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的纪念活动与农民动员*

2018-02-21 13:46吴自涛陈金龙
学术研究 2018年11期
关键词:国民革命纪念活动纪念

吴自涛 陈金龙

1924年,改组后的国民党确立了以“扶助农工”为核心的民众动员政策。此时,中国共产党刚成立不足三年,虽有几处早期农民运动的实践(如沈玄庐在浙江萧山、彭湃在广东海丰),初步掌握了农民运动的工作方法,积累了一定工作经验,但均为党员、团员的个人行为,且在地方封建势力的冲击下已归于沉寂。国民党虽成立时间长,已有丰富的革命和执政经验,但作为阶级意义上的农民一直未进入其中心视野。在全力开展“农夫工人之运动”的过程中,国共两党及其领导的政治组织借助举行涵盖各革命阶级或专门针对农民的纪念活动,多渠道地阐释广州国民政府的农民政策及农民在国民革命中的地位与作用,在全社会营造宣传、参与和支持国民革命的社会氛围,达到唤醒农民政治意识、增进农民政治认同、动员农民参加革命和鼓舞农民斗志的目的。当时在华工作的苏联顾问达林在50多年后回忆起“那些接连不断的人民集会、旗帜、标语、革命口号、工人代表团和农民会议”时,依然激动不已,“千百万人觉醒起来,发动起来了:工人、农民、大学生和货架上全部商品只值十至十五元的小商人。几百万几百万的人投入运动,他们为国民革命军的胜利和国民党的成就而感到欢欣鼓舞。”①[苏]C·A·达林:《中国回忆录(1919—1927)》,侯均初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299页。本文力图揭示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的纪念活动与农民动员的内在关系,从一个侧面展现国民革命时期的农民动员策略。

一、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纪念活动的主要形式

民国时期的广东在重大节日举行纪念活动已成惯例,如《广州民国日报》等大型报刊每逢辛亥革命纪念均会出版“双十节”特刊,社会各界也会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但这些活动多局限于城市和知识分子,远未触及普通工农群众。正如李大钊在论及中国的“五一”纪念时所说:“不是劳工社会的纪念日,只是几家报馆的纪念日;不是劳工阶级的运动,只是三五文人的运动;不是街市上的群众运动,只是纸面上的笔墨运动。”①《李大钊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95页。国民党一大确立扶助农工的政策后,农民成为广州国民政府的扶助对象,农民运动取得了合法、公开活动的政治环境,农民参加的纪念活动也逐渐丰富起来。据1926年编辑发行的《革命史上几个重要纪念日》记载,当时在民众中开展大规模纪念活动的纪念日已有23个,②国民革命军司令部政治部编印:《革命史上的几个重要纪念日》,1926年,第1-3页。主要有近代中国革命历史事件与先烈人物、国际共运历史事件与代表人物、民众运动等纪念活动。

(一)近代中国革命历史事件与先烈人物纪念

鸦片战争后,中国屡受列强欺凌,丧权辱国,逐步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在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进程中,革命成为中国近代的必然选择。

帝国主义是近代中国革命的首要对象,是中国农民深受压迫的主要根源,打倒帝国主义也是国民革命的基本任务。帝国主义强迫中国签订不平等条约或屠杀中国民众的日期,便成为近代中国历史上一个又一个国耻日。截止1927年初,一年中被列为“国耻日”者多达26天,除12月外,其余各月均有国耻日,形成了中国近代独特的国耻纪念。在国耻日中,以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1915年5月7日对中国尊严的伤害最为剧烈,其纪念活动也最具代表性。围绕《二十一条》国耻的纪念活动从1915年开始,从未中断,或于日本提出之日的5月7日开展,或于中国政府接受之日的5月9日开展。1925年5月,鹤山举行“五九”国耻纪念会,“农、工、商、学各界到者数千人。……我们的同志先将日本和英、美、法各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之惨史痛陈一番,民众莫不激昂慷慨,大呼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打倒一切帝国主义”,演讲完后举行示威巡行,“沿途散放传单和午时符,以唤醒迷梦的群众起来救国。”③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6年)》第1册,1983年,第185页。除参与国耻日纪念外,以学生为代表的知识阶层还借助纪念活动将反帝爱国的思想传播到乡村,让农民了解全国反帝爱国形势,声援反对帝国主义的运动。6月,上海五卅惨案和广州沙基惨案相继发生后,广州学生组织宣传队到各地开展反帝爱国宣传。在台山,县立学校、师范学校、女子师范学校的师生纷纷响应,走上街头,深入乡村,向群众控诉帝国主义的罪行,高唱“打倒列强除军阀”的爱国歌曲。④中共江门市委党史研究室编著:《中共江门(粤中)党史大事记(1919.5—1949.11)》,2001年,第16-17页。

