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彩塑与动漫角色设定中的中国元素
——以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为中心*

2018-03-13 07:38吴浚
关键词:尊者罗汉动漫

吴浚

(1.安徽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2.台湾艺术大学 创意产业设计研究所,台湾 新北 22058)

Five hundred arhat statues of Qiongzhu temple, Kunming, Yunnan 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e painted sculpture art of Chinese arhat, cultural fusion of religion, Buddhism, folk culture, and art. In China, where animation is set into serious homogenization today, through the five aspects of narrative, arhat image, drama, folk religion in five hundred Temple arhat statues, analyze the enlightenment significance on the script, image, action, color and connotation of contemporary cartoon characters, and explores a new approach to the creation of anime characters under the age of digital media.

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由清代黎广修携弟子5人历时七年(1883~1890年)完成,它集典型佛理性、夸张写意性、生动叙事性、装饰民俗性于一炉,是中国罗汉彩塑艺术的典型代表之一。其高超绝伦的艺术造诣和丰富独特的造型构思被世人美誉为“东方雕塑宝库中的明珠”,其造像艺术受到学界的一致肯定。汪曾祺先生说:“我所见过的中国精彩的彩塑罗汉有这样几处:一是昆明筇竹寺。筇竹寺的罗汉与其说是现实主义的不如说是一组浪漫主义的作品……罗汉都塑得极精细……增一人则太多,少一人则太少,气足神完,自成首尾。”[1]435然而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迄今并未进入中国动画借鉴取法的视野,笔者试就其蕴藉的价值观、艺术理念、故事结构、表现手法等略事爬梳,以资探讨与动漫联姻之可能,以期不断增强中国优秀彩塑艺术的生命力、凝聚力、创造力及影响力。

在全球数字信息一体化进程日甚一日,国外优秀动漫作品涌入国内渠道日趋多元的当下,我国动漫产业发展的进程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冲击。目前,部分动漫企业试图通过借鉴国外模式来寻求出路,作品却暴露出价值观失衡、故事结构紊乱、艺术理念单一等诸多弊端,在美术风格、故事创意等方面落入同质化的窠臼。这样的现状,导致了具有中国特色与民族气象的原创作品极度匮乏,随之而来的是对本土动漫文化元素的不自信,这亦成为制约我国动漫产业进一步发展的瓶颈所在。而与此同时,中国元素却成为世界众多影视动画作品趋之若鹜的文化符号,《花木兰》《功夫熊猫》等系列动画电影席卷全球的超高票房告诉我们,中国并非缺乏好的动漫创作元素,而是我们如何重新审视和继承独有的优秀艺术文化传统,打破符号化、概念化等狭隘创作理念,创新并迎接本土文化的回归。习近平在谈及复兴中华民族文化时指出“必须坚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创作出具有鲜明民族特点和个性的优秀作品,要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有深刻的理解,更要有高度的文化自信。”[2]2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是宗教、民俗文化、艺术美感等多种文化熔铸合流的汇成之作,其所具的民族性和艺术性,或可为动漫角色创作提供全新的策源可能。以筇竹寺五百罗汉为中心,分析传统彩塑与动漫角色设定中的中国元素,探求在数字媒体时代下动漫角色创作的新路径,是“优秀文化继承、传统文化创新、迎接本土文化回归”理念引入动漫创作的探索与尝试,是创作具有民族风格动漫角色继承创新与发展的有效路径。

