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艺术语言

2018-02-23 20:46罗艳娟
新乡学院学报 2018年7期
关键词:红灯笼陈家老爷

罗艳娟

(河南科技学院 新科学院,河南 新乡453003)

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以其鲜明的色彩、独树一帜的音乐风格、精美绝伦的画面和极具个性化的人物语言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电影中,人们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主人公颂莲的喜怒哀乐,体会到高墙大院内各色女人的勾心斗角和相互倾轧,感悟封建时代“一夫多妻制”生活模式对女性的迫害。本文将从艺术语言角度对之进行诠释。

一、隐喻深刻的视觉语言

所谓视觉语言,就是把各个零散的镜头有逻辑地连接起来,清晰、生动地展现一个完整的故事[1]。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中有五个比较明显的物象,它们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在观众心中激起一阵波澜,给观众强烈的直观感受。

(一)红灯笼是地位与禁锢的双重表达

红灯笼是影片中最重要的物象,是电影的主线,是女人地位的象征,也是陈府女人活着的希望,更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禁锢、一种束缚。

首先,红灯笼在陈家大院是女人受宠的象征。“按照祖上的规矩,老爷在哪个屋,哪个屋里就点灯”。当红灯笼被点亮之时,整个院落灯火通明,都被红色所覆盖,灯笼之光吞没了漫漫长夜,点灯笼的女人向陈家每一个人宣告:今晚老爷是我的。

点灯笼是陈家大院每一个女人都渴望得到的待遇,是一个女人的荣耀,通过这样的方式,女人的虚荣心可以得到满足,地位好像更加稳固。点灯作为陈家的一条老规矩,哪个屋子点灯,哪个屋子的主人就扬眉吐气。张艺谋说,红灯笼不是简单的背景,而是将几个女人联系起来的重要道具。

其次,红灯笼象征着对女性的一种禁锢。没有点灯的太太,连下人看她们的脸色都不一样,所以姨太太们都为了能点上灯笼而互相倾轧,争得头破血流。红灯笼也象征着女性对男性的一种依附,女人的一切权利都是男人给的,女人必然要受到男人的禁锢与束缚。

(二)陈家大院是阴森恐怖的禁忌之所

庭院本应该是家人的温馨港湾,但陈府每天却在上演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一幕幕丑剧。整个陈家阴森恐怖,笼罩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是一个禁忌之所。

陈家大院完全符合“有些鬼气”的特征,色调灰黄,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影片多采用俯视的角度呈现陈家大院的场景,是对陈家大院阴森恐怖的绝妙诠释。陈家大院是全封闭式的城堡建筑群,所有人都被限定在这个压抑的空间,逃不出去,走不进来。从空中看,它是一个“口”字形结构,将置身其内的人化为“囚”。陈家大院不仅束缚着人的身体自由,更束缚着人的思想和意识。陈家大院就像一座监牢,囚禁着嫁进陈家的每一个女人。

(三)白雪是陈府杀人的见证者

漫天大雪在空中飞舞,本来是“瑞雪兆丰年”的美好景象,在陈家大院却掩藏着世间的污浊。白雪作为背景存在,见证了陈府的丑陋。

白雪在影片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在雁儿被颂莲揭发点灯笼之时,雁儿跪在地上,漫天大雪飘然而至。灯笼燃尽,直至天黑,雁儿始终跪在雪地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最后昏死在地上,这也就暗示了雁儿的悲惨结局。

第二次是在三太太梅珊被捉奸带入死人屋之时,也同样是漫天大雪。大雪作为背景出现,亲眼见到仆人们带走并处死出轨的三太太,成了颂莲直接或间接杀人的见证者。

(四)遮灯布是封建统治力量的象征

盖遮灯布是对说谎女人的惩罚。遮灯布是男权的象征,盖上遮灯布就打破了女人所有的希望。

在陈府,女人犯了错误或者欺骗男主人要被封灯。颂莲假装怀孕被揭发,被盖上黑色遮灯布,相当于被打进了冷宫,再也得不到陈家老爷的宠幸。黑色遮灯布做工精细,上面还有龙的图案,就是男权、统治力量的象征,时刻强调陈家大院的规矩不可侵犯,所有女人都得在这个法则之下生存,如果有人破坏规矩,必将受到严惩。

