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超
(华东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上海200241)
非常荣幸能够来南京大学进行这样一个报告和交流。实际上,借助哈维来到中国的机会,国内的马克思主义学界、地理学界与其他社会科学界的同仁和朋友已经形成了一个大的研讨活动。一方面,对于哈维来讲,他可以更深入地体会和理解中国社会的变迁;另一方面,对于国内的学者来讲,可以和哈维有更多的面对面的接触。在这样一个互动之下,我对马克思主义地理学、哈维的思想,包括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的学术和实践问题的研究持乐观态度。
首先我要提出三个问题:为什么是哈维?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时刻?为什么是中国?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认为对于哈维来讲,我们现在是要学习、理解乃至于拓展哈维的思想。我认为哈维思想的重要一点是:在其中却超越(in but beyond)。这对于我们是非常关键的,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哈维一开始是在地理学视域内,后来超出了学科领域的限制,有了更深、更广的学科影响;第二,哈维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是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的方法,不是以前的教条马克思主义,而是再造马克思主义的义理、发展马克思主义地理学以及其他方法论;第三,哈维对于某个区域的研究往往希望能够上升到一个普遍体系,无论是地理学还是马克思主义都是如此。对于我们来讲,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今天我们所面临的社会问题,乃至于世界性问题,实际上是需要这样一种超越精神的。
关于第二个问题,2018年到2020年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现在的规划是面向2030年乃至2050年的,所以哈维第三次来中国,我认为并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而是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之下,相应地出现了众多的重大使命。这些事件使得未来的世界乃至中国的局势变得不可预测,并处在一个剧烈的前所未有的变动之中。
关于第三个问题,在这个变动之中,为什么哈维选择中国作为他经常外出交流的地方?我想是因为在目前的世界局势中,中国是一个典型的代表,表现着地方与区域之间、与世界之间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关系。这种紧张关系也许是中国和世界关系的一个缩影,代表着未来世界的一种走向。它的意义可能并不仅仅限于地理学内,现在我们来反思的话,已经超出了理论解读,影响到了社会。刚才怀玉教授准确地介绍了哈维和我们中国学界的互动情况,南京大学哲学系做了非常重要的工作:把哈维引进来。在这方面,我们应该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也应主动产出。
从空间生产这个方法论来看,列斐伏尔把空间生产的概念提出来的最重大的意义就是把“空间”带到了“社会”,包括政治、经济、狭义的社会,乃至于其他文化这样一个只要与人相关的广义社会概念中。那么,这里面更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哈维一直强调的社会空间之间的辩证法,是一个无休止的塑造与反复塑造、重新再塑造的过程。这种空间连续不断地塑造社会关系,然后社会关系又再反过来去塑造空间。
很多人认为空间生产理论太抽象、晦涩和难懂。那么如何去把握它的要点?我认为,一个核心就是列斐伏尔那条著名的论断——两个方法:一个是社会空间辩证法,另外一个是尺度的方法。如果我们仔细地思考这个论断的话,实际上它经历了一个从狭义的社会概念到广义的社会的过程,他强调社会和空间之间的相互依存和不可分割性。更重要的是,我们所看到的社会关系往往掩藏在空间形式之下,而索亚把空间、时间和历史放到一个平等交互作用的地位,这个创造瞄准的是being,一个普遍的本体,而不是某个特殊的现象。至于尺度,从地方到城市、全球,可能存在尺度向上或向下,不同的尺度之间有一个交错的关系。
