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中国周边学”的时代背景、概念框架与未来方向

2018-02-19 22:24王剑峰
学术探索 2018年11期
关键词:周边地区周边国家外交

王剑峰

(中国人民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2)

当前,构建“中国周边学”的呼声与倡议日益成为中国国际关系学界和区域国别研究领域中的一个热门话题和关注焦点,这两大方向的专家和学者们对构建“中国周边学”的必要性、可行性、研究方法、面临的挑战等问题展开了积极的论证和探讨。“中国周边学”的诞生对中国国际关系研究的更深入推进,以及区域国别研究的更成熟发展具有显赫要义。对于一门仍处于争议和初萌阶段的新兴学科来说,梳理其产生的时代背景,尤其是严格界定该学科的概念与理论框架,同时提出未来若干可行的发展方向,这对“中国周边学”在今后的推进与成型大有裨益。

一、“中国周边学”兴起的时代背景

理论的诞生得益于实践的不断向前发展引出的新问题和新情况,因此,毫无疑问,任何一门新兴学科的凸现都有其鲜明的时代背景。“中国周边学”的兴起主要受新时代中国宏观外交布局的影响、“周边命运共同体”建设与“一带一路”倡议等政策的推动,以及作为“催化剂”的专门性科研机构、人员等的直接助力。这些因素都为“中国周边学”的诞生和发展提供了新的实践基础和对象性前提。

(一)外交布局:周边外交与周边安全的显要地位奠定了“中国周边学”的基础

周边国家和地区历来在中国外交整体布局和地域安全战略中居于不可或缺和不容忽视的地位。从传统的“大国是关键,周边是首要,发展中国家是基础,多边是重要舞台”的全方位外交布局,到2013年10月,新形势下习近平主席主持召开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强调周边对我国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到2014年11月,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强调打造周边命运共同体,秉持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1],将周边国家的战略地位上升到了我国外交工作重中之重的层次;再到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按照亲诚惠容理念和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周边外交方针深化同周边国家关系”[2],可以发现,自十八大以来,中国政府和高层领导人对新形势下周边地区重要性的认知愈加深刻。有关“周边”的表述在我国对外关系中的排序上亦发生了重大转变。党的十六大、十七大和十八大报告中中国外交的总体布局排序为“发达国家、周边国家、第三世界、多边外交”;2014年3月的政府工作报告将中国外交的总体格局排序为“周边、发展中国家、大国、多边”;2014年11月召开的中央外事工作会议将中国外交战略布局排序为“周边、大国、发展中国家、多边”。[3]

任何一门学科的建设和发展都应该以服务于国家和社会的现实情势为宗旨,新问题、新情况和新趋势的出现要求对应领域的学科加大对它们的关注、研判和透析,其终极目标在于提出可靠和可行性的建议与报告供上级决策参考。在中国与周边国家间的关系已经有了实质性提升的情况下,在周边外交与周边安全对我国的国家安全环境和国内社会稳定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显赫影响下,在我国总体外交布局中排序不断前移的新认知下,与周边研究相关的学科建设必须及时反映并跟进实践发展状况,“中国周边学”的建构刻不容缓。

(二)政策影响:“周边命运共同体”建设与“一带一路”倡议催生了“中国周边学”

一门新兴学科诞生的决定性因素就是国家的需要。2013年10月召开的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主席提出“让命运共同体意识在周边国家落地生根”,打造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命运共同体”开始成为中国周边外交工作中的一项总体性任务和指导性方针,也成为中国政府工作报告中多次提及的一项外交工作目标。[4]习近平主席先后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两大倡议,“一带一路”成为中国政府致力于长期推进的一项发展计划。纵观整个“一带一路”倡议覆盖的区域范围,周边地区和周边国家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中国政府和高层领导着力打造和推进的“周边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两大国家层次的对外政策,将中国周边地区的重要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两大政策的贯彻实施要求学术界加强对中国周边国家和周边地区的重点研究。

