开心?因为小女曾比喻我们夫妻就是两只狗熊。看来,你家小公主喜欢熊。把自己的父母都当成了熊。算了,别讲狗熊的坏话了。我怕狗熊听见了,找我们来扯皮。呵呵,你说得对。人确实不能玷污动物。
茶喝了几壶,两个人还意犹未尽。见满天霞光,湖水披纱,燕鸣鸟叫,她连忙还请教授给她拍了几张写真照。陶教授还请砌茶小妹给他们合照了一张。
吃了简餐,陶教授还带她回到了城里,到自己的办公室去转了一下。
陶教授的办公楼到学院的最深处,三层独立小楼,爬满长青藤。一层是会客室和展视厅;二层是资料室;三层才是他的办公室。巨大的办公桌,巨大的书柜,还有一些她从博物馆都没见到过的稀罕物件,用特制玻璃柜罩了起来。一块小石头的来历,让他讲解起来,都令人瞪目结舌,叫人赞叹历史的伟大。
转完了办公楼,掏出手机一看,都十点多了。陶教授说,等会我送你回家。
陶教授靠近她身子的时候,是去取她身后书柜上的一本书。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本书。但有意无意的压迫感,使胸都快要膨胀了,喘气声放大了许多倍,氧气像被人无辜隔断。她像跳拉丁舞一样把身子转了几个 360度,眨眼间,她已站到了书柜的另外一边。
陶教授拿到了那本书,沉默了一会,才说,看把你小气的。
不……不,对不起!我还没准备。突然有点惭愧,脱口而出的道歉,多少有点滑稽可笑,什么叫没有准备?一对孤身男女,在夜深人静的单独空间里,一定就要有肌肤之亲?一个喝了别人茶的女人,就一定要把自己献出去?不,事情应该不仅仅是这样子的。看陶教授的样子,也不是情场老手。陶教授还和她聊了很多学业上的事,对自己的前程会有很大的帮助,很有可能将来还会有学业的联系。那么,有了身体上的接触,是不是更有利于事情的往前推动?如果不是关小年和自己的吵架,就不会有今天的喝茶,也不会有此情此景的尴尬事。真有事求他,也是公事公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按套路出牌。其实,今天是自己在利用他。既然是
以利用作为开端,那就应该有个好的结尾,不可伤人。
出门朝外走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陶教授的沮丧和沉重。在一个转弯的幽暗处,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处,头靠近他的耳边,像动物一样闻他的体香——喃喃细语的前兆,也可以解释为学生对老师的一种关照。这又给了他新的希望,他势在必得地说,下礼拜我们再见面,一定不会让你再逃!
这话她听起来很熟,已经有多少男人对她说过,她已记不太清,但又有多少人如愿以偿她却记得清楚。从结婚前谈过几个男朋友的经历来看,男人对于女人一旦过了动物般冲动信誓旦旦的期限,雄性荷尔蒙就会大打折扣,一旦开启打情骂俏的模式,危险期就已安然渡过,两家成为朋友也未尝不可。既然陶教授和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那就一切按老模式来处理。她模棱两可地嗯了两声,快步走向小车,拉开了车门。
回家的时候,关小年依然在小房间睡,鼾声如注。她到辰辰房间看了看,辰辰做完作業,刚刚躺下,还没睡沉,见她进来,睁开眼睛,冲她摆手。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把薄棉被盖好,就出去了。女儿乖巧听话,但又太过柔弱,学习也不太上进,这难道真像紫寒说得跟自己日常太过强势对她的影响么?自己只是率性而为,什么都想坦坦荡荡,做一个稍稍有点正气有点个性有点独立的女人。但是,这种做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并非正确。话说回来,在生活中,什么又是正确或不正确呢?看来,结婚前看似颇吸引人的优点,但对于婚姻却是杀伤性武器。这,也许就是生活的辩证观。
路过小房间时,又一次听到关小年的鼾声,心里火又窜了出来,恨不得把他揪起来,先尝他几个大耳巴子,然后再打爆他的头。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静了两秒钟,把火逼了下去,才回了主卧室。
躺在床上,已过了十二点。紫寒发了几个微信,问她在哪里在干吗?她给她讲了今天的行程,只是忽略了最后那个尴尬。没见她回。想着这么晚了,她肯定已睡了。便开始浏览陶教授送的两本书,一看扉页介绍,陶教授竟然快六十了,外表还真看不出来,至少比实际年龄要小七八岁。
她把书放在胸前,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傍晚时那满天的霞光,宛若仙境,她脑子想把手机拿来看看那些照片,但身子却动不了。霞光中飘着一些白色的花,形状像菊花,但比菊花大,与莲花相仿。它们在水面上来回飘动,高低错落。湖水边的那几排俊俏挺拔的水杉,竟然像人一样点头、摇摆,似乎面前有个指挥手,跟随着那些白花韵律。她是爱花的女人。她想去摘一朵,但几次飘过来,那花又倏地飞走了。看起来飘落无力的白花,实际上像箭一样迅猛有力。她望着它们,既伤感,又羡慕,还有丝丝害怕……
醒来时,已是大亮,拉开窗帘,竟是秋阳高照,鸟语花香。女儿和关小年房间都没有人,细听楼下竟然有紫寒的说话声。忙穿好衣服下楼,见辰辰、关小年和紫寒围在桌子上吃早餐,辰辰一脸开心劲。见她下楼,紫寒开心地说,呵呵,我进门就见小年把早餐弄好了。所以,我就吃上了。
关小年把头转向一边,不看她,脸板得紧紧的。
她看到桌子边有一大袋水果,料定是紫寒买来的,她这么早就过来,肯定是担心她和关小年的冷战。于是说,没关系,我吃你买的水果就好。
说着,拿出一个苹果,到水池里洗了洗,就啃了起来。
辰辰说,妈,我们等会和紫寒阿姨一起到公园去看菊展吧?
