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实践逻辑及其反思
——以长春心语协会的发展为例

2018-02-19 23:37崔月琴金蓝青
学习与探索 2018年8期
关键词:助残非营利心语

崔月琴,金蓝青

(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长春130012)

社会治理是现代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是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内容。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建立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新格局,提高社会治理社会化水平,充分发挥社会力量和公众社会治理的协同作用。近年来,社会治理社会化和公共服务市场化已经成为一种发展趋势,社会组织和企业部门参与社会治理的情况越来越多,社会企业在世界范围内迅速发展,并在社会治理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一、社会企业的兴起与发展类型

1.社会企业的兴起

随着人们对欧洲第三部门的逐步了解以及应对传统福利政策带来的经济危机的现实需求,社会企业这一新型组织形式得以出现。社会企业最早源于法国经济学家蒂埃里·让泰提出的社会经济概念——社会经济是“把社会效果和间接的经济效益结合在一起”。随着以格莱珉银行为代表的商业手段解决社会问题的新型企业形式的出现,社会企业这一名词逐渐走入公众的视野。20世纪90年代初期,社会企业术语第一次出现于欧洲,1994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在其发布的一份报告中首次使用了社会企业这一概念,既利用市场资源又利用非市场资源以使低技术工人重返工作岗位的组织。随后,欧洲社会企业研究网络(EMES)也设定有关“社会企业”的社会指标,它们是由一群公民首创、以资本所有权为基础、包含受活动影响的人们的参与和有限的利润分配以及施惠于社区的清楚目标[1]的社会企业。可见,最初的社会企业对应社会问题领域,面向市场获取社会效益,进一步改善社会福利。

社会企业在许多国家的蓬勃发展引起了我国学者和社会组织实践者的广泛关注。近十年来社会企业的研究蓬勃兴起,一些学者在对中国社会企业的考察研究中发现,社会企业的发展在我国源远流长,早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就有社会企业的雏形。我国产生并存在着较为丰富的社会企业组织形式,从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的“以工代赈”组织、烈军属和贫民生产单位、计划经济时期的社会福利企业到改革开放后的街道、企事业单位办社会福利企业、为应对下岗失业问题而出现的灵活就业企业、非正规就业组织、民办非企业单位、城市住宅合作社及创业型社会企业等[2],都可以看作是社会企业的雏形。社会企业作为一种新型社会组织形式,兼具社会特性和经济特性,在社会治理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对传统非营利组织产生了深刻影响,引发了国内大量非营利组织向社会企业的转型。而在社会治理转型浪潮下,面临公益与市场融合的潮流,社会企业采取何种路径落地生存,实现资本与公益的有机结合,成为社会治理中的一个重要问题。

2.社会企业的发展类型

社会企业作为一种新兴的社会治理载体,在改进社会问题、促进社会良性运行和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近年来,社会企业发展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不同等级规模的社会企业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开始投入到这一领域。根据现有经验研究和理论考察,本文将社会企业的生存路径总结为四种发展类型。

第一,市场助益型。社会企业是一种既不同于纯粹的商业企业,又不同于纯粹的非营利组织的创新型组织形式,其最显著的特征即为市场资源和公益目标的结合。如何利用市场资源创造社会收益解决社会问题是社会企业的重要落脚点。市场助益型社会企业直接运用市场资源创立企业,发挥企业社会责任精神,企业盈利主要用于社会目标的实现和企业的持续性运行。格莱珉银行即是典型的直接利用市场资源创办企业,并进一步实现社会目标的代表。格莱珉银行是一所孟加拉乡村银行,创始人穆罕默德·尤努斯在国有银行的内部设立格莱珉分行,为当地农村女性发放微型贷款,利用金融工具帮助贫困人群就业创业,增强经济力量,最终脱离贫困。格莱珉银行仅仅针对贫困人群开放,贷款金额很小但无需抵押,采用独特的“五人小组、中心会议、社区议题”模式,能有效扩展底层妇女的社会网络,培育社会资本,走出生活困境。目前,格莱珉模式被复制到美国、印度、墨西哥等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被证实是一种能够消除贫困的有效模式[3]。格莱珉银行作为一家民间信贷机构,采用市场机制运行方式,满足市场需求,致力于帮助穷人脱贫致富,成为市场助益型社会企业的标杆。