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帝制,创设了中华民国。第一次国共合作实现之前,在外地读书的学生已将辛亥革命纪念借着新文化运动的形式带入了乡村。1922年10月,为纪念辛亥革命十一周年,紫金新学生社和半夜劳动学校发动中、小学生举行集会游行,组织宣传队,深入各街道、农村、工厂、学校,发动群众起来反宗法,反礼教,反迷信。⑤中共惠阳地委党史办公室等编:《东江英烈传》第2辑,内部资料,1984年,第473页。国民革命时期,对辛亥革命的纪念赋予了新意义,融入了反帝、反封建以进行国民革命的时代内容。1924年10月,广州工农学军各团体举行“双十节”警告示威大运动,现场高悬白布横额“我国之国民革命,十三年来尚未成功。现全国外受帝国主义侵略,内受军阀压迫,广东地方亦同样备受英美帝国主义之凌辱、大小军阀之摧残。辛亥革命,我同胞牺牲了许多的头颅——热血,不过徒然挂起共和国的伪招牌,所有国民一切的痛苦,尚未消除”。⑥中共广东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等编:《谭平山研究史料》,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 1989年,第170页。警示大会后举行游行活动,游行队伍高呼“实行国民革命”、“打倒帝国主义列强”、“打倒一切军阀”、“中华民族独立万岁”等口号。

孙中山是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在海内外享有崇高的声誉。其诞辰纪念(11月12日)、广州蒙难纪念(6月16日)、逝世纪念(3月12日)等均列入了重要纪念日。1925年9月,广州国民政府颁布国府令,规定每年3月12日为“先大元帅逝世纪念日”,各机关均应放假一天,并列入各级学校校历。1926年1月16日,在前期各地开展“总理纪念周”的基础上,国民党二大正式通过决议,要求每星期举行“总理纪念周”一次。相对于国民党上层对孙中山纪念的仪式性和制度化,面向农民举行的纪念活动则更加具体。1925年4月,彭湃在海丰农工界追悼孙中山大会上举了两个例子说明为什么纪念孙中山,第一个就是“广宁地主压迫农民,不许减租,还打死了十几个同胞。我孙总理得此消息,即派自己的卫兵三百余人,并大炮一尊,打得他们七零八落。不但要减租,而且不肯还他”。①中共海丰县委党史办公室等编:《海陆丰革命史料(1920—1927)》,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01页。1926年11月,广东各地举办多种形式的“总理诞辰”纪念活动,藉以宣传孙中山毕生的革命事业。遂溪县开纪念会,连续两晚演出话剧《孙中山史》,每晚观众2000多人;茂名县为庆祝孙中山诞辰并纪念苏联十月革命成功九周年召开大会,中山剧社连续两晚演出《贫民泪》等话剧,每晚观众达万人;丰顺县也连续两晚演出白话剧,并在演出幕间宣传孙中山一生的事迹和他倡导的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等政策。②中国戏剧家协会广东分会等编:《广东话剧运动史料集》第2集,1987年,第20页。

(二)国际共运历史事件与代表人物纪念

国共合作和国民党改组是在苏联和共产国际指导下开展的,苏俄十月革命的成功给了中国革命很好的示范。孙中山从俄国革命的胜利中看到了民众的力量,“俄国当革命之时,国内有许多党并立,如社会民主党、民主革命党等而皆不能成功。今日成功者是共产党。共产党之所以成功,在其能合乎俄国大多数人心,所以俄国人民莫不赞成他,拥护他”,③《孙中山全集》第9卷,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437页。完成了由只重视上层革命和军事斗争到重视民众、扶助农工的重要转变。国民党改组后,孙中山多次谈及苏俄革命成功的经验。1924年11月,孙中山在广州各界庆祝俄国十月革命七周年纪念大会上,高度赞扬十月革命后俄国政府的内外政策,“俄政府即将旧时俄皇所订立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及权利都归还中国。俄国革命成功以后,反乎以前帝国主义的政策,实行平民政策,退回从前侵略所得的权利,系一件破天荒的事。”他还充分肯定俄国革命对中国革命的意义,认为“俄国革命成功就是中国得到生机之一日,俄国革命成功可以为中国革命之模范”。④《孙中山全集》第11卷,第287页。

列宁是苏俄革命的领导者,也是苏俄政权和共产国际的缔造者。列宁逝世后,孙中山立即提议正在召开的国民党一大休会三日,广州各大政府建筑降半旗致哀。孙中山在悼文中极为痛心地回顾了与列宁的交往及列宁对中国革命的帮助,“相望有年,左提右拏,君遘千艰,我丁百厄。所冀与君,同轨并辙。敌则不乐,民乃大欢。”⑤《孙中山全集》第9卷,第509页。孙中山关于十月革命和列宁逝世的纪念讲话,一方面出于对苏俄革命成功的由衷仰慕,另一方面也有协调中苏关系、争取苏俄支持和向民众阐释国民党民众政策的现实考虑。在同期中共举行的马克思、李卜克内西、卢森堡、巴黎公社等纪念活动中,就听不到国民党方面的声音。

作为共产国际下属支部,中共自然重视与国际共运相关的纪念活动,在纪念内容、纪念形式和举办纪念活动的监督上都非常重视。同样是列宁纪念,中共的纪念内容更加细致、斗争指向更加明确,称列宁为“反国际资本帝国主义的首领、导师”,告诫广大群众要“脱离奴隶的痛苦,只有不要忘记列宁的教训,根本消灭国际资本帝国主义”。⑥中央档案馆编 :《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397页。巴黎公社是国际共运史上的里程碑,对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意义重大。1925年借助纪念巴黎公社,中共广东区委、团广东区委号召工农群众继承巴黎公社精神,斗争到底,认清“资产阶级的妥协性与卖国的可能,及工人阶级的革命性与在民族运动的地位——巴黎公社在五十五年前已经告诉我们了”,号召中国劳动群众认定本阶级在革命运动中的领导地位,继续巴黎工人与俄国工人的奋斗,承受巴黎公社与十月革命的教训,完成使命!⑦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共广东区委文件)(1921—1926)》,1983年,第118页。