一、罗汉造像的叙事性与动漫剧本的素材选择

筇竹寺五百罗汉信仰的盛行拓展了文学艺术的创作空间,在创作思维、内容、形式、技巧等诸多方面均获受益,呈现出别样面貌。创作上将佛理融于华丽奇妙的文艺形式里,为诗词歌赋、民间艺术等提供故事来源,这些均可为动漫故事性创设的融通对接提供可资借鉴的枢机。(清)李坤作《筇竹寺新塐五百阿罗汉歌》,“侏离诘奇多异能,一一俱若探禅源。传神在阿睹,画理可同理。摒除笔墨事,嫥捖六法扔自游其樊。古有绝艺金再见,观止应作吴扎言。”[3]178侯祚照《毕节文史资料选编 第八辑 灃阳言外集诗草》录有《看昆明筇竹寺五百罗汉(长短句)》;根据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编撰出民间故事《黎广修与五百罗汉》[4]58-59;《中国歌谣集成·云南卷》收有《春城景·筇竹寺》唱述了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精湛的雕塑技艺,歌中唱到“五百罗汉不同样,各有神态各参禅”[5]1,等不一而足。筇竹寺罗汉造像注重叙事性和故事性,千人千貌,无论是单尊还是群组造像,皆注重外在形象与内在气度的差异性,人们从罗汉中可感知世间百态,对生活的所感、所悟、所思、所乐、所忧、所惑、所疑、所盼、所爱、所恨、所得、所失……神形毕现。李松先生等人论及筇竹寺罗汉造像时言:“作者通过观察市井人物寻找到创作灵感和生活依据,并做了异常夸张的处理。罗汉形象中包括了三教九流,七行八作,各式各样的人物……表现手法吸收了戏剧,特别是川剧的舞台表演手法,形象夸张、生动,借宗教题材表现了毫无神圣之感的众生相。”[6]442王朝文先生指出:“筇竹寺的罗汉有较多人性,较容易联想到民间生活。”[7]255

动漫故事创意是动漫产业中的重要构成部分,故事创意引人入胜,人物角色鲜活是动漫作品成功的关键。从本土文学作品中吸收创意,为我所用不失为有效的创作方式,中国动画史上不乏其例,《大闹天宫》《天书奇谈》《铁扇公主》《哪吒闹海》等取材于古典文学;《神笔马良》、《骄傲的将军》等选材于民间传说;《三个和尚》《猴子捞月》《南郭先生》等于古代寓言故事中获取灵感。美国著名编剧和制作人悉德·菲尔德认为人物是电影剧本的基础,它是故事的心脏、灵魂和神经系统,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是动画艺术造型形象的主体,也是动画剧本创作的根本任务。筇竹寺五百罗汉每尊皆有其故事,如忆持因缘尊者,《因缘僧护经》载,有崇奉佛教的五百商人在出海贸易时特邀请僧护随船以便在航程中为其讲经。海龙王闻此经声后邀请其至龙宫为龙子讲经,待商船返航时,龙王将僧护送回商船回到大陆,可是临近海岸时却与五百商人失联,只身来到地狱,后又至五百仙人处,将地狱众生拔度出苦难境地。一路百思不解,在回到佛祖处后讨教缘由。佛祖为其讲解因缘之道,欲获得善果,须得广做善事,僧护牢记教诲,并广为大众解说。故事已具雏形,精心改编便可塑造为好的动漫剧本,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由敦煌壁画佛教故事改编创意而有《九色鹿》,筇竹寺五百罗汉五百余个故事正待挖掘,是为动画创作的珍贵资源。

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源于生活,内容包罗万象,注重人物外在形象与身份特征及内心气质相契合。罗汉身份性格各有不同,有性格刚烈的力士、一言九鼎的帝王、威武坚毅的将军、满腹经纶的雅士、淳朴善良的农民、乐观开朗的老者、意气风发的青年、精明坚强的小贩、诙谐风趣的乐者、谈笑风生的儒生、俯首沉思的僧人等,造像涵盖社会各阶层中的不同人物,性格鲜明、神态各异、千人千面。精彩瞬间述说不同故事,为动漫剧本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罗汉之间相互交流,表现出浓郁的叙事性特征,有弯腰低头交谈者(净那罗尊者与澍云雨尊者)、指点评论者(具寿具提尊者)、高谈阔论者(灯导首尊者)、娓娓述说者(波阇提婆尊者)、纳凉休息者(行无边尊者)、话家常者(秦摩利尊者)、苦恼沉思者(行无边尊者)等等,这些罗汉造像演绎着一幕幕生动盎然、耐人寻味的生活场景,由实体雕塑所带给人们的无限境界,是作者叙事性创作雕塑实体的空间拓展。筇竹寺罗汉造像直观明晰的情节再现配合鲜明个性的人物形象,是为现世生活场景的瞬间定格,动漫设计者可以罗汉故事及造像特色为蓝本,承袭优势,大胆创设,打破范式,构建故事主题、设定主角配角、撰写剧本大纲、设计情节桥段、搭建结构、设计对白、增强细节内涵。