市场助益型的另一个代表是深圳残友集团,残友集团创立于1997年,由最初的一家复印小作坊发展到如今的以基金会、公益机构和企业三位一体协同推进的残友事业集团,其中核心的残友软件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以残障人士软件精英为主导的高科技软件企业。残友集团致力于促进残障人士等弱势群体的自我救助与可持续发展,推动残障人士在新知识经济时代的社会进程中成为卓越的发展力量。残友集团为拥有高知识技能水平的残障人士提供稳定的工作机会和优越的无障碍工作环境,在提供高服务价值平台的同时,帮助残友重塑人生价值。“三位一体”的组织架构实现了基金会整合社会公益资源,社会组织群提供社会企业群无障碍服务,社会企业群商业营利促进集团整体运行的良性生态公益链[4]。残友采用市场创业的方法,帮助弱势群体依托高新技术直接就业,用商业的方式解决社会问题,以经济效益发展促进社会效益提升,成为社会企业参与社会治理的典型代表。

第二,政府引导型。面对政府失灵、市场失灵和志愿失灵的困境,社会企业这一融合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新型组织,成为政府部门探索第三部门发展转型的重要渠道。在西欧,各国政府(尤其是英国政府)以及欧盟对于社会企业的发展发挥了重要的推动作用[5]。政府部门通过制定法律法规提供认证支持,直接或间接的给予资金支持,推进社会企业市场化运作。这种以政府部门为后盾,社会化目标和市场化运营相结合的方式有效地将政府、社会和市场的力量相结合,成为社会企业发展的成功经验之一。社区利益公司是政府引导推动社会企业发展的典型代表。“社区利益公司”的设想最初是由英国首相内阁办公室“战略小组”在2002年9月的“私人行为和公共利益”报告中提出的,是作为英国慈善法的更广泛的改革议程。该报告针对社区利益公司提出“增进融资渠道、建立强大崭新品牌、得到法律保护、确保财产和利润只用于社会目的”[6]。随着报告的不断完善,最终,英国政府颁布《2005年社区利益公司规定》,将社区利益公司正式规定为社会企业的法律形式。社区利益公司是有限公司的一种类型,它在本质上是“非营利公司”,介于慈善组织和纯商业公司之间,是社会目的和商业形式的有机结合[7]。社区利益公司既作为一项法律条款为社会企业提供法律认证,又作为一种社会企业实践形式,鼓励企业家利用商业资本盈利支持社区目标建设。

北京慈善超市是政府力量推动公共组织向社会企业探索的重要代表。慈善超市从民政部门下设的社区救助站发展而来,采用民政局捐赠中心负责,超市管理协会统筹管理,爱心超市发展有限公司市场化经营的方式,在各个街道设立慈善超市门店,直接为辖区居民提供各类公益服务[1]。政府提供政策指导和资金支持,动员社会力量直接参与市场运作,并对企业的运行进行监督,将被动的救助模式转换成可持续发展的良性运营机制。这种政府引导的市场化运行模式,虽然重视经济收益,但是经济收益不参与分红,成为公共服务领域解决政府失灵和市场失灵的有效手段。

第三,社会新创型。在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的热潮影响下,社会领域不断探索新的发展模式,建构新的公共服务理念。社会企业这一结合市场资源和公益目标的组织形式,成为推动社会资源高效运转、社会目标精准实现的重要手段。社会新创型社会企业有效整合社会资源,解决社会问题,满足社会需求,实现了社会治理手段的创新与发展。这其中既包括非营利组织和商业企业合作实现公益与市场的共赢,也包括商业企业向社会企业转型实现商业复兴与公益创新的发展路径。一方面利用商业资本提供资金支持,另一方面坚持公益使命解决社会问题。在整合多重社会资源的同时,探寻出公益慈善的多种路径,实现合作共赢,为社会新创型社会企业的成功发展奠定了基础。社会新创型社会企业不仅仅是单方面的利益输出,更是一项可持续的生态发展模式。台湾彭婉如文教基金会与娇生公司合作创办了“娇生妇女就业贷款”,贷款给弱势妇女以支付职业培训期间学费及生活费,充当就业辅导金的功能。在帮助妇女获得就业技能的同时,彭婉如基金会依靠自身“小区照顾支持服务系统”整合小区照顾项目客户需求信息,为小区照顾福利服务供需双方进行工作对接,实现协助妇女的职业训练、就业辅导、就业支持与就业介绍等机构策略目标,使得这一创新社会企业项目得以持续发展[8]。