这种国家的现实需求最直接地表现为教育部于2015年发布了《国别和区域研究基地培育和建设暂行办法》,鼓励与支持各大高校与科研机构申报和创立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力争最终形成全面覆盖世界各个国家和区域的规模性的区域国别研究。目前,我国的“美国学”“欧洲学”“日本学”“俄罗斯学”“非洲学”等不同区域与国别研究的学科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并且在科研人员集聚、人才培养、机构和课程体系设置、科研基金项目申报等方面的发展均较为良好。反观“中国周边学”只是处于酝酿、萌芽和倡议阶段,而打造“周边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倡议,以及国别与区域研究等国家级政策则为“中国周边学”的诞生奠定了自上而下的政策基础。

(三)学科建设:专门性科研机构、人员等的出现助推了“中国周边学”的诞生

一门新兴学科诞生的一个重要标志和突出表现就是专注于该领域的科研机构的设立、专门性研究人员的集聚、专业性期刊的发行、涉及该学科的教材和专著的出版,以及高校内相关专业性课程和学位的设置。我们以这些标准来审视酝酿中的“中国周边学”可以发现:首先,近些年来,国内一些高校纷纷着手成立与中国周边研究相关的科研机构,主要包括:复旦大学“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周边外交与安全研究中心”、云南大学“周边外交研究中心”、华东师范大学“周边国家研究院”、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周边地缘研究中心”等。此外,还有高校依托自身所处的区位优势,专注于中国周边地区不同区域与国别的研究,代表性的和发展成熟的机构主要有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院”、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厦门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兰州大学“中亚研究所”等。这些涉及中国周边地区外交、安全、战略、地缘、合作及周边不同区域与国别等领域的科研机构集聚了大量专业化和高水平的研究人员。其次,有关中国周边地区研究的专业性学术期刊、研究报告与学术著作纷纷呈现。例如,专业性学术期(集)刊主要有《中国周边外交学刊》《边界与海洋研究》等;研究报告主要包括复旦大学《中国周边外交研究报告》系列、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周边安全形势评估》系列、《中国周边外交发展报告》蓝皮书系列等;学术专著代表性的有“复旦大学中国周边外交研究丛书”“云南大学周边外交研究丛书”等。再次,一批与“中国周边学”研究相关的课程相继设立。例如,复旦大学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中心开设与“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相关的本、硕、博课程。

毫无疑问,这些与中国周边地区研究相关的专门性机构的设立与高水平研究人员的规模性集聚,专业性学术期刊与专著等的出版、发行,以及相关课程的设立等,都为处于酝酿状态中的“中国周边学”的诞生和成型奠定了必要的学科准备和学理基础。

二、“中国周边学”:概念界定与框架范畴

(一)明确“中国周边学”概念的意义

概念的界定是开启一项系统的科学研究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对概念的界定清晰与否或者是否存在争议直接涉及研究程序、结论及理论建构是否合理或经得起检验。对处于发展中的“中国周边学”来说,明确其概念有着下述两层重要的理论和学理意义。

首先,理论意义。“任何人都必须把清晰定义所要研究的现象作为研究的出发点”,[5](P289)而概念就是在抽象和整体的层面上对研究对象进行清晰而明确的高度界定。在更深的层次上,概念是建构和发展理论的基石,“概念的构造是推理过程中必不可少的步骤”。[6](P2)因此,明晰界定“中国周边学”的概念不仅有助于研究主体充分把握、理解中国周边地区所要研究的具体对象和内容,而且概念界定作为经验知识的基础性材料,是未来“中国周边学”在理论上成熟发展所必需的前期准备和积累。

