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帆 钟 年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心理学系,武汉 430072)
心理学中的客体化是指将女性的身体超越其自身的意识与主体,成为一种客体或是工具。由于女性对于亲密关系的重视程度普遍高于男性,因此亲密关系中的女性所感知到的客体化方式与客体化水平更容易影响到她们的关系满意度。正如约翰·伯格在《观看之道》中所述:“男性观察女性,女性注意自己被别人观察。这不仅决定了大多数的男女关系,还决定了女性自己的内在关系,女性自身的观察者是男性,而被观察者为女性。因此,她把自己变作对象,而且还是一个极特殊的视觉对象:景观。”(约翰·伯格,2005,p.47)从一定意义上说,这是对亲密关系中的客体化的一种最好表述。
Fredrickson和Roberts(1997)基于女性的生活经验与心理健康提出了客体化理论(Objectification theory),指出社会文化过多地将女性身体的性征显现出来,比如通过人际交往、视觉媒体和他人注视,使女性成为客体化的对象,其主要表现就是将女性的身体作为一种工具并剥夺其作为“人”的属性,也就是性客体化(sexual objectification)(Fredrickson & Roberts,1997)。在社会文化的影响下,一部分女性将他人的性客体化内化,形成了自我客体化(self-objectification)。她们将自己的身体看做是一种资源,过度突出其功能性,通过对外表的过度追求来满足相应的社会规范。在亲密关系当中,不论是自我客体化,还是客体化伴侣都会对亲密关系满意度产生负面影响,同时也会降低男性的性满意度(Zurbriggen,Ramsey,& Jaworski,2011)。此外,一部分自我客体化程度高的女性会从对于外貌和形体的关注转移到对自身生育功能的羞耻感(reproductive shame),她们认为生育会降低其性吸引力,因此对与生育功能相关的生理现象如月经、怀孕和哺乳持有负面的态度(Johnston-Robledo,Sheffield,Voigt,& Wilcox-Constantine,2007)。另一种客体化则是工具客体化(instrumental objectification)。工具客体化强调的是去人性的(dehumanized)功能,仅仅把客体化的对象当作是一种没有生命的工具。研究表明,社会权力越高的人越容易将其他人看作是自己完成目标的工具(Gruenfeld,Inesi,Magee,& Galinsky,2008)。
在大多数的亲密关系中,由于社会文化的影响,男性通常被认为是客体化者(objectifier),女性通常被认为是被客体化者(objectified)。这是由于社会角色本身就被“固化”(congealed)了,性别不仅仅是一种生理特征,同时还伴随着一种主导性的权力特征,这种隐性的权力不平等就表现在男性与女性在性关系中的主导地位。部分男性会将女性看作是“性玩物”,把她们处于从属地位,来满足自身的需求(Haslanger,2012)。 同时,在性客体化中,女性也被去人性化了,她们更多的被看做是完成某一个目标的工具(LaCroix & Pratto,2015)。在亲密关系当中,许多男性会注重女性的外表与容貌,而反过来,女性则很少会把男性的外表看作是关系建立与维持的重要因素。Bernard等(2012)从认知的层面进一步证明了这个观点,当研究者给被试呈现性感女性的照片时,不论照片是正放的还是倒放的,都不影响个体的识别;而当给被试呈现性感男性的照片时,个体对照片的识别程度有显著差异。这就表明,对于性感的女性,人们更容易将其去人性化,而客体化成一个物品。自我客体化指的是个体内化了他人对自己的客体化,把自己当作是一个物体。研究表明,女性对于身体的客体化意识与亲密关系相关。在青春期和成年早期,女性开始为了吸引异性而关注自己的外貌,在这个时期女性尤其容易为了获得和维持一段亲密关系而进行自我客体化(Calogero,Tantleff-Dunn,& Thompson,2011)。这是因为,在成长过程中,女孩更多地因为外表而受到异性的关注和评价、广告传媒大量突显女性的性感身体,性骚扰和性暴力的经历加强了她们的自我客体化水平。实际上,在亲密关系中,不论是性客体化还是自我客体化,其目的都是为了满足需求,前者是为了满足自我需求,而后者是通过满足对方的需求而维持关系。然而,在大部分情况下,女性的身体充当了满足这种需求的工具。