贵州晟世锦绣民族文化投资有限公司是一家2010年注册成立的以民族手工为核心的时尚消费品企业。晟世锦绣公司致力于研发、生产和销售民族刺绣、民族服饰等民族工艺品,通过社会企业的模式,将民族文化产业化,在传承民族文化的同时提高了当地妇女群体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公司在成立之初就以文化保护为宗旨,不断挖掘文化资源,探索公司发展方向。随着民族手工艺品生活化和时尚化的发展方向的确立,逐渐扩大规模,形成农户+合作社+企业的集培训、研发、生产、加工为一体的产业化链条。民族文化不仅被投入了市场中,更是结合到了乡村旅游中,目前,当地已经开发出了以培训基地带动周边村寨协同发展的良性运转模式[1]。晟世锦绣公司作为优秀的初创型社会企业代表,以传统民族文化产业化的方式,结合当地文化资本与外在经济资源,形成商业价值、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的互融互通。

第四,组织衍生型。非营利组织在提供社会服务和解决社会问题方面产生了重大影响,因而非营利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热潮不断。但是通过对实践的考察,发现存在一些非营利组织在面临资源困境、组织可持续发展危机的状态下尝试朝向社会企业探索,企图通过社会企业的衍生实现自我造血,推动社会组织与社会企业协同发展。这种处于萌芽阶段的组织形式,被称为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具体表现为非营利组织为主体,社会企业为分支,非营利组织的坚实基础和经验为社会企业分支提供发展资源和路径,社会企业对非营利组织主体有较大依赖性,但在一定程度上反哺非营利组织;具体操作上,社会组织理事会和管理层横跨双向体制,日常活动紧密相连,社会企业和社会组织双轨并进。区别于成熟的社会企业发展类型,组织衍生社会企业公益指向明确,市场化手段薄弱,社会价值的实现多于企业盈利的获取,具有显著的个性化特征。

二、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实践逻辑

非营利组织的资金来源主要有慈善捐赠和政府补贴两种渠道,渠道单一且不稳定,组织在发展过程中受到很大限制,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是非营利组织突破转型的重要路径。笔者在东北地区社会组织的调研中发现,在社会企业的本土化实践过程中,非营利组织的发展与转型既伴随着时代的需求也呈现了组织自身的路径探索,从而形成了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独特的实践逻辑。

1.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缘起

心语协会是一家拥有二十多年公益历史的非营利组织,主要服务领域有助残、助学和心理援助。在助残项目的开展过程中,累计为1200名残障人士提供了技能培训和社会融入等服务,积累了丰富的助残经验。因此,组织在突破发展困境时选择将助残服务社会企业化,并于2011年注册了一家手工制品有限责任公司,试图通过市场化操作为组织带来更多资源活力。

第一,助残活动的拓展。心语协会自成立以来已经从事多年的助残公益活动,其中一个代表性助残项目是“快乐课堂”。“快乐课堂”主要针对20岁左右的残障人士,每逢周末,协会组织大学生志愿者为残障人士教授语文、英语、历史、计算机等文化基础课程,并组织有兴趣学习手工制作的残障人士集体学习中国结编织技术,活动累计教授了89名残友编织中国结,丰富了残障人士的精神文化及手工技能。手工兴趣课堂的开展为社会企业的成立奠定了基础。随着“快乐课堂”参与人数的增多,手工制作的成果越来越丰富,组织开始尝试进行手工艺品销售。作为一家非营利机构,在商品销售方面面临着合法性、专业性和公信力等诸多问题,为了实现残友手工产品销售渠道的畅通,2011年,心语协会的负责人于女士作为法人代表注册成立了Y手工制品有限责任公司——心语社会企业。

心语社会企业秉承原有社会组织的理念,旨在帮助残障人士重塑信心,在创造社会价值的同时,实现自我价值,融入社会,改变社会对残障人士的刻板印象。他们多年来通过益乐工坊不断推动残健共融,包括设立亲子体验课堂,让青少年通过互动活动改变对残障人士的看法,关心和理解残障人士的需求。于女士主张现在处于创办社会企业的初期,更注重的是通过企业的运营、产品的生产和销售来增加残障人士的收入,树立起他们自我生存的自信心和能力。

