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丰铭
(上海外国语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上海 201600)
美国自爆发次贷危机之后,很多国家都致力于通过贸易保护来维护自身的利益,随着时间的持续,贸易保护主义的势头愈来愈猛。2018年以来,美国陆续对许多国家发动了贸易战,3月23日,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600亿美元商品加征关税,并限制中国企业对美投资并购,对中国发起了新一轮的贸易制裁[1]。
关于贸易摩擦的理论主要有三个:一是战略性贸易理论,认为政府应当为了本国利益的最大化而实施贸易保护,通过提高本国产品的市场竞争力来促进贸易增长。但是,这种政府直接干预往往损害其他国家的利益,很可能会招致对方的报复,从而引发贸易战。二是国际收支发展阶段论,认为当有贸易往来的两个国家由于经济发展阶段的不同会出现一国资本充裕,一国资本匮乏。如果资本充裕国不向资本匮乏国进行资本输出,会导致资本匮乏的国家减少进口,增加出口,双方可能会引发贸易摩擦[2]。三是生产力变化下的贸易摩擦理论,认为国际贸易存在着固有的利益冲突,一国可以利用后天追赶和提高生产率的方式提高产业竞争力,落后国家竞争力的提高将威胁到其贸易伙伴的利益,易导致双方之间爆发利益冲突。
当今世界,中、欧、美、日、俄形成了世界上5大力量中心。而美国在历史上与其他4个国家和地区发生过贸易冲突。本文选取美日、美欧和美苏或美俄的贸易摩擦为例说明之。
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后,日本的小型省油轿车迅速占领美国市场。1979年,日本汽车在美国市场的占有率为17%,1980年快速上升到24%,并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生产国。与此相反,美国的3大汽车公司经营业绩直线下降。克莱斯勒接连3年亏损,1978年亏损2亿美元,1979年亏损扩大到11亿美元,1980年亏损更是高达17亿美元。福特公司由盈转亏,1979年亏损10亿美元,1980年亏损增加到15亿美元。于是美国针对日本经济严重依赖出口、投资及产业结构严重失衡的问题,决定通过贸易战来抑制日本出口,进而降低其经济竞争力[3]。这使日本与美国等国家在1985年签署《广场协议》,随后美国对日本展开贸易、金融、汇率等多维打击,日本的贸易顺差与出口增速均有所回落。在贸易战中,日本只能采取投诉等相对温和的处理方式,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欧共体成立后,规定了统一的农产品价格,建立了共同的农产品进口关税,取消了成员国之间的关税,建立了共同农业基金,同时,还主动调节农产品市场,对出口进行补贴并进行技术革新等。这一系列的农业政策,提升了西欧各国农业生产的稳定性,也使农业生产者的积极性及农产品产量获得大幅度提升,西欧各国也逐渐从农业净进口国转变为净出口国。这显然对美国的农业市场构成了威胁。最终,美国凭借自身的强大实力,利用WTO击败欧洲。最近爆发的美欧钢铁贸易战也体现了双方在钢铁领域的冲突[4]。其实早在2001年6月就曾爆发过全球性的钢铁贸易战。当时,全球钢铁行业面临产能过剩问题,美国国内钢铁厂商经营困难。于是,在行业协会的要求下,美国考虑欧盟、日本、韩国等国家和地区的钢铁产品出口可能给美国钢铁产业造成严重损害,从而以涉嫌违反“201条款”进行了全球保障措施调查。之后美国自2002年开始,对大多数种类钢材进口征收高达30%的关税,并对厚钢板实行进口限额。受此影响,欧盟的钢材出口量大减[5]。
20世纪末期,美国正是利用苏联经济发展不平衡,轻重工业比例失调的弱点发动了多方面攻击,不仅在经济领域,而且在意识形态等多方面向苏联发起进攻,最终推动了苏联的解体。在21世纪初,美国利用俄罗斯严重依赖能源出口的弱点,大幅打压国际原油价格,从而遏制俄罗斯经济的复苏,直接威胁到俄罗斯经济,并拖累卢布兑美元首度跌破60元关口。今年以来,俄罗斯已动用800亿美元外汇储备来提振卢布,但是收效甚微[6]。
