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数据时代的扶贫开发与权力生产※

2018-02-21 23:03:55盛德荣何华征
现代经济探讨 2018年9期
关键词:权力节点生产

盛德荣 何华征

内容提要:贫困问题可以视为一种权力(即资源配置能力)的弱乏问题。大数据的逻辑能力为复杂世界的权力格局提供了逻辑化的基础,并将权力生产引向“精准”。当然,权力属类的多样化也为它的数据化造成障碍,贫困表征的异态成为大数据精准定位的困扰。在精准扶贫的过程中,忽视意识形态的重要性,就会造成技术中心主义所不能解决的难题。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权力准则,是大数据时代扶贫开发中重置权力生产模式的关键。在此基础上才能更好利用大数据技术带来的便利。

大数据的现实意义在于其对自然数据的逻辑化能力,将实在世界数据化后,再抽取某些特征进行逻辑整合,从而获得事物内在的规律性认知。贫困的产生就个体而言具有确定的根源;就集合体来说,它杂糅的因果关系在传统信息处理机制下是难以厘清线索的。在匮乏社会,贫困是权利本身的缺乏;在丰盛社会,贫困更多地表现为权力的弱乏。权力的弱乏指向一种资源配置的主体性缺席,而非由经济总量所掣肘的权利稀缺。由此,在大数据时代,如何将脱贫减困定位为一种权力的生产,是非常有意义的探索。

一、 权力态:贫困问题的一种考察视角

一般而言,大数据所能揭示的是一种贫困态,也就是居民通过市场交易、生产生活方式、社交、营养模式、健康行为、组织活动等表现出来的现代化水平,以及个人实际获得社会资源的比重。这些内容在新媒体已经嵌入日常生活的当下,人类的数据痕迹被搜集并进入某种算法机制,从而具有动态可视化和可规律化的特质。当贫困态从行为数据痕迹转变到行为背后的支撑力量时,权力态就显示了自身的特殊身份:居民衣食住行及生产生活和个人社会化行为的表现形态之下,隐藏的是对社会资源的支配能力。

1. 贫困本质上是一种权力的结构性失衡

按本币计算,2017年中国GDP总量达到82.71万亿元,与1956年的1030.7亿元相比,已经取得了巨大的增长,实现了经济总体由匮乏到相对丰盛的重大转变。2017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25974元,贫困发生率降到4%以下。[注]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国家数据”(http://data.stats.gov.cn/index.htm)及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在这样的背景下,贫困问题已经不是整体性问题,而是局部性和个别性问题,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补齐短板”的问题。“补短”思维产生扶贫开发的两种不同主张:效果论和因缘论。

(1) 扶贫开发的两种思路。效果论或称目的论,它主张填补贫困缺口,通过社会资源的外部转移来创造均等致富的效果。因缘论或称根源论,它主张注入致富因子,通过社会资源的内部结构化和再结构化来激活创富内力。前者是权力的补给,后者是权力的生产。在权力成为社会阶层化的重要根源的情况下,两种扶贫思路具有迥异的社会效用:效果论扶贫开发以救济/救助方式介入社会资源的分配,将贫困地区与贫困人口的减贫脱困实践纳入纯粹的道德框架,甚至以道德绑架的方式促成社会扶贫力量的行动。因缘论扶贫开发以行为催化和知识接入方式介入社会资源的生产和分配,使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减贫脱困行动建立在主体意识与能力的提升上,它建基于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性。在数据处理技术上,前者依赖于一般数据统计(对人工数据亦或样本数据的归纳),后者则借助于大数据复杂运算策略(对自然数据亦或全本数据的深度逻辑化)。

(2) 权力框架中的贫困问题。效果论并不追问致贫的复杂原因(或将致贫因素一元化为某种禀赋),将权力弱乏或资源短缺视为地域或个体禀赋使然。因缘论则在贫困寻根中坚持二元化立场,在探讨致贫原因的时候需要厘清原生性贫困(获得性权力贫乏)与生成性贫困(生成性权力贫乏)的问题,并以此作为精准扶贫的理论基点。效果论是一种静态价值观,将现世的经济发展状态(甚至一定阶段的统计数据)作为减贫脱困的绝对值,由此而寄希望于在现有资源的总量中实现重新配置,以期拉小两极分化的鸿沟。权力优势方要主动放弃部分权力,以防止权力过分集中和利益固化。表面上看,这是符合社会多数人需要的;但从长远看,激励优势权力主体进行帮扶工作的内在机制并不稳固有效。原因有三:其一,扶助对象自身的资源再生能力弱,依赖性增强,返贫几率大,挫伤扶助积极性;其二,优势权力主体如果受某种道德舆论绑架而进行的短时行为,往往脱离实际,注重形式、效果欠佳;其三,市场原则中的“公平具体所指谓何”受到质疑,它强调结果还是过程?这对市场主体形成迥异的激励。

因缘论是一种动态价值观,在历史的纵向度探寻致贫根源,并将永续发展内在机制的建立作为扶贫开发的使命。从表现形态来看,它以重构权力态及其结构的方式对社会资源的配置能力进行调整。权力(本文所指的资源配置能力)的“再结构化”成为新时期精准扶贫中尤其应当重视的本质问题。

2. 权力态作为贫困的属类特征

(1) 贫困态:大数据时代的核心权力追问。大数据对自然数据或全本数据的处理能力使经济社会活动所形成的海量信息具有直接加工处理的可能。贫困的直接含义是指人们在经济或精神上的贫乏窘困。在当今总体丰裕的时代,其较深层面的意指是对有限社会资源的分享比重偏低。而分享既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能力:效果论侧重于前者,因缘论侧重于后者。传统统计工具在测算作为权利的实际分享数量和比重方面困难不大,但在测算权利分享潜质方面则无能为力。大数据技术在这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它将人们支配社会资源的实际能力通过横向的日常生活和纵向的发展阶段进行自然数据的计算,从而挖掘有价值的致贫线索(即贫困的生成因子和机制)。与此相反,将致富的生成因子和机制称之为核心权力,即社会资源的生产能力以及再分配中基于市场机制的资源获得能力。就传统社会而言(社会资源主要是经济资源),“贫困态”直接表现了“权力态”;在现代社会,“贫困态”在统计学上依然可以表现为“权力态”,但忽视了现代社会尤为倚重的无形资源。这些无形资源属于衍生权力,它难以通过人工数据得到表现,比如象征性地位、精神愉悦程度等。生产性权力、获得性权力、象征性权力是现代社会权力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生产性权力具有突出、强化自身生存和竞争能力的作用,是社会资源生产能力的根本原因;获得性权力具有弱权受惠的作用,它是社会保障体制机制健全程度的表现;象征性权力是基于身份、符码系统而具有的标志性权利,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基础。