其次,学理意义。概念以其独特的功能有助于研究者对纷繁复杂的现象和事物进行区分,辨识出它们之间的共同特征和属性,从而为一门新兴学科的诞生积累必要的基础知识。对于一门学科来说,“概念通常有助于辨识和描绘研究所属的科学学科。事实上,一门学科之所以能够维持其同一性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该学科内的不同研究者对诸多相同的概念保持一致的关注”。[7](P122)由此可见,概念上的共识能加强学者之间的交流以及推动学科的成熟发展。不同研究者对“中国周边学”概念的共同兴趣,并就“中国周边学”概念展开论辩、批驳等学术交流活动都有利于该学科的逐渐定型,并不断增强这一新兴科学的自觉性与自立性,而这一切的最本源性活动在于首先明确界定“中国周边学”的概念。

(二)“中国周边学”的概念界定

根据科学属性和知识性质两大标准可以认为,“中国周边学”在科学和知识类别划分上属于政治学和国际问题研究的范畴,同时,在更广的层次上,它是一个立足于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分支学科。

在社会科学研究中,概念界定的一个常用逻辑方法表现为“被界定概念=邻近的属概念+种差”,其具体操作程序为:(1)找出与被界定概念邻近的属概念,明确被界定概念所指涉的对象属于哪一类别;(2)将被界定概念所指涉的对象同该类别的其他种类对象进行比较,区分前者与后者之间的差别,即种差。[8](P27)根据这一社会科学概念界定方法,我们先找出与“中国周边学”概念相近的两个属概念——“地区研究”和“中国学”。“地区研究”这一属概念(或“上位概念”)包含“中国周边学”“美国学”“日本学”“俄罗斯学”“欧洲学”“非洲学”等种概念(或“下位概念”)。“中国学”的属概念包含“中国周边学”“中国历史学”“中国政治学”“中国哲学”等种概念。然后,我们再找出“中国周边学”与这两大属概念下的不同种概念的种差所在,通过比较分析其中的差异进而明确“中国周边学”的学科特征所在。

在“地区研究”的种概念中,“中国周边学”与“美国学”“非洲学”等概念的最显著种差在于地理位置上的不同,“中国周边学”的研究方向在区位上密切集中于中国周边地区。这里的中国周边地区泛指一种“大周边”的概念,有学者将其界定为“同中国海上、陆上有相同战略利益需求的国家和地区”,包括东北亚、东南亚、南亚、中亚、西亚和南太平洋地区。[9]笔者认为在新形势下将较小范围的“周边”拓展为“大周边”是可取的,但其范围不应该在地理上过度超越,因为“周边”再“大”亦不能突破地理上与中国邻近这一距离考量。如果“周边”的范畴可以任意伸展,那么便无法显示出“周边”的特征所在。据此,笔者认为“大周边”的一个可取的范畴在于地理上与中国密切关联的整个东北亚、东南亚、南亚和中亚地区内的所有国家。这个概念既涵盖了领土与领海上与中国交接的20个国家,同时也包括在海陆位置上不与中国有直接接触的其东南亚、南亚和中亚国家。而在“中国学”的种概念中,“中国周边学”与“中国政治学”“中国历史学”等概念的不同之处在于其研究内容上,“中国周边学”是以中国周边地区的外交关系、安全合作、地缘战略、周边国家的社会、政治和经济概况与发展、周边地区的国际秩序、合作机制等为核心研究内容。

在明确了与“中国周边学”邻近的属概念,及其与属概念下的不同种概念的种差后,可以将“中国周边学”界定为政治学的一个分支学科,它是对中国与大周边国家和地区之间的政治、外交、安全、地缘战略、经济和社会发展等领域的互动关系和发展规律进行综合性探究的一门交叉学科。这实际上是一种狭义上的“中国周边学”概念。这一概念明确了“中国周边学”的三个属性:其一,它在大的学科归类上从属于政治学;其二,它的研究对象限定于中国与周边国家或地区的政治、外交、安全、地缘战略、经济和社会发展等领域;其三,它是一门综合性的交叉学科。