所以说空间生产是在权力资本作用下形成的社会关系,然后这个社会关系又塑造了从乡村空间向城市空间转变的一个城市化过程,城市化过程反过来也会适应并重新塑造这样一种社会关系。那么,如何去反映或者说去研究它呢?在区域和国家政策之间,空间生产的逻辑或者表现是怎么样的?相较于哈维,我今天将从另外一个角度,即通过地理信息系统和遥感的分析,以及一些指标去反映这种空间生产的状态。
在这个讨论之下,我们提出这样一个框架,把空间生产和城市化作为一个互相交织作用的过程,资本权力和阶层也在其中。我采用几个指标,比如从资本的角度来看,反映国内资本的扩张,使用包括固定资产;反映国外的资本,即全球经济的层面,使用国外的外商直接投资;反映权力的指标,使用建成区的面积;反映阶层概念,使用城乡收入差距,实际上这只是其中一个代表,除了城乡收入差距,还有许多其他的如社会低收入群体等。
1.指标不平衡发展的矛盾。在城市化方面,如果用城市化率做一个调查,那么我们可以看到长三角在中国区位中非常关键,但是它本身就存在地理历史发展的不平衡的问题。实际上,这种地理发展不平衡是先天存在的,近20多年来的发展是在加剧这种不平衡。
首先我们通过遥感影像以及卫星照片可以直观地看到这个地区是如何实现快速城镇化的。在1980年代初期,这里有成片的绿地,90%都是绿色标注的。但是到了2017年,比例发生翻转,绝大部分土地已经变成建设用地,只有少量的绿地。而现在我们的城市规划要求什么?是在已经建成的建成区之内建设一些绿地公园,反过来把以前我们侵占的这些土地再恢复成这样一个存在,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效果。
在城乡收入差距方面,从长期来看是一个上升的趋势,只是这两年逐渐有所下降。总的来说,城乡收入差距非常大,核心区域还是集中在上海,其他的外围地区,在这个城市群内部之下,实际上带动的比较少,而上海和安徽之间的差别也非常大。
在资本方面,外资和内部资本(包括了房地产投资)的影响在空间范围的分布上是不一样的。上海、南京以及合肥,越到后面越是受到重大的影响,资本越来越集聚于这些地区。
在建成区的面积扩张方面,整个城市群的扩张受到行政权力的极大影响,体现为上海—南京—合肥一条横轴、从上海到杭州的纵轴,体现了权力的强大影响。那么,这种城市群空间扩张造成的效果是什么?一方面是以浦东的开发为模板,周边的人居环境非常好;另一方面,上海的近郊区乡村的房屋住宅却在高压塔之下,形成了一个多重高压线下的城市乡村的景观。这个高压线可能并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的高压线,存在着很多精神上乃至于受到社会资本排挤的高压线,这些地方居住的居民实际上丧失了家园的感觉。
2.空间生产与居住权的矛盾。通过梳理我们可以看到,从区域的中心上升为一个世界级的城市群,实际上我们有政策方面的变化,这些变化都是国家不同部委(从发改委到城乡建设部等)对区域的一些设定,这个设定构成一体,最后我们的目标是实现一个所谓的世界级城市。但是在这个世界级城市群之内,存在着很大的矛盾,即空间生产与人的居住权利的矛盾。这个也在哈维的书中有所展示。
对于空间上的扩张,我们往往忽视进入城市的权利问题,而这一点至关重要。为什么会忽视这个问题?因为资本和权力主导下的城镇化空间生产模式往往会忽视甚至摧毁这样一些以人为本的城镇化精神。
3.西方理论与中国实践的矛盾。当我们讨论哈维的生产空间问题时,我认为需要思考如何通过中国城镇化的案例进行转化和再造,而不是仅仅把国外的理论照搬进来做一个验证,我们要通过中国的实践情况进行再造理论。但是需要注意一点,即中国与西方之间的紧张关系,那么理论与实践的交叉点或交汇点又在哪里?分歧点又在哪里?这些都是我们尤其要注意的问题。
区分中国与西方体现了我们在价值观念上先入为主的判断,但实际上它们是不容易区分的。另外,当我们说城镇化或者向城市发展这些问题时,应该有不同的考量。比如,究竟是作为战略还是作为批判?还是一个建构或规划?还是日常生活?我想这些问题也至关重要。
最后用我自己的话做一个总结:我早已穿越了多重时空,而今在这我只想寻求那一个问题的答案,却发现那一个折叠就是所有,而所有被打开的不过是此时、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