没课么?
礼拜天,没课。爸,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关小年迟疑地望了面前的三个女性,见秦琅儿莫不关心地在啃着苹果,他只好说,还是让寒紫阿姨陪你去吧,公司还有点事。
辰辰揪着嘴,把筷子放下来,说,礼拜天,还能有什么事啊爸?
关小年三两下喝掉了杯子里的豆浆,站起身,拿起了车钥匙,说,明天公司有大会,还有资料没有准备好。
说完,他开门出去了。辰辰生气地转身,蹬蹬上楼去了。
秦琅儿脸色骤变,忿然说道,你看看,紫寒,他就是这样的态度,这能怪我么?
紫寒认真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炒粉,然后边喝着豆浆边说,小年炒的鸡蛋粉真好吃!亲,你昨天和陶教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在这种冷战时期,还要做这种事?就不怕关小年知道了?
她不想把心里的相法全盘托出,如果托出,一定会被紫寒批得体无完肤。见锅里还剩半盘炒粉,便拿了盘子盛了,边吃边说,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和陶教授只是谈工作上的事。
切……工作上的事还用得着礼拜六的
下午来谈么?你还记得失悔桥镇有句歇
后语么?什么歇后语?豆腐粑粑和水饭……糊弄鬼的。你个死紫寒!能不能别这么鬼灵精
怪。哎,你那杜院长怎么弄?我和表妹都说好了,琥珀项链都送给了她。
别急,再等几天吧。这两天,我看他回来都是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机会么?正好下手,让表妹趁虚而入。还是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说吧,我
们不能雪上加霜。好吧。随时听你的指挥!两人把碗筷都收拾干净,上楼洗洗漱
漱,然后把辰辰哄开心了,才出发到公园看菊展。拍了许多美图,发到朋友圈里,收获了几十个点赞,陶教授不仅点赞,还留了私信,撒娇地问她为什么不带上他。她无语,只回了一个可爱的笑脸。她想,与陶教授的关系该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早晨上班,把车停好,见操场上有几个女同事在散步,见了她,也没打招呼,自顾自地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倒是后面的教务主任老吴和她打了招呼。老吴四十出头,体形稍矮,五官长得倒很周正,只是有点秃顶,这让她常常拿此笑话他聪明透顶。
她走进了操场,问,老吴,她们在议论什么?这么激动。听说是隔壁的文理学院有个老师跳楼了。哪个老师?文理学院的老师我们都应该面熟。不太熟。是去年从湖南调来的老师,
教汉语言文学的,还只三十多岁。这么年轻,究竟为了什么?听说是家庭矛盾。具体情况还不清
况。唉——人生不易,好死不如赖活着,
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知人者易,知己者难。这就是所谓旁观者清当事者迷?秦琅儿,今天还真的有事要找你商
量:你能不能请长江大学的陶允教授来我
们学校讲几堂课?她惊道,谁说我和他熟了?好了,别装了。你不是和他开了几次
关于楚文化方面的会么?你的论文也得到过他的认可。这些,在你的微信里也看得到啊!
老吴,你可真是有心人哩!
别的不多说了。你也知道,我们学院大多都是从外地来的学生,对楚文化知道的不多。市宣传部一再要求我们大力宣传楚文化,我们学院这方面的资源人才又不多,当然,你也算一个人才。可是……毕竟系统地讲解楚文化还……
好了,别把天聊死了。你请他来讲课,课时费怎么和人家说?
你知道,我们学校的课时补助是一百五。当然,请他这么著名的教授来,最高只能出到五百。
什么?五百就能请他来?是不是太少了?据我所知,他们自己学校里他讲一节課都是八百好吧。外地学校请他都要二千的。
还说和他不熟……呵呵!你也知道,我们学院是新学校,是市里的专科学院,不是穷嘛。再说,我们校长和陶教授是老朋友,你能请得动他来,校长一定会很高兴的。
既然校长和陶教授是老朋友,让校长给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说不定人家教授不要钱呢。
何必为这点小事麻烦校长呢?校长的事多着呢。摊上校长的人情,就不是几百块钱的小事了。我们这些当下属的,首先得给领导分忧,对不对?
