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别入声字的两种方法

2018-02-24 00:39李进立
新乡学院学报 2018年10期
关键词:阴平仄声阳平

李进立

(新乡学院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0)

入声是古汉语四种声调的一种,它以[p][t][k]这些辅音收尾,声调一般比较短促。入声在粤语中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例如广州话的 “十”“一”“食”分别读作[sap][jat][sik]。 入声在大部分北方话中已经消失,在普通话中演变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个声调。对于许多学习古代汉语的人来说,如何认识掌握入声字是一个难点。在本文中,笔者结合教学实际,谈谈掌握入声字的方法。

一、根据谐声偏旁掌握入声字

清朝段玉裁说:“一声可谐万字,万字亦必同部。”[1]我们可以根据谐声偏旁来掌握入声字,记住了一个偏旁,那么用这个偏旁作声旁的字一般情况下也是入声字,而且在上古属于同一个韵部,人们经常用这种原理来掌握上古汉语的入声字。例如:

白:伯帛碧迫粕百陌

曷:揭渴竭褐谒碣葛歇

吉:结颉撷髻黠

夹:狭颊挟浃

根据谐声偏旁来判断上古的入声字一般来说是适用的,但是也有例外。例如,“模”属鱼部,不是入声字,而“漠”在铎部,是入声字。根据郭锡良先生的《古代汉语》教材,从“甫”得声的字应归入“鱼”部,而“博”“薄”却属于“铎”部。归入“鱼”部的不是入声字,归入“铎”部的是入声字。结合郭锡良的《古代汉语》和唐作藩的《上古音手册》,我们再举一些例子:肖宵削、寺特、椒叔、萧箫啸肃、占帖、泛贬砭覂乏、旦但妲、冩舄、翰斡、腾螣、寥戮、爻驳、夭沃、交駮、由油迪、猒壓、告浩造酷、遗贵。“腾”以及从“朕”得声的其他字如“滕”“勝”等属于蒸部,而“螣”却变成了职部字。 “遗”今读 yí和 wèi,上古属于微部,“贵”属于物部。上面举出的几组例字中,每组最后面的字是入声字,但是遇到其中的谐声偏旁字的时候,我们不能据此一概将之定为入声。不过这些例外不多,有的古汉语教材已经做了特别说明。就古代汉语教学或学习来说,用谐声偏旁来了解入声字有助于加深对上古音演变规律比如“对转”的认识。从“寺”得声的字如“时”“侍”等上古属于“之”部,不是入声,而“特”却变成了“职”部字,“之”和“职”两个韵部主要元音相同,“之”部没有韵尾,“职”以[k]收尾。这种主要元音不变韵尾发生变化的语音演变就叫对转。

王力先生认为,平声的长调中古仍读平声,平声的短调中古变为上声(一部分变为去声);入声的长调中古变为去声,入声的短调中古仍读入声[2]。相对于上古,一些入声字中古变成了去声。“废”原作“廢”,在上古时期从“發”得声,属月部,是入声,而到了中古却变成了去声。从中古到现代,入声的发展规律是入派四声,根据入声上古到中古到现代的发展规律,假定有一组上古的入声字ABCDE,ABCD中古仍是入声字,今天ABC分别读阴平、阳平和上声,D读去声,E中古是去声,现在也是去声。通过比较可以看出,ABC在中古就是入声,而现在读去声的D和E,在中古可能是入声,也可能是去声。有鉴于此,我们可以根据谐声偏旁来确定一组上古的入声字,然后只对其中现在读去声的字进行鉴别,结合工具书找出中古读去声的那些字,剩下的现在读去声的字也是中古的入声字。例如“窒”“侄”“室”“咥(咬,读 dié)”“垤”“絰”“致”“桎”“轾”这些字中“室”是入声字,而“室”又是以“至”为声旁,所以可以确定这些从“至”得声的字都是上古的入声字,通过查阅工具书我们知道“至”“致”“轾”在中古是去声,剩下的全是中古的入声字。

