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瑞兆
(内江师范学院 文学院, 四川 内江 641100)
金人尝著有两部登科记,一是孙镇《历代登科记》[注]《中州集》卷7《孙省元镇》:“镇字安常,绛州人。高才博学,尝中省试魁。承安二年,五赴廷试赐弟,以陜令致仕,年八十四卒。有《注东坡乐府》《歴代登科记》行于世。弟宁州刺史锜字安世、潘原令铉字安道,同牓擢弟,乡人荣之,号三桂孙氏。”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2年版,第347页。,或以其为“历代”而作,与现实关系不甚紧密,仅《中州集》提及,金亡后便杳无音讯了。二是李世弼《登科记》,完成于金亡不久。以其记录的信息比较系统完整,对于《金史·选举志》的编纂影响很大,或为其参考的重要文献之一。李世弼失其字,东平须城人。从外家受孙明复《春秋》,得其宗旨。贞祐中,三赴廷试不第,推恩授彭城簿,未赴。兴定二年,与其子昶同预廷试,子中第二甲第二人,父列第三甲第三人。时人以比向、歆,褒贬各异。世弼遂不复仕,晚岁教授东平,卒[注]《元史》卷160《李昶传》:“李昶字士都,东平须城人。父世弼,从外家受孙明复《春秋》,得其宗旨。金贞祐初,三赴廷试不第,推恩授彭城簿。志壹欝不乐,遂复求试。一夕,梦在李彦牓下及第,阅计偕之士无之。时昶年十六,已能为程文,乃更其名曰彦。兴定二年,父子廷试,昶果以春秋中第二甲第二人,世弼第三甲第三人。”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761页。。
《登科记》在元代屡见征引,颇具影响。入明后,未闻涉及,似佚于元末明初。从残存文献及有关引录看,这部《登科记》由“登科记序”与“登科名录”组成,内容极为丰富。
此序撰于庚子岁(蒙古太宗十二年、1240年)、金亡后八载,构成《登科记》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云:
隋合南北,始有科举。自是盛于唐,增于宋,迄于金,又合辽、宋之法而润色之,卒不以六艺为致治之成法。进士之目名以乡贡进士者,奉周之乡举之遗意也。试之以赋、义、策论者,本汉射策之遗法也。金天会元年始设科举,有词赋,有经义,有同进士,有同三传,有同学究,凡五等。词赋于东西两京,或蔚、朔、平、显等州,或凉廷试,试期不限定月日,试处亦不限定府州。词赋之初,以经传子史内出题,次又令逐年改一经,亦许注内出题,以《书》《诗》《易》《礼》《春秋》为次,循辽旧制。天眷三年,试于析津。天德三年,试于会宁。贞元二年,迁都于燕,自后止试于析津府。收辽宋之后,正隆二年,以五经、三史正文内出题。明昌二年,改令群经子史内出题,仍与本传。此词赋之大略也。经义之初,诏试真定府所放号七十二贤榜,迨及蔚州、析津,令《易》《书》《诗》《礼》《春秋》专治一经内出题,盖循宋旧也。天德三年,罢去经义及诸科,止以词赋取人。明昌初,诏复兴经义。此经义之大略也。天眷三年,令大河以南别开举场,谓之南选。贞元二年,迁都于燕,遂合南北通试于燕。正隆二年,令每二年一次,开辟立定程限月日,更不择日,以定为例。府试初分六路,次九路,后十路。此限定日月分格也。天德二年,诏举人乡、府、省、御四试中第。明昌三年,罢去御试,止三试中第。府试五人取一名,合试依大定间例,不过五百人。