(五)死人屋是陈家大院的“下水道”

陈府的一切肮脏都被丢进了死人屋。平时没有人去那个地方,因为那里是陈府卑鄙丑陋、永不能见光的地方,是血腥的代名词。

法国大文豪雨果曾说过:“下水道是一个城市的良心,文明社会中一切卑鄙丑陋的东西,一旦用不到了,就会扔到下水道里。”而死人屋就是陈家大院的“下水道”,是为了处置陈家出轨女人而设的。封建社会讲究的是三从四德,女子要是不忠贞,下场都是很惨的。三太太梅珊不甘寂寞,红杏出墙,这在陈家是最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了维护陈家的“尊严”,三太太在死人屋终结了生命,也封住了众人之口。陈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提出疑问,都认为理所应当,这是封建思想对人的毒害,从侧面揭示了封建制度吃人的本质。

二、反差强烈的色彩语言

色彩是电影中一个重要的元素,它不仅能与观众在情感方面产生共鸣,同时能调动观众的情绪,让观众更快速地进入电影情境中,为电影的成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恐怖、危险的红色

能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的红色,在影片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

红色在西方文化中既代表了耶稣用来洗涤和拯救世人之血,又代表了被玷污的肉体和罪孽[2]。电影中红色代表着特权,红灯笼挂到哪里,哪一房的太太就可以得到老爷的宠幸,宣告自己在陈府中的地位;同时红色也是恐怖、死亡、危险的象征,太太们要得到老爷的宠幸,必然要采取一些手段,其过程总要伴随一定的危险。颂莲为了“大红灯笼高高挂”设计假怀孕一事最终被揭发,受到了惩罚。所以,影片中被广泛使用的红色蕴含的是广大被压迫女性逃脱不掉的悲惨命运。

(二)哀悼、死亡的白色

白色透明无瑕,是洁净、光明、清正的颜色,是圣洁的化身,但在影片中却成了死亡的象征。白色成为丫鬟雁儿和三太太梅珊生命终结的死亡之色,也是哀悼的色彩,似乎含有一定的宗教色彩:上天希望死去的人灵魂得到安息,在天堂可以得到幸福和快乐。

(三)幽暗、终结的黑色

黑色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它否定生命,否定生机,是希望的终结者,死人屋、遮灯布、颂莲开始“黑化”时的场景都是这种颜色。

三、巧妙、多变的声乐语言

《大红灯笼高高挂》采用了许多音乐形式,既有中国的传统音乐,也有现代音乐。音乐的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它能够直观地敲击和震撼人的心灵,使观众情感形成共鸣[3]。影片中音乐的运用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其一是和声的运用,其二是精彩的打击乐的运用,其三是京剧唱段的穿插。

(一)不断变换的和声

和声是很多声音合在一起的音响效果,作用是陪衬主旋律,增强歌曲表现力,无论它们多么不和谐,作曲家都会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使曲调浑然天成。影片中的和声几乎没有词配合,仅依靠一个“啊”字贯穿全片,但恰恰是这一个“啊”字,却表达了各种情感。

第一次是颂莲新婚当天夜晚。三太太梅珊称病把陈老爷叫走了,颂莲走到镜子前,慢慢举起灯笼看着镜中的自己,此时和唱音乐起,颂莲热泪两行,音乐将颂莲失落难过的心情烘托到了极致,和画面相得益彰,配合得恰到好处。第二次是颂莲误会雁儿偷笛子。颂莲去雁儿房间搜查时,发现了诅咒自己的小布人。当颂莲得知上面的字竟是二太太卓云写的时,和唱音乐起,将颂莲的震惊和愤怒表达得淋漓尽致。第三次是三太太和颂莲聊天。当讲到生孩子的事情时,和唱音乐起,三太太真情流露,说出了自己的心酸和委屈,让观众对平时嚣张跋扈的三太太产生了同情和怜惜。第四次是颂莲假装怀孕。四院升起了长明灯,此时的和唱音乐和打击乐相加,将颂莲的扬眉吐气表现到了极致。