从以上美国发动的几次贸易战可以归纳出以下特点。
第一,贸易战与大国实力对比变化有关。当美国的经济实力独霸全球时,自由贸易便是美国的首选,而当美国实力出现相对衰弱时,美国与其他经济体之间的贸易摩擦显得更加频繁。根据霸权周期理论,作为体系内的霸权国,不断地向国际社会提供公共产品会削弱该国实力,同时当它国采取“搭便车”政策时,同样会缩短两国的实力差距从而引发相对衰弱。在向国际社会提供了半个多世纪的公共产品后,体系内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美国出现了相对衰弱的迹象。在科技领域它面临着欧洲与日本的挑战。同时,产业转移的规律使普通美国工人面临着失业的风险,这也是美国制造业的衰弱的表征。从特朗普的得票统计图也能看出主要是在传统的重工业带。面临着国际竞争与国内失业的压力,美国往往会选择贸易保护主义。
第二,美国的贸易战手段往往是多种的,具有极强的针对性。针对不同的国家,美国的战术是不同的。针对能源匮乏出口导向型经济的日本,美国会利用其天然劣势遏制其发展。1985年,美国、日本、联邦德国、英国、法国的财长与央行行长签署了《广场协定》,旨在推动美元贬值,刺激出口。对于日本这样一个出口导向型国家而言,日元的升值阻碍了日本出口贸易的发展,最终引发了日本经济失去的20年。而对于俄罗斯,美国则利用其严重依赖能源出口的弱点,大幅打压国际原油价格,从而遏制俄罗斯经济的复苏。而此次中美贸易战,美国抓住了中国技术相对落后的缺点,在芯片领域打压中国,通过阻碍中国产业升级达到遏制中国的目的。由此可见,美国的贸易战往往是针对性极强的。针对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美国利用其不同的弱点,通过经济手段加以遏制。
第三,意识形态可能只是个借口。美欧、美日之间的贸易摩擦,反映了西方世界其实并不是铁板一块。在经济利益冲突面前,美国与西方盟友之间的分歧可能进一步加大。20世纪70年代,戴高乐执政的法国就曾有摆脱美国控制的努力。如今,美国总统特朗普在2018年7月的一次发言中更是将欧洲称为美国的敌人[7]。
此次中美贸易战的爆发有着诸多原因。自小布什时期奉行单边主义以来,美国因为陷入伊拉克战争又犯了20世纪70年代越战的错误,使自身实力受到严重消耗。2008年的金融危机更是推动了美国的相对衰弱[8]。这一切都为美国发动贸易战提供了温床。根据历史经验,当经济危机与美国的相对衰弱出现时,美国往往会通过贸易战的手段来度过危机。如今,美国的实力出现了相对衰弱,而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则成为世界经济的发动机。美国在经济方面对我国的制约只能是人民币汇率、市场经济地位以及贸易逆差问题。
从国家层面来讲,如今的美国虽然仍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但伴随着中国的技术创新和早期依靠人口红利发展起来的制造业,导致美国在这一方面的优势正在逐渐减少。故美国为了维护自身的霸权地位一定会对其他崛起大国发动贸易战。美国已经改变了对华的战略判断,不再像原来一样认为把中国拉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就可以“和平演变”中国,而是真真正正将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拉中国入圈不但没能“和平演变”,反而使中国更加强大,因此美国要遏制中国的发展。在军事手段不便使用的情况下,只能从经济手段开始,美国这次打压的是“中国制造2025”,在高技术领域狙击中国。此外,中国在公开场合多次表态扩大开放,也可以被理解为向美国抛出橄榄枝,但美方并没做出积极回应。美国关注相对损失而非绝对损失,只要损失比你少就行。而中国在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了自己的大飞机,因此也可以对美方的客机提高税率。
