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瑞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北京 100038)
基层公安机关是公安组织的基础,集打击、防范、管理、服务等多项职能于一体[1],其职能的有效行使关乎社会秩序的稳定与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基层公安机关的组织成员在某些情况下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意见,对于事关基层公安组织运行、发展的问题保持沉默。沉默行为是组织成员在有能力对所在组织进行认知的、行为的和情感的评价以改变组织绩效时,在经过深思熟虑后采取的一种有意识的不作为行为。基层公安民警的沉默行为不仅会降低警务信息传递与沟通的效率,影响基层公安领导与下属的领导业务关系,使同事之间关系隔阂;更会影响、阻碍基层公安组织职能的有效行使和队伍的正规化建设。这一问题尚未引起公安理论界及实务部门的相应关注,本文从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出发,研究其对基层公安民警沉默行为的影响关系,同时分析警龄、警种等人口统计学因素对两者的作用。
Milliken和Morrison最早正式提出沉默行为这一学术概念,定义沉默行为作为组织成员的一个群体表现,是组织成员对已经发现的组织问题保留个人意见的一种消极举措[2]。此外,Pinder研究表明,沉默行为是组织成员在具备必要素质对组织各方面进行认知、行为或情感的建言来促进其发展时选择的不作为行为[3]。Dyne界定沉默行为是组织成员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一种有意识、有目的的行为,这种行为产生于组织成员之间的面对面的交流沟通之中[4]。
基于实证分析基层公安民警沉默行为表现的需要,应当对其维度进行划分,当前理论界对沉默行为的维度大体有三个种类的划分,如表1所示。第一种是沉默行为的二维度划分,Pinder和Harlos从组织成员主观感知出发,在组织成员沉默内涵的基础上把沉默行为划分为默许和无作为沉默[5]。第二种是沉默行为的三维度划分。基于成员采取沉默行为的内在动机不同,Dyne把沉默行为划分为亲社会、防御和默许三种类型沉默[6]。根据国内环境条件下组织成员的沉默动机差异,郑晓涛把沉默行为表现划分为默许、防御和漠视三种类型沉默[7]。第三种是沉默行为的四维度划分,国内学者赵春莲基于实证研究划分,分别应对个体、组织和领导三个前因变量把沉默行为划分为人际交往惧怕、个体自卑和组织体制缺陷三种沉默维度[8]。郑晓涛沉默行为的分类基于中国文化背景,更符合我国组织情境中组织成员沉默现状的现实,得到了国内众多学者的采纳,因此本研究采用了其提出的划分标准。
表1 组织成员沉默行为的划分维度
心理安全感是一个多层次的定义,由个体、群体和组织三个维度构成[9]。本文研究的是基层公安机关民警心理安全感于沉默行为的关系,所涉及的是个体层面而非群体和组织层面的心理安全感知,所以选取心理安全感作为基层民警沉默表现的个体层面影响因素。心理安全感最早由Khan于1990年提出,他定义心理安全感为个体积极的自我感知,在允许个人自由表达真实自我的同时,不用顾虑该行为会对自身的地位评价、形象和职业发展产生负面作用[10]。何轩则认为心理安全感是一种影响个体工作动机的重要心理状态和积极的组织心理特征[11],让组织成员在组织中自由展现真实的一面,是组织成员对待自己所采取的作用于组织的行为是否安全的态度。综上所述,本文认为心理安全感是指组织成员在组织中不受约束地表现真实的自我,而不用考虑会破坏自身形象、地位评价和事业发展的积极的心理感知与态度。
Milliken等人通过实证分析构建出组织沉默结构模型,结果证实组织成员的沉默行为与自身的心理感知有紧密联系[12]。Edmondson在研究中也发现组织领导在公司内部创造的友好的心理安全感知环境能明显减少沉默行为的出现[13]。何轩在对本土企业成员沉默行为本土化分析中进一步发现,当组织成员对于组织存在的不足能够不受限、坦诚的表述自身观点,同时不被心理负担所困扰,这种状态下组织成员会较少表现出沉默行为[12]。基于上述分析,提出以下假设:H1: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对默许性沉默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H2: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对防御性沉默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H3: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对漠视性沉默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
本研究样本来源于济宁市公安局市中分局9个公安派出所,涉及治安、社区、户政等多个基层公安警种。数据收集采用现场取样的方式,取样之前事先跟相关单位的负责人取得联系,在征求对方同意之后收集研究数据。本研究共发放问卷216份,回收后剔除答案明显呈现一定规律的和漏项较多的无效问卷,得到有效问卷171份,有效回收率79.2%。样本描述性统计见下表。