(2) 权力态视角考察贫困问题的意义。在新媒体广泛、深度渗入到社会肌体的时代,生产性权力、获得性权力与象征性权力构成社会权力体系的主要部分,尤其以生产性权力为核心。大数据计算与融合技术打通了世界物理形态与虚拟形态之间的阻隔,实现了全方位、全过程、全领域的数据实时流动与共享,从而使信息技术与生产生活紧密融合。生产性权力尤其表现为社会经济交往及其结构,从而刻画出贫困态的真实面貌。产品生产、交换、人口流动、收入及其支配、消费品、休闲、教育及健康、社交及圈层等,由于大数据依靠智能识别系统对自然数据的处理能力进一步提升,生产生活的全景图以数据库的形式交给算法体系,这是对样本统计为基础的人工数据之片面性的矫正与发展。由此可见,大数据不但能够实现对“贫困态”的权力基础之考察,而且随着大数据技术的提高会进一步加强它的信度。从权力态视角考察贫困问题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第一,破解贫困根源。权力态包括权力质态和权力结构。从质态看,大数据时代不但能够解析获得性权力,也能对生成性权力进行逻辑化。因缘论对生成性权力的倚重,在有效利用数据逻辑工具的基础上是可以实现其价值与目标的。仅从贫困态本身(尤其是经典统计学意义上的经济贫困)出发进行分析,难以获得贫困种类的区分,这与精准扶贫的要求相异;而从大数据对全本海量信息的处理和价值挖掘能力出发,就能在表象相似的贫困态中找到各地区和个人之间造成贫困之根源的差异。贫困态表象之下的权力态正是这种全本数据(而非样本数据)的写真,它将静态的权利转变为动态的权力,并在全程数据非间断处理的数据链中发掘应用于解决贫困根源的价值链。第二,维护反贫成果。反贫成果在时间上应该分为三个阶段:进行前的致贫根源清除情况、实际的贫困消除情况、未来发展返贫的预防与遏制情况。这三个阶段成为反贫困是否科学有效的重要考量方面。由于权力态的考察更加倾向于动态自然数据的价值挖掘和逻辑化,从而使反贫三阶段成为一个绵延的过程而不被切片处理。其结果是有可能在反贫行动执行之前(或之中)清除致贫因子,在取得阶段性扶贫开发成绩时兼顾反贫效果的稳固和贫困地区与人口的持续稳定发展。第三,发展扶贫新路。大数据时代的扶贫开发建立在对事实与规律之确认和对价值与科学之融合的基础上。人工智能对人类活动图景的记录和数字化处理能力日益高超,从而将贫困的权力基础展现为具体的人类活动的数字痕迹。它对权力结构中的弱乏与强实部分进行详细记载,精准瞄定致贫点,从而为反贫工作的持续深入开展不断开拓新思路。

二、 权力生产与救助:大数据时代的机遇

权力态作为反贫困的一种思维进路,将贫困治理问题引向产生贫困的深层原因;权力生产作为扶贫开发的实践策略,将贫困的静态表层治理延伸到贫困的动态深层治理。权力生产能力是一定社会关系(包含着物的社会化)的产物,权力生产关系受到社会物质关系(包括经济生产力)的制约。大数据技术需要在权力生产力与权力生产关系(及其要素)的数字化发展进程中,承担整体数据集成与分析的作用;而权力生产力与权力生产关系的要素化与媒介化为这种作用的发挥提供了契机。

1. 权力生产力与权力生产关系

权力生产力指的是权力的生产能力,即在社会资源支配能力的养成方面所具有的先天和后天素质的总和。权力生产力不仅有对事实上权力的占有之大小,也有对未来权力占有之可能性的大小之分。权力生产关系指的是:第一,实有权力所构成的社会关系,它是未来权力生产的基础;第二,构成实有权力的社会关系,它是生产现实权力关系的前提。相对于当下的时间界限,前者是作为结果的权力关系,后者是作为原因的权力关系。进入大数据技术框架和逻辑系统的权力生产力和权力生产关系是经过媒介化(或电子转化)的社会关系及其物质力量。

(1) 权力生产力及其要素。权力生产力即权力生产的能力(这里不包括“权威”的生产能力)。社会资源的获得(生产或占有)能力是一定社会人群贫富差异的内在原因。主体、中介、对象是权力生产力的三个要素。在大数据时代,权力生产的主体(即生产者)主要包括机构、个人、族群、社群、网群等;权力生产的中介涉及体格、暴力、物质财富、身份符码、资本、信息等;作为权力生产的加工对象是作为异己力量的他在物(包括内幕信息)和他人(包括虚拟存在的他人),以及作为理想信念的他在物(榜样)、未实现的自身(自我实现的目标)。权力生产活动即主体通过中介而策划、建筑、形塑对象的过程,它在横向上通过征役/比较而获得优越地位,在纵向上通过变现预期/承诺而获得主体分化过程中的优势地位;由此纵横向度的活动而建立、增强主体对社会资源的生产、占有和处置能力。

(2) 权力生产关系及其主要方面。权力生产关系即在权力生产过程中结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根据权力生产主体获得权力生产力的途径不同,权力生产关系亦有较大差异。有三种主要的形式:第一,补给式权力生产关系,指的是通过外援从外部获得权力生产的基本条件;在此种权力生产中,主体对他人或组织具有强依赖性。第二,境遇式权力生产关系,指的是权力生产主体因环境变化、时代变迁、条件变化、适应性突变等而获得权力生产能力。在此种权力生产中,主体的依赖关系表现出复杂的情形:当主体意志与环境相适应,表现出弱依赖性;当主体意志与环境不相适应时,表现出强依赖性。第三,成长式权力生产关系,指主体通过精心谋划和努力行动而自我构建的权力生产能力,它是主体主动适应环境、创造条件、锐意进取所获得的资源配置权力。

