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长风万里吧

2018-03-05 06:15何鑫业
杭州 2018年3期
关键词:碎玻璃长风关灯

长风万里,把树吹歪,把广告牌吹倒,把人吹得猫着腰走路。长风万里,把烟囱吹翻,把船吹得冲上岸来,把电线杆吹得连根拔起。长风万里的那几天,街路封道,学校停课,商店打烊,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就连你,近在咫尺的她都无法向你靠拢,无法向你求欢,无法把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说给你听。尽管你们只隔了一条街,只隔了一座城市,只隔了一个叫现象学的世界。

长风万里,把你的心思吹乱,吹得你心有旁骛,思绪万千。

譬如,她,在那几日里画画,窗户玻璃嘎嘎响,天花板索索地掉渣,酞菁蓝又变回到了含邻苯二腈的钠酞菁。长风万里,印度黄变成了明黄,她画的明明是女神,却出现了屌丝的身姿,萝莉的腿。譬如,你的股票,在那几日里狂跌,熔断。长风万里,票面已经从具有贵族资格的八位数,跌回到了侏罗纪的五位数,四位数,活脱脱一个穷小子,到,结绳计数。

譬如,你的邮箱,天天收到的是招募、融资和要约,没有明信片、杂志和书籍。而且,你告诉过他们,诗歌不是陈述句,不是主语加谓语,加状语,加及物动词;诗歌是五谷,是粮食,不是牡丹,不是花卉,诗歌不仅仅要好朗读,还必须耐饥。可惜,统统无济于事。

长风万里,把你的心思吹乱,吹得你乱了阵脚。

你从风中回家,对父亲说:“快,快,快,把门窗关紧,关灯,关灯,把碎玻璃扫出去。”父亲说:“……行啦,行啦!你快去邻居家看看,她的花房,整个顶都掀掉了!……”你说:“是啊,是啊……我刚刚就是从她那里回来,现在,大街上,风越刮越大……”

父亲,善于收拾残局。他把碎玻璃扫尽,锁好门窗,再在摇摇欲坠的葡萄架上捆上铁丝。他,一锤子一锤子,把钉子钉进木头的肉里面去,一刀一刀把玻璃割好,镶到窗框里去。母亲生前是教语文的,她在的话,一定会说,这叫入木三分,这叫,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的活。而父亲,他退休前是数学系的,教拓扑学,总是能习惯地处理好“各种空间在连续性的变化下保持不变的性质”。

电话终于打过来了,她说,你看看今天的头条,根本不是什么长风万里,而是她导师的画,拍出了一个亿的天价,而是,索罗斯再度出手,企图鲸吞我们亚洲的货币。我无语,我在有风的日子里,和她的分歧越来越大。比起那些无风的日子,我和她在米饭、手绢和星空的问题上,隔阂日益加深。

我承认,风影响了我们的价值观。

譬如,侧着身子走路是风造成的,碎玻璃是风造成的,高空坠物是风造成的,蜡烛登场是风造成的。现在,风越刮越大,快递小哥走到门口,又被风吹了回去。雨伞要想撑开,已经完全不可能。创可贴找不到了,越是有划伤有出血的时候,越是找不到它!

想想她画画我写诗的那些年,想想她抽烟我喝酒的那些年,也想想,围个大围脖,我们一起半夜里上长城的那些年。啊!价值观啊价值观!

本来,在刮风的日子里,现象学是指那些日常的度日,小小的开心,不造成他人伤害的坏,和,一丁点的恶念头终究没有胜过善良的自我救赎。是,摘一朵花时只要有可能就顺便施施肥培培土;是,喝小酒时骂骂娘骂完呼呼大睡醒来会觉得不妥。当然,也包括,用写诗歌的方法来证明自己是好人,写诗歌,是为了证明自己是诗人,这不是疯了吗!

总之,这一生,长风万里,导致我们,起码做错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把花卉看得比粮食崇高,还有一件是,把文学看成了忠厚和诚恳。

总之,本来轻轻松松的日子,被现象学的风一吹,变得优柔寡断,变得权衡再三。总之,穿好球鞋,系好鞋带,长风万里就是你直起腰的那一刻,突然被吹到的。风当时从你耳边仅仅是擦过,却突然去了唐古拉山,巴颜喀拉山,甚至,径直去了更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更是遥不可及。

长风万里,长短的长,扬长而去的长!长风万里,风的晚年是玻璃,乒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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