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治军
(民政部培训中心 生命文化研究所,北京 101601)
孟子在性善论的基础上指出,士君子应当以“内圣外王”作为终极追求,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辟邪说暴行弘扬孔子仁义之道,肩负起教化后知后觉的使命。与此相对,保罗则在继承《旧约》人之罪性的前提下,强调耶稣的死而复活是全人类的福音,成就了上帝与人订立的新约,“独一真神已在耶稣基督里对付了罪恶、死亡、过失、羞辱,如今呼召各地男女放弃那掳掠人心的偶像,而在他里头找到新生命,新的生活方式”。[1](P238)因此,无论是犹太人还是外邦人,无论是主人还是奴隶,无论是男是女,都可以通过信靠耶稣基督,让耶稣基督的圣灵入住,将自己作为活祭献给神,通过与神同工来转变生命,在奉献神的事工中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
人之生命具有何种意义与价值,人应当如何追求并实现自身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孟子与保罗用自己的理论与生命实践做出了截然不同的诠释。
孟子站在弘扬孔子仁义之道的立场上指出,一个接受过圣贤教育的士大夫,其道德的追求应当是成就圣贤品格,其事业的追求是成就圣王的伟大功业,而这一“内圣”“外王”完美结合的典型就是尧舜,所以孟子“言必称尧舜”。其中的深刻含义,正如袁保新所说,“在孟子的反省里,尧、舜、汤、文、武、周公、孔子,不仅仅是存活在某一过去时代的人物与事功而已,他们就是完美人格的真实代表,也是人类终将克服生存浩劫、文明危机的真实保证。……孟子之亟称历代圣王,绝不是挟古人以自重,而是孟子道德意识的苏醒,使得他不容已地要上承往圣先哲的事业与理想,矢志成为人性尊严的捍卫者,历史的见证”。[2](P26)
成就内圣的品格与外王的功业是统一的。士大夫仅仅能够修养自己还不够,还要有利及苍生的伟大志向,肩负起服务社会的责任,“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孟子·尽心上9)。如果由于外在原因而使理想得不到实现,那也应当保持自己高尚的品格与情操。大禹和后稷处在政治清明的时代,可以把理想抱负付诸实现。与此相反,颜回虽然也有禹稷的抱负,但拘于时代的限制只能居于陋巷。可是孟子盛赞颜回——“禹、稷、颜回同道”,“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孟子·离娄下29)。他自身也效法禹稷颜回,不畏艰难奔走于各个诸侯国之间推行仁政学说,将拯救天下苍生作为自己的毕生追求。即便是到了晚年,仍然通过讲学收徒来影响社会和国家,通过传承圣学来教化天下苍生,以期实现“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孟子·梁惠王上7)的理想社会。
与孟子相比,保罗的人生则充满了神圣色彩,他则始终把做“神的活祭”和成为“神的义人”作为理想的品格。要成为神的义人,就要去掉自己身上的罪性,成为圣洁。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通过信靠耶稣的赎罪与拯救。关于罪的本质,卡尔·巴特说,“罪是人类本性的比重。罪并非人生中某一情况或一系列情况,而是人与生俱来的情况本身。罪尚未在这人或那人的意识或潜意识里发生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罪在成为这人或那人的意志和信念之前,就是一种力量了”。[3](P162)可是藉着“基督之死”,人经历再造获得真正的新生,罪就得以赦免了。因为“我们在基督之中向神性法则表示臣服,而神性法则意味着:推翻非直观的、在死亡中变得直观的、罪的世界法则,使人得以康复,从束缚万有的暴力中解放出来”。[3](P168)所以作为神的仆人,保罗始终将成就神之伟大的拯救事业,彰显神的大能作为自己人生终极目标。为实现这个目标,他积极传播神的福音,让更多的人了解神的福音信仰神,加入教会成为神的儿女来接受圣灵的入住,通过做“神的活祭”和“与神同工”来荣耀神。
