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支持对流动儿童社会退缩的影响：心理弹性的中介作用*

李 洁，罗柳芬，黄仁辉，董圣鸿，4，崔锦圣

(1.江西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南昌 330022；2.江西师范大学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南昌 330022； 3.宜春学院心理健康教育中心，宜春 336000；4.江西省心理与认知科学重点实验室，南昌 330022； 5.浙江大学心理与行为科学系，杭州 310028)

1 引言

儿童社会退缩是指儿童跨时间、情境，在陌生与熟悉的环境下都表现出独自游戏、消磨时光的行为(Rubin，Coplan，& Bowker，2009)。它是一种持续的孤独行为模式(Chan & Lo，2016)。早期研究者将社会退缩行为视为单维的、同质的，随着研究的逐步深入，研究者发现社会退缩行为是多维的，存在亚类型，社会退缩行为亚类型的划分有助于更细致地研究其群体特征和社会适应性，更有针对性的制定和实施预防干预计划(叶平枝，2007)。目前，Rubin划分的两种类型得到了普遍认可，他从儿童同伴交往的角度将社会退缩划分为：活跃退缩和安静退缩(Rubin，1982；郑淑杰，2008)。活跃退缩是指儿童由于具有攻击行为或者控制力较差等不良行为，遭受同伴的拒绝和孤立而不得不离开群体；安静退缩是指儿童单独进行安静地探索或建构性游戏，儿童对物比对人更感兴趣(Rubin & Coplan，2010)。已有研究表明，儿童的这两种社会退缩行为都与其社会适应密切相关(Rubin，Burgess，& Hastings，2002；Main，2011)。儿童社会退缩的程度越高，他们就会经历更多的同伴拒绝和忽视，或者成为被欺侮的对象，进而导致适应不良(Hirshfeld-Becker et al.，2008；Oh et al.，2008；Chan et al.，2016)，严重者甚至可能会导致某些情绪障碍，如抑郁、焦虑等(Rubin et al.，2009)。

当前，随着流动人口“家庭化”趋势的增加，流动儿童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庞大群体(王中会，周晓娟，Gening Jin，2014；朱倩，郭海英，潘瑾，林丹华，2015)。流动儿童在“流动”过程中，不断面临着全新的、陌生的外部环境，不断需要完成角色转化、生活习惯的改变以及价值观念的适应与融入等，使得流动儿童的社会退缩检出率高于普通儿童(张丽，张建华，栾筠竹，杨苑芬，2012)。流动儿童的社会退缩行为若不加以有效的干预和引导，会成为预测以后社会适应困难和异常心理的危险因素，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益严重(叶平枝，张彩丽，2009)。因此，对流动儿童社会退缩行为的发生、发展与干预探索显得尤为重要。

已有研究发现，社会支持的高低可以显著预测儿童的情绪行为问题，如良好的社会支持的个体，表现出更低的抑郁、焦虑水平和孤独感，能获得较高的自尊和自我价值感(赵燕，张翔，杜建政，郑雪，2014)，以及更好的心理发展和社会适应(Coplan & Rosekrasnor，2013；曾守锤，2011；谭千保，2010)。而具有低水平的社会支持的儿童则难以应对生活与学业中的挫折，抗挫折能力差(何玲，2015)，会增加遭受负面情绪的风险，如抑郁症(Dean，Kolody，& Wood，1990)。由此，本研究提出假设1：社会支持负向预测流动儿童的活跃退缩；假设2：社会支持负向预测流动儿童的安静退缩。

有研究证实，流动儿童社会支持差于非流动儿童(曾守锤，2011；谭千保，2010)。虽然身处处境不利的环境中，但部分流动儿童会遵循处境不利——心理弹性——发展良好”的轨迹，从而具有较好的心理健康状况(赵燕等，2014)。心理弹性被认为是儿童情绪行为问题的重要保护因素(曾守锤，李其维，2003；孙仕秀，关影红，覃滟云，张露，范方，2013；朱倩等，2015)。心理弹性是指曾经历或正经历严重压力/逆境的个体，其身心未受到不利处境损伤性影响甚至愈挫弥坚的发展现象，或是对困难经历的“反弹”(席居哲，左志宏，WU WEI，2012；张光珍，王娟娟，梁宗保，邓慧华，2017a)。高心理弹性的个体知觉到更少的疼痛与压力，较少患有焦虑、抑郁(张光珍，王娟娟，梁宗保，邓慧华，2017b)，心理弹性能显著负向预测抑郁、焦虑等(叶艳等，2014)。另外，还有研究表明，社会支持是儿童心理弹性的重要保护因素，流动儿童的家庭社会支持可以显著正向预测其心理弹性水平，对孩子们的适应能力有显著影响(宋潮，麻超，张怡萱，2016；Wu，Tsang，& Ming，2014)。