第二,自我造血功能的推动。一般来说,社会组织在快速发展的同时,会受到资源限制的困扰。公共资源竞争加剧,日常活动和管理成本不断上升,非营利组织的运营开支难以得到稳定有效的保障。面临生存困境,非营利组织亟须探索出一条新的路径来保障组织的持续发展。社会企业兼顾市场资源和公益目的的创新发展战略为非营利组织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非营利组织衍生社会企业的自我造血功能,在于组织减少对外资源的依赖,通过商业化的方式将公益资源转化为社会效益,一方面降低组织的运营成本;另一方面实现自我创收,将市场资源与公益目的相结合,实现社会企业与非营利机构双轨并进,协同发展。

在访谈过程中于女士提到,创办社会企业的初衷就是要通过市场的手段,强化自我造血的生存功能。社会企业一方面为特定人群服务,带来了社会价值,是其社会责任感使然,另一方面,通过开发助残公益产品,希望探索出新的助残模式。机构的资金主要来源有三方面,基金会、政府、企业创投。但是由于东北地区本身市场经济不够发达,公益意识欠缺,草根组织难以获得企业的直接投资,政府给予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自由度和支持度低,因而选择自我衍生的社会企业应利用现有的组织资源为社会企业发展打造良好基础,进一步利用社会企业占有市场资源增进社会效益,促进机构自身发展。

2.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运行

非营利组织衍生社会企业往往是以非营利组织的发展需求、自身的社会目标和项目特色为基础,并为社会企业的创立提供资金来源;社会企业通过销售产品和提供公共服务进入市场,获取经济利润,所得利润用于帮助困难群体解决社会问题并保持社会企业的持续运营。

第一,与公益项目相结合。心语协会在助残活动中,申请公益创投项目,利用项目资金组织残障人士开展中国结编织技能培训,在2016年9月至2017年8月期间,累计在吉林省内的11个地区集中开设了11个“益乐工坊”,为300~500名出行不便的肢体残障人士提供手工制作培训。益乐工坊培训班对残障人士免费开放,并为残友免费提供手工制作的原材料,一个地区的培训周期为15天,通过集中学习,残友可以掌握基础编织技能。“益乐工坊”以心语协会最初的残友驿站为基点,培训结束后,残友可以通过驿站来进行技术交流,不断提升编织技能。“益乐工坊”鼓励优秀学员帮助新成员,集中培训结束后以老带新的方式不断增添新成员,通过录制中国结编织教程,为各地区学员提供网络视频学习。长春总部每周三、周五开设面向残友的免费课程,为所有有意愿学习手工编织的残障人士提供便利渠道。项目资金的支持,使得这一技能培训得以迅速开展,从长春市区扩展到周边市县。中国结编织对吉林省内的残障人士产生了重要影响,越来越多的残友了解到“益乐工坊”并加入培训队伍中来。

第二,依托公益资源建立生产销售体系。通过中国结编织技能培训,巩固和扩大产品的生产能力。生产销售一体化培训课程结束后,心语社会企业立即与技能合格的残障人士签订手工制作回收协议,对签订协议的残友当月分配制作任务,防止学员流失。采用邮寄原材料、预付手工费的方式实现残友居家就业,最大化地降低残友的成本,增加残友的便利度。成品由当地负责人上门回收筛选邮寄回长春总部,公司对合格的产品进行计件付费,当月结算。

以十一个地区为基础生产的手工艺品,全部由心语社会企业进行销售,主要有以下三种销售渠道。其一,与长春本地五十多家企业签订爱心展架协议,在企业内无偿投放自助销售展架,进行手工艺品售卖;其二,以志愿者力量为支撑,联合高校志愿者协会开展手工艺品义卖,长春十九所高校志愿者协会分批定期开展义卖活动,成为大学生志愿者公益实践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三,以社会资源为辅助,益乐工坊参加了长春地区各类博览会与企业展销义卖活动,在商业企业的支持下进行公益义卖,将“益乐工坊”的手工品牌进行多方位推广。销售所得利润用于支付残障人士的手工费、购买原材料以及公司的整体运行,目前心语社会企业已经与154名残友签订产品回收协议,每月为残友支付手工费一万多元,依据熟练程度,每人工资从几百元到几十元不等。