(3) 权力生产力与权力生产关系的媒介化。权力生产能力和权力生产关系的媒介化是它们进入大数据逻辑框架的前提。一方面,就权力生产力而言,传统主体的多元化在信息时代被网络技术统一植入信息技术元素,从而网众/网群代替了传统的族群、社群概念;其活动空间的物质-文化-政治-社会-历史维度被一种即时、短暂、流动的虚拟空间所融入,虚拟现实带动了权力生产空间的无极化——它既膨胀了权力生产的心理极限,也消弭了权力生产的物理边界——这或许是新时期贫富两极进一步拉大的社会物质基础。不过,权力生产的主体已被“节点化”(因为万物互联的物质信息系统的构建正在将主体间隙通过信息化连接成一体)。节点化使权力生产的诸要素成为网络节点活动的数字痕迹。另一方面,这种节点化同时成为权力生产的事实依据和继续发展的趋势图。前者表现的是在数字化人际结构中,权力生产关系实质上是节点创造的点阵图,它被数字表现出来的节点积聚和离散状态正是各节点引力强弱的表象。一定的人/人群/地域表现出强引力(或节点吸附能力),使它成为新的权力中心,并在进一步的权力生产中表现出来;而具有流动性的节点漫游表面上是随机的,实质上则表现出一定的规律性,正如一定城市/乡村群落的兴起和另一城市/乡村群落的衰落,由于人们的生产生活已经不能离开互联网等通信系统而注定它会表现在信息节点的聚集与离散结构图形的变迁中。大数据技术完全有能力/潜力将权力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以数字的形式汇集和加工整理,正是因为媒介化的深入发展(或谓节点泛化)。

2. 社会主义权力生产的要素、机制及属类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检验一个政权性质的试金石,社会主义国家“必须始终把人民利益摆在至高无上的地位,让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朝着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不断迈进(习近平,2017)”。从权力生产的角度来看,社会主义扶贫攻坚具有巨大的意识形态优势。

(1) 社会主义权力生产的要素与机制。社会主义扶贫开发强调的是“不让每一个人掉队”,“让人民群众更加切实感受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成果”(习近平,2015)。从权力生产的角度来看,也就是激活每一个人发挥自身潜质、创造和共享社会财富,通过产业扶持、转移就业、易地搬迁、社保政策兜底等措施实现全面脱贫;通过贫困人口与贫困地区权力生产结构的重置,切实增加平权力度和权利普惠。《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简称《意见》)指出:“激发贫困人口内生动力。把扶贫同扶志、扶智结合起来,把救急纾困和内生脱贫结合起来,提升贫困群众发展生产和务工经商的基本技能,实现可持续稳固脱贫。引导贫困群众克服‘等靠要’思想,逐步消除精神贫困。要打破贫困均衡,促进形成自强自立、争先脱贫的精神风貌。改进帮扶方式方法,更多采用生产奖补、劳务补助、以工代赈等机制,推动贫困群众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脱贫致富”(中共中央、国务院,2018)。从权力生产力要素的角度看,《意见》鲜明表达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优越性:第一,权力生产主体的大众化,人民平等享有权力生产的机会和权利;第二,规则公平与结果公平的统一,我们不仅要建立更加科学合理的发展与保障制度,也要将“稳固脱贫”作为常态予以确认;第三,坚持系统和功能塑造,短期扶贫效果和长期脱贫效果相结合,外援与自救相结合,物质脱贫与精神富足相协调。

外引活性酵素、内促发展动力,把贫困生产的机制摧毁,建立财富生产的内生机制。因此,在农村扶贫开发方面,《意见》指出,要细化实化扶贫工作重点和政策措施,部署若干重大工程、重大计划、重大行动,精准脱贫、稳固实现人民生活水平逐年上升。把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作为基本要求,加强“三农”工作干部队伍培养、配备、管理、使用。建立自主培养与人才引进相结合,学历教育、技能培训、实践锻炼等多种方式并举的人力资源开发机制。通过产业扶贫、 生态扶贫、社会扶贫、教育扶贫、制度保障等措施,加快建成全面小康社会,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从权力生产的角度来看,一方面是在相对稳定的社会资源中调整配置结构和比例,推进权力结构的扁平化发展;另一方面是增加社会资源的绝对数量和提高其质量,增进社会主义国家的整体权力。

(2) 社会主义权力生产的媒介化优势。社会主义权力生产具有最为广泛的民众基础,并将唯物主义与人民主权思想贯穿于权力生产的目的系统和流程控制之中。无论是“为人民服务”、“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以人为本”,还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观,都体现了人民群众的历史主体地位。在大众媒介迅猛发展,并将一切行为与思想逻辑纳入到数字化框架中的新时代,社会主义权力生产的媒介优势就更为明显。

第一,社会主义与网节权力。在信息化时代,贫富之间的差距也表现为信息权力的差距,通过占有稀缺信息而获得资源享用与处置权利的能力是信息社会的重要权力特征。与传统传媒时代相比,新媒体时代已经实现了权威传播向大众传播的转换,这个转换是通过网络节点平权实现的。在传统传播方式中,传播的信源中心具有绝对权力,它制约着信息传播的速度和范围,也成为校验信息传播保真程度的唯一依据;移动互联网为特征的新传播则将信源多极化(即传播学所谓信源革命),以至于信息的权威中心逐渐消失,网节权力共同构成网络信息权力的整体。文化上的“去中心”在权力构筑中表现为“去权威”,它形成对专制的反制体系,为真正意义上的民主权利提供契机。恰恰在这一点上,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具有无比巨大的优越性,从这种意识形态的哲学根基(唯物主义的人民观)到它的政治主张(人民当家作主)都体现了权力的民主化要义。相对于资本宰制一切的意识形态和物本宰制一切的自然经济社会,只有社会主义将人本精神放在制度和实践的实在世界。此见,在呼吁新时代社会公平正义(从权力生产的角度来说,是对禀赋决胜论与环境异化的抗议),将贫富问题落脚到权力的生产能力和实际行动中,如果不抱有特别的偏见,必然导致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向往。对我国来说,大数据应用于扶贫实践的深层权力逻辑具有独特的优势,这正是精准扶贫能够取得巨大成就的原因之一。“扶持对象精准、项目安排精准、资金使用精准、措施到户精准、因村派人精准、脱贫成效精准”(习近平,2017)。在网格化的数字系统中,大数据的全局扫描所获得的可靠性结论归根到底要由全民网络参与的深度所决定。2018年1月,我国互联网络发展调查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底,我国网民规模达到7.72亿人,网络普及率为55.8%,网络购物规模和网上支付人数均超过5亿人,互联网惠及全民取得重大进展。[注]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8年1月)。

