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汉宗室对儒学的接受与践行

2018-02-24 13:07龚阔英
咸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宗室西汉儒学

龚阔英

宗室是西汉政治生活中的一个特殊群体,他们地位尊贵,享有特权,在西汉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均产生过重要影响。“宗室”含义有三:一指宗庙,《诗经·国风·召南》:“于以奠之,宗室牖下。”[1]286二指大宗之家,《仪礼·士昏礼》:“祖庙未毁,教于公宫三月;若祖庙已毁,则教于宗室。”[2]971三指君主宗族,《史记》:“宗正者,主宗室诸刘属籍。”[3]2118一般而言,治汉史者关注的宗室,多集中在第三种含义,即刘氏的宗族。关于宗室的范畴,学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学者认为,“‘宗室’之称,汉晋不止限于皇室”,与皇族有姻亲关系者,甚至被人为制造的,如恩赐皇族姓氏或宣布某些人姓氏本身就与皇室同族,也都可称为宗室。[4-6]有些学者则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汉代宗室并非“上下通称”,而是专称,专指汉朝皇帝之宗族,所以并不包括外戚等。[7-8]就本文而言,所论范围“惟宗室子皆太祖高皇帝子孙及兄弟吴顷、楚元之后”,即汉高祖刘邦及其兄吴顷王刘仲、弟楚元王刘交的子嗣。

儒家学说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得到大发展。武帝始置“五经”博士,宣帝末增至十三博士,由此开启了经学的极盛时代,经学也成为此后历代王朝认可的正统思想。出于构建新时期国家意识和治政理论的需要,自西汉中期始,统治者对儒学大力推崇,作为西汉统治体系中重要一环的宗室,也开始逐渐接触、汲取儒学的养分,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成为经学大家,在经学发展史上占据重要一席。与之相对,一些受过良好经学教育的宗室子弟的言行举止,却与儒家提倡的“孝”“义”相去甚远。本文便以此为着眼点,对西汉宗室对经学的接受和践行程度作一粗浅讨论,以就教于方家。