第三,公益推广,助残文化软着陆。心语社会企业在帮助残障人士就业的同时更是希望助残公益理念得以广泛宣传,改善社会大众对残障人士的印象。益乐工坊不仅面向残障人士开设免费课程,还面向所有社会健全人士开放体验课程,注重打造亲子活动、校园课外实践活动基地,通过残障人士为健全人士教授手工制作的方法,鼓励其融入社会。另外,益乐工坊体验推广课对接长春市12所高校,开展了大学生手工课堂交流活动,累计参与人数500余人,实现了社会多层次参与,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在不断推广助残理念的过程中,宣传品牌文化理念,实现手工制作的文化软着陆。

3.社会企业反哺社会组织

非营利组织衍生社会企业的过程是双轨制并进的雏形。非营利组织推进社会企业发展,社会企业反哺社会组织,二者优势互补,协同发展。

第一,扩大社会影响力。作为拥有二十多年公益历史的社会公益组织,心语协会多年的公益活动一直局限于固定的区域和人群,受益群众有限,传播范围较窄,社会的影响力有限。随着心语社会企业的注册成立,商业模式的运营使得心语链接的社会群体范围进一步扩大,社会知名度和影响力显著提升。心语社会企业发展的几年时间里,合作爱心企业六十多家,涵盖餐饮食品、消费娱乐、教学辅导、证券经济等多种类型,渗透大众生活的方方面面。分布广泛的自助销售展架使得社会大众参与助残公益更加便捷,随手做公益的理念广泛普及。参与农博会、创业就业博览会的展销,企业联合义卖的商业合作模式拓宽了机构的服务领域,扩大了公益市场。将残障人士手工产品推向市场的同时,心语社会企业走进普通公众的视野里,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它的公益目标,参与助残活动,进行公益实践。

第二,拓展资源渠道。心语社会企业以商业模式解决社会问题的创新路径,不仅开拓了组织本身的发展思维,更是直接给组织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通过培训残障人士手工技能,销售手工产品的利润直接反馈给残友,自我创收实现助残活动资源的自我供给。凭借手工产品的销售,组织链接更多的社会企业交流平台,获得更多的社会捐赠,拓展社会资源,实现社会价值带动经济收益。如于女士所说,益乐工坊项目运行的一年时间里,通过义卖销售产品,建立知名度,协会收到社会捐赠7万多元,不仅获得了营利性收入更是提升了捐赠性收入。凭借益乐工坊的实践积累,心语协会申请到当地政府的购买服务项目,拓展公益创投资源。作为组织公益服务的新分支,社会企业的市场化运营拓展了社会组织的资源渠道,一定程度缓解了组织资金匮乏的限制。

第三,增强组织合法性。斯科特认为合法性是由一系列正确或恰当的社会规范定义的状态或行为属性,并划分了三种合法性研究视角,分别为规制合法性、规范合法性和认知合法性。组织合法性的确立有利于组织获取外部资源便捷化、运行效率提升[9]。新制度主义学派认为社会组织在发展过程中会通过对外部的已确立的制度的依赖,减少组织的动荡和维持组织稳定性,以组织结构的制度性同来,增强组织合法性,促使组织的成功和生存[10]。非营利组织衍生社会企业是顺应内外部制度环境的变化的重要抉择。

社会企业模式为社会组织的市场化运作提供了制度合法性。首先,东北地区对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治理的限制导致心语协会在自主独立发展过程中受到多重限制,选择直接在工商注册,使得心语社会企业具有了政策合法性,为心语协会进一步利用市场资源提供了合法性依据。同时,组织提供公共服务内容的增多,为组织与政府的合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下一步的发展过程中,心语协会将联合市残联共同开展助残活动,创新助残公益模式的同时增进组织自身的合法性。其次,社会组织衍生社会企业,组织可以通过对现有的正式程序或组织结构进行调整,创造更灵活的效率机制,提升运行效率,降低运营成本。心语协会2017年获得了ISO9001质量认证,通过一系列标准化运作,实现社会企业分支与社会组织主体的协调运行。最后,通过商业手段运行、助残公益理念的推广,心语协会的助残服务得到了社会公众的广泛认知与赞同,提升了组织的认知合法性。