后以举人渐多,会试四人取一名,得者常不下八九百人,御试取奏旨。此限定场数人数格也。自天眷二年析津放第,于广阳门西一僧寺门上唱名。至迁都后,命宣阳门上唱名,后为定例。此唱名之格也。明昌初,五举终场人直赴御试,不中者别作恩榜,赐同进士出身。会元御试不中者,令榜末安插。府元被黜者,许来举直赴部。初,贞祐三年,终场人年五十以上者,便行该恩。此该恩之格也。大定三年,孟宗献四元登第,特授奉直大夫,第二、第三人授儒林郎,余皆从仕郎,后不得焉例。明昌间,以及第者多,第一甲取五六人,状元授十一官,第二、第三人授九官,余皆授三官。此授官之法也。进士第一任丞、簿、军防判,第二任县令。此除授之格也。[注][元]王恽《玉堂嘉话》卷5,《丛书集成初编》本,中华书局1985年版。另,清张金吾《金文最》卷45亦录,出处同,中华书局1990年版。
此序关于一代选举制度的记述,同《金史·选举志》不尽相同,而弄清两者之间的是非曲直,有助于厘清那些制度的发展演变。例如,经义选举自天德间“罢去”之后的“复兴”,一些学者以《金史·选举志》“(大定)二十八年,复经义科”[1]记载为据,断定那一年重开经义考试,并费尽心力拼凑出那一榜“状元”[注]李桂芝《辽金科举研究·金朝篇》第二章《金朝科举制度·科次》大定二十八年:“经义科自海陵废止后,至此又复,此后,直至金亡,与词赋科并为金朝取士之二科。而刘时昌(笔者按,当作‘郑时昌’)为经义科复置后的第一科经义状元。”中国民族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77页。另,都兴智《中国科举制度通史》(金代卷):“该年(大定二十八年)复经义科,故应有词赋、经义、女真进士状元各一人,以往皆无考。周腊生先生据《陕西通志·选举志》所记,考出大定二十八年有李修榜,词赋状元是李修,甚是。又据《山西通志·选举志》考出大定年间山西状元郑时昌。按大定九科词赋状元都以(笔者:‘已’字讹)考定如前,郑时昌无疑就是大定二十八年的经义魁。”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77页。。其实,《金史》语焉未详[注]《金史》卷51《选举志》一:“旧制,试女直进士在再试汉进士后,大定二十九年以复设经义科,更定是制。”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147页。,与实际不合。从“三年一举”制度看,《登科记序》所谓“明昌初,诏复兴经义”,虽寥寥数字,却清晰合理。而且,金许安仁《李文简公(晏)神道碑铭》涉及,亦可印证:
在吏部,一日登对,世宗叹人材难得,公奏曰:“皇统间诗赋、经义每举放第,两科不下百五十人。而北南两科同试,皆以策论定高下。又有经童科,总计之不下三百余人。今以词赋一科擢第者,常不满百数,是以得人为少。乞下有司议。”上然之,顾大臣曰:“朕屡以问卿等,今得李晏对,使我晓然。”至今上(章宗)即位,竟复经义、神童两科,又益以宏词制举,皆自公启之。[2]
实际情况是,大定二十九年正月世宗驾崩,章宗即位,仍延续大定年号。次年改元明昌,并启动选举,进入乡试与府试阶段;二年春,继以省试与御试,经义选举考试得以恢复。
现存元代“前进士”题名,包括有关榜次的考试官与监试官、状元与御试题、考试或放榜时间、唱名处所、登第进士及其甲次等重要信息,多以碑刻形态存在。这些信息源自《登科记》,可略分为三类。