1 西汉宗室对儒学的接受态度

1.1 束身向学,主动研习儒家学说

西汉宗室之中,最早对儒学有所接触并悉心就学、取得一定成就的当属楚元王刘交。刘交,字游,高祖刘邦少弟,①《史记·楚元王世家》载:“楚元王刘交者,高祖之同母少弟也,字游。”(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1987页)《汉书·楚元王传》载:“楚元王交字游,高祖同父少弟也。”(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921页)“好书,多材艺”。与事稼穑的次兄刘喜和好酒色的刘邦不同,刘交少时便展现出向学之心,尤喜《诗》,“少时尝与鲁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诗》于浮丘伯。伯者,孙卿门人也。及秦焚书,各别去”。秦末刘邦起事,刘交“与萧、曹等俱从高祖见景驹,遇项梁,共立楚怀王。因西攻南阳,入武关,与秦战于蓝田。至霸上,封交为文信君,从入蜀汉,还定三秦,诛项籍。即帝位,交与卢绾常侍上,出入卧内,传言语诸内事隐谋”。[9]1921可以说,刘交于汉朝建立虽无极为卓著的战功,但汉初诸多军政大事中皆可见其身影。高祖六年(前201),刘邦夺韩信国,将其地一分为二,划薛郡、东海、彭城三十六县属刘交,封为楚王,都彭城(今江苏徐州),成为汉初强藩。刘交获封后,既未以藩王身份拥兵自重,又无心政治斗争,而是携志同道合的穆生、白生、申公一同就国,以之为中大夫,建立起以研习《诗》为中心的儒学团体。楚元王不仅派申公前往长安(今陕西西安)继续向荀子弟子浮丘伯学习,而且亲自“为《诗》传”,号曰《元王诗》,惜今不存。更为重要的是,在刘交的倡导与熏陶下,“诸子皆读《诗》”,好儒崇儒之风世代相传。子郢客(一说名刘郢),奉父命与申公一起向浮丘伯学《诗》,高后时任宗正,封上邳侯,后为楚夷王。孙辟彊,“亦好读《诗》,能属文。武帝时,以宗室子随二千石论议,冠诸宗室”。[9]1926辟彊子刘德,修习儒学的同时好黄老之术,多有所得。年少时数次上书言事,深得武帝喜爱,赞之以“千里驹”美誉。德子刘向,本名更生,年十二,以父任为郎。“会初立《穀梁春秋》,征更生受《穀梁》,讲论《五经》于石渠”,由是成《穀梁》学名家。刘向对家传《诗》学亦造诣颇深,他好诗赋、能属文,有多篇文学作品流传于世。在其《列女传》《说苑》《新序》三部代表作中,《列女传》引《诗》119则,《说苑》引《诗》61则,《新序》引《诗》41则,三部书共涉及《诗》篇目82篇,“或直叙诗之本事,或以自己之理解用《诗》之本义”,[10]刘向对《诗》的精熟程度可见一斑。刘向子刘歆,“少以通《诗》《书》能属文召见成帝”,[9]1967又善《易》和《穀梁春秋》。河平年间(前28—前25),受诏与其父一同校理国家典籍,得以接触到各种稀见之书。他尤喜《左氏春秋》,“大好之”,又向丞相史尹咸、丞相翟方进学习,“质问大义”。刘歆痛斥《五经》博士“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则幽冥而莫知其原”,[9]1970主张将《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皆列于学官,还原经学之本真,使其更具实用性。由此拉开了今古文之争的序幕,为汉代经学注入了新的元素。可以说,楚元王一脉对西汉儒学的发展贡献颇多,是汉代历史上少有的皇族儒学世家。而这一切皆源于元王好《诗》,遗后世子孙以良好的家学家风,故朱彝尊《经义考》称赞道:“楚元王,高祖同父兄弟也。秦汉间,急攻战,燔坟籍。一家之内,仲则力田治生产矣;季则好酒及色,嫚骂儒生矣。交何所见而早,毅然学古,独与穆生、白生、申公辈游,同受《诗》于浮邱伯,岂非豪杰之士无待而兴者哉?然则交固汉儒林之首也。”[11]545

如果说楚元王一脉致力于推动经学研究的精深,那么西汉中期的河间献王则在搜集散佚儒家文献、兴修礼乐教化方面居功至伟。河间献王刘德,汉景帝第二子,汉武帝刘彻异母兄,景帝二年(前155)被立为王,“好儒学,被服造次必于儒者”,[3]2093言行举止皆合儒家礼仪法度。汉惠帝四年(前191),自秦始皇时代制定的实行了23年的《挟书律》被废除,在秦代遭禁的《诗》《书》、百家语等陆续在民间出现。对古代典籍十分热衷的河间王开始花重金搜求天下善书。他以金银玉帛为赏,招四方之士前来献书,凡是古本旧书,必好写以还,留其真本,一时间献书者众多,“与汉朝等”。其所得之书,“皆古文先秦旧书,《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9]2410对振兴汉代儒学大有功绩。刘德独旌儒学,延聘儒生,“筑日华宫,置客馆二十余区,以待学士”,[12]194名儒毛苌、贯长卿等都曾为其博士。又广招天下学士,对所得之书进行整理、勘误,精心校理成册,探幽发微,阐明义理,逐渐形成了“修学好古,实事求是”的河间学风。除此之外,河间王刘德还致力于复兴礼乐之教,以振兴、弘扬儒家礼乐文化为己任。他在遍寻古书的过程中,“与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诸子言乐事者,以作《乐记》,献八佾之舞,与制氏不相远”,[9]1712“修兴雅乐以助化。时大儒公孙弘、董仲舒等皆以为音中正雅,立之大乐”。[9]1071穷尽半生心力,最终于元光五年(前130),将其与众儒生按古制修复的雅乐大礼献给朝廷。虽然并未得到武帝的认可,但其对周代礼乐文化的传承实有兴微继绝之功。