三、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发展的困境与发展进路反思

当前中国社会正处在加速转型的重要阶段,社会治理的社会化水平提高亟须调动多重社会力量的参与。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在参与社会治理和促进组织良性运行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处于探索期的社会企业发展类型仍然存在着许多问题。鼓励非营利组织朝向社会企业的探索,实现公益事业的可持续发展,为社会治理注入新的活力,既需要政府、社会、组织本身的协同合作,也需要积累面向市场的运行能力和资源。

1.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双重困境

社会企业的发展尚处在广泛的摸索阶段,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更是面临着现实和理论层面的双重困境。

从现实层面看,作为非营利组织派生出来的新的组织形式,其发展的初期具有高度依赖性,存在诸多不足与缺陷。

首先,社会效益有限。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依据非营利组织发展经验,面向市场提供社会服务或销售商品。一方面,销售商品在不具备大规模机械化的生产力的前提下,生产商品成本高,销售利润低,服务对象获得的经济回报有限;另一方面,提供社会服务在不具备系统化服务设施和人员配置的情况下,服务水平有限,服务对象享有的服务质量不高,因而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在没有强力的商业手段支撑下,难以取得广泛的社会效益。根据项目负责人介绍,益乐工坊共有30个团队,覆盖801人,但是残友们每月的手工费多数在一百元左右,对经济收入的改善不明显。笔者在针对签订手工制作协议的残友进行的问卷调查结果中显示,大多数的残友认为,益乐工坊对自己经济收入的改善有限,无法单纯依靠手工制作实现就业生存。在长期经济收入无法得到明显改善的情况下,存在部分残友流失的情况。

其次,运行效率不足。社会企业由社会组织衍生而来,这决定着他们的行事逻辑中,社会组织固有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占据主导地位,难以适应企业面向市场的竞争机制。特别是社会组织中缺乏企业管理的人才,导致社会企业的管理发展中存在诸多漏洞。产品单一且销售模式固化,占领市场力度低,无法直接实现市场化销售。益乐工坊以培训残障人士手工编织中国结为主,产品也以中国结为核心。目前的销售渠道主要有三方面,一是企业投放自助销售展架,二是参展义卖,三是高校志愿者义卖。可以看出,产品的销售多是采取义卖的方式,产品自身的价值没有得到充分肯定,这种初级的直销模式没能真正的打开市场。随着中国结编织队伍的壮大,无法占领市场导致库存压力逐渐加大,心语社会企业的经济收入与成本难以持恒,协会对公司的资金投入也难以获得直接的反馈,自我造血功能薄弱。

最后,主体性发挥欠缺。社会治理意味着包括社会企业在内的各社会主体不仅为监督者的角色,也是治理架构与过程中的行动者,各主体相互之间密切合作,形成多元治理、协商共治的有效机制,以弥补政府公共服务的不足。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市场化手段薄弱,独立性不强,更多地依赖政府、组织和社会公众的支持,在参与社会治理的过程中主体性功能发挥欠缺。益乐工坊由心语协会的助残部门衍生而来,通过销售残障人士手工编织产品的方式提高残障人士的经济收入,并且鼓励残障人士融入社会,关怀残障人士的心理健康。这些针对残障人士的公共服务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仍然没有脱离传统的助残思维。依附原有组织的支持,通过宣传公益理念获取经济收益,无法真正实现参与社会治理的主体化角色。

从理论层面看,社会企业作为一种新的组织形态,其意图在于指向公益领域与市场领域的交汇。定位于此,意味着社会企业在兼具多重身份属性的同时,也需要明确和清晰自身的发展方向。是立足于商业身份,还是坚持社会组织的诉求,成为看待社会企业发展的争论焦点。将社会企业视作一种新型商业模式是徐永光等人提出的观点。公益向右,商业向左,左右逢源,殊途同归,当两者交集于社会企业时,公益和商业已然浑然一体,成为一边赚钱一边为社会谋福利的新模式[11]。在徐永光看来,社会企业是一种集环境目标和社会目标为一体的商业模式,这种商业模式正是可以弥补三个部门失灵、又超越三个部门的“第四部门”,是非营利组织寻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出路。