“性别”作为一种生理特征,由于社会文化的影响,渐渐演变成了一种地位特征。在高客体化文化中,女性体验到更多的性客体化。有研究者试图要了解在不同文化下,人们对于女性美的审美差异以及客体化水平的不同。一项对非裔美国人的研究就把肤色做为一个变量,结果表明,对于非裔的美国女性,虽然自我客体化水平无法中介对外表的监察水平和对身体的不满意程度,但是肤色确实是非裔美国女性的一项习惯性外貌监察指标(Buchanan,Fischer,Tokar,& Yoder,2008)。此外,文化的不断变迁会产生新的社交媒介,从而对身体监察产生影响。最近的研究表明社交网站中的自拍和女性的自我客体化水平呈显著正相关,外貌评价则起到了中介作用。原因是社交网站中的自拍会增加个体获得外貌评论的频率,并进一步增加个体自我客体化的风险(杜红芹,张春梅,牛更枫,朱晓伟,2016)。
Haslanger(2012)指出,男性之所以更容易客体化女性,是社会权力的不平等所导致的,“客体化”这个词本身就具有高度的男性气质。当社会权力主要掌握在男性手中时,女性处于从属和被压迫地位,只有当社会权力达到平等或掌握在女性手中时,女性才得以挣脱压迫。Gruenfeld等(2008)的研究表明,在人际交往过程中,社会权力高的个体更容易客体化他人,把他人当作是完成目标的工具,而当这个目标为性满足时,高权力的男性则更容易客体化女性。因此,女性主义者提出通过对性关系进行赋权来降低对女性的性客体化。广泛的性赋权(sexual empowerment)指的是女性对于性关系可以掌握主动权,狭义的性赋权则细化到性体验的层面,即女性在性行为过程中是否获得性快感。早期的研究表明,把性当作一种权力其本质就是一种客体化的行为,会增加女性的自我客体化水平。大多数情况下,亲密关系中权力更高的一方对另一方有着实际的主导权,而女性之所以很少去性客体化男性,主要是因为缺少相应的权力(Haslanger,2012)。高权力者在关系中拥有更多的决定权,也更容易影响对方。在一项对芬兰女大学生客体化经验的质性研究中,研究者让芬兰女大学生回忆早期的生活经历,结果表明,其中既有“客体化故事”(objectification story),也有“赋权故事”(empowerment story)。这就表明,在性别平等水平较高的国家*《2016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中指出世界上性别最平等国家芬兰位于第二位。“The global gender gap report 2016.”Geneva Switzerland World Economic Forum,http://reports.weforum.org/global-gender-gap-report-2016/,女性的社会权力更大,感受到的客体化经历更少(Liimakka,2011)。
亲密关系中的客体化发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主体不确定。主体不确定(Subjectivity uncertainty)指的是,当个体在与他人的交往过程中,对自己是否有能力与他人建立积极的关系产生了不确定感。通常情况下,在任何一段关系中,关系双方应该预期有具体逻辑(specific logic)和具体结果(specific production),即这段关系会以怎样的方式发展成为什么样的具体关系(如合作伙伴、亲密爱人等)。主体不确定理论(Subjectivity Uncertainty Theory)指出,个体通过与他人的积极互动获得自尊,但是在关系交往中,他人主观感受是很难准确预测到的,影响行为的方式也是不可控制的(Landau,Sullivan,Keefer,Rothschild,& Osman,2012)。因此,为了弥补这种不确定,个体就会选择去客体化他人。Keefer等人通过启动被试的主体不确定发现,在亲密关系中,实验组的被试更容易客体化自己的伴侣,即对伴侣的心理状态等方面的不确定性与性客体化伴侣的程度正相关(Keefer,Landau,Sullivan,& Rothschild,2014)。