楚元王子孙和河间献王刘德之外,梁怀王刘揖,“文帝少子也。好《诗》《书》,帝爱之,异于他子”,只可惜后因堕马而死,英年早逝,不然,亦可能成为西汉宗室中又一位通儒。

1.2 傅、相之教,被动接受儒学教育

公元前202年,刘邦在楚汉之争中战胜项羽,称帝建汉。在经历了一系列分封、翦灭异姓诸侯王的政治军事斗争后,刘邦确立了建同姓诸藩以承卫天子的郡县、王国并行体制。随着各种制度的不断完善,宗室的教育问题也被提上日程。

西汉除太子外,其他诸子多分封到地方为王,并有一套完整的官僚体制。《汉书·百官公卿表》载:

诸侯王,高帝初置,金玺盭绶,掌治其国。有太傅辅王,内史治国民,中尉掌武职,丞相统众官,群卿大夫都官如汉朝。景帝中五年令诸侯王不得复治国,天子为置吏,改丞相曰相,省御史大夫、廷尉、少府、宗正、博士官,大夫、谒者、郎诸官长丞皆损其员。武帝改汉内史为京光尹,中尉为执金吾,郎中令为光禄勋,故王国如故。损其郎中令,秩千石;改太仆曰仆,秩亦千石。成帝绥和元年省内史,更令相治民,如郡太守,中尉如郡都尉。[9]741

太傅,“主导王以善,礼如师,不臣”,[13]3627秩二千石。由于诸侯王就国时年龄尚轻,故天子代为置傅,以匡辅之。又因太傅是王师,负责诸侯王的教育事宜,责任重大,所以自汉初始便多由儒士担任。如贾谊曾拜“梁怀王太傅。梁怀王,文帝之少子,爱,而好书,故令贾生傅之”;[3]2503韩婴,治《韩诗》兼治《易》,“孝文时为博士,景帝时至常山太傅”;[9]3613夏侯始昌,通《五经》,以《齐诗》《尚书》教授,明于阴阳,“时昌邑王以少子爱,上为选师,始昌为太傅”;[9]3154鼓宣治《易》,事张禹,“举为博士,迁东平太傅”。[9]3051

相,初名相国,惠帝元年(前194)更名丞相,景帝中五年(前145),复更名为相,秩二千石,为诸侯国中的最高行政长官,“总纲纪,辅王”,相当于一郡之守,亦为中央代置。由于王国相权柄极大,所以汉初置相十分慎重,多选有功之臣或能力出众者任之,如名臣曹参、周昌都曾为诸侯国相。到了西汉中期,统治者推崇儒学,一些儒生也有出任王国相的经历。如大儒董仲舒任江都易王刘非国相十年,[9]2523元朔四年(前125)又任胶西王刘端国相;[3]3128假仓,师从张山拊学《小夏侯尚书》,“以谒者论石渠,至胶东相”。[9]3605

中尉,秩二千石,《汉书·百官公卿表》称其职责为“掌武职”,同书《何武传》为“备盗贼”,可见中尉职掌为维护王国治安。但实际上,诸侯国的中尉,位比傅、相,亦有辅助王侯的功能,所以西汉历史上出任中尉的儒生不少。如王吉通《韩诗》,能为《春秋》,又好梁丘《易》,班固称其“兼通五经”,就曾任昌邑王刘贺中尉;[9]3058名臣韦玄成,承其父《诗》《礼》家学,宣帝诏拜其为爱子淮阳宪王刘钦中尉;[9]3113楚元王中大夫申公,传《诗》于徐偃,徐偃后为胶西中尉。[9]3122

