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宏杰
沈立民开了一家面馆,一晃也开了二十多年,但规模始终保持着初始时的大小。他每天亲力亲为,天不亮起床,习惯性地准时出现在店里,完成开市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每天大清早,最早出现的一批客人是早起的老人和早锻炼的人们,他们也是面馆的常客。他们见到在厨房忙里忙外的沈老板会流露出一丝满足感,更多的是对品质的放心。其实这是一种信任和认可,他们除了认准了这家面馆,更认准这个面老板。
苏州人对一碗面是讲究和挑剔的,好的面馆无需广告,客人间会口口相传的。爱吃面的苏州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其实就是喜欢面馆的排行榜。无所谓面馆的装修有多讲究,面好吃是关键。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对我而言“一晨之计食为先”。早晨吃上一碗好面很重要,人的身体消耗了一夜,得到食物补给的同时也摄取了精神能量。记得以前在珠海工作时,我们一帮苏州人聚在一起,常常会聊到如果可以吃上一碗自己喜欢的苏州面该多好。聊一碗面可以和家乡的思念融合到一起的算是厉害的了。
沈立民的面馆叫盛乐,苏州话发音就是长乐。店不是百年老店,但口味可是的的刮刮的传统苏式面味道,现在传统老味道的面馆没有几家了。在和沈老板聊天中得知,盛乐面的配方就是遵循传统方法,没有大刀阔斧地改变,给老苏州们一点回忆和回味的东西。面汤是苏式面的灵魂,现在外面很多面馆有浓油赤酱的红汤和白汤选择。但在我记忆里。小时候跟着大人去吃面,汤可没有红白之分,只有一种略微带点酱油色,散发出大蒜和猪油结合的香味。这种儿时的味道在记忆中是抹也抹不去的。盛乐的一碗面,让我找到了乐趣,童年的回忆。
陶文瑜题字
一家面馆其实像一个小型社交圈,特别是像盛乐这样的夫妻老婆店。常客来来往往,老板笑脸相迎,也许并不知道客人的姓名,但一定知道常客们吃面的要求和习惯。老客人需要的硬面、拌面、烂面,宽汤、紧汤,免青、重青,等等他都记在心里。有意思的是,有些老客人难得一天改变吃法,还要反过来提醒老板。
苏州好面馆很多,站得住脚的都有自己的特色。我喜欢东吃吃西吃吃。在我内心的排行榜也就那么几家。盛乐的一碗面,我已经坚持了好多年。我开始只是个陌生客人,慢慢去多了就和店主夫妇有了点头之交。后来我也成了老客人。现在去最让我享受的是和沈先生聊上几句。沈先生看似吊儿郎当的样子,接触长了发现,其实是个工作认真而且是极其认真的那种人。不然不会专注开一家面馆二十多年。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开一家店只是一个营生,一个将本求利的营生。用苏州话描述这样的人,就是个做做吃吃的人,与世无争。这个本身就像苏州人的传统个性,温文儒雅。我喜欢听他聊苏州的典故,讲着非常标准的苏州话,就像听评弹。“面馋”这个词就是听沈先生讲出来的,想想是很贴切的。一碗好吃的面,好久不吃是会馋。聊久了,他告诉我他父亲是个评话演员,他年轻时看了大量的传统经典书籍。关照我不要对别人讲。我又是个喜欢记录一些有趣事物的人,在这里也只能一笔带过了。
在一次次闲聊中知道,他们这么多年来,除了过年休息几天,平时就默默地工作着,根本没有时间休息。这样守着一家店,应该是一种责任,一种人生态度。我平时多愁善感,老板娘的一句话是最让我伤心的:“我们会一直这样做到退休。”
个人希望一碗美味的焖肉面只卖九块的盛乐面馆会走得更远一些。这样的价格在当今社会是真的亲民的。
我有时候想,陆文夫先生的《美食家》里的朱自冶,早起赶去吃的一碗头汤面,正是这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