(二)配合巧妙、震撼观众心灵的打击乐

打击乐在影片中也同样出彩。影片开头就是一长段欢快、节奏感十足的打击乐,这是戏曲中常用的开场方式。随着音乐的结束,观众进入了电影情节,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电影开头,仆人们带着灯笼走进四合院,响起一段节奏感非常强的打击乐,直到灯笼架子落地的那一刻,音乐戛然而止,重点是在强调“点灯”这种仪式,强调陈家大院独特的“游戏规则”。

影片按夏、秋、冬、夏交替进行,每出现季节的字幕时总伴随着打击乐。导演这样安排是有深意的:第一点暗示这是一个没有春天的故事。春天象征着生机,象征着希望,但影片却故意没有春天,实际上是暗示姨太太们如死水般的生活,姨太太们每天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如囚徒一般,没有任何希望。第二点是按照季节更替,暗示姨太太们的生活一成不变,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只要陈家大院还在,陈家的老规矩还在,女人们就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一切还在继续。

(三)含义深刻的京剧唱段

三太太梅珊的京剧唱段也是影片的一大亮点。第一次是老爷住在颂莲房里,大早上传来梅珊的唱戏声音,这是京剧《红娘》中的唱段。

看小姐做出几多破绽,对红娘偏用着要巧语花言。

本来是千金体大家风范,最可怜背人处红泪偷弹。

盼假期数不尽黄昏清旦,还有个痴情种废寝忘餐。

非是我愿意儿传书递简,有情人成眷属不羡神仙。

这个京剧唱段主要是表达三太太对陈老爷的不满,对其喜新厌旧行径的不齿。

当颂莲假怀孕被封灯,为了报复雁儿,颂莲揭发了雁儿点灯的事。雁儿受罚之后,二院点灯,梅珊在楼顶上唱道:

非是我嘱咐叮咛把话讲,只怪你呆头呆脑慌慌张。

今夜晚非比那西厢待月,你紧提防,莫轻狂。

关系你患难鸳鸯,永宿在池塘。

已然错情生波浪,怎能够粗心大意你再荒唐。

鼓打二更准时往桃花村口莫彷徨。

你不要高声也不要嚷,你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这是为四太太假装怀孕一事而不平,像是在埋怨四太太做事马虎大意、不周密被别人发现,同时希望四太太能够逃离这个地方。提醒她办事要稳妥,不要让更多人知道,要小心谨慎,不要再三心二意了,要注意观察,在陈家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算计,要保护好自己。

梅珊的京剧唱段随着故事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在表达唱者自身情感的同时,也突出了影片的主题,这在艺术上来说是很高超的。

四、个性化的人物语言

电影中人物的性格、行动等可以通过人物语言——台词、对白来呈现,它不仅能清晰展现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也能更好地表达电影的主题。《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人物语言极具个性化,符合人物的个性特征。

首先看二太太卓云。二太太卓云是个菩萨脸、蝎子心的人,为人笑里藏刀,说话绵里藏针,亲切、和蔼的背后隐藏着阴险。颂莲初见二太太时,二太太假装很热情,给了颂莲很好的第一印象。她首先夸赞颂莲长得秀气,使颂莲卸下防备之心,接着开始打探颂莲的家庭背景。卓云对颂莲显得非常关心,说话非常温暖:“老人家高龄啊,令堂大人舍得让你过来?”颂莲把自己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卓云获得了需要的信息:四太太母亲是继母,父亲死了,家道中落——一句话,她娘家没有什么后台。接着,卓云又巧妙地将斗争矛头指向三太太:“什么病呀,都是老爷惯出来的毛病!”就算颂莲初来乍到,也能听出其中的含意。二太太经常找颂莲聊天,还送上好的丝绸给颂莲,表面上对颂莲非常好,实则心怀叵测。二太太找颂莲剪头发时,颂莲心烦意乱,剪到了她的耳朵。在陈家老爷面前,卓云是这样说的:“老爷,你昨天才来了一个晚上,四妹就把我恨成这个样子了,差点要了我的命,高医生说了,剪子再斜一点就剪断了我的血管了……”其语言特点是添油加醋,故意夸大事实,将事情描述得非常严重。听了她的抱怨,老爷自觉理亏,二太太达到了目的——老爷多留宿几天。当颂莲来向她道歉时,她又是这样说的:“四妹,你多心了,谁说你是故意的了?咱们姐妹一直都挺好的,这事可别往心里去啊,说句笑话,我还得谢谢四妹呢!要不是你那一剪子,这些日子老爷也不会守着我。”在老爷和颂莲面前,二太太说出了不同的话,表现了不同的面貌:一个可怜委屈,一个善解人意。其城府之深、心机之重,由台词充分彰显。