至若内史、郎中令等职,儒生更众。

虽然汉代宗室中致力于修习经学者不多,但诸侯王国的傅、相、中尉、内史等主要职官有大批儒生担任,他们辅王为政、谏王过失、助王教化,常常引经据典、以身示范,使宗室诸王在无形中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如昌邑王刘贺被立为帝后“梦青蝇之矢积西阶东,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发视之,青蝇矢也。以问遂,遂曰:‘陛下之《诗》不云乎?“营营青蝇,至于藩。恺悌君子,毋信谗言。”陛下左侧谗人众多,如是青蝇恶矣。’”可见刘贺对《诗》是十分熟悉的。再加上武昭宣三帝在皇族中大倡儒学,甚至将其作为储君必备的素质,①如戾太子刘据“少壮,诏受《公羊春秋》,又从瑕丘江公受《穀梁》”;昭帝“诵《保傅传》《孝经》《论语》《尚书》”;宣帝“师受《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爱人”。又,成帝无子,选宗室入继时,定陶王刘欣因言行、答对得体,又通习《诗》,而受到成帝赞赏;中山王刘兴却因“令诵《尚书》,又废”而被认为不贤。可见,能否通经虽非继承大统的主要因由,但却是考量的重要标准。参见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741、223、238、333页。宗室子弟,尤其是有属籍的上层宗室,也不得不将经学作为必修课程,普遍具备了一定的儒学素养。但无论如何,相较于好儒的楚元王、河间献王、梁怀王等人,多数宗室子弟的习儒,只能说是被动地接受儒学教育。

2 西汉宗室对儒学伦理观念的践行

前文已述,西汉宗室普遍接受过儒家教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言行举止亦与儒家伦理相合。有学者统计,仁、义、礼、忠、孝、信、诚、敬是记载汉代史事典籍中最常出现的道德词汇,是汉代社会伦理观念的基本反映,也是儒家伦理思想的基本内涵。[14]然而,汉代许多诸侯王的实际行为却与朝廷提倡的孝、仁、义、礼等相去甚远,可谓口读圣贤之书,身为禽兽之事,行多无状。最为典型的当属广川王刘去。刘去,汉景帝曾孙,广川缪王刘齐子,广川惠王刘越孙,是西汉历史上的第三位广川王。年少时,“师受《易》《论语》《孝经》皆通,好文辞、方技、博弈、倡优”,[9]2428可算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待年岁稍长,其荒淫暴虐的性格便显露出来。其师因多次直言规谏,被他驱逐,“内史请以为掾,师数令内史禁切王家。去使奴杀师父子,不发觉”。刘去十分宠信王后昭信,而昭信善妒,多次陷害得宠姬妾。刘去不辨黑白,不仅鞭打、针刺、灼烫受诬姬妾,甚至将尸体肢解,扔入大锅中煮烂,还召诸姬一同观赏,可谓令人发指。后为相、内史举奏,议者“皆以为去悖虐,听后昭信谗言,燔烧亨煮,生割剥人,距师之谏,杀其父子。凡杀无辜十六人,至一家母子三人,逆节绝理。其十五人在赦前,大恶仍重,当伏显戮以示众”。[9]2432再如昌邑王刘贺。其师王式治《鲁诗》,其中尉王吉“兼通五经”,又有郎中令龚遂以“明经为官”,身边可谓群儒环绕。而刘贺本身也确实具备一定的儒学素养,龚遂常以《诗》《书》规谏;为帝27天被废时,脱口而出的“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甚至死后都将孔子衣镜和《论语》带入墓中随葬。但这并不能证明刘贺就真心向学,以儒学之礼仪规范自己。龚遂曾“请选郎通经术有行义者与王起居,坐则诵《诗》《书》,立则习礼容,宜有益”,刘贺当即应允,“遂乃选郎中张安等十人侍王。居数日,王皆逐去安等”。[9]3638可见,刘贺对儒学并无兴致,其能修习经书,大概也是身边的铮臣强为之。其真正的兴趣在于“求长鸣鸡,买积竹杖”,治宫室苑囿。即使昭帝死后被征召继承大统,仍在路上“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毫无悲切之意;“大行在前殿,发乐府乐器,引内昌邑乐人,击鼓歌吹作俳倡”;[9]2940“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9]2944这在以“孝”治天下的西汉朝廷和以“礼”立身的儒士看来,实在是罪无可恕,旋即被废黜。

西汉时期,宗室行为无状或犯罪的情况还有很多。彭海涛曾对汉代宗室王侯的犯罪行为作专文分析,将其划分为“危害国家安全的罪行、违反伦理道德的罪行、侵犯人身或财产的罪行三大类”,[15]95并详细统计分析了宗室的犯罪行为。有意思的是,在西汉中期儒学渐兴之后,关涉伦理道德的禽兽行、不孝、骄淫等犯罪情况不在少数。虽然宗室失爵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但似也可反映出儒家的伦理道德在宗室中并未得到完全的践行。