1.以一地言之,元张郁《神川先进登科记》所引《登科记》提供了比较丰富而确切的金代选举信息。其序有云:
大元至大三年岁次庚戌秋九月初三日,得孙武备龙山公书云:“近为故太中大尹于东平李承旨野斋请作神道铭,因看亡金《登科记》,录到浑源前进士廿三人姓名,附送而去。”又曰:“当刻于州学,幸先贤高名百世不为泯绝,其惟可也。”是月望日,州牧皆吾侪敬谒先圣,以龙山公言而谕之,我同知刘将仕使君欣然而应之曰:“君子哉,孙武备之为善也。”俾欲刻之诸石,其高意远矣。犹悼前贤,以贻后人,激励学之者。[3]
所谓神川,指山西浑源,以其地灵人杰而获是称。金末名士刘祁即自号神川遁士。《神川先进登科记》按榜次著录当地士人在金登第者,披露了源自“亡金《登科记》”的十四榜词赋科有关数据。特别是天会三榜,极具价值:
天会二年己未六月四日,放诗赋进士二百五十人;
天会六年,放词赋进士二百一十三人;
天会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放进士八十八人。
例如放榜日期、录取人数等,皆前所未闻,尤其珍贵。再如,天会二年榜称“诗赋”,反映了词赋初创时称名及其后经历的演变。其中“六月四日”,与《金史·选举志》记载有异:“凡词赋进士,试赋、诗、策论各一道。……其设也,始于太宗天会元年十一月,时急欲得汉士以抚辑新附,初无定数,亦无定期,故二年二月、八月再行焉。”这些都为研究天会选举增添了新的资料与新的视角。再如,“天会十三年”榜次的存在,可以结束天会“十年”后是否有选举的诸多猜测了。
此外,其余各榜也都披露了新的信息,例如“明昌二年辛亥五月五日,放恩榜九十四人”。恩榜取士如此,其余可想而知。故时人有云:“复见养士数科,明昌二年登第者八百余名,乃见尚文之实。”[4]以一届数科言之,已创金代取士的最高记录。其中,惟“大安元年己巳词赋进士”有关数据缺录,或因尔后蒙古兵围中都、战乱纷起而丢失,这与《金史·卫绍王纪》的缺略情况类似。至于崇庆二年与正大七年两榜,还记载了放榜唱名处所:“宣阳门”与“丹凤门”。
这种著录形式亦见于其他元代“前进士”题名碑,如《金源氏登科题名》,亦称《安平进士题名碑》,仅及词赋与恩榜,当是其他数科在安平未有登第者。兹抄录如下:
兴定二年岁次戊寅三月二十五日,行宫明俊殿试。四月十二日,丹凤门唱等,放词赋进士六十二人。内特恩五人,内刘汝州字梦德,深州安平人。
明昌五年岁次甲寅文明殿,三月二十五日试,放词赋进士二百二十一人。第二甲十五人内,王济字亨甫,深州安平人。
泰和三年岁次癸亥三月二十五日,万宁宫承明殿试。四月十九日,放词赋进士一百八十六人。第二甲国沟字子扬,深州安平人。
大定七年岁次丁亥三月日,放词赋进士二十二人。第三甲马次周,深州安平人。[5]
《金源氏登科题名》未言所据,而保持了金人“即时”记录特征,即无仕履信息,当出自《登科记》。其中,大定七年“放词赋进士二十二人”,较《神川先进登科记》“放词赋进士三十二人”少十人,或刊误。至于“明昌五年”“泰和三年”“兴定二年”三榜,可补《神川先进登科记》缺略。这两碑累计披露了十七榜词赋科数据,为厘清金代选举取士问题提供了重要的文献支撑。其跋尾有云:
题额云“金源氏登科题名”,由兴定追溯大定,而明昌、泰和又顺叙,无义例也。……至碑所称诸殿,其万宁宫与文明、承明二殿,皆在燕京。万宁宫,京城北之离宫也,见《金史·地理志》。其云行宫明俊殿、丹凤门,在南薰门北。明俊殿后改为寿圣宫。《金史·地理志》:“寿圣宫,两太后位也。本明俊殿试进士之所。”其云行宫,示不欲常居汴也。碑不称“大金”而称“金源氏”,盖元代追为题名矣。