与国民党仅有集会、讲话等方式不同,中共更注重发动群众参加。广东最早开展农民运动的海丰“经过几次革命之后,进步很快,农工运动,以及一般群众运动,都弄得很好,有点莫斯科的精神,所以人家常加以‘小莫斯科的海丰’之称”。⑧中共海丰县委党史办公室等编:《 海陆丰革命史料(1920—1927)》,第301页。1926年11月,为纪念苏俄革命九周年,海丰7万群众举行集会,高呼“十月革命万岁”、“中国民族解放万岁”、“世界革命万岁”等口号,游行队伍“由马克思路至十字街,又由中山路转至列宁路”。可见,海丰已经开始以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命名城市干道,尝试将纪念革命与群众日常生活结合在一起。

中共对基层组织举办纪念活动有明确要求,不容许有丝毫懈怠。1925年5月5日在举行马克思纪念时,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以下简称“青年团”)鹤山支部因“不想快快挂起招牌,招人反对”,而“只召集自己同志开纪念会”,被青年团中央批评“若只因人家怀疑我们,遂不举行,似乎不对”。青年团中央明确要求鹤山“此后应多利用机会与乡村农民接近”,“此后凡遇有可公开表现我们主张的机会(无论什么纪念日),均当用种种方法发表我们的主张”。①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5年)》第1册,第187页。1925年的十月革命纪念日恰好是青年团花县地委的地方大会日,花县团委想一并纪念,但中共指示要求“至低限度要召集较好的农民协会开会演讲”。②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5年)》第2册,第158页。

(三)民众运动纪念

国民革命时期,民众运动在国民党统治区域获得了合法、公开的地位,“五一”国际劳动节、“三八”国际妇女节等国际民众运动纪念逐步得以举行。1924年5月1日,孙中山亲临广州市工人代表大会和广州工人庆祝国际劳动节大会,在阐明劳动节由来、工人现在及未来的地位和工人如何参加革命等问题后,呼吁“诸君能够奉行三民主义,赞助我的革命,才不是空开了这个纪念大会”。③《孙中山全集》第10卷,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50页。孙中山在演讲中对已存在的农民协会视而不见,称“耕田的人简直没有团体”,将农民排斥在“五一”纪念之外。中共则借助“五一”纪念将工人与农民结合起来。1925年5月1日,中共中央在通告中称“‘五一’这一天,在中国不但是工人阶级检阅战斗力的日子,也是农民检阅战斗力的日子,并且是被压迫的学生、自由职业者、小商人等一切劳苦平民,对工人农民表示同情的日子”。④中共中央宣传部办公厅等编:《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 北京:学习出版社, 1996年,第636页。中共在领导基层组织开展“五一”纪念时,农民的参与更加深入。1923年5月1日,彭湃在《海陆归三县农会“五一”宣言》中号召三县农民“要在这一天,轰轰烈烈的显示我们伟大的阶级团结;鲜明我们的阶级意识;整饰我们的先锋队伍;发挥我们的斗争精神;联合世界无产阶级协力推倒国际资本家以完成无产阶级的解放”。⑤中共惠阳区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国共产党惠阳地方史》,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4年,第29页。“三八”妇女节纪念是此时广东又一个有全国影响的群众纪念活动。1925年3月8日,国民党各级妇女部、妇女解放协会、农工商各界妇女共同组织群众示威游行和纪念大会,到会1万余人。这次运动“不但使广东妇女群众与国民革命的关系更加深一层,而且要使南方国民革命的怒潮,从此波及于全国的妇女了”。中共在其主办的刊物上明确号召“脱下你们的高跟鞋、花衣服,放下你们的雪花膏、擦白粉。实行到地狱般的工厂去,实行到黑暗的农村去,将劳苦的女工农妇组织起来,实行革命”。⑥广东省妇女联合会等编:《广东妇女运动历史资料》第1辑,内部发行,第213、216页。

还有一些群众纪念则是地区性的,如海丰地区的“七五”农潮。此类运动针对性更强,要求更具体,实践性和战斗性也更为突出。海丰因遭受台风天灾、农民要求减租被地主拒绝而发生了“七五”农潮。在纪念农潮两周年时,全县农民全体武装集中庆祝,到会7万余人,高呼“毋忘七五纪念日,打倒一切摧残农民的敌人,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减租胜利万岁”。在“七五”农潮三周年纪念时,海丰农民运动基础已经甚为牢固,其提出的要求主要围绕如何保卫革命果实展开,如要求“(一)严密各级协会组织,尤其是各乡会绝对不为劣绅、土豪地主及反动派包办所利用;(二)巩固内部的团结,使乌红旗主义、乡界主义、宗族主义,不能在农民群众中起作用,致公党等等破坏农运的组织不能深入农村……(五)提高文化生活及改良农村;(六)积极参加国民革命”。⑦叶佐能编:《彭湃研究史料》上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7年,第297-300页。