由上所述，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流动儿童的两种社会退缩之间的内在作用机制如何，社会支持对流动儿童两种社会退缩的影响是否会通过心理弹性来实现，是非常值得探讨的。由此，本研究提出假设3：社会支持通过心理弹性影响流动儿童的活跃退缩，心理弹性起到中介作用；假设4：社会支持通过心理弹性影响流动儿童的安静退缩，心理弹性起到中介作用。

2 对象与方法

2.1 流动儿童的筛选

以班级为单位，选取南昌市两所招收流动儿童的公立中学七、八、九年级的648名学生进行调查，筛选出流动儿童258人。其中七年级143人，八年级92人，九年级23人；男生155人，女生103人。

2.2 研究工具

2.2.1 青少年心理弹性量表

该问卷由胡月琴等人编制(胡月琴，甘怡群，2008)。共27个项目，分为个人力和支持力两个二阶因素。个人因素包括目标专注、情绪控制和积极认知三个维度，支持力因素包括家庭支持和人际协助两个维度。量表采用5点计分，从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总分越高，说明心理弹性越好。在本研究中，量表整体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3。

2.2.2 社会支持评定量表

该量表由肖水源编制(肖水源，1994)。共10个项目，分主观支持、客观支持和对支持的利用度三个维度。量表采用4点计分，从1“无支持”到4“全力支持”，总分越高，社会支持度越高。在本研究中，量表整体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81。

2.2.3 班级戏剧问卷

本研究使用Masten等(1985)编制，赵冬梅等(2002)修订的中文版班级戏剧问卷。问卷包括6个维度：社交/领导性、受欺侮、被排斥、消极-孤立、关系攻击和外部攻击。参照以往儿童社会退缩的研究(游志麟，周然，周宗奎，2013)，本研究抽取问卷中的被排斥和消极-孤立两个维度分别代表活跃退缩和安静退缩，共7个项目。填写问卷时，要求被试在班级内对各种角色分别提名出最适合扮演的同学的姓名。儿童在每个项目被提名的次数为其项目分数，然后计算出各维度总分。最后将各维度总分在班级内进行标准化，计算出活跃退缩和安静退缩的标准分。本研究中，活跃退缩维度的同质性信度0.91，安静退缩维度的同质性信度0.73。

2.3 统计方法

使用SPSS23.0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相关分析、中介效应检验。

3 研究结果

3.1 流动儿童各变量的描述统计与相关分析

在本研究中，流动儿童各研究变量的平均数和标准差以及相关矩阵如表1所示，表中均值分别表示的是流动儿童社会支持、心理弹性和社会退缩的两个维度(活跃退缩和安静退缩)上的平均分。活跃退缩与社会支持、心理弹性呈显著负相关；安静退缩与社会支持相关不显著，与心理弹性呈显著负相关；社会支持与心理弹性呈显著正相关。

表1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与相关分析(N=258)

注：*p<0.05，**p<0.01

3.2 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社会退缩之间的中介效应分析

将各预测变量转化为Z分数，控制性别、年级的影响，以活跃退缩为因变量，社会支持为自变量，心理弹性中介变量，采用中介效应检验流程进行分析(温忠麟，叶宝娟，2014)。由表2可知，在方程1中，社会支持对活跃退缩有负向预测作用(b=-0.11，t=-2.46，p<0.05)，验证了假设1。在方程2中，社会支持对心理弹性有正向预测作用(b=0.18，t=2.88，p<0.01)，在方程3中，心理弹性对活跃退缩有负向预测作用(b=-0.16，t=-3.54，p<0.001)，因此，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活跃退缩之间起中介作用，假设3得到验证。另外，在方程3中，社会支持对活跃退缩的预测作用不显著，表明社会支持是完全通过心理弹性来对流动儿童的活跃退缩产生影响，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活跃退缩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