第二,社会主义与分享经济。网络化的结果是网节权力为追求自身价值而不得不将自身置于一种价值链之中。纵横交错的价值链形成互联网时代网节权力不断扩大的内在根据,它表现在现实经济生活活动中则是共享经济的兴起。共享经济以其价值共享和价值互联为特质,是网络节点共生共存的物质表象。时下有人将分享经济作为资本逐利的新形态,并利用互联网而推广租借业务,本质上它并非“分享经济”,而是“互联网时代的租借经济”,是业务和产品的网络分销。这种网络分销与分享经济的本质差别在于:首先,网络分销并不节约社会资源,甚至相反,它有可能造成新的资源浪费;其次,网络分销使社会权力生产更加集中,而分享经济则实现社会权力生产关系的扁平化,及资源配置的民众化(或民间化)。以上两点是衡量一种经济形态或主体业务是否堪称分享经济的基本原则。

社会主义与分享经济具有天然的亲缘关系,它将社会整体纳入到经济生活的主体群之中,并将“公用”作为现阶段追求的目标(它的终极目标是社会资源和权力生产的“公有”)。无疑,物质世界的普遍数字化(并准行网络资源开放的原则),分享经济使个体(集体或企业)所有过剩或闲置资源的利用机会增多。在市场经济社会暂行它的有偿关系,也是分享经济被允许的行动。那种纯粹出于资本增殖愿望而激增的物联网产品,诸如堆砌如山的城市自行车垃圾,本质上并非分享经济——它不但未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资源,反而使现有资源被迫沉寂在资本的狭缝中。对其本身来说,网络分销因社会目前仍处于“不完全数据化”时期而不得不盲目增进生产规模、扩大影响,以在激烈的网络环境中垄断市场,从而造成产品与服务的过剩(加上产业创新能力的日益提高,新型产品与服务产能过剩的危机远甚于传统经济体)。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期,网络分享是被允许发展的,但不能映射这种社会形态的本质特征。

具有集体产权的互联网产品和服务,以及私人产品与服务的公开共享,以提高其利用率。从消费的角度来看,民众从此获得更为便捷、低廉(甚至免费)的社会产品和服务。在权力生产上,它已经将资源的配置问题作为一个真正民众化的抉择了。如果将这种带着强烈技术属性的经济行为作为技术决定论的依据,其错误主要是:首先,“共享”成为一种技术性结果;其次,“共享”成为一种普世价值。但事实上,作为技术结果的“伪共享”(如某打车平台)只会创造新的业态,并促进新的垄断和贫富分化。社会主义与分享经济的亲缘关系表现在:一方面,权力(资源)“公有”是“公用”的天然保障;另一方面,与社会主义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本质相一致,分享经济能够极大提高资源利用率和使用率;再一方面,分享意愿(尽管在某些领域依旧会保持有偿原则)。分享经济能实现资源的动态配置,促进具体个人全面、自由发展,从而具有持续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预期或实现梦想的能力,减少贫富分化。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观在经济发展上,就要坚持权力民有、权力民用、权力为民、权力兴民。从这个角度看,社会主义权力生产具有明显的媒介化优势,使其在大数据时代能够对精准扶贫与共同脱贫的世界性难题上做出中国贡献和中国榜样。

3. 大数据时代的机遇

大数据对贫困的治理优势不仅来自于算法工具的升级和优化,更是来自于其对权力生产的全面影响。从技术的角度来看,权力生产的信息化使贫困根源的复杂格局具有可视化的表象,而普遍数字化带来了权力的亲民属性加固了网络权力生产的自组织化。

(1) 权力生产的信息化革命

第一,数字流动性:对生成性贫困的根源剔除。贫富差异的社会表征往往表现为日常生活与特定财富景观的呈现模式。传统传媒时代居民的日常生活与财富状态通过不可计算和统计的现场交易与口传信息呈现出来,在一定程度上也以不动产(也称为硬财富)的数量予以表现,信息革命使居民日常生活与财富状态通过数据化痕迹而得到统计,以软财富表现出来的居民教育、医疗、休闲等方面的水平在大数据广泛应用的时代成为全本数据的计算对象。在对居民生产行为与消费行为的关联性计算中,获得对承继性财富与创造性财富的区分;在对居民连续性生产生活状态及趋势的关联性计算中摸清对财富创造与拥有的实情。居民生活的数字化、数字化生活的互联网化,二者的结合使居民生活的互联网数字具有广泛的统计价值(当然,这种统计价值建立在国家信用上,以确保居民隐私权利)。从理想状态中,数字痕迹的整体性建立在流动数据的集成上,这种流动性恰恰对“趋势”问题予以特别的关照,从而避免将财富的持有状态理解为一种天然的道德状态。相反,通过流动数据的相关性指认,我们能够恰如其分地获知财富生产与持有的根源,从而也能相应获知贫困的根源。这对我们坚决取缔非法财富、鼓励合法拥有财富、缩小两极分化是非常有意义的。