二、罗汉造像的形象性与动漫角色的原型选择

艺术美感是筇竹寺五百罗汉最有力的宣传手段和方式,通过形象引起观者的敬畏、惊奇和信仰,罗汉造像与寺院建筑构成整体场域,营造出浑然天成的崇高感。作者在塑造时摒弃了客观自然事物外在形式的束缚,把人物最精彩的神采瞬间、姿态加以表现,情绪激烈,手法肯定,造型自由,造像兼具浪漫与夸张、写实与写意,形神兼备,入木三分,彰显了东方审美的“率性”与“坚强”。王子云先生认为:“筇竹寺罗汉造像的特点,是神态生动和解剖比例合度,衣带的处理也生动真实。尤以人物神态的刻画,喜怒哀乐,各具其形。而且各个人物相互之间也有着一定的精神联系。"[8]623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注重个性抒发与细节处理,尽显神来之妙。如梵音阁的迦那行那尊者、毗罗胝子尊者等,在动态、结构、比例、神情、衣纹转折、体量变化等方面恰当地传达了每尊罗汉的特征,手指、嘴唇线、嘴角、眼睑、眉毛等细节更是精益求精,形神妙得,线点、线面、凹凸、方圆、高低、长短有机整合,匠心俱在。创作者把对象理想化、写意化,巧妙传达了人物的特征与神韵。另有明世界尊者、阿氏多尊者、定拂尊者、誓南山尊者、三昧声尊者等皆十分生动,各具特色。

动画角色形象设定是叙事的核心,亦是矛盾冲突的核心,是影片创作过程的重中之重,直接关乎作品的成败与否。国内外动画作品在角色形象设定时常以既往艺术作品中获取养分,如《骄傲的将军》人物形象借鉴京剧脸谱,《九色鹿》的角色取材于敦煌壁画,《大闹天宫》人物造型主要运用传统版画与年画结合。筇竹寺罗汉造型生动、神态自如,使人观形如闻声,望面如洞心,将五百罗汉欢乐幽默、活泼可爱、积极洒脱、豪放不羁、成熟稳重、谦和善良、憨态可掬、忧郁凝思等诸多性格表现得活灵活现、宛如真人。由罗汉造像可知,在塑造时注重头部刻画,塑造手法分为两种:写实和抽象,写实性人物表情多静态为主,在五官比例、形象结构、体量线条、色彩运用上多以客观真实人物为原型,体量转折过渡自然,线条柔和细腻。此类角色在动漫中多作为现实题材表现,给人亲切感,设计时应注重不同人物性格的表现,身材、结构、形态尊重客观真实,线条多柔和细腻。

生动的形象是塑造者对客观现实人物的智慧再造,浓缩了客观自然的万千气象,升华为内在精神维度的内蕴,在动与静、凝重与轻盈之间尽显浪漫想象。抽象性体现在体量、比例、表情上,如阳刚勇猛者身材壮硕,颈部粗短,腰腹圆浑,手臂厚实,或横眉立目,或皱眉瞪目,威仪勇猛之态毕现,此类形象常用于动漫或游戏中力量型角色,这种方寸之中通过表情夸张及体量挤压来表现力量的方法值得动漫角色造型借鉴和运用。再如乐观幽默者多身材写实,头部比例拉长,脸型消瘦,高眉弓,八字眼,厚嘴唇,嘴大张,尖下巴,眼轮匝肌、提上唇肌、咬肌、降口角肌因挤压形成“S”形体量边缘曲线,看似“比例错误”却使开怀大笑的瞬间神态自然流露。抽象型动漫角色在作品中多带给人喜感和快乐,深受观者喜爱,通过抽象手法既能巧妙呈现对象神韵,同时独特的形象特征又可增强角色的辨识度,利于塑造明星动漫角色,为衍生产品开发提供空间。此外,筇竹寺罗汉造像中富于中国特色的纹饰图案可为动漫装饰符号设计提供素材,《功夫熊猫》中大量运用了中国传统装饰纹样,如卷云纹(浣熊师傅袖口)、云纹(地面)、龙纹(柱子、天花板)、书法变体纹(姣虎、灵蛇身上)等,这些装饰元素丰富了中国意蕴的风格表现。值得注意的是,筇竹寺五百罗汉造像为立体塑像,可为动漫角色设定提供全方位、多维度的形体参考,如若采用三维动画呈现,可与全息扫描、数字雕刻、3D打印等全新数字技术结合,可最大限度节约制作成本。