二、结合诗词格律掌握入声字

我们可以结合词律来了解入声字,不过词的句子中有的地方是可平可仄的,这就给我们了解入声字带来了困难。比如张孝祥的《六州歌头·长淮望断》“匣中剑”“时易失”两句,根据清朝万树的 《词律》,“匣”和“易”这两个地方用平声字和仄声字都是可以的,那么就这首词来说,“匣”和“易”是平声上声还是去声入声就很难判断。其实这两个字都是入声。有的词牌是一韵到底,而且押入声韵,也就是说韵脚的字都是入声。我们可以结合那些耳熟能详的词牌来掌握入声字。例如“念奴娇”“满江红”“贺新郎”“雨霖铃”“忆秦娥”“声声慢”“兰陵王”就属于一韵到底而且押入声韵。周邦彦的《兰陵王·柳荫直》: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漂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摧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洄,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首词韵脚繁密,把词人的心事委婉含蓄又细腻地表达了出来。其中的直、碧、色、国、识、客、尺、迹、席、食、驿、北、恻、积、寂、极、笛、滴押韵,它们都是入声字。通过这首词,我们就能认识很多入声字。

从中古汉语演变为现代汉语,声调方面的重要变化就是平分阴阳、浊上变去,再者是入派四声,入声变成了今天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今天的上声,中古是上声或入声;今天的去声,中古是去声或入声,也有的是上声,如候、厚、市等字中古就是上声。论起平仄,今天的上声去声字在中古是上声去声或入声,属于仄声,在律诗或词中也要看成仄声。根据律诗或词的仄声,我们无法判断它在中古是上声是去声,还是入声。根据诗律或词律,今天的上声、去声字无法确定其中古是不是入声字。今天的阴平、阳平字有的来自中古的平声,这些字跟确定入声没有关系,我们不去管它。需要注意的是那些由中古的入声变来的阴平、阳平字,如“国”和“白”原来是入声字,现在分别是阴平和阳平。在律诗或词中,这些字属于仄声。一般来说,现在普通话是阴平或阳平,而在格律诗或词中要看成仄声的字,就是古代的入声字,因为仄声里的入声会变成今天的阴平、阳平,而上声、去声一般不会变成阴平、阳平。那么如何来掌握这些现在是阴平、阳平而古代是入声的字呢?

词中有的地方是必平或必仄的,如果一个字普通话是平声,而按照词律要求,这个地方必须用仄声字,一般来说,这个字中古就是入声字。苏轼《念奴娇·大江东去》“乱石穿空”“石”这个地方必须用仄声字,而普通话“石”又是阴平,所以“石”古代就是入声字。毛泽东同志的《沁园春·雪》“北国风光”的“国”,“顿失滔滔”的“失”,“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折”,“成吉思汗”的“吉”也都可以根据《沁园春》这种词牌在平仄方面的要求来确定它们是入声字。

格律诗要押平声韵,所以每一句最后一个字如果不押韵,那么这个字肯定是仄声字,如果这个字在现在的普通话中又是读阴平或阳平的话,一般来说,它就是入声字。如王维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首句没有入韵,所以“国”是仄声字,现在普通话“国”读阴平,所以“国”在古代就是入声字。格律诗的第三、五、七句的最后一个字是不押韵的,是仄声字,根据这一点我们也可以掌握古代的入声字。上举王维诗第三句的最后一个字“撷”普通话是阳平调,而在王维的这首诗中是仄声,也就是入声。王维《山居秋暝》第七句“随意春芳歇”的“歇”,《终南山》第三句“白云回望合”的“合”,杜甫《天末怀李白》第五句“文章憎命达”的“达”,也都是入声字。

格律诗每一句第二个字的平仄也是固定的,该平就平,该仄就仄。所以我们可以根据这一特点来判断古代的入声字。如果第二个字是仄声,普通话读平声,那么一般情况下这个字古代就是入声字。我们看杜牧的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第一句是一联中的出句,其平仄格式是平平仄仄仄平平,根据诗律,这一联的对句的第二个字要与出句第二个字平仄相反,所以,第二句的第二个字必须是仄声。“泊”在诗中是仄声,而现在普通话是阳平,“泊”就是入声,入声变成了阳平。

五言律诗如果是仄仄仄平平,七言律诗如果是平平仄仄仄平平,那么五言诗这句的第三字,七言诗这句的第五字必须是仄声,如果这个字在普通话是阴平或阳平的话,它在中古时就是入声。五言诗如李白的《次北固山下》第四句“风正一帆悬”,第一字是可平可仄的,而第三字只能是仄声,如果用了平声,后三字就是平平平,这叫“三平调”,格律诗是不允许的。“一”在这首诗中是仄声字,而现在普通话是阴平,我们可以推断出它在过去是入声。刘长卿的《重送裴郎中贬吉州》最后一句“青山万里一孤舟”,这里的句式是平平仄仄仄平平,根据格律要求,第五字必须是仄声,而“一”现在是阴平,我们根据格律也可以推断出“一”是入声。类似的例子再如白居易《钱塘湖春行》中的两句“谁家新燕啄春泥”和“绿杨阴里白沙堤”,其中的“啄”和“白”也都是入声。