性客体化与自我客体化的本质是一样的,仅仅是对象发生了变化,因此,在很多时候,两者使用的自评法测量工具相重叠。目前使用的自评工具主要有:客体化身体意识量表(Objectified Body Consciousness Scale,简称OBCS)、自我客体化问卷(The Self-Objectification Questionnaire)、人际客体化量表(Interpersonal Sexual Objectification Scale,简称ISOS)、文化客体化量表(Cultural Sexual Objectification Scale,简称CSOS)、自我客体化量表(Self-Objectification Scale,简称SOS)、客体化量表(Objectification Scale)。其中,在亲密关系的配对研究中,研究者往往使用同一个量表来测量男性对女性的性客体化程度,主要通过把量表中的主语替换,如把“我”、“我的”改成“我的伴侣”、“我伴侣的”,这被称做伴侣客体化量表(Partner-Objectification Scale)或知觉到的伴侣客体化量表(Perceived Partner-Objectification Scale)(Zurbriggen,Ramsey,& Jaworski,2011;Meltzer & Mcnulty,2014;Ramsey,Marotta,& Hoyt,2017)。
3.1.1 基于身体因素的自评
(1)客体化身体意识量表
在亲密关系的客体化研究中,身体意识客体化量表是使用最为广泛的。McKinley 和 Hyde(1996)编制的客体化身体意识量表有三个部分,分别是自我身体监察(将身体看作是一种外在物来观察)、身体羞耻感(当身体没有达到社会标准时是否感到羞耻)、外貌可控信念(是否认为外表是可以通过自己来改变),量表总共有24个条目,7点等级(从1=非常赞同到7=非常不赞同)。客体化身体意识量表在客体化的研究中使用广泛的另一个原因是其三个维度可以单独进行施测,由于外貌可控信念的维度与客体化理论并不是十分契合,许多的研究者都只使用了前两个,即自我身体监察和身体羞耻感(Buchanan,Fischer,Tokar,& Yoder,2008;Johnston-Robledo,Sheffield,Voigt,& Wilcox-Constantine,2007;Calogero & Thompson,2009)。中国研究者从中国大学生中收集数据修订了这个量表,将原本的24个条目压缩到20个条目,删除条目6、8、15和24(陈欣,2006)。另外,有研究者编制了男性自我客体化量表(Male Assessment of Self-Objectification,简称MASO),保留客体化身体意识量表中的身体监察和身体羞耻感两个维度,将外貌可控信念改成肌肉发达水平(Daniel,Bridges,& Martens,2014)。
(2)自我客体化问卷
自我客体化问卷通过对与身体自尊(body esteem)相关的内容如外表吸引力、体重和身体条件的自评来进行施测。Noll 和 Fredrickson编制了最早的自我客体化问卷,列举了12个条目,分为两个部分,各6个项目,第一个部分是外表属性,如外表吸引力、肤色、体重、性吸引力、身体量度(如三围等)和肌肉线条;第二个部分是身体能力水平,如肌肉力量、身体协调性、耐力、健康、健美和精力。被试只需要按照自己的重视程度进行1~12等级的排序(Noll & Fredrickson,1998)。之后,研究者通过修订把原来的12个条目缩减到10个条目,分别去除了肤色和精力(Fredrickson et al.,1998),在后期的研究中,大多数的客体化研究都是使用了这10个条目的量表。
3.1.2 基于情境因素的自评
(1)人际客体化量表
由于女性所感知到的性客体化不仅仅来自于其伴侣,在很多时候也来自于他人,比如,女孩的外表从小就被外界所观察评价,因此研究者将对身体的关注扩到大情境对客体化水平的影响。Kozee等(2007)编制了人际客体化量表,旨在了解女性在社会生活中所经历到的性客体化信息,该量表包括了15个条目,5点记分标准,有两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身体评价(Body Evaluation),第二维度是对明确的性要求的拒绝(Unwanted Explicit Sexual Advance)。研究者使用该量表来探讨现实生活中的人际交往和社会生活中的客体化水平,最新的研究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女性,也可以用来测量男性所经历的人际客体化水平(Engeln-Maddox,Miller,& Doyle,2011)。然而,人际客体化的条目具有明显的西方文化的特点,如“你在大街上遇见有人对你吹口哨,这样的情况多长时间会碰到一次?(“How often have you been whistled at while walking down a street”)等,因此,此量表尚待修订才能在中国乃至亚洲文化的情境下的进行有效施测。