2.以一榜言之,元苏天爵《滋溪文稿》卷四《金进士盖公墓记》所引《登科记》,揭示了较为完整的信息:
案《登科记》,大定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集英殿,放进士七十六人,第一甲三人,第二甲七人,第三甲六十七人。其第一甲第一人辽阳张甫。第三甲第四人则盖公也。讳侁,字子威,不知敭历何官,今里人第呼为县令。岂治民有声,故流传于后世欤?……是岁考士之法,以“天地无私覆载”为赋,“发仓振乏馁”为诗,“朝廷”为论。中选之士若武简、赵沨、周昂、赵文昌、武都、萧贡、孟奎、孙椿年、杨庭秀、路元,皆有名,盖公、昂、椿年俱真定人也。
这篇墓碑所记“大定二十二”词赋榜,同样源自“《登科记》”,内容详实。除读卷官与监试官,其余诸要素如放榜时间、地所,登第人数,“第一甲第一人辽阳张甫”,御试赋题“天地无私覆载”、诗题“发仓振乏馁”、论题“正心以正朝廷”,以及榜内部分进士,基本都揭示出来了。
3.以一人言之,元韩复生《金河东南路招抚使隰吉便宜经略使杨公行迹》也留下源自“《金登科记》”的信息:
公讳贞,字正甫,吉州人。父讳椿,献州刺史。公幼住国学,擢明昌五年第,调汝州军判,沉毅有材略。章宗征淮南,输河北民租廿余万入洛阳仓,主仓者取粟以解民苦积滞,河南尹委公监之,舍斛用囊,逾月而毕,时称其能。……宣宗渡河,擢左司员外郎。……天兵攻陕未下,会冰释而还。宣宗以公行陕州六部尚书,送以甲马三百。公至,筑城垒,缮守备。时陕兵老弱十余万,公懼乏食,市官驴运粮毕,则以驴借民运硙而收其征。置官陕州渡,抽分商盐,以盐中粟助军食。有贵戚□人贩盐不利分己,遂使人诬讼。公叹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我之谓矣。’坐免还家。……天兵攻吉,公挈家避地丹阳。京兆行省奏以公为河东南路招抚使、隰吉州便宜经略使。公以史詠为赵城令,宁德为稷山令,程秀为宁乡尉,倂力御守。是年,天兵复掠地隰吉,公去吉六十里,筑牛心寨,临黄河而居,以宁德及其子克义监战。克义死之,舆尸至,公叹曰:‘我家食禄四世,当以老身报国,一子何足惜!’命勿哭。亡何,天兵复自鄜延渡河,围吉安堡。招抚张冲、同知任礼厚,夜腾堡,奔牛心寨。礼厚,公子壻也。寨受攻日急,稍有降者。公谓礼厚曰:‘尔业进士,致身五品,亦欲降邪?不死何待!’叱礼厚倂其妻坠崖死之。又谓子克敬曰:‘国事去矣。吾不忍汝为人臣。’雳命相继坠死,亦死之。命夫人孟氏自经死。公朝服南望再拜毕,对鉴掠鬓饰容,更素衣,焚庐,赴河而死。
碑末跋曰:
右杨公行迹,史逸其事。今吉州之西有其丘垅,及其死所,父老犹能言之,而子孙无孓遗矣。《金登科记》中具载其姓名,新州学施田硙碑略记其事。复生备员吉州,购其行二年乃得之。强仪卿家惧其久而弗传也,列诸祠堂以次冯(延登)公,非唯表其忠节,亦以知学之有廪自公始。至正庚寅十月甲申,前承事郎吉州同知长沙韩复生述。[6]
这篇《杨公行迹》是迄今所知有金一代最为悲壮的“忠义”行为,而《金史·忠义传》失载。韩复生因“备员吉州”,职事所系,加以心怀感佩,遂将其行迹保存下来。至于“《金登科记》中具载其姓名”,应与金人“即时”记录姓名、乡贯、年龄等类似,如同李俊民《题登科记后》的著录形态。而元人所立“前进士题名碑”,除姓名、乡贯、榜次外,多载有所终官职。