孟子内圣外王的终极目标是在现实中,通过经世济民的伟大社会实践来实现的,与其存心养性事天的自我修养是统一的。袁保新认为,孟子以“存心养性”来“事天”,一则在表示道德实践的严肃性,不容自己有丝毫的懈怠,另一则在彰显天道的超越性,以绝对价值尊奉之。[2](P89作为一个伟大的教育家,孟子把全天下的人都当作了自己的教育对象。他教育君王要心怀天下苍生的疾苦,体恤鳏寡孤独,爱惜民生民力,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他教育士君子传承圣学仁义道德之精神,言拒杨朱墨翟之邪说淫辞;他教育百姓在生活富足之后要遵行孝悌礼义,最终实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4)的美好社会。
与孟子相反,保罗则是孜孜以求通过传福音引领人走上天国义路。他晓谕所有的信徒,只有与永生的神建立关系,人才能找到超越世俗的永恒生命意义。“神藉着圣灵在个人心中工作,结果让人相信福音,再由洗礼加入基督的群体中,开始参与在日常生活里,学习其一般的生活方式,这便是人如何跟永生神建立关系的方法。”[1](P175)保罗一直坚信:自己是受神呼召的使徒,应当让神成为全天下的神,用神的话语拯救一切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神所喜欢的人,才可以实现自己生命的价值。正如他自己所说“无论是生是死,总要叫基督在我身上照常显大”。(腓1:20)所以保罗一生都致力于到处传扬福音,建立与牧养教会,反对各种异端邪说,保证各地教会信仰的纯洁。在这样的活动中,保罗度过了自己的一生,遭遇了各种艰难困苦,经历了各种磨难,但是却终生不悔,反倒觉得这是对主的最好的交代。因为他始终坚信无论作什么,“都要为荣耀神而行”。(林前10:31)无论做什么,都是从心里做“像是给主做的,不是给人做的”。(西3:23)
孟子与保罗所追求的人生目的不同,实现人生价值的场域和途径不同,自然就决定了他们实现人生价值所依靠的力量截然不同。
孟子把实现内圣外王的根本动力,归因于人人本有的善端,归于人人都具有成就自己的内在潜能。内圣外王的目标能否实现,关键取决于自我尽心知性和知命立命的实践。袁保新认为,孟子“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的提示,透露出天命造化的无边意蕴,必须通过人之“尽心”与“立命”,方能步步开显出它在人间世界中的真实意义。[2](P85)孟子打比方说,麒麟、凤凰、泰山、江海、圣人都是“出于其类,拔乎其萃”的,都是从平凡中超越出来而达到伟大崇高境界的。孟子特别指出,孔子也同样是源于一个平凡人,从学而不厌诲人不倦逐渐升华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2)如果能够坚信圣人与我同类,不断存养充扩四心,自我挺立道德主体,就能够发生由凡人到圣人的转变。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立志修养自己,并借助外在的圣贤教育,成就自己的品德,成就一番事业。至于笃信孔子仁义学说的圣人之徒,应当不待外在教化,自我激励成就自身。
保罗则在人之罪性的前提下,强调任何人都不能摆脱自己身上的罪性,因为这罪性是从亚当遗传而来,使得人远离了神,破坏了人与神之间的正当关系。要摆脱人身上的原罪,恢复与神的和好,人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唯独依靠神。信靠神就“意味着不断自我扬弃和自我取消,意味着不倦地、坚定地自愿萎缩、放弃、下降和消亡,意味着不断以极其贫乏和可疑的、一丝不挂的中立人性为出发点”。[3](P125)保罗打比方说,基督徒是“神所耕种的田地,所建造的房屋”,基督徒是“神的殿”。(林前3:9~16)人的身体是一个瓦器,里面有一个贵重的宝贝(圣灵),是那宝贝让瓦器变得珍贵。(林后4:7~12)