其次看三太太梅珊。她性情直爽,高兴就唱,不高兴就哭,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梅珊是戏子出身,长相好看,唱腔优美,身姿绰约。她没有太多心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的台词不多,以京剧唱词为主,戏词中就包含了她想要说的话、想要表达的感情。三太太也是个可悲的女人,好多道理她都参透了,她是个明白人:“虽说你是个读书的,我是个唱戏的,我们这种人啊都是一回事;嗨,什么好不好的,本来就是做戏嘛。戏做得好了能骗人,戏做得不好,只能骗自己,连自己都骗不了,那只能骗鬼了……”在陈家的环境中,三太太明白作为一个姨太太是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女人一旦成为妾,她们的命运就注定是悲惨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三太太的人生宗旨就是要及时行乐,哪怕冒险,也要去做。

再次看陈家老爷。他是个封建家族的大家长,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威,是大院里女人争抢的对象,也是她们勾心斗角、争锋吃醋的源泉。所以陈家老爷的语言特点就是命令式的、权威式的,容不得半点质疑的。导演几乎没有给过陈家老爷一个正面镜头,以镜头的弱化来强化其性格特点。导演这样安排,是想要表现男权的威严、等级的森严。陈家老爷是家族的统治者和主宰者,是封建伦理的化身,只能看见背影,却无处不在。当陈老爷对雁儿上下其手被颂莲发现时,他丝毫没有愧疚,反而以威胁的语气说:“你真的不理我了?有人可早就盼着捶脚哪!”说完扬长而去。下雨那天,颂莲说:“这院子里有些鬼气!”陈老爷厉声呵斥:“胡说!哪儿来的鬼气?不就是死了两个上吊的吗?”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在陈老爷眼中,人命根本就不值一提。当颂莲看到三太太被秘密处死时,颂莲几乎疯了:“你们杀人,你们杀人……”陈老爷大声呵斥道:“你看见了什么?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你什么也没看见,疯子,你已经疯了……”陈老爷想极力隐瞒这件事,他不希望这件事传扬出去,毕竟这会影响陈家的声誉和威望,作为陈家子孙,他有责任和义务守住这份基业。

最后看颂莲。颂莲接受了新的教育,有一定的文化,刚一到陈家大院的时候满怀理想,想跟几房太太搞好关系,此时言语柔和,对下人也和气。但是被二太太陷害几次以后,她的性格和言语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丫鬟的态度也跟以前不一样了。特别是她撞见老爷和丫鬟雁儿关系不正当时,怒气爆发,语言尖刻,讽刺犀利。她因为听到三太太唱戏的声音而心烦意乱,于是上楼想要找梅珊理论,没想到因此受了三太太的气,一进门就看到了老爷和丫鬟雁儿过分的举动,心里很是懊恼,感觉自己受到了很大的侮辱。由于不满老爷到三太太房里过夜,她故意找雁儿麻烦,被二太太说中心事之后,却死不承认:“老爷不在,我一个人倒图个清静,老爷想去哪个院去就好了,闹这些名堂也不嫌麻烦!”颂莲明明很想得到老爷的宠幸,但是还要在二太太面前表现得满不在乎,用言不由衷的话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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