第二,数字精准性:整体功能单元的清晰定位。如果大数据关联性全本算法的革命意义之一在于对权力生产能力的根源进行探索,那么,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社会价值,就是将权力生产现实化为财富生成的实践逻辑。财富生产的实践逻辑是避免财富生产依赖性的问题,以期获得贫困地区与人口的财富创造能力之提升,并拥有自主创造财富和避免依赖关系缔结的潜在风险。数字化将精准性纳入到战略方案提出的早期阶段,以至于人们有机会对贫困区域“功能建设”进行合理的设计。而“功能建设”是“扶志-扶贫-扶智”的要义,它将贫困区域的功能设置为一个自组织的完整功能单元,以避免扶持体系和制度供应松懈后出现的返贫现象。大数据的横向数据统计为这种财富生产自组织的自我建设与自我营养问题提供分析框架,在对贫困区域与贫困户的精准定位中,厘清权力生产的内在逻辑和外在环境,从而建立功能元组织体系。这是扶贫开发由外在权力输送走向内在权力生产的必由之路。

(2) 权力生产方式的网民化

网民化有两个重要的方面:民众网络化和网络民众化。前者标志着现代原子个人主义的式微,后者标志着官僚制权力体系的解体、扁平权力体系的形成。这是大数据时代扶贫开发的又一重要契机。

第一,民众网络化:权力生产的自组织形式。如前所述,互联网将节点权力进行扩大,使网众在信息社会具有开放、公平的入世权利(即参与公共事务、分享公共资源的权利)。节点权力源自于网络节群的边际功能递增效用。在互联网上,节点(作为互联网用户或内容创造者)的增加使互联网本身的功能得到更大程度的增加;节点越多,互联网功能越大。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随着民众入网数量的激增,互联网数据对贫困态的描述转化为对权力态的深层侦探。将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的问题作为权力生产结构性失调问题进行治理的过程中,回归到对民众网络化结构中权力生产组织的形式研究。网络权力结构的某个均衡点正是网络静态研究的社会切片。而民众在网络化数字活动中(其实是居民活动的数字化),扶贫开发或者财富极化现象对舆论的依赖性越来越强。从资源配置的角度来看,民众网络化使权力生产进入一种自组织的模式。权力结构再置受制于一种隐形的网络功能(即节点互联的巨网舆情操控)。

第二,网络民众化:经济民主的主体要义。民众的网络化将信息权力引导到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从而形成网络的民众化(民众被网络吸收,网络被民众统制)。这个双向互动结构始终不能被解除,尽管资本、世俗权力等试图介入并掌控网络格局(其极端的形式只能导致民众退网,而这与社会发展趋势是相违背的)。居民的数字化生存将贫困态以数据痕迹的方式保留下来,并在大数据技术得到一定发展的时候成为权力生产现状分析和进行权力格局调整的重要参考依据。网络民众化使得经济民主的主体要义得到坚持。扶贫开发的权力实质是资源生产与配置权利的输送和能力培养,即外源性权力生产力和内生性权力生产力的全面提升,从而增进社会经济正义。居民贫困态的网络数据将隐藏的权力结构可视化为社会差异的等级序列,由此而激发社会扶贫体系的建构,并致力于改善原生贫困的内在因素和外部环境。网络民众化一方面直呈权力布局,另一方面伸张主体平等。在借助于网络扁平化权力结构的内在传播逻辑力量的过程中,为实现经济主体平等创造了条件。

可见,大数据时代扶贫开发具有重大的优势:源自于技术制胜的权力分析工具,源自于全本数据统计的功能定位,源自于节点边际功能递增效用的权力结构扁平化自组织体系,源自于居民数字化生存中的道德经济诉求。这种优势对贫困态的主体功能建设和权力重置的战略谋划具有重要意义。在贫困态居民及区域的主体和目标定位、权力识别和自觉、发展步骤和措施选择、减贫效果评估和纠偏等方面,社会生产生活的数据化及大数据技术的发展与应用无疑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 重构权力结构:大数据环境下权力生产的路径

大数据时代权力结构的重构必然充分利用大数据本身的优势:第一,它将相关性数据全本作为计算基础,从而避免样本统计所产生的哲学抽象(精准扶贫的基础);第二,它将生产经营的数字痕迹进行利用,从而解决社会生产及生活中的诸多错配问题(产业升级的基础);第三,它将网络节点的权力推至顶峰,从而构成扁平社会稳态系统的内核(权力生产的基础)。由此,大数据环境下权力生产的路径主要应致力于如下三个层面(抑或说通过如下三方面的优势展现而充分实现大数据时代的权力生产结构重置与权力生产力提升,从根源上缩小贫富差距,共同致富)。

1. 精准:建立在智网基础上的社会应用

智网构建是大数据技术作为时代利器的基础设施,通过智能网络对社会行为、生产经营、消费休闲等进行数据计算,将贫困态或权力态进行数字仿真,从而获得可视化个体及群体财富状态的社会定位。传统样本统计的风险在于统计过程中的“主观性”渗透,样本取舍的“强目的性”造成统计结论的事先设定,数据搜集因人而异。智网系统的全面铺设使人们进入到数字识别的运算逻辑,从而避免计算过程中主观偏好的介入。

(1) 精准识别:权力缺失的矢量补充。权力缺失的矢量指的是具有方向性的权力缺失程度,在贫困态表征上映射的是“谁穷”和“何以穷”的问题。在扶贫开发的本真价值上,讲究的是具有一定外在激活性质的行动如何最大限度发挥其效用。智网系统将人们行动的细节数据化为一定的文本素材,通过大数据计算方式获得基于特定价值诉求的菜单数据:在人们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生产经营消费分配等各个方面进行菜单式项目计算,并依据全球经济社会发展现状而菜单化为若干指标体系;根据此指标体系进行个体资源占用和占有的情况分析,由此获得权力生产能力建设的侧重方向和重点对象。这是大数据在精准扶贫上的显著优势:既对社会时间切片的某个阶段进行贫困态的菜单式量化指标管理,又对贫困态所依据的权力态及其成因进行时间纵向的动态检测,准确获得权力缺失的根源。