表2 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活跃退缩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注：样本容量N=258，*p<0.05，**p<0.01，***p<0.001。

将各预测变量转化为Z分数，控制性别、年级的影响，以安静退缩为因变量，社会支持为自变量，心理弹性中介变量，采用中介效应检验流程进行分析(温忠麟，叶宝娟，2014)。由表3可知，在方程1中，社会支持对安静退缩的预测作用不显著(b=-0.09，t=-1.78，p>0.05)，假设2没有得到验证。在方程2和方程3中，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安静退缩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不显著，假设4没有得到验证。

表3 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安静退缩之间的中介效应检验

4 讨论

儿童社会退缩的亚类型研究是近年来研究的热点，但关于流动儿童这一特殊群体的社会退缩研究罕见。流动儿童社会退缩的分型研究有利于更细致地研究该群体的社会适应与社会融入，也有助于教育者能更有针对性的制定干预方案与教育对策。因此，本研究在探索社会支持、心理弹性与流动儿童社会退缩之间的关系时，对流动儿童社会退缩进行了不同类型的研究，研究证实了社会支持、心理弹性对不同社会退缩类型具有不同的影响作用。这也是本研究的创新之处。本研究结果表明，社会支持和心理弹性可以显著负向预测流动儿童活跃退缩，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流动儿童活跃退缩之间具有完全中介效应；但社会支持和心理弹性对流动儿童安静退缩不具有显著的预测效应。研究结果支持了部分研究假设。

活跃退缩是一种被动离群行为，早期儿童渴望参与同伴游戏，其社会交往的动机水平并不低于非退缩儿童，但因为参与同伴游戏的请求不合适或者是社交行为不恰当，从而被同伴拒斥，常表现为喧闹、重复和多动的行为以及夸张的戏剧性表演(叶平枝，2007)。有研究认为，性别在社会退缩与社会适应之间具有调节作用(张光珍等，2013)，因此，本研究在控制性别和年级的影响后发现，社会支持、心理弹性对流动儿童活跃退缩的预测作用仍然显著。这充分表明，社会支持和心理弹性是流动儿童活跃退缩的重要保护因素。这与前人研究结论一致(赵燕等，2014；王宗会，Gening Jin，蔺秀云，2014)。对中介作用的进一步分析表明，心理弹性在社会支持与活跃退缩行为起着完全中介的作用。虽然目前没有其它研究直接支持这个结论，但是一些相关的研究为该结论提供了间接的支持。如孙仕秀等(2013)认为，个体只有将获得的社会支持转换为内部的心理资源，这种适应性的心理资源才能够减少其情绪行为问题。怎样有效的利用环境中的社会支持，并能够将社会支持转化为其自身的心理资源，使得心理弹性增强，进而减少活跃退缩行为，本研究心理弹性的完全中介作用对于今后流动儿童活跃退缩行为的干预研究提供了理论依据。

安静退缩则是一种主动退缩行为，表现为听话的、顺从的、害羞的(Coplan et al.，2001)，具有人际交往的气质基础。在同伴关系中，其宁愿独自进行游戏，不喜欢社交活动，是一种低交往趋近动机和低交往回避动机的行为(叶平枝，2007)。因此，当儿童主动与外在环境疏离，以独处的方式进行学习和自我建构时，自然就缺少了发展中所需的社会支持(叶平枝，张彩丽，2009)。那么，外在环境中给予多少社会支持对这类儿童的影响也就不大。本研究中，社会支持对流动儿童的安静退缩不具有显著的预测效应，心理弹性与安静退缩显著负相关，心理弹性是流动儿童安静退缩的重要保护因素，该结论与前人研究一致，且进一步支持了安静退缩儿童较少寻求社会支持，很少采用直接面对问题的方式处理与同伴的冲突的特点(史悦，刘俊升，2014)。

总的来说，本研究更加深入地从环境因素和个体因素如何交互影响流动儿童的两种社会退缩进行了探讨，研究结果将对于处境不利的流动儿童社会退缩行为的干预提供一定的借鉴。对于活跃退缩儿童在主动寻求社会支持和问题解决策略时，应及时给予帮助和鼓励，强化这类行为有助于提升其心理弹性，进而减少活跃退缩儿童的退缩行为。而对于安静退缩行为，独处的意愿较高，更少寻求社会支持，或许帮助其提升社交技巧，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其适应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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