耶稣基督是上帝道成肉身,是神亲自介入人类历史来拯救人类,他的死而复活成就了神与人之间的新约法。我们信靠他不仅可以获得拯救,摆脱罪性成为义人,更为重要的是,依靠神救赎的大能,我们才能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与价值所在,获得与基督同死同复活的生命体验。“只要旧的世界依然存在并且基督徒受到它权力的威胁,这种持续性参与到死亡中,在上帝的拯救计划中就有积极意义,因为它阻止了信仰者相信他自己而沉沦到旧的生命中。痛苦与死亡是上帝实施统治的积极方面,并且能够被理解为参与到基督的死亡中。上帝已经征服了死亡,不是通过废去它(这个有待于将来),而是通过命令它服务于上帝的意图。”[4](P77)保罗多处举例说,只有通过信靠神,让神的灵入住我们的内心,我们才会与神结合,成就神的意思。人是有朽易碎的瓦器,而神是永恒的灵,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神是永生的。终有一死的人只有通过信靠神,通过与圣灵融为一体才可以实现自身的意义与价值,才可以死后永生。“我们可以发现,(保罗对神的)这种盼望是持续不断的,尤其是对复活和末世转变的盼望。这种观念在帖撒罗尼迦前书、哥林多前书、哥林多后书、罗马书和腓力比书中有非常明确的表达。”[5](P97)
孟子和保罗从各自不同的文化背景与人生经历出发,都主张生命的神圣与人格的平等,强调生命的责任与担当。他们都窥测到,每一个人都是通过所从事的工作来实现安身立命,因而强调工作对于人之生命的重要性。他们都洞见到艰难困苦具有的正面价值,并且给予了人们面对苦难的智慧与勇气。
孟子和保罗都主张生命的神圣和人格的平等,虽然二人的论说角度不同。孟子从“天生蒸民”和“民为贵”的角度,强调每一个生命都应当得到尊重与保障;“圣贤与我同类”,“人皆可以为尧舜”,每个人都可以经由存养充扩而成就自己的道德人格。而保罗则是从上帝造人和基督拯救的角度,强调每个人都是神所创造的,都是基督拯救的对象,都可以活出圣洁的生命。
孟子不仅主张生命有其内在的价值与尊严,主张每一个生命和人格应当受到尊重,而且尤其强调了普通老百姓生命应当得到保障。在战乱频繁苛捐肆虐的战国时代,孟子鲜明地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口号,呼吁统治者要尊重和保障每一个老百姓的生命。他批判战争是“率土地食人肉”,批判暴政是“率兽食人”,反对合纵连横的杀伐战争,提出“不嗜杀人者一之”和“仁者无敌”的思想,高标“行一不义,杀一无辜,而得天下,不为也”的政治理念,并且提出了恢复井田和制民之产等一系列保障民生的政治经济措施。孟子对生命神圣和人格尊严的彰显,根源在于其性善论。正如袁保新指出,孟子人性论有两个特色,一是将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与尊严,定位于先天本有的道德心之上,足以“兴起一切人之心志,以自下升高,而向上植立”,另一是“心”“性”“天”三者在道德实践历程中的相即相通,使人在面对命限的无常流转中,可以通过人本身的道德自觉,转化命限的负面意义。[2](P165)
保罗的生命神圣与人格平等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每一个人都是神所创造的,而且是神照着自己的样式所造的,都具有神的形象,因而生命是神圣的也是平等的。由于亚当夏娃违背了神的诫命,偷吃了禁果造成了原罪,死就进入了人的身体,并且遗传给每一个人,“罪由一人进入世界”“罪的代价乃是死”。所以,每个人都是罪人,都是有死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夸口,凭自己的能力摆脱罪的束缚,恢复人与神之间的和好关系。在这一层意思上,我们看到了生命来源的神圣与平等——所有的人都是神造的,都是有死的受造物,生命无贵贱。同时,人又都是罪人,都亏缺了上帝的荣耀,在这一点上也是平等的。第二,上帝派他的独生子耶稣基督取了人的模样,即道成肉身来到人间,与人类担当起苦难与死亡。上帝眷顾每一个人,耶稣基督为了拯救每一个人脱离罪,脱离死的束缚。耶稣基督的死而复活成就了人与神的一个新约,每一个人“不拘是犹太人,是希腊人,是为奴的,是自主的,都从一位圣灵受洗,成了一个身体,饮于一位圣灵”(林前12:12~15)。所以信徒不再有“犹太人、希腊人、自主的、为奴的、或男或女”的区分,而是“在基督耶稣里都成为一了”(加3:28)。“保罗把基督的死亡、复活、主的身份和基督的再来放在他神学的中心。在所有这些事件中,他通过代表我们利益的基督理解了神的行动。神通过耶稣基督使我们获得了拯救;这样我们才能感受‘在基督里’的体验,这意味着被耶稣基督的死和复活所完成了。”[5](P105)保罗到处去传播这一福音,“告诉人们有位独一的真神,他如今活着且顾念、疼爱世人,并且在历史上、在人间,一直做工,为要重新建造整个世界”,[1](P245)在这一福音中,过去饱受歧视的女人成为了神的见证者,成为了教会的执事;原来不被当作人来看待的奴隶也成为了主内的弟兄姊妹。大家彼此相爱共同侍奉主,活出在基督中的圣洁生命,用自己的事工彰显神的大能。