(2) 精准帮扶:权力生产的资源补给。成熟智网将连接命运攸关的两个方面:第一,社会供需体系及内在结构关系;第二,人群生存体系及生产生活潜力。从权力生产的角度来看,传统社会中这两方面具有各自的运行逻辑,前者遵循资本增殖的自在逻辑(资本增殖欲望导致无序竞争,形成供需错配),后者遵循禀赋与社会变异的客观逻辑(资源禀赋形成社会阶层结构,生理遗传变异与社会变迁为社会结构的调整创造条件)。智网工程总揽了资本逻辑与人的发展逻辑之沟通渠道。获得性权力、生产性权力,或者象征性权力,它们对标于贫困态形成的不同原因。在本质上,这是强调帮扶工作层级对应的必要性:生产性权力缺失应当着重提高权力生产力提升的外在环境状态及改善权力生产力结构;获得性权力缺失一般提示社会保障机制可能存在不公平问题;而象征性权力缺失则更多的是因为文化资源和歧视现象造成的。在贫困态层面:经济贫困、智力贫困与心理贫困具有截然不同的帮扶对策,需要加以区别对待。[注]何华征、盛德荣:《论农村返贫模式及其阻断机制》,《现代经济探讨》2017年第7期。曾探讨五种返贫模式及其治理策略,认为无论是原生贫困还是再生贫困,在治理的过程中应当始终坚持从根源上整治形成贫困的具体原因。全面增强贫困地区与贫困人口的权力生产力,落实到行动中则是两种资源的补给问题:权力资源(即权力生产的环境与权力生产力要素)和物质资源(即生产资料与消费资料的具体供给)。前者属于深层内核资源、后者属于表层现象资源。大数据集成系统就是要将权力资源“物化”为某种物质资源的供应结构,从而使人们的生产生活需要与其自身的物质生产能力相匹配。

(3) 精准管理:权力生产的过程控制。要将扶贫的“精准”原则贯彻到全过程,就要抓好精准识别贫困对象,精准选择帮扶手段,精准进行扶贫开发效果测评,精准促成脱贫人口与地区的帮扶退出。在权力生产上,就要利用大数据优势进行过程控制,抓好关键阶段,激活关键因素,培育关键产业,创造关键优势,达到人财物协调、生产生活生态和谐、扶贫减贫脱贫顺畅。在权力生产的过程中,要素准备(支配社会资源的能力形成所秉持的深层资源)、生产组织(由何种力量、何种因素以何种形式构成社会资源的支配能力)、权力兑换(社会资源占有和占用权力通过哪些社会行为得到标榜)、权力再生(社会资源占有和占用能力的持续性和可发展性问题)是基本的环节。尽管权力生产的各个环节交错繁杂,实际过程隐而不显;但是,在大数据全本统计中,它仍然离不开个体与组织活动的数字痕迹所留下的数据事实。由此而能准确鉴定个体及一定区域的减贫进度,以及扶贫策略实施进程中的即时效果。在更为复杂的社会数据库中,大数据先进算法完全有可能厘清“关键”、攻坚制胜。当居民成为智网系统的节点,人们的行动逻辑就转变为一种机器算法的基础,过程控制的“精准”从贫困态深入到权力态。

2. 大数据+:权力有效性的保障机制的建构

大数据时代权力生产的有效性建基于大数据本身所具有的渗透力,它通过重构传统权力体系而获得自身运行的保障。当“大数据+”被广泛应用到生产经营与社会治理体系当中时,数据就成为一种重要的权力资源,而数据处理技术的进步程度则成为第一位的权力生产力。“大数据+”标识了技术发展的新阶段、划定了社会竞争的新赛道、指明了产业布局的新方向、圈定了精准脱贫的窗口期。“大数据+”为权力的有效性建构了新的保障机制。

(1) “大数据+”解决经营流程中断问题。由于信息不透明,传统的生产经营过程时常出现“流程中断”的问题。物质资料和服务产品的生产经营需要在流程中连续塑造价值链,以创造品牌形象和价值。产能优化一直困扰着生产经营者,最大生产能力意味着生产经营链条中的各个环节相互衔接、各个要素相互配合,没有出现要素闲置现象(当然也包括没有出现对商品和服务品牌有着贬抑作用的现象)。在这样的情况下,经济学家所构想的产品生产边界得到最大化。“大数据+”为这种理想模型创造了条件,它把生产经营组织的各要素和各环节通过精密计算而高效协调起来,最大限度地减少了生产性浪费。生产性浪费的抑制意味着经营流程的稳续性获得保障。在扶贫过程中,这是组织农业生产、发展特色产业、提升组织竞争力的重要途径。“大数据+”将产品生产、流通、供销、反馈等以智慧系统的方式得到改进。智慧生产、智慧物流、智慧客服等将生产经营的智慧网络串联起来,从而避免了流程中断造成的损失;在权力生产上,则是保障了权力基础架构的稳固性。

(2) “大数据+”解决产业结构错位问题。如果说“流程中断”问题主要依赖于大数据体系对特定产业或生产经营组织的过程监测的有效反馈,并依靠先进算法而为生产经营的要素配置提供指南;那么,“大数据+”在产业结构调整上的贡献则表现为一种横向的经济社会系统控制,以利于产业布局的科学化。当前国内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来说明这种横向产业布局的合理性问题,其实质是“权力去伪”。也就是说,权力体系将成为一种自组织形式的客观系统,而对偏离正常轨道的指令性计划予以拒绝。社会资源的配置与再生产结构应该受制于自然功能体系(包括经济规律和人的发展规律)的应允,而不是受制于臆想的创业计划。如此一来,产业结构错位的问题就需要在一种更为合理的理性精神的指引下去予以解决。这种“理性”的可靠基础就是大数据技术对生产、消费、持存等相关数据的动态计算。在扶贫开发的过程中,避免重复建设和低水平复制、以及产业生命周期的缩短等问题,就必然需要“大数据+”融入到产业布局的宏大策略中去。“权力去伪”意味着某些(表面上的)对社会资源的支配能力,并非出自社会功能体系的需要,而是源自某种盲动的力量,这是要坚决予以去除的。