表2 样本描述性统计(N=171)
本研究的变量包括心理安全感、默许沉默、防御沉默和漠视沉默四种,心理安全感的测量,本文采用了了Edmondson(1999)研究中使用的测量量表,包括3个题项;对于基层民警沉默行为的测量,本文借鉴了郑晓涛等(2008)使用的沉默行为测量量表,量表分为三个维度,每个分量表各包含4个题项。
下面对基层民警心理安全感以及沉默行为量表的信度进行分析。
从表2的信度分析结果来看,心理安全感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α值为0.772高于0.7,说明问卷信度较好;民警沉默行为问卷中默许性沉默、防御性沉默和漠视性沉默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sα值分别为0.716、0.785和0.761,均高于0.7,问卷的一致性程度和结构效度较好。
在控制变量方面,以往研究表明组织成员的年龄、性别、工龄、工种和学历等人口统计学变量会对组织成员的心理安全感与沉默行为产生影响,因此在本研究中将它们作为控制变量。本研究调查问卷关于心理安全的研究变量采用李克特六点计分法,评价与判断标准从1(非常不同意)到6(非常同意),其中第2、第3题需反向计分;关于组织成员沉默行为的研究变量采用李克特五点计分法,从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
本研究采用SPSS20.0进行统计分析。具体的统计分析包括:运用SPSS进行内部一致性信度分析、控制变量F检验、描述性统计分析和相关分析等统计分析方法考察人口统计学变量、心理安全感以及沉默行为之间的关系。
表3 量表的信度系数表
从整体来看基层公安民警的心理安全感知的均值为5.213,在中位数以上,表明在基层公安机关中,大多数公安民警的心理安全感知还是比较好的,与此同时,心理安全感量表中的每个题目计分的标准差均大于1,从侧面反映出此次调查区域的基层公安民警的心理安全感知存在分歧。在基层公安民警沉默行为表现测量中,默许性、防御性和漠视性三种沉默表现均值分别为3.657、3.521、3.436,每个条目的标准差都大于1,而基层公安民警沉默行为总的平均值为3.528,说明此次调查区域基层公安民警的沉默现象比较常见,且被调查对象在工作单位中选择何种方式的沉默行为存在差异。
为了排除民警个体特征等因素对自变量与因变量间关系的干扰,本研究对人口统计学变量是否对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知、沉默行为以及各维度具有影响进行单因素方差的分析,其中人口统计学变量包括:性别、年龄、警龄、学历和警种五部分。为避免样本量差异导致数据分析误差,在进行方差分析时采用Levene检验进行筛选,将符合方差齐性的数据纳入分析过程。研究结果表明,三个变量背景上基层公安民警的心理安全感知水平和沉默表现具有显著差别。
1.警龄对各研究变量的差异性分析。不同警龄只显著影响基层民警心理安全感知。方差分析中F检验的目的在于推断不同警龄下的各变量得分差异是否显著,通过警龄对各研究变量单因素方差F检验(表3)的结果可以得出,警龄对基层公安民警各自的心理安全感知具有较大影响(P=0.021<0.05),随着警龄增长,心理安全感知就越高。但是,警龄在民警沉默行为三个层次上的Sig.值都大于显著性水平0.05,无显著性差异,表明基层公安民警的警龄与其沉默行为在三个维度上没有影响。
2.学历对各研究变量的差异性分析。学历层次与基层公安干警的心理安全感知和沉默行为及其三个维度均存在较大影响。通过警龄对各研究变量单因素方差F检验(表4)的结果可以得出,民警学历与心理安全感的Sig.值为0.006,存在明显差异,且知识水平越高,心理安全感越低。专科以下学历的公安民警平均值达5.731,其心理安全感最高,硕士及以上学历的平均值只有4.213,心理安全感知水平最低。民警学历在默许沉默、防御沉默和漠视沉默三个维度上的Sig.值为0.021、0.035和0.017,小于0.05,均存在明显的影响。
3.警种对各研究变量的差异性分析。基层公安民警的工作警种不同,对其心理安全感知和沉默行为影响显著不同。由表5可知,警种与心理安全感知的P值为0.034,小于0.05。被调查对象在默许沉默、防御沉默和漠视沉默三个维度上有明显差异,其Sig.值为0.043、0.046和0.037,小于0.05。其中,社区民警的漠视沉默均值最高,达到4.013,而户籍民警的防御性沉默均值最高,达到3.975。表明不同警种对被调查对象的沉默行为的影响显著。
表4 警龄对各研究变量单因素方差F检验
表5 学历对各研究变量单因素方差F检验
在年龄等人口统计学变量对心理安全感知和沉默行为的F检验分析中,被调查对象的性别、年龄与心理安全感知和沉默行为表现不存在显著关系。
为了进一步分析心理安全感对基层公安民警沉默行为的影响,研究沉默行为三个维度各自的影响关系,采用了SPSS20.0对收集到的有效样本资料进行简单相关分析(Pearson Correlation),下表显示的是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与其三个维度的沉默行为的相关程度分析结果。