孟子和保罗不仅勇敢的肩负起了自己地责任与使命,并且从不同的维度对生命的责任与使命做出了论述,给予门徒弟子诸多的人生教诲,这些思想虽历经久远仍为后人所传扬。
川菜亦博采各大菜系之长,善于借鉴,善于创新,其早已驰名中外,在国际上享有“食在中国,味在四川”的美誉。
孟子指出,每个职位都有应尽的义务与责任,人的言行要与他的身份角色相配合,决不能尸位素餐。“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孟子·公孙丑下5),孟子尤其强调了一国之君的职责:要把国家治理好,使四境之内国泰民安,避免“上下交征利”(孟子·梁惠王上1)、“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殍而不知发”(孟子·梁惠王上3)的现象发生;要绝对避免占夺民时造成百姓“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的悲剧现象;要通过“制民之产”的政策实现“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内无怨女,外无旷夫”(孟子·梁惠王下5);通过“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来实现“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孟子·梁惠王上7)。否则,人民就有权通过革命变置社稷。孟子在平陆用“执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和“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孟子·公孙丑下4)的譬喻,批评了孔距心和齐宣王没有尽到本职的罪过。孟子用“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孟子·万章下9)来概括贵戚之卿和异性之卿的责任,他认为士君子的职责就是“格君心之非”,辅助君王行仁政以利济苍生,“先知先觉”的士君子应该发挥“草上风偃”的模范作用,担当起化育“后知后觉”的历史使命。
在保罗看来,对自己民族的传统大有热心,积极传承本民族的信仰与文化,是一个忠实的拉比必须肩负的责任。在《罗马书》第十五章,他阐明了自己作为神的仆人的宣教使命:是神给予他恩典,差使他做奴仆去外邦人那里传教,“做神福音的祭司,叫所献上的外邦人,因着圣灵,成为圣洁,可蒙悦纳。除了基督藉我做的那些事,我什么都不敢提;只提他藉我言语作为,用神迹奇事的能力,并圣灵的能力,使外邦人顺服”(罗15:16~18)。保罗关注的从来都不是他个人的安危和舒适,而是传扬主的道,使外邦人可以得救,并且“立了志向,不在基督的名被称过的地方传福音,免得建造在别人的根基上”(罗15:20)。他毕生都致力于把福音传到地极西班牙去,来践行荣耀神的使命。保罗强调,基督徒的责任就是要以自己的行为荣耀上帝,他告诫他们,“岂不知你们的身子就是圣灵的殿吗?这圣灵是从上帝而来,住在你们里头的;你们不是自己的人,因为你们是重价买了来的。要在你们的身子上荣耀上帝”(林前6:12~20)。
孟子和保罗都强调了工作和职业的重要性: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要工作,都不能白吃饭,不劳动就不得食;各种职业和工作都是社会所不可缺少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社会的分工与合作乃是必然要求;职业和工作不仅是个人实现自身价值,发挥自己潜能的途径与手段,也是成就他人的手段;职业和工作所创造的财富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个人,也是为了全社会,用来保障所有人的生存权益。