你这个马屁精老吴!你就不想想,这也是我的人情。
你们漂亮女孩子,人情这方面嘛……可还可不还。玉树临风地往那一站,抛抛媚眼,人情不就还了么?
呃……这么老土……你把女人当什么人了。
她抛下老吴,朝前跑去。
老吴在后面喊,到底成不成?给个稳妥话。
下午给你回话。
一上午的课都上的有点心不在焉。一个是隔壁文理学院的老师自杀事件;另一个就是要请陶教授的事。家庭纠纷就可以让一个鲜活的生命立马消失掉,不能不说生命的无比脆弱性。而自己正处在家庭纠纷的状态之中,生与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昨天晚上还想着要打爆关小年的头,真的一失手打爆了他的头,自己也要坐牢,最可怕的是辰辰成了孤儿……她曾在一本科技网站上看到过一研究报告,说一对夫妻一生至少有二百多次想杀掉对方的念头。如果这份报告是真实的话,那么,这二百多次其中有一次情绪失控,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惨剧……她想得冷汗直流但又无计可施,真要和硬骨翘皮的关小年重归于好,需要自己陪小心说好话的话,她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至少现在还
不行……怎么和陶教授说这件事?如果给老吴退了干信,他一定会很不高兴。别看平常与他嘻嘻哈哈,那是他给自己的一份薄面。惹毛了他,他照样会端起主任的架子,给她小鞋穿,让她在学校里没有面子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在她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得到过教训。从今天的谈话看,老吴肯定早有预谋。不按他的套路打牌,日子会过得更难。算了,家庭又处于冷战时期,工作可不能有了差池,否则就是雪上加霜了……到了中午,她给陶教授发了微信,把意思表达清楚后,又发了几朵花和笑脸过去。
陶教授马上就回了信。信上说:非常愿意给秦老师的学生讲楚文化!弘扬楚文化是我们每个楚人的光荣和义务,更是我们这些研究学者的责任。具体时间只需提前三天告之,我好安排时间。
她到老吴的办公室告诉他这个消息。老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声知道了。见她转身要走,便拿起桌子上的一叠电影票对她说,小秦,我这有朋友刚刚送来的几张电影票,你有时间可以和家人去看看。
她看了看电影票的时间,有今天的,有明天的,还有礼拜六的。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便出了办公室。
下班后,她把车直接开到中心医院里的停车场,到五楼耳鼻喉科去找紫寒。电梯人太多,她只好选择了人工通道。爬到三楼时,她竟然看到了杜院长。杜院长被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送到电梯口,正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身边还站着一群人。杜院长虽然已有了五十,但人长得瘦削,乌黑的头发,穿着一件浅灰色西装领的外套,站在人群里,还算一个人模狗样的人物。她本想上前和杜院长打个招呼的,但又见他眼神游离,张头慌脑,想到他对紫寒做的那些事,她又打消了念头。这个猥琐男,有必要得到别人的尊重么?一个老葛朗台罢了!
五楼耳鼻喉诊室里,紫寒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坐在放大镜前给一个又高又胖的男病人看喉咙。见了她,示意让她坐在椅子上等等。
病人不停地问她,这不会是癌吧?她笑笑说,一般情况下,只是普通炎症,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做个血检。
年初我们单位做过检查的。医生您说不是癌,那我也就放心了。
开点消炎药回去吃吧?
好好。
回去少吃辛辣的食物,近期不要喝酒,不要抽烟。一个礼拜后如果没有好转,再来复诊。
送走了病人后,她拉起秦琅儿,对外面候诊室的护士说,我到洗手间去一下。
两个来到大厅,找了空旷的地方。她赶紧说,紫寒,我们主任给了几张电影票,今天七点钟的。我们去看吧?
今天不行,我还要给同事顶班。你和老关去看吧!
切……明知道我不会和他去。对了,刚才我在三楼看到你们家杜院长了。
他怎么到医院来了?噢,明白了,三楼的内科孙主任是他同学。
来找同学都不来看你,可见……明天就叫表妹找他看牙。
紫寒低下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她抬头说道,琅儿,要不,你先自己去看电影,我还有几个病人。
你不看,我还去看个毛?回去了。
我下班后再和你联系。
好嘞!
回到家,关小年没在。随便煮了面条吃了,看了会电视,到九点二十,就出门走到辰辰的学校门,接她回家。一看,关小年也在家长队伍里,正和一个女家长聊得火热。这个女家长她也面熟,好像是某个局的局长夫人。局长夫人烫了个大波浪头,染了一个深红的颜色,穿着一件花风衣,在白炽路灯下,就像一只冉冉欲飞的夜蝴蝶。哼,别说没有外遇,还要装得像愤怒的窦娥。瞧他那副骚样,对别的女人就像只发情的春猫,对自己就像一条死鱼。装什么装?虚伪!如果真实一点,承认自己,我们还有和解的机会。这个关小年,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竟然也学会了做假!心火倏地又冒了出来,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只好回头,朝家里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