农民群体的加入让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的纪念活动突破了以往主要由政府、知识界、教育界等上层社会发起和参加的限制,由单纯纪念走向纪念、运动与斗争并重,使纪念的诉求得到伸张和实施,摆脱了“如岁时伏腊,例行故事,一翻陈套,略作感慨之言”①《国人其真不忘今日之耻乎》,《益世报》1921年5月8日第2版。的机械化仪式,使国民革命成为“和辛亥革命有许多区别”的“真正的革命”。②[苏]C·A·达林:《中国回忆录(1919—1927)》,第299页。

二、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纪念活动的农民动员目标

国民党元老吴稚晖在谈到纪念日时,认为“纪念革命的日子是一年三百六十日不麻木的一天”。③谢振铎:《革命史上的重要纪念日》,黄埔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政治部,1927年,第8页。举办纪念活动从根本上讲就是要唤醒农民,提高农民的革命觉悟,鼓舞农民的革命斗志,以动员农民积极参加革命,促进革命的开展。

(一)揭示痛苦的阶级根源,鼓励农民积极参加国民革命

毛泽东在为《农民问题丛刊》作序时,详细论述了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的关系:“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农民不起来参加并拥护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不会成功。”④毛泽东:《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农民运动》1926年第8期。要使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受压迫最深的农民起来参加、拥护革命,首先要使其明白悲惨生活的痛苦根源,需要唤醒和“挑拨”“农村的纯无产阶级对于田主资本家的敌视”,使其不再沉默,“形成为阶级意识发为阶级斗争”。⑤郭德宏编著:《澎湃年谱》,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7年,第97页。1923年,彭湃在《海陆归三县农会“五一”宣言》中,运用马克思主义剩余价值学说直接针对农民指出:“资本家和田主的财富增加,是榨取工人和农民的剩余价值而来的。社会的财富,一面渐次无限制的集中在资本家和田主手里;反面,贫困的问题亦无限制的扩大,资本家日趋恣肆淫奢的生活,而资本家和工人则日陷于饥寒压迫无智的地位。”《宣言》号召“我们亲爱的工人和农人!起!起!打到我们共同的敌人——资本家和军阀!争回我们固有的权利——自由和幸福”。⑥中共惠阳区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国共产党惠阳地方史》,第29页。各地在开展纪念活动、论及农民痛苦根源时,亦将痛苦根源直指帝国主义和军阀大资本家:“资本家的荷包是无底的,劳动者——工人、农民的体力是有限的。资本家为得多量的利润,不惜把劳动者放在极残忍的条件下来作他的牛马,受低贱的工钱,作长时间的工作”,号召“今中国的工人、农民们,我们受帝国主义和军阀大资本家的压迫,我们要解除我们的痛苦,只有向帝国主义军阀大资本家拼命才可”。⑦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6年)》第2册,第38页。青年团广州地委在举行国际青年节纪念时,要全国各界青年知晓中国社会不安宁的原因在于“列强利用一切不平等条约,攫取中国政治、经济的大权,吸尽中国脂膏,禁锢中国的自由,更勾结国内军阀紊乱中国之政治”。⑧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5年)》第2册,第4页。

通过纪念活动的呼吁和解释,让农民明白痛苦根源来源于帝国主义、国内军阀和封建主义,也就向他们阐释了国民革命的对象是什么。

(二)抨击反动言行,捍卫革命政策

第一次国共合作是党内合作,从合作开始,双方的争论就没有停止过。这些争论不可避免地延伸到基层组织举行的纪念活动中,将其作为阐述自身主张的平台。孙中山在世时,利用自身享有的崇高威望,尚可压制党内的不同声音。孙中山逝世后,分歧不断扩大,愈演愈烈。1925年,广州市开展“五一”纪念时,谭平山、廖仲恺等到场,谭平山任主席。中共党、团组织及国民党左派掌握的社会团体,如平民学校、新学生社、黄埔军校、农民协会等积极参加,而国民党右派控制的社会团体,如省立甲种工业学校和广东大学则消极应对。省立甲种工业学校的学生在与校长力争后方获准参加,广东大学的工人甚至是罢工前来参加的。广东大学前来参加的代校长在演说时“无紧要语”,与先前诸位的演说大不相同。纪念结束后,组织此次活动的中共党、团组织在现场发现了抨击此次纪念活动的传单,“署名□□□,大意是告群众谓‘五一’运动完全由我们包办。”⑨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5年)》第1册,第206页。因这个传单语言晦涩,深奥难懂,没有产生什么影响,组织者并没有理会。1926年6月在梧州市举行“五卅”周年纪念时,该市下属的国民党苍梧县党部在当地土豪、劣绅、官僚的支持下竟然公开分裂纪念活动,另行下乡收买农民等支撑门面,以致该市青年团地委写信请示如何办理。①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6年)》第2册,第229页。