孟子首先反驳了“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和“君子不耕而食”的思想,表达了社会上任何职业和工作都是必不可少的观念,(孟子·滕文公上4)他区别了大人之事与小人之事、劳心者与劳力者的不同分工与作用,提出社会只有分工合作才能够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只有通工易事才能互通有无,只有教育才能保证社会有序与文化传承。杜维明先生指出,孟子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提法不仅具有历史价值,而且至今还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孟子标出大人之事和食于人(靠人吃饭)的劳心者,是针对“君子不耕而食”或“士无事而食”之类经济主义而发的。徐行的“神农之言”是一种不顾社会的意义结构,甚至对服务阶层的功能也懵然无知的唯劳动生产是问的极端思想。[6](P8~9)
孟子以函人与矢人的职业特殊性为例,指出不同职业对人的生命气质和性格的影响。“矢人岂不仁于函人乎?矢人唯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巫匠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孟子·公孙丑上7)。不同的职业由于利益的不同会产生冲突,不同的职业心理也可能导致人背离正常感情。这其中暗含着一种警醒,人不要受行业特殊性的影响,不可以因为行业的原因而失去仁爱之心。在诸多的行业当中,以教育学生为职事的教师更有助于培养人之善良德性,所以孟子以教育英才为自己的毕生职业追求,并视为人生三乐之一。
与孟子极为相似,保罗首先阐明了这样一个职业观念:在教会中,所有的基督徒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民族种族之别。在主里面,所有工作都是必不可少的,都是平等的互相效力的。每一种工作都是基于神的分派,没有哪一种工作比另一种更为重要、更有意义,同样是我们荣耀神的手段。“眼不能对手说,我用不着你;头也不能对脚说,我用不着你”(林前12:21)。保罗批判了信徒各自夸耀自己功劳的错误,他指出“栽种的算不得什么,浇灌的也算不得什么,只在那叫他生长的神”(林前3:7~8)。基督徒都是“与神同工的”,是“神所耕种的田地,所建造的房屋”(林前3:9)。所有传扬福音的人譬如“一个身体上的许多肢体”,尽管分工不同,但是工作性质都一样,都是在耶稣基督的根基上建造工程。因此任何人都不能自我骄傲,都应当存谦卑的心,以自己的行为荣耀上帝,“无论做什么,都要为荣耀神而行”(林前10:31),“无论做什么,都要从心里做;像是给主做的,不是给人做的”(西书3:23)。人们在世的一切活动,归根到底是为了荣耀上帝而行。这一观念被后世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和加尔文所继承,并将其发展成为“天职”,鼓励人们辛勤工作赚更多的钱来荣耀上帝,不仅解决了宗教信仰与世俗生活的矛盾,还赋予了世俗活动以崇高的宗教意义,论证了追求财富的合理性,并认为这是荣耀上帝的最大的义。
保罗以自己的传教工作为例,说明了工作的真正报酬并不是金钱,而是从工作带来的满足。他说,神“叫传福音的靠着福音养生,但这权柄我全没有用过”(林前9:14~15)。他坚信自己心甘情愿传福音,就必定有上帝的赏赐。他白天从事传道,晚上织帐篷以谋生,拒绝教会的奉养,唯恐人们怀疑他是为了得利而传福音。保罗的行事为人树立了勤劳和审慎的榜样,也证明了一个真理:即便是普通的手艺技能也是上帝的恩赐,上帝不仅能让人通过事工养家糊口,奉献他人来荣耀神,还能够让人在工作中得到神所赐予的智慧和技能。