(三)“中国周边学”的框架范围与研究方法

任何社会科学的分支学科都有各自的框架范围和研究方法。艾伦·艾萨克认为政治科学这一学科包括两个方面的研究内容:其一,政治科学的内容或它研究的是什么;其二,政治科学的结构或政治科学怎样研究它的对象。[10](P15)这实际上指明了政治科学研究应该注重该学科的框架范围和研究方法。作为政治学下的一门新兴学科,“中国周边学”亦存在具有自身学科特征的研究范围和方法。

首先,“中国周边学”的框架范围。事实上,任何一门新兴学科在其诞生阶段,其研究的范围和框架不宜过于宽泛,否则便无法明确该学科的清晰界限,体现不出该学科的独立属性与研究特色,以至于在按科学性质进行学科划分和门类归属时无法凸显该学科的特征,从而也就无法对其进行充分而明确的精准定位。因此,对尚处于萌芽阶段的“中国周边学”来说,涉及它的框架范围应该是集中和有限的、研究主题是突出和鲜明的,而不能是对中国周边各种情况、现象和问题等的无所不包的“大杂烩”,这实质上是无益于这一新兴学科的健康发展和最终成型的。因此,从一个较为狭隘的意义上来说,“中国周边学”研究的框架范围集中于周边国家的政治与外交关系、周边安全合作与地缘战略、周边国家内部的社会、政治和经济概况与发展,以及周边地区的国际秩序与国际制度等领域。

其次,“中国周边学”的研究方法。“中国周边学”研究的框架范围是有限的,但这一新学科在研究方法上可以博采众长。温德尔·贝内特认为“传统的学科已经在我们的学术机构中得到确立。而其中的一部分则是有关地区的更细微的领域及专业,这些一般会被视为某个主题的次元性研究。因此,地区研究从诞生之日起就具有跨学科的性质”。[11](P34)地区研究的跨学科性质要求对“中国周边学”的研究应该注重跨学科视野,善于运用跨学科方法进行跨学科研究。所谓“跨学科研究”意指“回答问题、解决问题或处理问题的进程,这些问题太宽泛、太复杂,靠单门学科不足以解决;它以学科为依托,以整合其见解、构建更全面认识为目的”。[12](P17)审视中国周边地区的具体情势可以发现,该地区各个国家的具体情况较为复杂,它们在社会政治制度、经济发展模式与水平、国家规模、与国际社会的融合度等方面都存在差异,因而对周边地区这些涉及面广泛的复杂问题的处理和认知,仅凭单一学科或专业是不足以应对的,采用跨学科方法研究周边问题是“中国周边学”势在必行的一条路径。

三、“中国周边学”未来的发展方向

“中国周边学”的学科建设理应成为教育部门、高校、科研机构及学者等各方所重视的一项长期性工程。一个健康发展、成熟运转、规模化和体系化的“中国周边学”能在实践上加深对周边地区的充分与合理的认知,能为更好地开展中国周边外交工作提供学术和政策支持。在“中国周边学”的未来发展中,应该重点关注机构与学科、语种与国别及视野与路径等三大方向上的工程建设与学术自觉。

(一)机构与学科方向

1.提升不同研究机构间的通力协作

构建一门新兴的社会科学分支学科并非易事,亦非一朝一夕得以完成,它需要国内有关周边问题研究的不同机构之间的通力协作与明确分工,诚如杨洁勉所言“区域国别研究需要协调创新和跨学科的合作”。[13](P8)学术界呼吁构建“中国周边学”的学者大多是来自不同高校中的周边问题研究机构,抑或是参与“国家领土主权与海洋权益协同创新中心”的合作机构,这就为构建“中国周边学”而协调不同科研单位之间的分工合作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硬件支持条件。具体到“中国周边学”的创建工程中,可以发挥不同研究机构在研究方向和旨趣、前期知识经验累积、科研人员力量配备、资金或政策支持力度等方面的各自优势,在“中国周边学”构建与发展过程中的教材编写分工、课程体系设置研讨、人才培养和交流、学术主题会议举办、科研项目申报等工作上合理地分配各自的学术任务。通过不同周边问题研究机构及其人员间的通力协作,解决“中国周边学”构建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难题。