(2)文化客体化量表
Fredrickson和 Roberts(1997)指出,由于客体化与社会文化息息相关,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被客体化的经历,而且不同国家的女性被客体化的程度也不一样。基于此,Hill 和 Fischer(2008)编制了文化客体化量表,该量表共40个条目,大部分条目为6点记分(1=从不 到 6=大多数时间),少数条目为3点记分(1=从不 到 3=大于1次)。有三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无处不在的性凝视/性骚扰(Ubiquitous Sexualized Gaze/Harassment),如“一位男性曾经多少次对你的身体进行性评价?”(How many times has a man made sexual comments about your body?);第二个维度是男性的性侵犯行为(Sexual Assault by Men)“你曾多少次由于男性的威胁或身体力量违背自己的意愿,与之发生性关系?”(“How many times have you had sexual intercourse when you didn’t want to because a man threatened or used physical force?”);第三个维度是女性的性骚扰/性侵犯行为(Sexual Harassment/Assault by Women),如“一位女性曾经多少次对你的身体做出粗暴的性评价?”(“How many times has a woman made crude sexual remarks about your body?”)(Hill & Fischer,2008;Calogero,Tantleff-Dunn,& Thompson,2011)。文化客体化量表还弥补了早前性客体化与自我客体化研究工具的一个缺失,它可以测量出在日常生活中女性被其他女性所客体化的经历。
3.1.3 基于工具因素的自评
在人与人的关系中,除了有性客体化还有工具客体化(instrumental objectification),工具客体化是把对方看做是一种达到目标的工具,一旦目标达成,对方的工具作用就丧失了,在亲密关系中,最极端的工具客体化就是基于社会文化及生育需要而受到欺骗的男同性恋的妻子(同妻)。因此,这类客体化主要强调的是去人性化和工具性。自我客体化量表和客体化量表就是为了测量这种类型的客体化编制出来的。自我客体化量表共有19题,五点记分,共两个维度,第一个维度是“不可见性”(Invisibility),如“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隐形的”(“Sometimes,I feel invisible”);第二个维度是“失去自主性”(Lack of autonomy),如“当我与别人一起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做决定,即使这些决定与我有关”(“When I’m in the company of others,I let them make the decisions,even when these decisions concern me”)(Talmon & Ginzburg,2016)。Gruenfeld等(2008)基于个人社会权力和客体化之间的关系研究编制了人际社会交往的客体化量表,共10题,7点记分。测量在人际交往中个体是否会将对方客体化为完成某个目标的工具,比如“这个人对我很有用”(“This person is very useful to me.”)。
除了自评法之外,客体化研究中还使用到了实验操作,主要通过泳装范式、客体化媒体信息以及客体化文字信息来完成。Fredrickson 等(1998)最早设计了泳装范式,让被试在试衣间穿游装并进行相应评价来启动实验组的自我客体化(Fredrickson,Roberts,Noll,Quinn,& Twenge,1998)。有研究者以此为基础,给被试呈现泳装的图片来启动个体的自我客体化(Goldenberg,Cooper,Heflick,Routledge,& Arndt,2011)。Bernard等(2012)通过给被试呈现不同位置(正面的和倒立的)的性感男女的图片来测量客体化水平。Teng 等(2015)使用性客体化的文字来启动实验组的客体化水平(Teng,Chen,Poon,& Zhang,2015)。Meltzer和McNULTY(2014)让恋爱中的男女对对方进行身体外貌的评价来启动亲密关系中的客体化水平。