相应的批评观点则认为社会企业只是社会组织运作的一种模式,其坚持的仍应是公共利益为先。康晓光所秉持的就是这种观点,他认为,尽管公益与商业的融合成为公益发展的趋势,但是公益的利他主义主旨已经建构起完善的组织体系,现有的公益模式是可行的,也是可持续的。社会企业主要依赖提供有偿服务和产品获取收入,适用领域有限,这种试图同时利用人的利己与利他之心,驱动组织高效运转的理想模式还需要探索。并且针对“融合”大潮,康晓光总结道,不是“公益向右,商业向左”,而是“人类向善”。人类向善,公益向右才能真正学习商业管理之长,提高组织效率;人类向善,商业向左才能真正发挥利他精神,践行公益理念[12]。

徐永光与康晓光所代表的上述两种观点构成了对于社会企业的公众认知,同时表明了社会企业发展的不同进路。作为理念的申张,其一着眼于商业属性,以经济效益促社会效益;另一种观点则强调社会属性,坚守公益初心不变。面对商业取向和社会取向的不同进路,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究竟该向何处仍是值得探寻的问题。

2.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发展进路

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作为非营利组织突破转型的发展渠道,对建构良好的社会治理环境、提高社会治理绩效、促进公益事业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这种发展趋向既是当下社会企业在中国萌生的现实呈现,又是实践发展的初步展开。但是必须要注意的是,趋向社会企业的这种发展只是社会组织的一种尝试,这种发展方向对于社会组织来说只是一种供给社会服务、参与社会治理的路径与手段。而就这种特定类型的社会组织而言,推动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发展不仅仅需要外部环境的支持,更需要自身能力的强化。

一方面,外部环境的支持是社会企业生存发展的根本保障。首先,政府管理部门要在制度与政策方面对社会企业的探索给予一定的空间,明确或开放专门的注册门类,提供社会企业合法化依据,在社会企业的市场化运营中给予适当的政策引导和支持。其次,非营利组织和营利性企业应该形成战略合作,搭建起社会合作平台,不仅仅提供资金支持,更应提供技能引导和战略分析的能力支持。最后,社会公众需要形成广泛的公益价值取向,深化对社会企业的认识,积极参与社会企业的市场运作,发挥市场监督作用,不断提升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运行效率。

另一方面,明确自身定位是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理论基石。首先,非营利组织需要逐步完善内部管理机制,在坚持原有组织管理理念的同时引入商业企业管理方法,有针对地配置专业人才,积累面向市场运行的能力和资源。其次,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需要在坚持原有组织公益使命的前提下,找准自身市场化运行的正确模式,以高效的商业模式推动组织自身的发展。最后,社会组织衍生社会企业需要加强与外界领域的交流与合作,注重资源整合,积极参与社会治理,发挥主人翁精神,以社会效益最大化为宗旨,实现社会企业和社会组织发展齐头并进。

社会企业的发展在不同地区有着不同的发展现状,其他地区成熟的经验和理念可以为内陆新兴社会企业的发展提供借鉴。台湾地区玛纳—光原社会组织双轨制发展模式是社会组织和社会企业双轨并进的一种成熟代表。玛纳有机文化生活促进会与光原社会企业优势互补,二者形成以帮助阿里山原住民经济发展及保护环境等为社会目标的社会企业发展模式。玛纳作为非营利组织吸收了很多外部的资源,而光原公司通过市场运作,一方面打通了销售渠道在市场上获得盈利,另一方面这些盈利反过来也可以支援玛纳的各项活动[13]。玛纳—光原利用当地的资源优势,引入市场化操作模式,推动社会企业的活力运转。这种一个社会目标、两套操作体系、不断创新驱动、开放发展的理念成为社会企业持续发展的不竭动力。玛纳—光原作为非营利组织和社会企业协同发展的典型案例,实现了商业资本与公益目标的有效融合,为组织衍生型社会企业的发展提供了一种可以参照的方向。

猜你喜欢
助残非营利心语
轻灵自在画心语
贾茹 爱心助残 彰显民企风采
非营利组织为有需要的人量身定做衣服
福建助残福利事业拓新局
弘扬志愿精神,书写新时代志愿助残服务故事
福彩圆梦2018爱心助残集锦
邦尼心语
绿豆发芽了
台湾城市更新中非营利组织的作用及其启示
“营利性与非营利”不能再混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