金人李世弼《登科记》反映了一代选举的卓越成果。而那些“成果”当出自金代“即时”记录,亦即《登科记序》所谓“近披阅金国登科”[7]的结果。当时,各届“登科”信息是以报榜牒文昭示天下的,为各地碑版题记所广泛采用,并形成《登科记》得以完成的重要基础。
1.以一地言之,京兆《改建题名碑》及《进士题名碑》颇具影响。其中,《进士题名碑》因破损严重,清人王昶辑录时已不知始创作者,有关文字也同石刻原貌相去远甚。幸运的是,此碑现残存于西安碑林博物馆。该馆路远先生据以考证出那篇《进士题名碑》即金人高有邻《京兆泮宫登科题名记》,始撰于承安二年、重刻于兴定五年,是颇有见地的发现。兹以其《金代京兆府学登科进士辑考》及所附影印拓片为基础,校以金人孔叔利《改建题名碑》《(雍正)陕西通志》卷30《选举志》等有关文献,尝试复原如下[注]清王昶《金石萃编》卷158《进士题名碑》,《历代碑志丛书》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另,路远《金代京兆府学登科进士辑考》提供了若干新见解及残碑数据:(1)此碑刊于《重修碑院七贤堂记》碑阴,即元骆天骧《类编长安志》卷10《石刻》著录《金京兆冸宫登科记》,“龙山高有邻撰,承安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2)此碑尚残存,分两部分,前者为登科记文,通栏刻于右侧,凡七行,因上截右半块已佚,每行仅余下截;后者为进士题名,分三栏刻于左侧,每栏行字不等。在第三栏空处,后人加刻承安五年及其后各榜进士题名。又于第一栏、第二栏末,乃至碑题下方右边缘续有加刻,字迹稍小,格式不一。(3)此碑原置于西安碑林大门内照壁,现存碑林文物库房。见《碑林集刊》第17辑,三秦出版社2011年版。今按,《辑考》“结语”有云:“以上曾经隶学于金代京兆府学的进士,绝大多数已见于薛瑞兆先生《金代科举》一书……他也通过《金石萃编》利用了《登科碑》和《改建碑》的资料,《金石萃编》未予录文的《登科碑》的部分碑文,则由雍正《陕西通志·选举志》补之。”此外,自承安二年至兴定五年,凡隶于京兆学籍登第而经续补者,或见缝插针,镌刻不够规范,而《金石萃编》原样抄录,如将“承安(二年)”置于“皇统九年状元王堪榜下第四甲萧简咸宁县”后,与后列“正隆二年”榜次差舛。这些均为原刻累经续补之证明。兹一律校正,不出校记。。
金高有邻《京兆泮宫登科题名记》:
上缺 贤,庶得天下材能官使之,特设教授置之职,凡左选肄
上缺 提举学校事,余叼冒亦忝是职,常虞旷败,每吏事之余暇
上缺 责游惰。其文章工拙,虽不敢轻议,至于勤惰,岂有不知
上缺 荐者十三人,登第者四人,谨集
上缺 勒于学宫,庶使后来观者,考其歳月,知某人任是职,某人
上缺 生者,知有所掌焉。时承安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太中大夫
上缺 提举学校事开国侯高有邻记。
登仕佐郎府学教授张若愚书丹 学正曹谊篆额 学録尹希甫 学生宋源刊 以上
为上部
阜昌四年状元罗诱榜下 第四甲 薛延嗣 咸寕县 第五甲 李? 咸宁县
阜昌六年状元邵世矩榜下 第一甲 朱希仲 录事司 第四甲 刘晋 录事司
皇统二年状元宋端卿榜下 第四甲 郑之纯 录事司
皇统九年状元王堪榜下 第四甲 萧简 咸寕县
正隆二年状元郑子聃榜下 第三甲 孟师颜 咸寕县