围绕如何阐释新三民主义的分歧更为激烈。面对国民党右派的“分共”呼声,中共广东区委、团广东区委在《中山先生逝世周年纪念宣言》中,要民众注意“党内一般的反革命分子”破坏革命运动的四种方法,“他们第一个方法,对于孙文主义作反革命的曲解,阉割其革命要素,使孙文主义不成为革命的利剑,而成为研究室里无声无息的道学。他们第二个方法,就是躲在国家主义的美名之下,反对联俄政策,使中国的革命运动孤立。他们第三个方法,造谣赤化,鼓动一般的无知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畏惧与反对国民党与国民政府。他们第四个方法,在党内、党外排斥共产党,他们想在革命运动与国民党中挤出这颗革命的核心。”②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共广东区委文件)(1921-1926年)》第1册,第110页。当分歧在城市或政党上层还仅仅停留在纸面的论争时,在各县、区已经是赤裸裸的流血冲突了。花县惨案、五华惨案等国民党右派和民团攻击农会的事件接连发生,预示着“扶助农工”政策在国民党内名存实亡。在国民党左派领袖廖仲恺遇害周年纪念时,阮啸仙发表长文纪念廖仲恺对广东农民运动的贡献,并驳斥了农民协会“土匪论”、“干涉行政”等右派攻击之言论。③阮啸仙:《廖仲恺先生殉国一周年与农民》,《农民运动》1926年第4、5期合刊。

(三)阐释纪念目的,鼓舞农民革命斗志

纪念活动形在纪念,实在继承先烈遗志,弘扬革命精神。当时纪念活动中已存在一定的形式主义,“我们怎样去庆祝,怎样去追悼,怎样去纪念?是不是做几篇宣言,或读一篇祭文,或行三鞠躬礼,或唱几场戏,或开什么游艺会,就算了事了呢?”④谢振铎:《革命史上的重要纪念日》,第10页。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农民是最讲实际的,在动员之初并没有什么远大的奋斗目标。他参加革命与否,不是靠几句动人的口号,讲一通国民革命的道理,就能一呼百应,最根本的是要维护其切身利益。只有重视农民眼前的痛苦,为其提供改良生活条件所需的“物质刺激”,⑤[美] J·米格代尔:《农民、政治与革命——第三世界政治与社会变革的压力》,李玉琪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6年,第 179页。如彭湃所讲“不是叫农民来曲就主义,我们是采取一种主义帮助农民”,⑥郭德宏编著:《澎湃年谱》,第103页。农民才能以饱满的斗志参加进来。因此,彭湃等在组织农会时首先采取的步骤就是减租,将农民团结起来与田主进行经济斗争以增加收入,将农民组织起来开展互助以减轻负担。故此,彭湃在海陆丰才有“彭菩萨”的美称。除组织进行当下斗争外,为农民描绘未来生活的美好也是一种有效的鼓舞革命斗志的方法。苏俄革命被视为中国革命的模范,国民革命时期的十月革命纪念,注意描绘苏俄人民的幸福生活,以激发国内群众的革命热情,“俄国农人现在很知道政府对他们不致有过重的征收,所以都能安心耕种。俄国工人每日在工厂内只作八小时的工作,可得很高的工资。儿童在工厂中作工,是苏维埃法律所不许的,而且他们可入免费的学校。妇女在工厂内所作的工,是很轻快的;若怀有孕,于产前产后有四个月的休假,但工资仍照常发给。”如果工农群众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就要积极起来“反对压迫他们的帝国主义者、资产阶级和地主们”,“就要起来夺取政权”。⑦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共广东区委文件)(1921—1926)》,第93页。

因此,这一时期举办纪念活动的目的非常明确,服务于迫在眉睫的国民革命。负责具体落实农民运动政策的中共党员作出了非常明智而有效的安排,选择与农民利益切身相关的土地问题为切入口,以阶级斗争理论等与农民生活息息相关的内容为主,使其看得见、摸得着。动员目的和内容的有效聚焦,让农民群体的觉悟迅速提高,成为国民革命的主要依靠力量。对于其中学理性阐释,如唯物史观、剩余价值论等在学界探讨的内容则没有涉及。

三、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纪念活动中的农民动员方式

面对几乎不识字或少识字的农民,国共两党在举行纪念活动的过程中除采用传统的宣言、报刊、传单等动员方式外,还综合采用了语言、艺术及组织群众参加具体实际等方式,营造全方位的动员氛围。