孔子一生历尽艰辛,所以才有“多能鄙事”的生活本领,才有十五岁立志求学的志向。孟子出生贫苦家庭,成长历尽艰辛,才形成了他对于人生苦难意义的深刻洞见。孟子从舜、傅说、胶鬲、管仲、孙叔敖和百里奚等一系列圣人经历苦难而成就的事例,得出了千古流传的伟大真理:“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孟子·告子下15)只有历经灾难,才能具备德行、智能、见识和谋略,只有在危难中人的内在潜能才得到发挥。一个人乃至一个国家如果始终不经历忧患苦难,长期安逸享乐必然走向灭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保罗传播福音经历千难万险,但是他始终坚信苦难是神的试炼,患难中必定有神安慰,在苦难经历中能够成就属灵生命的成长,短暂苦楚可以成就将来永恒的荣耀。在《哥林多后书》十一章16~33节,保罗自述了自己的苦难经历。他认为自己经历的鞭打、沉船、饥饿、赤身裸体等等都是神对自己的考验。在第十二章7~8节,他提到了身上的刺给自己带来的苦难。保罗身上的刺到底为何物?巴克莱列举了学者多达八种可能性的猜测,[7](P1667~1668)由此我们可以想见保罗的苦楚。保罗之所以具有这样一种精神,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是由于有耶稣基督的灵“这个宝贝”放在自己这个“瓦器”的身体里,所以“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失望;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至死亡”(林后4:7~9)。保罗坚信:“我们在一切患难中,他就安慰我们,叫我们能用神所赐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样患难的人”(林后1:3~4)。他坚信“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林后4:17)。并且靠着这种信心生活,就不会在苦难面前丧胆,而且在苦难中可以生出忍耐、生出爱,生出对神的无限信靠。因为所赐给我们的圣灵将上帝的爱浇灌在我们心里。
在保罗的眼中,上帝纵然是万能的,人间也依然会有苦难。基督爱我们,但是不会荫庇我们,叫我们不用经历生命中的困苦,因为这些困苦能使我们属灵的生命成长(罗5:3~5)。神向我们保证,生命中的困苦是为我们效力,而不是要针对我们的。神容忍试炼临到,我们就能够利用它们叫自己得着益处,并叫神得着荣耀(罗8:36)。所以,我们既接受苦难为正常而忍受,又相信神的帮助,既积极面对不逃避,又正视接纳不可改变的事实谋求补救的方法。尤为重要的是,我们相信上帝与人一起承担苦难并且战胜苦难与死亡,上帝与人类共同背负十字架,使我们看到了十字架背后的胜利,上帝的荣光与大能,“耶稣通过自己的鲜血,证明了自己确是基督,证明了自己确是上帝表达对人类之信的空前绝后的话语,证明了自己确实开辟了拯救人类这一不可能的可能性,确实是未曾点燃的火炬之光,确实是上帝的宣言”。[3](P100)
孟子把拯救天下百姓作为执着追求,保罗始终秉持神的仆人的谦逊态度,把毕生都献给了拯救天下苍生的事业,鼓舞和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成为后世信徒所效法的典范。孟子和保罗的人生历程和生命智慧,对于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仍然具有诸多启迪。
孟子和保罗的生命价值理念与行动启示我们,信仰是永恒的精神寄托,是生活的方向,是克服困难的内在精神力量,是幸福感的真正来源。
孟子坚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忧患的环境能促进生存与发展,安乐的环境会导致沉沦和灭亡。人在忧患中心智得到磨炼,生命的内涵与深度得以增加,内在的潜能得到发挥。这是因为外在的折磨会使人内心受到震撼,促使毅力和性格更加坚韧。更为重要的是,我们所遭受的苦难是“天将降大任”的一种考验和历练。天命,作为冥冥中的主宰,是人能够克服困难的精神寄托与力量来源。因而,这种历练能够唤起主体内心的觉悟,内心的觉悟能够带来克服困难的精神力量,从而带来能力的提升。保罗的信仰就是上帝存在、永恒的灵魂和正义的审判。上帝是每个人精神生活的寄托。