大定十六年状元张璧榜下 第三甲 程少连 录事司
大定二十二年状元张甫榜下 第三甲 萧贡 录事司
大定二十八年状元李修榜下 第三甲 孙通祥 录事司
明昌二年状元王泽榜下 第二甲 窦璋 录事司 第三甲 曹谦 录事司
经义状元陈载榜下 第三甲 张侠 录事司
承安二年状元吕造榜下 第三甲 杨居厚 录事司 第三甲 王宾 临潼县 贺天佑 三原县
恩榜刘元之下 第十一人 王时宪 栎阳县
经义状元李着榜下 第三甲 路秉钧 高陵县
承安五年状元阎咏榜下 第三甲 刘彬 录事司 第三甲 惠吉 云阳县
泰和三年状元许天民榜下 第三甲 李日韦 高陵县 孙嘉祥 录事司
大安元年状元王纲榜下 第三甲 范昂霄 录事司
经义状元邢天佑榜下 第三甲王公一 录事司
贞祐三年状元程嘉善榜下 第二甲冯辰 临潼县 第三甲王格 栎阳县 崔元亮 录事司 李飞鹰 武亭县
恩榜 师希甫 京兆 杜甲 京兆
贞祐三年经义状元刘汝翼榜下 第二甲 吴昕 录事司
兴定二年状元张仲安榜下 第三甲 杨天德 高陵县 张徽 武亭县
恩榜 李谔 京兆 李文本 高陵县
兴定五年状元刘遇榜下 第三甲 来献臣 录事司 郭邦彦 鄠县
《京兆泮宫登科题名记》与《改建题名碑》累计记录了金代三十榜次的词赋、经义两科状元及学籍隶于京兆府学的部分进士。其中,词赋21榜,经义10榜。此外,还有《肥乡进士题名碑》残碑,仅存12进士姓名:“王天衢,周世臣,尚从,赵兰,陆翮,毛冲霄,陈德新,游希颜,陆翼,尚铸,王锡,焦侯”[注]《(同治)畿辅通志》卷148《金石志》云:“金时甲乙之科传者寥寥,兹幸得之学宫。断碣无年月可考,姑存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4册5713页。。其他信息俱已遗逸了。
2.以一榜言之,金人鹤鸣李俊民《题登科记后》提供了“承安五年庚申四月十二日经义榜”名录。跋云:“余阅承安庚申登科记三十三人,革命后,独与高平赵楠庭干二人在。一日,邂逅于乡邑,哽咽道旧。壬寅岁五月初吉,庭干复挈家之燕京,感慨忍泪书五十六字寄之:‘试将小录问同年,风采依稀堕目前。三十一人今鬼录,与君虽在各华颠。君还携幼去燕然,我向荒山学种田。千里暮鸿行断处,碧云容易作愁天。’癸卯春。”[8]其中,辑录的33位登第者,包括姓名、字、乡贯、年龄等。而以一榜经义“登科”衡量,缺录信息不少,如监试官与读卷官,御试题,唱名处所,登第进士所在甲次等。或许在鹤鸣先生看来,那已是众所皆知的事,不必为之浪费笔墨,却为后人留下难以破解的迷案。
值得提及的是《女真进士题名碑》[9],记录了正大元年女真策论榜的完整信息,包括策、论、诗等御试题,监试官与读卷官,策论状元与30名赐第进士的姓名、乡贯及甲次等[注]《金史》卷17《哀宗纪》:正大元年五月甲辰,“赐策论进士孛术论长河以下十余人及第,经义进士张介以下五人及第。戊申,赐词赋王鹗以下五十人及第。”中华书局1975年,第375页。今按,《女真进士题名碑》著进士等次,包括上、中、下三甲十六人,“附榜”十人,“恩榜”四人。《金史》所谓十余人及第,当指三甲进士,而未含“附榜”与“恩榜”。。金代选举以词赋科为主,而经义科自正隆二年废止30余年,至明昌二年恢复;策论科设立较晚,大定十三年首届考试后,因生源不足,尝暂停两届,至大定二十二年重开选举。此外,经义、策论两科取士也少,无法同词赋相比。然而,金代词赋、经义、策论三科发展的不平衡,竟在岁月严酷的淘洗中,使策论、经义两科阴差阳错获得补偿,各为后世保存了一榜完整的进士名录。