2.完善“中国周边学”的课程体系与标志性学科工程的建设

高等教育中完备的和成体系的课程设置是任何一门学科发展的必由之路,这不仅是因为高校等学术机构中不同层次的课程设置能为该学科培养出本科、硕士和博士等不同梯段的后备人才,而这些后备人才储备是该学科薪火相传的重要保障,并且,一门学科在高等教育中成体系化的课程设置亦是衡量其存在与否的最直接体现。当前,复旦大学在“中国周边学”不同层次的课程设置上做出了开创性工作,但总体而言,与这一新兴学科相关的课程体系建设仍然滞后,其课程普及范围有待于进一步拓展。在“中国周边学”未来的发展方向上,可以先在呼吁构建“中国周边学”的一批合作高校中率先尝试相关课程体系的研讨、改革与创建,进而循序渐进地向外推动普及,尤其要注重对博士及导师群体等高级人才的有目标、有针对性的培养和建设,这是决定“中国周边学”在未来能走多远的根本性问题。

一门学科存在的显要性学术标签就在于它有凸显自身学科特征的一般性教材和以该学科为命名的学术刊物。一般来说,原理、方法论与历史(思想史)是构成一门学科必要的核心三要素,一门成体系的学科的教材编写工作应该围绕这三个核心层次逐步展开,这其中原理居于最基础性的地位。未来构建“中国周边学”学科体系的建设工程应该在这三个核心要素的指引下,逐步完成诸如“中国周边学概论”“中国周边学研究方法”“中国周边史”等系列基础性教材的编写工作。专业性学术期刊的创办亦是衡量一门学科成熟与否的重要标签之一。国内目前有关中国周边国家与地区研究的学术期刊主要包括《日本学刊》《当代韩国》《俄罗斯研究》《东南亚研究》《东北亚论坛》《南亚研究》等,尽管关于这些周边地区和国家的期刊建设已经大为成熟,但在基于凸显一门新兴学科重要性的标签化需求下,创办类似“中国周边学研究”等为名的规范性学术期刊不仅能在学术界彰显该学科的地位,同时也能为致力于“中国周边学”研究的学者提供一个专业化的交流平台。总之,这两项标志性学术工程的最终落实有助于缓解和打消外界对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中国周边学”创设的质疑。

(二)语种与国别方向

1.加强对中国周边地区不同国家的小语种的培训和学习

目前中国区域与国别研究发展相对落后的一项重要根源就在于“中国高等教育中外语教学与国际问题研究的人才培养严重脱节”。[14]如果将这种外语水平培训与国际关系研究两相背离的现状聚焦于“中国周边学”的研究则可以发现,除了英语这样的世界范围内通用的大语种外,日语、韩语(朝鲜语)、俄罗斯语等语种在中国一般高校的外国语课程设置中相对较为普遍,而越南语、泰语、马来语、柬埔寨语、尼泊尔语、菲律宾语、缅甸语、老挝语、僧伽罗语(斯里兰卡)、乌尔都语(巴基斯坦)、印尼语、哈萨克语、乌兹别克语等小语种目前只集中于北京外国语大学和上海外国语大学等外语类高校。其中,诸如缅甸语、越南语等极为冷门的周边国家本土语种除了云南部分高校开设以外,其他地区高校甚少设置,导致小语种人才严重匮乏。这种小语种掌握水平欠缺的尴尬境地导致当前对中国周边地区的国际问题研究大多参考和借鉴英文文献,而借助非对象国本土语言为基础的二手文献资料是难以做到对周边国家和地区的历史文化、社会政治、人文风情和民族习性等进行深入、透彻的研究,在此基础形成的科研报告与学术成果是不够严谨,有所欠缺的。