有研究者通过质性研究的方法来了解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客体化经历,Satu Liimakka(2011)让13名芬兰女大学生写下她们生活中所经历的与身体相关的体验。Rubin,Nemeroff和Russo(2004)使用焦点团体的方法将25名女大学生分成六个小组(每组4人的有五组,每组5个人的有一组),让她们讨论自己的客体化经历与影响,然后通过扎根理论进行分析与研究。
性客体化和自我客体化对于个体的影响主要表现在自我身体外貌的不满(对身体的羞耻感和焦虑感)、进食障碍、以及抑郁情绪。高自我客体化个体长期以第三者(客体)的视角监视自己的身体,这样使得个体对于自己的外貌感到更加不满意,同时也比以主体(自我)视角评价自己时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研究进一步指出,个体以第三者的视角评价脸部比评价全身时自我客体化程度更高(Saguy,Quinn,Dovidio,& Pratto,2010)。进食障碍是客体化的主要后果之一(Noll,1996;Calogero & Thompson,2009)。Zheng和Sun(2017)的研究表明客体化同样也会让中国人产生外表焦虑和抑郁情绪。
在亲密关系当中,当女性认为对方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外貌而不是内在品质喜欢自己时,会知觉到更低的关系承诺和关系满意度(Zurbriggen,Ramsey,& Jaworski,2011;Meltzer & Mcnulty,2014)。实际上,客体化在亲密关系还未发生时就已经在影响双方的发展可能性了。Saguy等人(2010)通过配对实验的方法发现,当女性与男性进行交流时,身体被审视组的女性比面部被审视组以及控制组的女性说话时间显著减少,并且拥有更多的负面感受。最新的研究得出相似的结论,Garcia,Earnshaw和Quinn(2016)随机匹配了58对大学生(男女配对),任务是评价对方并表明双方交流结束之后是否有意愿继续与对方约会。通过启动客体化,结果显示当实验组女被试感受到对方客体化自己时,知觉到更少的福流(flow),认知任务表现水平下降,这些影响在男性当中并不显著。中国的研究者通过实验方法发现,被客体化的女性对男性对象的好感度下降,并且降低了与其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Teng,Chen,Poon,& Zhang,2015)。
因此,在亲密关系当中,女性往往是主要的被客体化对象,同时也更加受其影响产生对伴侣的不满以及对关系的不满。有研究者认为,原因是女性更加重视关系,并且在其长期的生活经验当中,对于身体外貌有着更加敏感的意识,从而对于伴侣对其身体外貌的评价较为重视(Saguy,Quinn,Dovidio,& Pratto,2010)。
在亲密关系当中,身体的亲密接触对于双方的关系质量有着重要的影响。近期的研究主要从性自尊(sexual esteem)、性自信(sexual assertiveness)和性侵害(sexual assault)三个方面来探讨客体化和性行为之间的关系。
性自尊指的是个体对于自已的性能力和性价值的评估,是自我概念与性有关的一个维度。性自尊与女性的自我客体化呈负相关(Calogero & Thompson,2009)。性自信指的是对安全性行为的承诺、对伴侣性要求的拒绝以及主动与伴侣交流相关内容(如性欲、性满意度与性史)的能力。Michael(2000)的研究表明,身体自我监察水平高的异性恋女性有着更低的性自信,并且更多地回避与伴侣的亲密行为。最新的研究结果显示,高自我客体化的女性受到性侵害的可能性比低自我客体化女性要高,性自尊起到了两者之间的调节作用(Franz,DiLillo,& Gervais,2016)。
客体化理论提出女性在社会中过度地被关注到外表与性特征,然而,近年来,男性的外表也开始受到社会评价与关注。因此,越来越多的研究逐渐从只关注女性客体化经历转向关注男性的客体化经历。McKinley(2006)通过一项横跨十年的研究表明,男性与女性都更加注重身材外貌,不同的是,男性不会通过节食来达到塑身目的,而是通过运动增加肌肉力量与线条。然而,我国广告中的男性形象的发展却不是如此,中国媒体中的男性形象近年来有逐渐柔化的趋势,并且呈现出外型阴柔、性格温柔、社会角色女性化的特征。可以看出,在男性身体意识层面,中西之间存在一定的跨文化差异。