(3) “大数据+”解决社会系统稳态问题。从经济生活的精准定位、精准布局、精准生产、精准运营,到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社会、资源等的相协调,是“大数据+”在构建社会稳态系统中的重要贡献。扶贫开发不是简单地补足经济发展短板、提高经济统计数据,而是要深度分析贫困态的原因,并从其权力根源上寻找更加稳健的社会体系。社会权力体系在形而下的角度看来,分经济权力、政治权力、文化权力、生态权力、社会权力等。五种主要权力体系在更高层次上的系统化结合,是社会资源生产与配置的基本权力根源。经济权力在和平环境中表现为一种系统经济的贡献率,在非和平环境中表现为一种社会支撑力。文化权力则表征为文化传承与渗透力,生态权力表征为生态持续力与对人的供养力,政治权力表征为制度框架中的权威导向,社会权力表征为习俗与信念对个体地位的形塑。如果将扶贫作为一个整体性扶持框架的话,各种权力之间的平衡与协调就成为一种至关重要的发展理念。只有实现经济、政治、生态、文化、社会的全面数字化,才能进一步实现数据化,进入到大数据智慧系统的算法逻辑,从而为社会诸方面稳态系统的建构提供理论支撑和切实有效的方案。

3. 权力结构:网众权力结构的三重“体系”优势

大数据时代的权力结构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如前所述,网众节点化、节点智能化营造了新时期权力的扁平结构,将网状节点关联转变成一种权力机制。社会主义制度在弥合数据技术与社会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方面具有先天的优势,它将网络民众化与民众网络化链接成一种生成深层权力关系的群众基础和技术力量。扶贫开发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才不仅具有技术精密性上的优势,更是具有属性耦合的优势。

(1) 三种典型的权力结构。从社会交往与媒介变迁的角度来看,社会权力结构具有三种典型的历史形态:线性权力结构、塔状权力结构、网状权力结构。线性权力结构的特点是:信息传播从上而下的一维向度,传播渠道狭窄,传播方式以身份符号或口语为主,信源单一,信源权威与个人信仰和习俗相关。这在原始社会交往体系中常见,是农耕社会的主要权力结构关系。塔状权力结构的特点是:信息传播从上而下辐射传播,传播渠道有限,传播方式以文字为主,信源极少,信源权威稳固并受传播媒介自身的权威性制约,是工业社会的主要权力结构关系。网状权力结构的特点是:信息传播已经去中心化,网众节点均分传播权力,信息传播具有典型的多点辐射形态,节点权力具有偶然性,信息传播方式以图文声色等拟态方式和个性化方式进行;因为信源的分散性,信源权威由网众自发确认,这种偶在权威是信息社会的主要权力结构关系。不过,从整体而言,信息社会的权力结构趋向扁平化和网络化。在社会资源的控制体系中,网状权力结构提示了社会更加具有“普惠”意蕴的经济形态、具有“普及”意蕴的社会保障、具有“普遍”意蕴的权利机制、具有“普通”意蕴的沟通方式。由此而视,在三种权力结构中,信息时代最具有实现权力普惠的时代基质。正因如此,当前我国扶贫开发才不仅限于一种技术意味上的精准方案,更是一种社会主义民主经济的本质要求。

(2) 大数据时代网状权力结构的优势。大数据时代网状权力结构具有三重“体系”优势,在精准扶贫过程中如果将这三重优势简化为纯粹的技术优势就会堕入技术决定论的泥潭,并且在扶贫开发的实践中走向一种经济指标的异化行动。智网体系的全面构建所具有的组织网络化、民众网络化、网络民众化、网络智能化,成为大数据时代权力生产的基础。这种网状权力结构建基于网众节点平权的内在力量。权力态所映射出的贫困态景观显示了权力生产对社会资源配置所具有的深层支撑力。居民生活的深度数据化与生产经营活动的数字智能化,为贫困态向数字权力的显影创造了条件。贫困态的消除只有在权力态的重构中才能获得稳定保障,在大数据时代,网状权力结构有着这方面的显著优势。这种优势来自于网络权力结构的三重系统性优势,亦即网络权力结构的三重属性:平衡体系、和谐体系和生长体系。三重属性的相互渗透构成了网络权力结构现实的复杂格局。

第一,平衡体系。网络节点的吸附能力与自我保存能力是节点保存自身的平衡策略。一方面,信息节点具有的辐射传播特点,使它形成对周边密集节点的沟通指引。在基于价值认同或诉求近似的条件下,节点积聚密度显著增加——在表现上就是网络节点中,少数节点意外“走红”、“圈粉”。作为生产性权力枝节,网络节点共构价值体系和应用场域。另一方面,网络节点同时具有自我保存的倾向。这种自我保存主要依据节点自身的视触范围决定,在网络经济领域,称之为注意力稀缺,亦即节点自身具有价值导向和认知限制的注意力投放重点。在智网空间,网络节点对外信息辐射与对内注意力自持,两者构成网络权力结构平衡的基础。在贫困抑制方面,每一个网节都具有相同或相近的权力。个人或组织作为数据化网节,自动形成对周围网节的指引和劝导,使市场行为和正常社会交往能够在相近的权利态中进行。

第二,和谐体系。平衡体系侧重于网节之间的吸附与排斥力均衡,而和谐体系表现为网节之间的相互馈养。网状权力结构中,节点具有形式上的均权意志,尽管在节点黏附能力上存在较大的差异。网络经济的梅特卡夫规律直接呈现了网络节点数增加对网络价值的深刻影响(网络价值等于节点数的平方),事实上这正是节点相互馈养的结果。节点相互馈养指的是相互吸纳、组织肤吸功能和(功能或价值的)自系统化。首先,相互吸纳指的是智网节之间不断吸收对方信息,每一节点都成为开放性信源(信息在传播中不断变异、增殖,即在网络传播中“人人都是麦克风”)。在扶贫视域则表现为网络在集中群众智慧方面的卓越贡献。其次,肤吸功能指的是网节具有周通的信息触点,从而使任何一个进入智网系统的居民和组织都必然进入大数据算法逻辑——它的相关性原则并不必然表现为现实的社会交往和具体交易。再次,自系统化则是基于价值和认同而形成的“互粉”,以至于自动形成一定的功能体系,它在优化组织功能、提高社会资源的效用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和谐在权力态中有消除歧视和增进共赢的作用,对扶贫开发来说,它反对权力优势方面的施舍心态和傲慢情绪。