表7 心理安全感与沉默行为简单相关分析矩阵表
分析结果表明:被调查对象三个维度的沉默行为与其心理安全感知均具有负线性相关关系。由表6可知,心理安全感与沉默行为中的默许性沉默、防御性沉默以及默认性沉默的r值为-0.371、-0.408、-0.632,均达到了显著水平。其中,心理安全感与漠视性沉默的Sig.值为0.002,两者具有负线性相关关系。心理安全感与防御性沉默、默许性沉默的Sig.值分别为0.013、0.016,同样具有负线性相关关系,前面三个假设均得到验证。上述研究表明,被调查的基层公安民警在低水平的心理安全感知条件下普遍出现沉默行为,而且更倾向于采取漠视性沉默行为。
本研究首先通过描述性统计对采集的样本数据进行均值、标准差的分析,发现基层公安机关民警的心理安全感知水平普遍较高,对组织环境等方面进行认知的、行为的或情感的评价并不持否定态度,但在具体的心理安全感知层面出现认知和选择的分歧。
本研究还从性别、年龄、工龄、工种、学历等人口统计学变量入手,研究它们对基层公安民警的心理安全感知以及多个层次民警沉默行为的影响。研究表明基层公安民警的警龄、学历以及工作种类的不同确实在不同程度影响其自身的心理安全感知和沉默行为。首先,随着民警警龄的增长,其心理安全感知就越高,越容易在认知层面理解基层公安机关的各项政策规定与管理要求,更容易积极主动地采取行动促进基层公安组织的发展。其次,民警学历层次越高,其心理安全感知水平越低,在基层组织中越容易保持沉默,预期自己缺乏改变现状的能力而持有被动消极的观点。最后,基层民警工作种类与心理安全感和沉默行为关系密切,社区民警倾向于对现有工作和组织水平保留消极与被动的观点,漠视基层公安机关的利益;而户籍民警更容易为了自身的心理安全而采取更为主动、积极和有意识的自我防御、保护,更加在意自身的意见会在组织内部产生人际隔阂。除去上述三种人口统计学变量,被调查对象的性别、年龄与心理安全感知和沉默行为不存在显著影响。
最后,通过对心理安全感知水平和沉默行为进行简单相关分析,发现心理安全感与默许沉默、防御沉默以及漠视沉默均具有负线性相关关系,其中漠视性沉默与心理安全感的关系更为显著。在低水平的心理感知条件下,基层公安民警更倾向于采取漠视性沉默行为,即便基层民警不认同当前的组织现状,也不愿意站在组织立场上考虑问题,重视自身利益而刻意忽视组织利益,进而影响到民警角色外任务的实现。
本文基于心理安全感的视角研究基层公安民警的沉默行为,并对人口统计学变量对基层公安民警沉默行为进行分析,验证了基层公安民警的心理安全感与其沉默行为变量中的三个维度都具有负相关关系,部分人口统计学相关因素也对两者产生相关影响。
心理安全感会直接影响组织成员内部动机、自身情绪和行为选择,是组织成员选择是否保持沉默的一种重要的心理状态[15]。在当前日益复杂繁重的基层公安工作中,基层公安民警的建言行为对基层公安工作以及基层公安组织的良性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基层公安机关应当鼓励一线民警发出自己的声音,极力维护、保障和提升基层公安民警的心理安全感知水平,及时发现其存在的沉默行为并关注其产生因素,对于组织成员的建言积极反馈、激励,在基层公安机关组织内部形成“群策群力”、信任、开放的文化环境,削减影响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的不良因素[16]。针对此次研究出现的户籍民警更易于采取防御性沉默行为的问题,基层公安组织可以通过建立彼此信任、开放包容的组织文化,来强化组织成员和组织的情感连结,保护一线公安民警的内在积极性,降低同事之间和上下级之间的潜在人际冲突[17],保障户籍民警不再因维护人际关系而采取防御性沉默行为来“自我保护”。此外被调查对象中社区民警很难站在组织立场上考虑问题,漠视基层公安组织的利益,基层公安机关需要转变不恰当的管理理念,营造组织信任的氛围,针对性的培养有警种区分的共同价值观念、任务和目标,确保整个部门向同一方向努力,构建共同目标高于个人目标的工作模式。
首先,本次调查问卷涵盖范围较小,数据收集集中于2017年2月至4月之间,属于在一个时间点上的收集,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研究的外部效度,研究结果的普遍适应性需要后续研究的验证。对此,在后续的研究中可以在多个地区上进行样本选取以及在更大时间跨度上进行多次取样,以提高数据的代表性与可信度。其次,本研究主要依赖自陈式问卷调查收集实验数据,在问卷中沉默行为与心理安全感量表的填写都是基于被调查民警的自身感受与主观看法,主观评价方法很有可能会增加测量的误差,进而降低研究的可信度,对此后续研究可采用调查对象自评不同来源的评比方式进行数据收集。最后,本研究属于横断面研究,为获得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与沉默行为更为准确的关系结论,可采用纵向跟踪研究心理安全感与民警沉默行为的关系;同时,本文采用SSPS对数据进行统计分析,若能运用结构方程等探讨基层公安民警心理安全感和沉默行为之间的关系,分析结果也更精确,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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