拣选《史记》《汉书》可以发现,西汉宗室不仅未完全践行儒家的伦理观,甚至个人才能、道德素质都处于整体下降状态。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很多,今粗浅论之。首先,诸侯王就国时大多年幼,缺乏系统的知识、道德教育,加上亲近之人多为深宫妇人,难免约束不严,耽于玩乐。赵翼曾说:“推原其始,总由于分封太早,无师友辅导之益,以至如此。观文帝八岁即封代王,出居于代,其他诸王可知。故《汉书》传赞引鲁哀公之言曰‘寡人生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知惧。’因以明汉诸王率多骄淫失道。盖沈溺放恣之中,居势使然也。刘立奸事发,讯治,立对曰:‘立少失父母,处深宫中,独与宦者、妇妾居,渐渍小国之俗,加以性质下愚,辅相亦不以仁义相辅,遂至陷于大戮。’此虽畏罪自解之辞,实亦当时致弊之由也。”[16]64-65再加上经过汉初诸王叛乱,西汉朝廷对王国加强了管理,严禁王侯参与政事,又在经济方面加以种种限制,诸侯王恰如生活在牢笼一般。虽有极少修身向学者,但更多的是骄奢淫逸、沉溺放恣,更有甚者发生人格扭曲,残忍暴虐,“禽兽行”频见。其次,七国之乱后,西汉统治者愈发重视诸侯王的动向,努力解除地方王国对中央政权的威胁,武帝终其一生都致力于削藩夺爵,其后的昭宣二帝亦奉行不悖。所以这一时期傅、相的监察举奏王侯不法的功能便凸显出来。为了防止诸侯与傅、相联合,西汉有“阿党法”,“诸侯有罪,傅、相不举奏,为阿党”,连坐受罚。如东平思王刘宇“壮大,通奸犯法,上以至亲贳弗罪,傅相连坐”。[9]3320因此,相、傅为了忠于自己的职守和避免因诸侯王不法而受到连坐,往往极言直谏,督责甚严。刘贺就曾因龚遂“面刺王过,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愧人。’”更有甚者,王与相、傅之间矛盾激化,诸侯王杀傅的现象也屡见不鲜。所谓“亲其师,信其道”,骄奢放纵的诸侯王与以礼修身的儒生相、傅矛盾重重,甚至自己的私生活也遭到他们的严密监视和指责,自然很难践行儒家的道德标准。最后,“诸侯王的良好行为所招来的罪患,远过于禽兽行所招来的罪患”。[17]106西汉帝王并不希望宗室成员具备卓越的行政能力和社会影响力,因为这会使其产生对中央朝廷的离心力,威胁政权的稳定与安全,即使在学术上也是如此。西汉中期,致力于学术文化研究与传播的,除了淮南王刘安,便是刘德的河间儒学团体了。河间王刘德求书、校书、献书,将毕生精力投入到古书的收集与整理中,所得之书,数量几与朝廷藏书等同。他还恢复周代礼乐制度,献八侑之乐。然而他的行为却受到了武帝的猜忌,“问五策,献王辄对无穷。武帝艴然难之,谓献王曰:汤七十里,文王百里,王其勉之。王知其意,归即纵酒听乐,因以终”。可见,朝廷并不希望宗室王侯拥有出色的学问和能力,他们只需安享富贵即可,因为只有沉迷于酒色,才不会对皇权产生威胁。这大概也是西汉宗室多无状的原因之一吧。

总之,西汉统治者出于维护政治统治的需要,自中期始大力推崇儒学,并在宗室子弟中进行普遍的儒学教育,多置儒生相、傅以教之、辅之,但宗室子弟尤其是诸侯王对儒学的接收和对儒学伦理的践行情况却并不如意,这当与诸侯王年幼就国、缺乏系统教育,以及中央朝廷对地方王侯的防范和打击有一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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