五言律诗平平仄仄平,七言律诗仄仄平平仄仄平,五言诗的第四字,七言诗的第六字必须是仄声,如果这个字普通话是平声,那么这个字在中古也是入声。李白的《渡荆门送别》的前两句是“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第一句的句式是仄仄平平仄,第二句的句式就应该是平平仄仄平,第二句由于拗救的关系,第一和第三字的平仄是不固定的,如李商隐《晚晴》的“并添高阁迥”,但二四五字的平仄是固定的,所以“国”在古代属于仄声,今天又读阴平,因此在古代它是入声。李商隐《晚晴》中的两句“深居俯夹城”和“并添高阁迥”,都是平平仄仄平这种句式,其中的“夹”和“阁”也是入声字。七言律诗如刘禹锡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怀旧空吟闻笛赋”,句式是仄仄平平仄仄平,按照诗律,第六字必须是仄声,“笛”就是仄声,但普通话读阳平,所以“笛”也是由古代的入声变为今天的平声的。

七言律诗的第四字平仄固定,是我们判断古汉语入声字的一个重要参考。如杜甫的《登高》中的“渚清沙白鸟飞回”,句式是平平仄仄仄平平,第一、三字平仄不论,第四字仄声固定,“白”属于仄声,而普通话是阳平,这个阳平是由入声演变来的,“白”在古汉语中是入声。

“思”中古有两读,一读平声,一读去声[3]。 读平声的如“此物最相思”的“思”,读去声的如“一弦一柱思华年”的“思”,再如苏轼《水龙吟·似花还似非花》“无情有思”的“思”。“思”现在普通话是平声,而在格律诗中有时是仄声,这里的仄声是去声,不是入声。这是例外。

上述方法各有其优势,谐声偏旁主要用来判断上古的入声字,诗律主要用来判断现在读阴平和阳平而中古是入声的字,词律可以用来判断中古的入声字,尤其是现在读上声和去声的那些入声字。两种方法可以结合起来运用。根据诗律,我们知道,李商隐《晚晴》“深居俯夹城”的“夹”是入声,那么从“夹”得声的“峡”“狭”等也是入声。从“亦”“白”得声的“迹”“碧”是上古的入声字,而到了中古有可能是入声也有可能不是,但我们根据前面周邦彦的《兰陵王》那首词就知道“碧”“迹”在中古仍旧是入声。

三、根据字的偏旁掌握入声字要注意的问题

根据字的偏旁来掌握入声字,要注意字形的变化。识、职、帜、织的繁体字是識、職、幟、織,声旁是“戠”,而“戠”是入声,我们根据“戠”这个偏旁就能推断出“识”“职”等是入声,而根据简体字的偏旁“只”不能推断这些字原来是入声字。尤其要注意偏旁的合并问题,“腊”原来读xī,意思是干肉,从 “昔”得声,这些字有蜡(zhà)、惜、错、措等字。 腊月的“腊”原来写作“臘”,从“巤”得声,这些字还有鬣、獵、躐等。在有些字中,“巤”和“昔”都写成了“昔”。虽然上面的字都是入声字,但是,如果我们根据现行的简体字认为 “猎”的声旁是“昔”,根据“昔”来判断“猎”不是入声字,那就错了,因为不论过去或现在,“昔”都不能反映“猎”的读音。入声字“适”原读kuò,原来的声旁上面是“氏”下面是“口”,读kuò,以此为声旁的还有活、括、阔、刮、鸹、栝等入声字。因为字形相近,下面都是“口”,这个声旁后来写成了舌头的“舌”,但“舌”不能反映“活”“括”的读音。合适的“适”原作“適”,声旁是“啇”,从“啇”得声的字有滴、摘、嫡、敵、镝等,“舌”不能反映“適”的读音。合适的“适”、活、括等都不能根据“舌”来确定其是不是入声字。“崞”属于铎部,“淳”属于文部,但它们的声旁都写成了“享”,而“享”属于阳部。从小篆来看,“崞”的声旁、“淳”的声旁是两个不同的字,这两个字与“享”又完全不同。不能根据“享”来确定“崞”是不是入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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