文字是最基本的宣传动员媒介,其具体形式包括发布宣传大纲、兴办报刊、发表宣言、发放传单等。宣传大纲是对纪念日意义和主题的说明,也包含宣传动员工作的部署。逢纪念日发布宣传大纲是国共两党此时的宣传惯例。1926年开展五卅纪念时,国民党中央党部发布主题为“全国民众起来,实现本党打倒帝国主义、取消不平等条约的主张”的《五卅纪念宣传大纲》。①国民革命军司令部政治部编印:《革命史上的几个重要纪念日》,第52页。《中共中央通告第二十二号》规定:“凡遇到各种纪念日及大的宣传运动,各地于遵照中央宣传大纲实行之后,当迅速将宣传之经过,报告于中央。”②中共中央宣传部办公厅等编:《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第635页。报刊是宣传、动员的稳定阵地,为扩大对农民的宣传和对农运工作的指导,国民党中央农民部先后创办了《中国农民》月刊、《犁头》周刊、《农民运动》周刊。《犁头》周刊在代发刊词中号召广大农民“与恶劣的、残忍的、旧的世界作战……创造一个我们的、友爱的、共同生活的、新的世界”。③罗绮园:《犁头宣誓》,《犁头》1926年第1期。发表宣言和发放传单均是对重大问题或时局进展公开表态以进行宣传、号召和动员的方式。其中宣言较为正式,多以宣言、警告、通告、告群众书等形式出现。如1924年双十节发布的《广州参加双十节纪念会工农学商各界市民警告》④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中共广东区委文件)(1921—1926)》,第41页。等。传单比较灵活,比较容易分发,可以迅速发放至目标人群,扩大影响力,是群众集会时的常用宣传方式。民众纪念日集会上的传单情况在各基层团组织给团广东区委的汇报中有详细记载。团汕头地委在开展“五一”、“五四”纪念时,“传单有新学生社、K市党部、军官学校、学联会、新岭东社。各种传单,各千份以上、五千〔份〕以下,在两次群众运动中都有我们之传单,约万份”。广州在庆祝五一纪念时,“两校联名发出传单,劳动大会则备有告工人、农民、军人、学生、妇女等传单几十万张。京汉路亦备有二七纪念小册子在场分送”。⑤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5年)》第1册,第9、206页。

语言媒介主要包括演说和口号两种。相对于文字媒介而言,语言媒介更加直观、更具感染性,也更容易引起民众共鸣,激发感情。因此,演讲是当时民众集会必不可少的程序。为培养宣传人才,国民党开设了宣传员讲习班、演讲所、妇女运动讲习所、农民运动讲习所。在农讲所的课程中,专门开设“实习训练宣传者”模块,将“演说与集会实习、辩论”等作为必修课程。⑥《第一届至第五届农民运动讲习所办理经过》,《中国农民》1926年第2期。在纪念十月革命八周年时,农民运动讲习所还将第五届学员临时分成宣传组,分派到广州市区各主要马路进行街头演说,宣传十月革命的意义。⑦中共广东省委党史研究委员会办公室等编:《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文献资料》,1983年,第280页。为纪念孙中山逝世一周年,1926 年 3 月,国民党中央从12日到18日一连7天、各区党部和特别党部一连3天开演讲会。另组织了演讲队,在广州的各大道上连续举行了7天的露天大演讲。

与集会演说相比,口号则更加通俗、明快、简介,更具鼓动性和针对性,更易为民众所熟记。因此,在各种纪念活动中得以广泛应用。每逢纪念日,各团体都将会发布自己的纪念口号,同时会在宣言、传单等材料上和演讲中加以强调。1924年,广州双十节警示大会后举行游行活动,游行队伍高呼“实行国民革命”、“打倒帝国主义列强”、“打倒一切军阀”、“中华民族独立万岁”、“打倒商团,杀陈廉伯,拥护革命政府”等口号,与会的5000多群众表示愿尽一切力量,帮助革命政府镇压任何叛乱。

艺术媒介主要包括戏剧、美术、歌曲等,因形式多样,富于娱乐性,是最受农民欢迎的动员方式。恽代英是中共党内较早注意对农民宣传动员的领导人之一,在他看来,“要多搜集有味的琐事,以鼓励听众的兴趣。如能将政治上各种事实编成歌曲、弹词、剧本自然更好。”⑧《恽代英文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760页。在纪念帝国主义强迫中国签订《辛丑条约》的“九七”纪念日时,宣传讲习所学生到石龙各街宣传演讲,先后演出白话剧《惨道》、《帝国主义的末日》,观众共两万多人。各区农民协会特别是农民自卫军则常自编自排配合政治形势的锣鼓加白话的剧目,如在争取竞选市长权期间,曾演《市长权之争》等。①中国戏剧家协会广东分会等编:《广东话剧运动史料集》第2集,1987年,第18页。电影在此时也得到了运用,但主要局限于广州等大城市,影响主要限于农会代表。开展列宁周年纪念活动时,“到会有工、农、兵、学各界,挤满一堂,且极高兴。演电影戏时,对于插写各种标语,群众皆能随着我们而高呼。至演至俄国影片,有列宁同志演说及俄国群众大集会,众皆鼓掌欢呼。”②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6年)》第1册,第204页。

作为一种直观的展示,美术、摄影在宣传中得到了广泛运用,“在乡村中收了非常好的效果,因为我们农友还有很多不能直接读书,故此一张画可以抵得住十本书的力量”。③罗绮园:《会务总报告》,《中国农民》1926年第6、7期合刊。农民运动讲习所革命画教员黄焯华曾在《犁头》上发表一组漫画。分别揭示了广大工农被压在一块巨石下,而石头上则坐着帝国主义、军阀、买办、大地主、土豪、劣绅等;工农起来反抗,推翻压在他们头上的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压迫者和剥削者被打翻在地。昭示广大民众帝国主义和一切封建反动势力必然被打倒,工人农民必将翻身做主人。④黄焯华:《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我们的将来》,《犁头周刊》1926年第12期。反映农民参与纪念活动的摄影作品也开始刊登,《中国农民》就刊登了四副《顺德县农民举行苏俄九周年十月革命纪念》的照片。⑤《顺德县农民举行苏俄九周年十月革命纪念》,《中国农民》1926年第10期。艺术手段不仅是技巧,也是宣传策略。在正式演说、宣讲等不易为农民接受且容易引起农民反感时,艺术表现灵活、寓教于乐的优越性就体现出来了,“反对旧风俗习惯、礼教迷信等,多是农民逆耳之言,最好是用新剧表演,形容其滑稽荒谬。”⑥《恽代英文集》上卷,第760页。