三、罗汉动态的戏剧性与动漫角色的动作选择

筇竹寺罗汉动态丰富,坐、立、行各精彩瞬间化静为动,使原本静止的雕塑富于动感,作者善于捕捉人物的精彩瞬间,再度进行提炼重组,妙用夸张变形手法,将人物内心情感外化于形,罗汉身形合一,神采奕奕,其戏剧性的张力尽显罗汉万千世界,如众德首尊者、波阇提婆尊者、澍云雨尊者、会法藏尊者等不一而足。罗汉动态的戏剧性与动漫角色的动作设定需要高度契合,其动态的丰富与夸张为动漫角色动作设定提供了宝贵经验。动画角色的动作设计作为一种表意符号,以幽默戏剧性为准则,既要遵循事物运动规律,做到合情合理,又需加以提炼、升华、夸张,方能耳目一新,使观者能心领神会。动作设计包括运动动作、表情动作、个性化动作等,运动动作和表情动作多应用夸张变形手段来强化动作张力,个性化动作是角色内在性格外化的关键,是动画角色的生命。创作时运用夸张简化、变形转化等手法,提取有用元素,适度夸张和加减,强化特征,凝练元素,减去琐碎,使动漫人物个性更加鲜明。动态戏剧性的经验主要体现在夸张简化和变形转化两方面:

(一)夸张简化

英国动画家哈罗德·威特克说:“动画师综合动作并赋予适当的创造性的夸张,使这些动作在动画手段中显得自然,动画电影的表现形式是漫画化的,每一个对象的特征和它表现出来的动作都是夸张了的。”[9]27孙立军谈及夸张时说:“夸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噱头和趣味,而是为了更深刻地刻画人物性格,凸显人物性格的典型性。”[10]205夸张简化是为了动作的自然及人物性格的刻画,以使形象更吻合动漫角色的造型需求,如智能海尊者(见图1),有意识简化繁复的衣纹细节,保留转折结构线,拉长头身比例,夸大腿的长度,头部刻画成少年形象,面露微笑,把智能海尊者如大海般浩瀚无际,涵容一切,慈悲为怀的乐观加以表现,年轻化的形象更易于被青少年接受。

图1 智能海尊者动漫角色设定线稿

(二)变形转化

孙立军说:“‘夸张’实际上是放大了人物的心理、思维所产生的动作,甚至是导演、动画设计人员在设计人物动作时自己想象力的放大,从而得到夸张效果的幽默情趣。”[15]211把形象内化为心理特性,然后抽象、拼贴、叠加、增补,再次提炼赋予角色新的寓意。如妙臂尊者(见图2),抓住筇竹寺罗汉超长手臂的特征,图中右边角色设定为为坐姿,左手高举过头,有顺手取来之势,更显罗汉气定神闲,随意取来的天赋秉能。中间角色则拉长手臂、缩小腿部、加宽上身,项戴大佛珠,左手置于胸前,右手食指按地,双眼右视,面露微笑。在雕塑基础上运用漫画绘制,赋予角色内心活动,将面对困惑百思不得其解后顿悟时的暗自窃喜展现无遗。

图2 妙臂尊者动漫角色设定

四、罗汉服饰的民俗性与动漫角色的色彩选择

民俗性主要通过民俗祭拜活动及五百罗汉造像本身进行体现,与其他寺庙罗汉通体饰金造像不同的是,筇竹寺五百罗汉施以彩绘,人物着装、衣纹装饰除丰富罗汉造像外,亦显现出浓郁的民俗性。王朝文先生对此有言:“服装道具也富于变化,除披袈裟者明显为僧衣外,其他多为右衽宽袍,袖领边沿乃至全身均彩绘或沥粉花纹,与世俗服饰无异,或以毛发做须髯,或以竹木为手杖,或以玻璃做眼珠,或披风帽,或穿短褐,或穿无袖马褂,竟使许多罗汉完全呈现为世俗模样,活现出封建社会末期乡绅、书生、商贾、医卜、屠夫、樵夫等不同阶层形形色色的面目和灵魂。”[11]108民俗性还重点体现在服饰图案上,图案多为吉祥寓意,如:“蝙蝠纹”(天台莱阁摩诃注那尊者领口)、“寿字纹”(梵音阁慈仁尊尊者上衣)、“缠枝菊花纹”(梵音阁欢喜尊者衣服)、“蔓草纹”(梵音阁香金手尊者衣领)、“举家合欢纹”(梵音阁颇罗堕尊者衣服)、“团鹤纹”(梵音阁波阇提婆尊者衣服)、“拐子龙纹”(大殿具寿具提尊者衣服)、“万字纹”(梵音阁寻声应尊者)等。这些喜闻乐见、寓意吉祥的纹样在罗汉服饰中应用,突破了教义的陈规,把五百罗汉作为现世的人物而不仅仅是神或者僧人进行塑造,增强了造像的表现性,赋予罗汉更真切的亲和力,为动漫角色设定时独特民俗文化的表达提供了可资借鉴的参照坐标。