从社会层面来讲,从组织过程分析决策行为的角度出发,中美贸易战迎合了美国社会的部分需求,弥合高低收入差,缓解底层对精英的仇视:是中国人抢了你们的饭碗,而不是华尔街。通过一场贸易战来转移民众注意力,缓解国内紧张气氛。如今的美国社会精英与普通民众之间是存在裂痕的,在无法发动战争缓和国内矛盾的情况下,精英阶层通过发动贸易战这一没有硝烟的战争,将矛盾转移给中国。美国要解决产业空心化使制造业再度回归,改善以服务业为主的美国经济格局,重新振兴工业。自特朗普上台以来,他一直实行战略收缩,奉行实用主义,退出TPP,退出巴黎协定,但唯独在中东空袭叙利亚。一切都是为了重振美国工业。退出TPP可以保护国内市场和就业,退出巴黎协定为企业污染打开通道,在中东保持存在感,除了获得石油以外,也可以在中东获得大笔的军火收入。同时,从代议制民主的角度来说,这也可以为他的中期选举赢得更多选票。
本次贸易战与以往最大的不同是,美国几乎同时向世界开战,重点针对盟友和新兴市场国家,而中国是重中之重。中美在高科技、农产品、钢铁领域,美欧在钢铁领域等。这也体现了美国在实力相对衰弱的情况下打贸易战是维持其国际地位与缓解国内就业压力的需要。
中美贸易战势必会对中国经济与全球经济产生一定的影响。从直接影响来看,美国对华发起贸易战争会减少中国的净出口,给中国经济增速带来下行的压力。从微观来看,机电机械、芯片和电子元器件等这些行业部门的营业收入和利润短期会出现下滑,同时也会波及这些部门的就业群体的收入[9]。同时中国的反制措施如对于一些美国农产品的进口减少,可能会给国内经济带来一定的通胀压力。
从间接影响来看,中美贸易摩擦不但影响中美两国,也会对全球贸易投资增长产生外溢,甚至会影响全球经济复苏的轨迹和信心,全球化趋势和全球经济增长的不稳定性都会上升[10]。由于中国是很多国家和地区的货物出口加工中转站,所以从全球价值链角度看,中国占美国贸易赤字的附加值份额将显著低于贸易逆差总额的数据。美国发动对华贸易战,在中国出口产业链上的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家和中国港台地区的企业都会受到冲击。
综合上述,这次贸易战是美国以制约中国崛起为目的的,经济制裁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在于迟滞甚至阻止中国崛起。无论中国愿意不愿意承认,美国都已经把中国视为战略竞争对手,是一个对美国的核心利益——世界霸权有威胁的国家。在美国不愿意继续推动自由贸易的情况下,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应当高举贸易自由化大旗,利用WTO等组织反制美国[11]。中国需在经济、金融、汇率及外交、政治、文化科技等多领域做好充足的准备,以避免贸易战全面升级后由于缺乏经验而产生本可避免的损失。
具体来说,在短期内,面对贸易摩擦,中国应在WTO规则的基础上,依法维护中国正常的经贸利益。我们应该呼吁欧盟和其他国家抵制特朗普政府违反国际贸易规则,并警惕美国赢得与欧盟的联合贸易制裁,充分利用国际舆论环境的支持。对2017年中美经贸合作的一系列成果及时、适度逆转,包括取消从美国进口牛肉、液化天然气等。此外,还需要超出贸易看问题,加大对贸易以外的对策的前瞻性规划和可行性研究。
从长远来看,面对贸易摩擦,中国应继续深化供给侧结构改革,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提高我国出口产品的竞争力、服务质量和品牌附加值,为经济发展提供新的动能。适度降低部分行业的出口退税政策。政府对一些行业的出口退税政策不仅增加了与出口伙伴的贸易摩擦,而且削弱了企业的竞争能力。有必要适度调整退税政策,消除欧美等国家和地区对我国市场经济地位认识的误区,同时也可以迫使国内相关产业加快调整,第二次升级。改变中国经济增长方式,从投资和出口向消费、投资和出口协调发展,提高中等收入群体的比重。加快“一带一路”的建设,提升国际合作的能力,积极构建以中国为主导的区域贸易网络。适时启动亚太自由贸易区建设可行性研究,拓展中国贸易多元化的区域空间和市场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