未来的“中国周边学”学科建设中应该着力改变这种利用二手文献资料研究周边对象国的不利境况,转而将对大周边地区的小语种和冷门语种的培训和学习纳入这一新学科的创建和发展过程中。鉴于小语种课程低水平的普及率及小语种学习的特殊性,“中国周边学”研究可以将具有相应的小语种学历背景的研究者纳入对中国周边地区的研究队伍中来,或者将对小语种的掌握作为“中国周边学”研究的硬性要求,通过与研究对象国高校间的交流合作或联合培养,提高研究者的小语种语言学习水平和能力。

2.重视对“中国周边学”中的小国群体研究

国际关系研究者的“大国情节”造成了对大国研究较为透彻、细致和充分,由此导致了对小国研究的长期忽视与缺位。诚然,对于处于崛起进程中的新兴大国中国来说,诸如美国、日本、俄罗斯、印度、英国等世界范围内的大国对我国的国家利益影响相对而言是更为明显的。然而,如果处于高速崛起进程中的中国将目光聚焦于周边地区,则可以发现小国行为体在其中是处于多数地位的,并且,当代中国的外交实践亦表明,小国在中国周边地区的领土、领海争端、构建区域经济一体化和安全秩序、打造周边命运共同体、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等领域均扮演着主体角色。从学术研究的角度看,“轻视小国研究及其理论价值无疑是国际问题研究的一大欠缺”。[15](P327)因此,构建“中国周边学”就需要打破长期以来形成的“大国情节”藩篱,突破以大国心态自居的“居高临下”式研究视角,转而以真正平等、客观的心态,以外交上和战略上高度重视的姿态主动接近小国、关注小国及研究小国。

其一,在教育部“国别和区域研究基地培育”政策项目的支持下,设立以其命名的研究中心。目前,国内一些高校的小国研究机构的创建已取得了初步进展,如四川大学“缅甸研究中心”、云南大学“泰国研究中心”、兰州大学“阿富汗研究中心”等,但仍有包括斯里兰卡、不丹、孟加拉国、乌兹别克、文莱、蒙古国等小国研究机构需在教育部的支持下进一步创建。其二,重视小国研究的数据库建设。“大数据”对国际问题研究的影响及其诱发的“方法革命”是有目共睹的,充分而真实的数据信息是决策合理化与科学化的根本保障,因此,加强小国研究的数据库建设是“中国周边学”学科发展中的一项重任。国内有条件的高校和科研单位应当分工协作,分门别类地将中国周边地区的小国划分为不同的个体,继而设立与其相关的涉及小国的经济发展、社会政治、对外关系等方面的数据库,同时亦要注重数据库的开放性、时效性等问题。其三,加强对小国国别史、小国间的外交史等冷门领域的研究。2018年,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发出《关于组织实施冷门“绝学”和国别史等研究专项的通知》,其立项范围就包括对“中小国家特别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国别史、周边外交及中外交往史”的研究。因此,“中国周边学”应该抓住这一契机加大对周边地区小国国别史、与中国的交往史等领域的研究。

(三)视野与路径方向

1.突显“中国视角”和“中国—周边关系特殊性”

以石源华等为代表的国内学者倡导构建“中国周边学”是为了满足中国学者基于中国人自身的视野探究中国周边地区诸多事务和系列现象的需求而产生的一门交叉学科。因此,“中国周边学”应当从中国的视角和中国学者的自我意识出发,努力以学科构建为发展方向,以探索和总结中国周边地区的历史经验和当代发展为学术宗旨,以构建一种独立于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影响之外的中国经验和理论为终极目标,并直接向上级政府部门提供决策咨询和政策建议。凸显“中国视角”和“中国意识”是这一新兴学科最为根本性的要求,在此基础上,“中国周边学”可以借鉴和参考世界范围内既有的发展成熟的研究成果。从立足中国本土和彰显“中国声音”的角度出发理解中国与周边地区国家间关系的发展规律和特征,是“中国周边学”研究的根本和源泉,离开这一本源,“中国周边学”研究便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困境之中。这是“中国周边学”在未来的发展方向上需时刻铭记的一项学术基准。