色彩是决定画面基调的因素之一,对影片风格的形成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动漫中最直观的视觉元素,通过客观自然色彩和主观抽象色彩来传达角色的感情及内心世界,在动漫角色造型中,色彩具有塑造形体、刻画人物、凸显个性、性格指代、呈现情绪、丰富元素等功用,与线条互为作用。中国用色体系以其独特的审美意趣为国内外动画作品所借鉴,《九色鹿》的场景用色多取法敦煌壁画的色彩体系,善用土红、石绿、熟褐、土黄、黑、白、灰、金等营造意象性氛围。殷俊指出:“《功夫熊猫》中美国动画对‘中国风’配色有了新的定义。该片多数配色在实景实物的色彩基础上,用中国画颜料色彩(石绿、石青、朱京、朱膘、赭石、白粉、花青、藤黄、胭脂等)进行主色搭配。”[12]158

筇竹寺罗汉造像采用传统设色体系,大胆使用冷暖对比,以蓝、黄、红、绿、白为主色调,同时结合浅灰色、深灰色、白色、黑色等加以调和,颜色鲜艳、厚重,吻合民间美术的用色规律。结合涂、刷、染、点、描等赋彩手法,同时塑绘结合、互为作用,局部施以浮雕及贴塑,以增强体量质感。表现时多采用概括手法,或夸张构成强烈冷暖及明度反差,或减弱形成平面化的弱反差,使得造像协和整一中层次叠出,法度内蕴。在动漫角色设色时将优势继承挪用,辅以动漫独有的用色技巧,于宗教、民间、动画三者得宜。如智能海尊者、净藏尊者,就沿用罗汉彩塑造像中冷暖对比法,在此基础上进行提升概括,人物上衣外表设定为蓝紫色,内衬为黄褐色,皮肤在彩塑基础上加入少量黄色提高纯度,结构转折暗部用紫灰色调和,与衣服互为呼应。与原泥塑造像比,智能海尊者增加了上衣紫色明度,改精细花纹为概括性装饰花纹,裤子设为浅青灰色,皮肤为明黄色;净藏尊者基本沿用彩塑皮肤颜色,上衣外表改为蓝紫色,点缀写意花纹,裤子设为黄褐色。在上色手法上依然采用平涂为主,暗部加入少些深色勾勒增强体量。在传承创新下,动漫罗汉造像颜色更加鲜明,个性更为凸显,更便于普通受众识别。图2中的妙臂尊者则采用减弱对比的方法,运用简单色块平涂的手法,黄、绿、灰、黑四色分隔清晰,更具装饰性,也更利于动画制作环节上色处理。