3.以一人言之,金周昂《故宣武将军张公墓志铭》:“泰和七年八月十一日,知山东东西路按察副使兼劝农事张公以疾卒于官。……公,京师人也。生而颖悟。少长,知读书,精力过人,涵浸百氏,发乎文章,清拔有体,颇得声于时。年三十四中进士第,选主遵化簿。……公于余为同年兄,登大定壬寅词赋科凡七十六人,其存者二十七人而已。”[10]张公名维垣,与周昂、盖侁同登大定二十二年进士第。墓志所谓“登大定壬寅词赋科凡七十六人”云云,与《金进士盖公墓记》所记同,俱出自当时报榜即时记录。
其实,那些登科名录当时见之不难,得之容易。一是朝廷张榜公示,以劝天下。二是登第者各有收藏,或著入家谱,激励子孙。三是登第者所在乡邦纷纷立碑,以为榜样。四是擢榜首者,不论科别,或制同年录,以永其传。如修武李天鉴,中承安五年经童第,即“见于泰和癸亥同年录石刻”[11]。
此外,御试程卷多刊印流布,以供习举业者参考。如大定十九年进士李楫,“其登科时,御题《易无礼》,同年生六十人。自甲选张行简至黄士表,赋学家谓人人可以魁天下,程卷皆锓木以传。凡宰相数人,刺史节度迨过其半,人比前世龙虎榜”[注]《遗山先生文集》卷16《州刺史李君神道碑》,《四部丛刊》本。。再如贞祐三年进士刘汝翼,“及公经义第一,《诗传》三题,绝去科举蹊径,以古文取之,亦当在优等,故继有金字之褒”[注]《遗山先生文集》卷22《大中大夫刘公墓碑》《大中大夫刘公墓碑》,《四部丛刊》本。。凡此种种,都为一代登科信息的汇集编纂,创造了必要而充分的条件。
金亡后,凡“前进士”出仕新朝者,无不委以要职,如刘肃、王鹗、王磐、徐世隆、李昶、孟攀鳞,等等。此外,中书令耶律楚材从中原亟待治理的现实需要出发,建言蒙古当局诏令选举,网罗人才,并分十路开科考试,史称“戊戌选举”。然而,此后竟废止近80年。一些士人出于对先贤的仰慕,对选举的渴望,对现实的批评,或府或县,纷纷为那些在金登第的“前进士”树碑题名,以为榜样,以永其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题名碑记以其包含了丰富信息而成为研究一代选举的重要文献。
例如《彰德府前进士题名碑》,见于明代方志所载残篇断简,源自“元志载金进士题名五十一人”,而经展转传抄,仅存名录:“刘彧,常琥,郭辑,李松年,范糓。王阔,李宗尹,王万钧,赫兟,王万石,郑元,张天翼,郑饰,刘可与,赫晔,元起,董膺元,论道宁,高天禄,张彤,张观,王闢,王子初,张仲思,刘延赏,尹崇敏,高天祐,张安中,王天章,刘汉宝,马可臣,温琰,邵崇,董元,蔺元章,卢天锡,薛居中,张正伦,李世隆,朱方,郦复亨,张仲周,房椿,乐著,张敏修,张玠,康瑭,秦铸,张子权,张都,梁之栋。”[注]《(嘉靖)彰德府志》卷7《选举志》,《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齐鲁书社1997年。这些登第者出处、榜次及其他信息多已不可考,却为研究一代选举增添了数量可观的金代进士,仍具文献价值。
再如元李谦《中山前进士题名碑》:
自天会六年至正大之末,登进士第者一十八人。其卓然者,见汾阳军节度副使李公,右丞相石公,陕西西路转运使李公、刘公、郑公,河北西路转运使张公,中都路都转运使王公,济南知府唐公,昭义军节度使郭公,参知政事王公,滑州太守李公,京兆路行六部尚书王公,户部尚书高公,礼部尚书赵公。其余任随朝州县之职者,皆绩用章著,君官可记。安喜李信道特录本郡并县金朝累举进士登科人姓名,仍以当时廷试赋题及状元姓名冠之,刻之翠琰,立于庙学,以诏将来,不惟使乡人咸知乡里世有闻人,抑令后人勉而效之,不泯乃祖乃父之名,岂不伟欤。余嘉其用心之勤,故喜为之书。信道字敦甫,汾阳军节度副使讳范字元法之鲁孙,陕西西路转运使讳思字子友之孙,省元讳好履字仲坦之子,滑州刺史讳好复字仰通之侄,黎阳主簿讳居道字正甫之弟也。丁巳年春立。[12]
那份名录包括“本郡并县金朝累举进士登科人姓名,仍以当时廷试赋题及状元姓名冠之”,从中传递出的信息,当源自《登科记》。其形态与金之京兆进士题名碑相类。题记所谓十八人,除“陕西西路转运使李公、郑公”、“济南知府唐公”、“参知政事王公”未详所指,其余皆可以考出。
再如元张仲可《东阿乡贤名録》,遗山先生尝为之题跋[注]《遗山先生文集》卷40,《四部丛刊》本。。其所著录21名进士,分别系于13榜次。首列张子玉,“登齐王阜昌经义进士第,官至济州同知,号鱼山先生”,为以往闻所未闻。附属于大金王朝的阜昌选举,迄今所知甚少。这篇碑记揭示了齐国选举既试词赋,也试经义,与金朝同步。这说明,金代科举研究中仍存在不少未知问题,而要厘清那些信息,亟须拓宽思路,围绕《登科记》所示方向,不断挖掘新的文献资料。
再如《完州前进士题名碑》,元代名士赵孟頫、王利用先后题记[注]《(民国)完县新志》卷9《故实·金石》全录王记,著录赵记。另,该志卷6《文献》第四《人物》(一)《金代荐绅表》详载金代完州进士名录,当抄自元代前进士题名碑。《中国方志丛书》本,台北成文出版社1970年。。原案引《畿辅通志》云:“此碑亦刘安仁创刻,而(王利用)文与赵孟頫所撰文,意合而辞不同,岂仅此进士题名一记之不足,而必再记之耶?刘安仁之志趣殆可想见矣。”安仁为字,其名佚,时任元中书省掾。
赵记谓“自天会迄于正大,得三十有六人,并考其官簿书而刻之”,王记称“如北平一郡,自陈矞以下进士四十有一人,相继甲乙,可谓极天下之选而后得之”[13]。两记登第人数不合,当是前碑撰毕,又访得五人。安仁欲为乡郡登第前贤树碑,本属功德之举,而著录人数前后差舛,故再记而刻之。这个细节反映了安仁做事严谨,为规避遗逸,竟两次邀请名流撰记,两次砻石镌碑。其人如此,其所创刻题名应当可信。至于赵文“并考其官簿书”,透露出登第者所任官职为安仁勾稽。由于《登科记》是以金代选举“即时”信息为依据,不可能著录那些后来发生的授官与迁擢。
其中,“冯天隐”所系榜次颇具价值:“皇统五年及第,官至飞狐县令”。一般以为,熙宗朝开考四次,即天眷元年、皇统二年、皇统六年、皇统九年。至于皇统五年,或拘于“三年一举”,多不以为然。其实,金代选举在熙宗朝尚处于发展阶段,经海陵朝不断改革,渐趋完善,使“三年一举”形成制度。而且,冯天隐并非该榜进士的孤证。元苏天爵《滋溪文稿》卷17《元故奉训大夫冠州知州周府君墓碑铭》:“周氏为燕名族,金赠儒林郎企生子安贞,登皇统五年进士第,累官中议大夫、咸平路转运使。”可见,周安贞也是那一榜进士。
综上所述,本文通过勾稽源自金人《登科记》有关信息,初步探讨了它的基本内容及其得以形成的基础。可以相信,今后在学界同仁的共同努力下,一定会达成众人拾柴的效果,收获关于那部登科题名更多的新发现,为促进金代科举研究中诸多难点问题的解决,全面揭示那一代士人创造的有声有色的考场故事奠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