事实上,任何一门学科都有支持其运转的独特的历史基础和现实基础。就“中国周边学”来说,首先,其历史基础就在于古代中国与周边地区国家或藩属国之间丰富多彩的交往关系史,尤其是在互动交往中形成的、在国际体系演变发展历程中具有独特地域属性和内质属性的中华朝贡体系。这种特殊的历史发展模式要求“中国周边学”的研究必须立足于本地区独特的历史经验,并将这种独特的历史材料和经验知识作为理论建构的基础,从而以真实反映中国周边地区历史全貌的理论来分析历史和现实问题,而不能盲目地、不加辨别地利用建立在西方历史经验基础上的国际关系理论来审视中国周边地区。其次,“中国周边学”的现实基础就是当代中国与周边国家异彩纷呈的外交实践。中国与周边国家六十多年外交实践中最大的特殊性就是开创了大国与小国间交往关系的新模式,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到如今的“周边命运共同体”,平等与尊重始终贯穿于双边关系之中。“中国周边学”应注重研究这种国家间关系的新模式,以探究崛起的中国能与周边国家始终和平相处的学术主题为己任。

2.注重基础理论研究与现实政策研究相结合

长久以来,国际问题和对外政策框架下的基础理论研究与现实政策研究相脱节,甚至相互轻视的状况是中国国际关系学发展中的一种普遍现象。造成这一困境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它既包括建立在西方历史经验基础上的国际关系理论无法有效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亦因为对外政策变动之迅猛使得国际关系理论的更新速度无法适应实践的需求。这种基础理论与现实政策研究相脱节的现象对构建“中国周边学”的警示意义是显著的。基础理论研究是对中国周边地区的历史经验和各种现象的系统性反映和规律性的解释,而现实政策研究主要涉及中国与周边国家之间具体的对外政策问题。将基础理论研究与现实政策研究二者进行有机结合的研究取向贯穿于整个“中国周边学”的构建和发展过程中,既能夯实“中国周边学”学科坚实的理论基础,从而增强这一新学科的思辨性和学理性;亦能将“中国周边学”的研究成果及时地运用到国家对外政策的现实需求中,加强该学科与政府部门和决策机构之间的联系,进而强化“中国周边学”的实践性和应用性。

在“中国周边学”的未来发展方向上,要善于借用建立在本地区历史经验和现实实践基础之上的理论去指导该学科的学术研究,并为解释和预测中国周边地区的现象出现、事件发生和趋势发展奠定理论基础,充分发挥理论在“中国周边学”研究中的指引性、方向性和规范性作用。此外,“中国周边学”研究还应该以为政府决策部门提供可靠的和高水平的研究结果和报告为学术自觉,从而不断提高政府决策的科学化、合理化和最大程度利益化的水平,实现“中国周边学”在实践中发挥经世致用的学术价值和目标。总之,“中国周边学”要善于用理论作为现实政策制定的依据,并根据变动中的现实政策不断修正既有理论,通过这种双向互动式的反馈强化“中国周边学”研究中的理论与政策两大支柱。

结 语

作为一门新兴学科的“中国周边学”的构建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既不是简单地将某个旧有学科在名称上“改头换面”后的“旧酒装新瓶”,亦非任意地将几个相关学科东拼西凑在一起的“大杂烩”。“中国周边学”是有其自身的研究对象、理论框架、研究方法和学科定位等鲜明特征的。本文从构建一门学科的实践背景、基本的概念和框架界定,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等维度对“中国周边学”的构建做了最为基础性的探讨。在未来的学科发展进程中,从学理上对“中国周边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可行性分析,构建一个包含预设、概念、命题和理论等要素在内的社会科学意义上的“中国周边学”,以及完善“中国周边学”的理论分析框架等问题将是这一新兴学科在前进过程中不容回避的、有待于进一步研究的课题与方向。只有将“中国周边学”扎根于学科、学理和理论等基础性和本源性的土壤中,才有助于这门新学科最终的“枝繁叶茂”与成熟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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