五、罗汉信仰的宗教性与动漫角色的内涵转换

汉末支谦所译的《太子应本志经》云:“一心之道,谓之罗汉。罗汉者,真人也,声色不能污,荣位不能屈,难动如地,已免忧苦,存亡自在。”罗汉神通具足,形同凡众,作为佛的弟子,受其嘱托,在释迦佛入灭至弥勒佛出世前不入涅槃常住人间。罗汉教义在发展演变过程中会通、融合,最终形成了调和儒家思想、宣传忠孝观念的伦理道德学说,以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为出发点,以“诸恶莫作”、“诸善奉行”为行为准则,慈悲、利他、自觉,通过因果报应原理告诫人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去恶从善的道德要求对人们的思想、言论和行为构成了很好的引导和约束,罗汉信仰强调布施,倡导信徒以己之力去救助穷困者和索求者,慷慨施舍众生,其价值观利于和谐社会生态的建构。论及宗教对动漫的互文,台湾学者郑印君指出:“透过记忆所持存、形塑、隐蔽的经验,不仅标示过往、现实,也一并指向未来——那即将到来的现在,使得象征不仅成为一种动态的意指作用,也同时涵涉了生命终极关怀的面向性,因而在不同生命经验的诠释开展、拒斥、消解中,其意涵显得既混杂又多元,因为言之言者与言之无言者,两者在生命经验记忆的‘表象/深层’、‘秩序/混沌’、‘实在/真实’之间游移,以既生成又消除的动态赋意,在置换变动中措置时间、空间的意义坐标。”[13]83在经济高速发展、急功求利盛行的当下,将罗汉信仰中的善义善行伦理观巧妙置于动漫作品中,将中华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汲取中国智慧、弘扬中国精神、传播中国价值,倡导青少年重拾善心、力行善举、践行善行,无疑是祛除现世社会浮躁功利的一剂良药。

筇竹寺五百罗汉的本体论、认识论和心性论丰富和发展了古代哲学。方立天先生指出:“中国传统哲学尤其是儒家哲学,比较重视现实人生,侧重经验认识,而对人生本原、世界本体和彼岸世界等问题探讨较少。佛教把因果报应说成是支配人生的铁的法则,为人生的本原、本质、命运问题提供了一种神秘主义的解说。佛教重视世界本体的探讨,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本体说,尤其是以个人的意识和共同的‘真心’为本体学说,丰富了古代唯心主义本体论。”[14]228罗汉信仰中关于矛盾的对立统一,现象与本质、主客体的关系,对主体、自我意识和客观能动性的强调等,都具有较高的辩证性。罗汉信仰中的善与恶、成长与救赎、禁止与诱惑、生与死、净化与再生等主题,亦是动漫作品中常用的最具深度的议题。日本动画即经常援引宗教性主题来深化主题或世界观,宫崎骏先生言:“从传统的宗教观或神话中汲取象征意象,不仅为处于同一文化中的日本人容易理解叙事形塑中的修辞隐喻,也是一种透过‘传统’来重新审视自身所处的当代社会文化,并尝试提出可能的走向、归向的转化可能性。”[15]228《风之谷》《天空之城》《龙猫》《哈尔的移动城堡》等作品中均有取材或改自日本传统信仰或神话的角色,日本学者井上顺孝指出“让观者轻易感受到某种层次的宗教世界观,提供解放感或心理疗愈,能让观者看透主角们的生活之道,真实感受到自身内在的‘生命力’”[16]7。

六、结语

在数字化浪潮席卷而至,互联网技术迅猛发展的今天,人们正享受着新时代科技革命带来的种种红利。然而社会高速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亦不容忽视,部分传统经典文化正蜷缩在社会文化角落里,欲使之再续风华需转变理念、整合资源、跨界融合、独辟蹊径,以创新形态、灵活渠道巧妙激活普通观众的审美感知,重拾本土文化的信心,提升本土文化的传播效果。

现如今本土文化信仰缺失所呈现出的文化自卑和盲从亟待扭转。动漫已成为青年一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构成部分,立足本土文化的自救不失为重拾文化自信的有效途径。五百罗汉造像艺术所蕴涵的伦理道德、哲学思辨、文学艺术、民俗文化、艺术美感等,为当代动漫角色设定的故事创意、造型设定、动作参考、色彩运用提供了契合的可能和可资借鉴的经验。尝试将筇竹寺罗汉造像与当代动漫角色设定结合,一方面可以让灵动活泼的罗汉形象得到新的传承和发扬,是数字化时代非物质文化保护传承的有效途径,另一方面亦是为民族特色动漫角色的设计及大众文化语境下民族民间艺术的传承发展探索出切实可行的路径,为传承中国文化,阐释中国特色,讲好中国故事,展示中国文化探寻可转化的路径。

当前文化回归的呼声日渐高涨,回归并非原封不动的复制粘贴,而是结合动漫艺术自身规律、动漫受众群体的文化心理及观影习惯,把握本土文化内核与动漫艺术的高度契合和深度融合,为动画创作注入新鲜血液,为中国传统艺术的宣传、推广、继承和创新寻找新的路径,为打造国产原创动漫品牌之路做有益的尝试和积极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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