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危楼耸立着,艳丽的玻璃包裹冰冷的钢铁,从空中俯视,参差的建筑如一个个杯具,立在城市这张茶几上。在和谐的阳光照耀下,每一个杯具笑开颜。他驾着宝马来到银行前,就像银行这个大水壶边上一个光亮的小杯子。
他是个令人羡慕的男人,穿名牌西装、戴名表,同时拥有开明的老婆、漂亮的情人,天天开着宝马出没于歌舞娱乐场所,和上层人物交往甚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现在已经只剩下空架子,每一只苍蝇老虎遭殃,都会造成他公司的箭头直向下滑,他的心现在已同时跌入谷底,如果银行再不发贷款,他就要玩完了。那个关系密切的上层人物,据说现在已经被“有关部门”盯上,估计是指望不上了,自己要厚着脸皮直接去找行长,看看老交情还能不能起点作用。
他刚下车,“老婆来电话啦!”响起,这是手机铃音,他边接电话边走路,老婆问他是否回家吃饭,他不耐烦地说:“我求人办事呢,不请人吃饭行吗?”其实行长大人才不屑什么饭局,人家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谁他妈稀罕吃饭?其实他约好了与情人姗姗一起吃情调餐。最近姗姗吵得厉害,要他和她一起私奔,但一旦离开这个城市,他就什么也不是。姗姗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也可以说是初恋,因为现在丈人当时的地位,他最终忍痛割爱。现在的老婆只关心自己每月交家里多少钱,只有在姗姗怀里,他才有为自己活着的感觉。当初他买了一套房给姗姗住,但房产证还是自己的。养了五年,被老婆发现,把姗姗赶走,房子被老婆卖了,赚了三倍的钱,老婆当时的表情,好像后悔没让他多养几个情妇。姗姗最近下了最后通牒,要他带1000万和她私奔。她哪里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如果再贷不到款,连车子都要被人开走了,还私奔呢?裸奔差不多。
正胡思乱想,已到银行门口,一个人背着包急匆匆从里面跑出来,一下撞到他身上,差一点把他好几万块钱的西装划破。“走路不长眼啊!”他骂道,抬头看了看对方,才发现不对劲。对方带着头套,只露一双眼睛,一只手里拿着枪,身上背着鼓鼓的旅行包。后面有人喊:“拦住他!”他妈的你自己怎么不拦?街上传来警笛声。稀里糊涂他已经成了人质,脖子被冰冷的金属顶着,忽如一阵春风来,冰冷的街上,千树万树梨花开放,那是记者和路人的闪光灯在闪烁,他一下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前后都有黑洞洞的枪口,它们向将枯萎的残枝浇灌着恐惧,前有手忙脚乱的警察,后有心乱如麻的劫匪。他看不见劫匪的面貌,只听到劫匪急促的呼吸。起先他很恐惧,但是闪烁的梨花使他迷乱,他的心灵一下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度过了对峙的十多分钟,歹徒和警察的讨价还价,似乎与他无关。他迷失在童年的梨园,他像个即将凋谢的花朵,回光返照。他看见妻子焦急的身影现身人群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猛地用力喊道:“对不起了,老婆,我一直都在骗你。我告诉你去陪客户,其实是去约会情人!”
“别嚷了!”不顾劫匪的威胁,他继续嚷道:“对不起了,工友们!我克扣你们应得的工钱;对不起了,局长!我拖你下水了;对不起了,各位观众,你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卖给你们的,却全是冒牌货,连我自己也是假的,就像我腕上这块劳力士;对不起了,孩子!我留给你们只剩下债务,我身上这套西服,它都比我值钱!股市套牢、银行拒贷,我本就打算去跳楼……”抵着太阳穴的金属在颤动,劫持者和被劫者的心跳跃在同一频率。“别说了!”劫持者的声音不再凶悍,带着点嘶哑,显得并不年轻。也许都是天涯沦落人,一个准备跳楼,一个铤而走险,都他妈被股市套牢,对不起儿女。
这时他看到,姗姗来迟的情人,青梅竹马的儿时玩伴,在梨园隐隐约约,若即若离,听到他喊道他要破产了,她转身就要离开。他失望至极,自暴自弃地狂呼:“姗姗,对不起了,我答应要和你私奔,那是永远兑现不了的诺言,我们被这操蛋的城市绑架,都是他妈的人质!”他激动起来,灵魂驱动躯体猛地挣脱枪的控制,让阳光的箭直射过来,“开枪吧,给我自由!”这喊声如雷鸣震落了雨水,枪声响起,雷霆震碎共鸣的杯,也洞穿劫持者的软肋,劫匪并没有开枪,是暗处的狙击手扣动扳机。太阳雨下,一个杯子(劫匪)破碎,更多的杯具闪烁。他看见劫匪眼中的泪水似一串钻石项链,在雨水里被稀释。
还好!他松了口气,心想:只有衣服上溅了几滴血,洗干净,明天还可以继续扮演自己。经过这次危机,自己瞬间成了名人,贷款也变容易了,至于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完全可以解释成自己为了麻痹劫匪的表演,是自己机智过人的证据;至于劫匪,他虽然很同情,等自己度过这次危机,也许会考虑救济一下他的孩子,但前提条件是自己把姗姗哄好之后,否则,姗姗离开自己的这笔账,还要记在劫匪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