除上述三种动员媒介外,在纪念日组织民众游行、直接参加军事行动和与反动势力的实际斗争也是有效的动员方式。北江农军学校经常组织学员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以提高学员的政治觉悟,如参加“北伐胜利庆祝大会”、“工农联欢会”、“纪念列宁逝世三周年大会”、“纪念攻打龙归牺牲的烈士大会”等。⑦陈冲:《北江农军学校的光荣历程》,《韶关学院学报》1980 年第1期 。

四、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纪念活动中农民动员的作用

国共两党通过纪念活动唤醒了农民政治意识,增进了政治认同。国共两党也终因对农民认识的不同,走向了不同的成败道路。

(一)“革命成功的起点”:唤醒农民的政治意识

作为人数最多、受压迫最深的阶级,农民生活日益困苦,“自然发生一种反抗的精神”。⑧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151页。相比于内地农民,作为最早开放口岸的广东受军阀、帝国主义、地主的压迫更深,“物价日贵,农民生活日益困艰,他们时时都有暴动的心理、反的心理”,⑨郭德宏编著:《彭湃年谱》,第97页。以致在“扶助农工运动”开始后,“崛然兴起,一往无前”。⑩《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资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51页。纪念活动是农民协会交流经验、扩大农民协会影响的重要平台,也是表达农民运动主张,回应农民诉求,唤醒农民政治意识的良机。1923年,海丰、陆丰、归善三县农会举行了庆祝“五一”劳动节大会,周边农会多派代表前来学习,海丰的经验传播至周边县市。此后,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先后成立了惠阳市农会和广东省农会。此次纪念明确提出“反对国际资本主义”、“打倒军阀”、“反对升租吊田”、“反对三下盖”、“反对伙头鸡”的奋斗目标,举行万人大游行,声势浩大。农民都表示:“生为农会人,死作农会鬼,杀头也是要干的。”⑪王曼、杨永:《彭湃传》,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25页。农民觉醒起来之后,农民协会逐步掌握了乡村的部分行政权,在官僚体系和民间头面人物之外,开辟了以草根农民为基础的新政治空间,重组基层县乡政治。①高要:《革命型乡村政治:广东农民运动及其社会历史背景(1922—1926)》,《开放时代》2016年第2期。毛泽东在为《农民运动》丛书写序时论及广东农民运动形势:“全中国各地都必须办到海丰这个样子,才可以算得革命的胜利,不然任便怎么样都算不得。”②毛泽东:《国民革命与农民运动》,《农民运动》1926年第8期。花县象山村“各人均能有相当领会十月革命的意义和共产主义”。③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5年)》第2册,第158页。工农运动开展仅1年后,农民“渐渐觉悟并组织起来,以反扰地主和劣绅,农民协会运动在广东国民党政府之下已成为政治生活里面的新动力”。④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第361页。1925年初,参加广东省第一次农民大会的农民带着箩筐和扁担、衣衫褴褛地赤脚从广东各县来广州开会,孙中山大受感动,将其视为“革命成功的起点”。⑤《宋庆龄选集》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21页

(二)“国民党是农党”:增进了农民的政治认同

政治认同是社会成员对现存政治系统、政治运作的同向性的情感、态度和相应的政治行为,是主体对一定的政治对象认知趋同的过程,又是对一定政治对象进行政治行为支持的过程。⑥方旭光:《政治认同:思想政治教育的目标取向》,《思想理论教育》2006年第1期。举办纪念活动可以使组织者的思想意识融入参与者的日常生活,塑造参与者的认可。

国民党改组后,国民党中央先后三次以《政府对农民运动宣言》的方式表明扶助农民的坚决态度,并在农民、农军与地主、民团的冲突中多次明确表示支持农会一方。由此,农民感激于政府的帮助,对政府和国民党的认同迅速提升,表示“无论现在与将来,其有图危害现革命政府者,吾济当号召全省农民,执锄耰为政府后盾”。⑦梁尚贤:《国民党与广东农民运动之崛起》,《近代史研究》1993 年第5期。农民运动开始之前,农民“实无知无识,听得说什么三民主义,什么国民党派,实在莫明其妙。现在才晓得国民党就是要救我们困苦的同胞的党,三民主义就是要救我们困苦的同胞的主义”。⑧罗绮园:《会务总报告》,《中国农民》1926年第6、7期合刊。得到农民支持以后,国民党基层组织深入农村后,农民党员迅速增加。在广东省党部成立大会上,代表“竟有十分之八是代表农民的”,“开会时各代表所讲的,也多半是农民的利害,和农民与本党之关系”,⑨《谭平山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36页。以致中共五大要专门批判“共产党是工党,国民党是农党”⑩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57页。的认识。