第三,生长体系。深度人工智能与互联网的结合,使“大数据+”所涉产业行业具有了自我升级的功能。这种自我升级在产业行业表现为生产迭代,以逼近人类理想生产模式;在组织进化方面则表现为智能系统对组织的自动调适,以增加组织对环境的适应性。在这个意义上,网络权力体系是一种生长体系,它使现实生产活动、社会运行机制与组织功能不断升级换代。而促使这一活动顺利进行的,除了通常认为的资本增殖欲望、人类探索精神以外,技术赋能也是重要的内在动力。新的传播技术赋予信息传播环节以均等的网节权力,并在交互式信息传播中完成各个节点自身的成长,由此而以几何进位的方式增加网络价值。网状权力结构的生长体系属性,是以信息的肤吸功能和辐射传播为技术基础,以网节相互馈养为契机的。将节点还原为人的活动及其欲望(需要)展演,那么,这种权力结构就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定了基础。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响亮地提出的:“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大数据时代网状权力结构的网节关系,成为吻合主体间相互营养和相互依存的物质基础。当人们自觉到现实物质技术基础与意识形态的内在契合时,社会前进的步伐将进一步加快。

大数据时代权力结构的网络化,以其三重属性的相互融合而成为权力优势方面对权力相对贫乏方面予以帮助的重要原因。大数据时代精准扶贫之所以能够获得巨大成就,技术、文化、传播、意识形态、社交等与数据化、智能化的深度融合显然是最为突出的原因。

四、 结 语

大数据时代的扶贫开发无疑具有举措和方案设计上的技术优势,同时将物质世界的客观逻辑与技术系统的应用逻辑、人的发展逻辑结合起来,在具有显然引导作用的意识形态的催化中,使减贫脱困、共同致富成为时代要义和社会本义。破解贫困态的内在机理(因缘论),使全面发展的成果实现全方位共享,不让每一个地区和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落单,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一切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理念的天然表现。在扶贫减困、共同致富的进程中,将权力生产与经济社会发展、成果共享等结合起来,能够从更深层次理解社会发展的内在逻辑。

表面上看,智网环境中的大数据技术对经济状态的数据相对敏感,而对非经济领域的数据相对失敏;这主要在于居民经济生活的数字化更为彻底。在扶贫开发的较早阶段,经济帮扶成为扶贫救助的唯一方面。随着国家进入决胜建成全面小康社会的新阶段,多层次、多结构、多领域扶贫开发成为新的帮扶策略。从权力生产的角度看,单一化经济帮扶曾经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经济帮扶能够为经济生产力的提高创造条件,在某种情况下,无论是原生贫困还是再生贫困,经济因素在权力生产中均起到重要的作用。从深层看,大数据技术发展是权力生产获得质的飞跃的物质前提:一方面,人工智能联网及融入生产生活将极大减少人们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从而为全方位权力生产要素的生产提供条件;另一方面,大数据对历史数据的时间把握,能够将权力缺失的根源从发生学的角度予以清理,从而为更加精准的权力生产支撑提供方略。权力生产的本质是人们对处理和配置社会资源能力的培育、提升行动。权力生产力的发展和维护,是可持续脱贫得以进行的根基。

当然,大数据不是万能的,它对社会变革所能产生的巨大能量受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否则,将大数据技术本身当作社会进步和变革的唯一依据,就陷入了技术决定论的泥潭,在现实生活中必将遭受失败。一方面,(诸如大数据技术等)工具理性的有限性决定了价值理性的现实意义。大数据技术既可以成为人们权力生产、社会共同进步的有效手段,也可以成为实现资本增殖、社会垄断膨胀、贫富差距扩大的工具。当先进技术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相结合,工具理性受价值理性的科学引导,大数据的潜在作用就会得到充分发挥。大数据背景下的权力生产与扶贫开发,在价值观上实现了五大重要转变:第一,从单一价值向综合价值的转向。大数据对数字生活痕迹的整体性分析,不再限于可支配收入的简单计算,是从经济一元价值向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等多元价值的转变,是从物质价值向属人价值的转向。第二,从静态价值向动态价值的转向。数据流动性与人的发展标准的变动性相互联接,为扶贫开发的纵深发展指明道路。第三,由外生价值向内生价值的转向。智网系统中,网节互构和相互馈养,形成了系统价值的组织自我进化功能。居民作为智网枝节形成相互需要、相互促进的关系,这种关系的缔结使得生成性权力逐渐超越获得性权力而成为新时期扶贫开发的新特征。第四,由消极价值向积极价值的转向。一方面是网节“主体间性”的形成,居民无论贫富而成为大数据智网体系中的一个环节,节点间的关系正在消除歧视和强化协商治理贫困的基本理念;另一方面是人的“他在感”的消失,人与人、人与自然关系的进一步和谐,网节主体性增强,权力生产力基础的均等化为社会公平提供条件。第五,由浅层价值向深层价值的转向。从物质资源的支配能力到社会资源的全面共享能力,这是一种新的价值观念。由此而不限于经济贫困数据的降低,将全面提升权力生产力作为社会目标,从而解决贫困的深层问题;这种目标不限于消费性经济指数的近似程度,而着意指向生产性的综合贡献指数的提升。

从贫困态深入到权力态,是对社会贫困机制的更深层次的探讨。在大数据时代,权力态有着表现自己的独特方式,它随着智网的结成而显得优势突出。贫困的持续产生正是源于权力生产力的持续缺乏,不解决这个根本问题,治贫与返贫的此起彼伏必然造成社会资源的浪费和制度优势的遮蔽。我国在大数据时代治理贫困问题方面所发挥出来的优势显而易见,但这种优势不是偶然出现在时代的某个节点,它是社会主义制度内在“人民性”与大数据构建民众网状权力的逻辑耦合的结果。而这种优势的持续凸显,需要将“大数据+”不仅作为一种技术优势应用于生产经营与社会治理的各个方面,还需要将它的技术优势与意识形态密切联系起来。如此,我国治理贫困的举措必将取得永续前进的巨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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