早期的亲密关系客体化讨论的多是异性恋群体,并且往往是指男性对于女性的客体化。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探讨不同性取向群体之间的客体化行为。研究表明,男性同恋性群体比男性异性恋群体更加看重外表,有着更高的身体不满意感以及更频繁的进食障碍(Engeln-Maddox,Miller,& Doyle,2011;Peplau,Frederick,Yee,Maisel,Lever,& Ghavami,2009)。导致这个现象的原因是男性同性恋在其生活中也感受到了性客体化,而这种性客体化更多的是因为性少数个体在儿童早期由于性别认同的错乱而感受到更多的骚扰,因此也更加关重自己的身体外貌,从而体验到与异性恋女性一样的性客体化经历。然而,Peplau 等(2009)的研究没有发现性取向对于女性身体满意度的差异,因为不论性取向如何,女性在长期的生活经历中所体验到的社会文化对于其理想体重的标准都是会影响到她们对于自己外表的满意度。
客体化理论提出,由于女性在成长过程中受到社会文化的影响,不论是现实生活中所经历的(如被他人凝视、被过度强调外表)还是在媒体传播过程中对女性性吸引力的突出,都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一部分女性接受了以观察者的视角来看待自己,使得她们更看重自身的生物功能如身体外表和性吸引力,而忽视了发展个人品格与能力。性客体化内化结果就是自我客体化,心理学的大量研究表明自我客体化会造成情绪问题,如抑郁、焦虑、身体羞耻;行为障碍,如厌食症;以及与性行为相关的问题,如性自尊和性自信低下。最新的研究在此基础上对研究对象以及研究范围进行了扩展。在研究对象上,除了早期的以女性为主逐渐扩展到男性群体,发现越来越多的男性也开始经验到客体化信息,如西方媒体上对于男性肌肉的展现,亚洲媒体则偏好突出男性的柔美,这也导致部分男性开始看重自己的身体和外貌。另外,在亲密关系的客体化的早期研究中,对象多为异性恋群体,近年来心理学家们开始关注到性少数群体,如早期研究发现女同性恋个体相较女异性恋个体有更低的自我客体化水平,而近期的研究则发现性取向与女性的自我客体化没有显著相关。在研究范围上,早期的研究集中在性客体化,即把女性当做是性的客体来对待,最新的研究则从人际交往的层面扩展到去人性化的工具客体化,即把他者对象化,成为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在这种情况下,被客体化的个体丧失了部分的主体性,产生了主体不确定。然而,这一层面的研究尚少,需要进一步深入探讨其内在机制与影响因素。
通过文献梳理可以看出,当前关于亲密关系客体化的研究还有许多需要深入探讨的视角:
第一,文化差异。客体化理论的提出首先是以性为基础,通过对女性的身体外貌的过度关注所导致的性客体化导致女性的自我客体化。然而,在不同文化下对于女性的客体化并不仅仅局限于身体外貌层面。在许多东方文化下,亲密关系中女性的生育功能往往比性吸引力更加受到重视,这些文化对于女性性征的强调往往是为了显示其良好的生育能力。因此,在这些文化下,对于女性的工具客体化可能会多于性客体化。目前,以中国人为被试的研究还较少,而中国文化对亲密关系的态度与西方存在较多的差异,因此,未来研究应该更加重视文化方面的差异。
第二,性别趋近。 在亲密关系的自我客体化研究中,测量工具大多数是以女性为研究对象而设计编制。事实上,当今社会对于男性的身体外貌也开始重视,男性在社会生活中也逐渐体验到不同的客体化信息,如女性对肌肉型男、花美男等不同类型的男性身体外表的评价显著上升。未来的研究者应该尝试开发与男性自我客体化相关的测量工具。
第三,配对研究。目前,大多数对亲密关系的自我客体化的研究都是以关系中的单个个体为研究对象的,鲜有对于成对情侣或夫妻的研究。然而,在亲密关系中,性客体化与自我客体化往往是成对产生的,即关系一方对另一方的客体化会导致对方的自我客体化。未来的研究应当从配对研究着手,更深入地探讨亲密关系中自我客体化的形成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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