在国民党的感召与发动之下,农民参加了广州国民政府的每一次军事行动,“孙总理誓师北伐,双十节平定商团叛变,广东农民,均能竭力协助政府。……第一次东征,农民援助革命军尤为努力”。⑪《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资料》,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32页。革命军所到之处,受到当地农民的热情欢呼。东征军占领潮州、汕头后,该地农民、妇女、学生、工人、商人等团体纷纷发表宣言,潮安县农会以简单明了的语言欢呼:“我们衣食不给的农夫,在这帝国主义压迫底下,又加上一重帝国主义走狗陈炯明的严重践踏,我们早已感觉到求生无望了!在这奄奄一息中忽然得到东征军的拯救,我们不能不感谢诸革命同志之努力!我们在这狂热欢喜中,谨率全体的农民,表示万分诚恳的欢迎。”⑫中央档案馆等编:《广东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群团文件)(1925年)》第2册,第9页。政治认同的提升有力地巩固了广州国民政府的统治,使北伐有了稳固的后方。1924年初,广州国民政府统治范围还仅限于广东一省,内部还有商团、陈炯明等反对势力威胁。此后的3年里,广州国民政府不仅肃清了省内的反对势力,还将革命推进到了长江流域。

(三)“专做民众运动”:深化了对中国革命基本问题的认识

改组完成后,国民党“到处努力工作宣传,使各地民众皆接受本党的主张,组织起来,作成种种运动,尤以农民运动为最普遍”。⑬《杨匏安文集》,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63页。但国共两党重心截然不同,国民党侧重由政府自上而下,以法令来推行其扶助农工的政策;共产党则着重自下而上,在基层具体发动农民起来斗争。①王奇生:《国共合作与国民革命》,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49页。

借助举办纪念活动,中共为今后从事农民革命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实践与组织基础。国共合作时的中共还是一个成立不足4年、党员不足千名且以青年知识分子为主的小党,没有组织、发动和领导大规模群众运动的经验。开展纪念活动极大提升了中共的影响力,提升了革命者的自信。“五卅”运动后的中共已经是一个具有全国影响的政治力量。恽代英在纪念“五卅”运动时提出,“我们不要把革命看得太难,只要我们努力,就可以使革命成功。”②《恽代英文集》上卷,第736页。在动员更为具体的民众时,中共“往往不到半点钟便可以使他们成立农民协会”。③广东农民运动讲习所旧址纪念馆编:《广东农民运动资料选编》,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54页。《广东农民运动概述》、《海丰农民运动报告》等文章是这一时期农民运动的真实反映和重要指导,为今后从事农民运动提供了理论与方法的借鉴。农民运动还促进了中共农运人才的成长和群众基础的形成,彭湃、黄学增、周其鉴、阮啸仙等成为广东农民运动的四大领袖,为后面的土地革命“准备好了红军的种子,准备好了红军的领导者即共产党,又准备好了参加过一次革命的民众”。④《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89页。

对纪念活动的反思促进了中共革命者思想的转变,深化了中共对中国国情和农民问题的认识,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彭湃在反思1922年“五一”纪念时,称“参加的绝无一个工人和农民,第一高等小学的学生高举着‘赤化’二字的红旗去游街,实在是幼稚到了不得”!愧称“自命是工农群众喉舌,可是背后绝无半个工农,街上的工人和农村的村民也绝不知我们做甚么把戏,……下决心到农村去做实际运动”,⑤《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农民运动资料》,第51页。彻底完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转变。在组织、领导“五卅”运动和对其的总结中,中共对工农联盟、统一战线等问题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在总结“五卅”运动经验时,中共中央明确指出“五卅运动给我们的教训,就是怎样使全国农民来参加国民革命”。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册,第134页。瞿秋白指出“五卅运动的一大狂澜,因为缺少农民参加(虽有红枪会等起来,但是太少,太迟了),致五卅运动没有结果”。⑦《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93页。1925年10月,中共中央决定成立农民运动委员会,明确提出“没收大地主军阀官僚庙宇的田地交给农民”。⑧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2册,第459页。武装革命的思想也是首先在农民运动失利的纪念反思中形成的。在总结“七五”农潮教训时,彭湃谈到斗争失败后再作宣传时,以前极为热情的农民“好像不大愿意听的,问他是为什么?他便答道:‘问你有枪无枪耳,别的可不用一说!’他们认定不用枪即刻开放,总是不能救他们的”。⑨广东省档案馆编:《广东区、团研究史料(1921—1926)》,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64页。

国民革命时期广东的纪念活动具有鲜明的国共合作的时代特征,是两党农民运动政策的诠释和延伸。国民党多是发表诠释政策和制度的表态性讲话或文章,“纪念会、示威巡行等运动,都是一哄之市,如走马看花,不过留给人们一个影子,得不到什么大的效果。”⑩《阮啸仙文集》,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02页。虽在东征等军事斗争中,蒋介石也发现“有武装的工农,在革命中的关系比军队更重要”,⑪蒋介石:《工农兵大联合报告》,《中国农民》1926年第6、7期合刊然终因阶级利益限制及政策转向,采取了镇压政策,自此走向失败。⑫梁尚贤:《国民党镇压农民运动及其影响》,《近代史研究》2002年第2期。共产党人贴近农民,在基层具体发动和组织农民的过程中,“深入群众,和群众发生密切的关系,宣传与组织,为与群众长时间之接触而结不解之缘”,⑬《阮啸仙文集》,第102页。成为其走向成功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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