一个人,如果相信上帝是世界的造物主,是自己精神和灵魂的主,与他共同承担人生的苦难,他就会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勇气;如果他相信有永恒的灵魂,相信他今生所做的事情,有一个终极的永恒的审判。那么,他就会更加尊重生命,对自己的操守言行就会更加谨慎。基督教学者温伟耀认为,相信有永恒的灵魂比相信没有,始终会带来人生更高贵更尊重生命,并且向往永恒和完美的方向和动力。[8](P116)如果只有今生而没有来世,没有死后的审判,今生的恶人逍遥法外,好人反而受折磨,确实是不公不义。基督教相信将来永恒里还有审判,不公义和冤屈能得到昭雪,这恰如佛教中的“六道轮回”与“三世因果报应”一样,确实能够为饱受现实苦难的人提供一种永恒的慰藉与期盼。
有了一种信仰,就有了永恒的幸福感。孟子关于天爵与人爵的论述启发我们,要有正确的快乐与幸福观。人爵——富贵和荣耀,是“求之在我,得之在人”,是“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并非是个人努力追求就能够得到的。在现实生活中,即便努力付出去奋斗去追求,最终大多不能如愿以偿,还常常扰得人心灵上难以安宁。而天爵——仁义忠信,乃是上天禀赋于人,只有我们反身而诚修身实践,就可以成为实有诸己的内在品质,从而获得内在精神上的无限富足和愉悦。保罗虽然在传教中饱受苦楚,但是因为对神的信靠,心中时刻充满着幸福快乐。他心中挂念的始终是神的教会和信徒,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喜乐和冠冕(腓立比4:1)。保罗指出,痴迷于发财不仅不能带来快乐,而且还会带来痛苦。“那些想要发财的人,就陷在迷惑、落在罗网和许多无知有害的私欲里,叫人沉在败坏和灭亡中。贪财是万恶之源。有人贪恋钱财,就被引诱离了真道,用许多愁苦把自己刺透了”(提前6:9~10)。所以他告诫使徒,敬虔和知足的心是最重要的,只要有衣有食,就应当知足。(提前6:6~18)反思当今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时代,物质财富越来越富有,而人们却感觉越来越不快乐越来越不幸福,就是由于人们缺少精神的信仰,没有内心的精神富足。孟子和保罗启示我们,人生的快乐与幸福感,更多地是来自于人的内心,而不是完全取决于外在物。
一个没有精神信仰的人,会把个人欲望当作自己追求的最高目标。而一个具有精神信仰的人,则会让自己的个人欲望服从于自己的信仰,在追求自己信仰的过程中,实现自我价值,使自己的人生具有一种使命感。
孟子始终标榜禹稷那种人溺己溺人饥己饥的情怀,把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看成是天命的召唤,是时代赋予自己的责任,因而秉持着“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信念(孟子·公孙丑下13)。正是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终极追求,使他不畏艰辛到处奔走呼号推行仁政;也正是因为这种使命感,他不为金钱名利所诱惑,断然拒绝豪宅和高官俸禄。保罗一直坚信自己传福音是从主耶稣所领受的职事这一信念,从信主那一天起,他就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神,处处照着神的旨意行事,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生死,在传道中面对重重苦难,仍然时时处处充满信心、希望和喜乐。究其原因,正如保罗所表述的,自己是一个“普通的瓦器”,只不过是上帝临时用来存放其能力的容器,他的信心的秘诀就是“属灵的宝贝”放在“平常的瓦器”中,可以感受到“这莫大的能力,是出于上帝”(林后4:7),神的事业和圣灵成为了保罗的精神支柱。
反观当代社会,实在是缺少一种使命感,缺少一种超越历史与时代的终极目标。邓晓芒指出,我们可以不信仰上帝,但是我们需要一种宗教感,一种宗教情怀,能够对理想性精神性的东西有一种追求。我们需要一种永恒的信仰,不因为外界物质的诱惑、社会风气的影响、世俗政权的影响而改变。[9](P103)事实上,人生如果缺乏一个终极目的,人心就没有一个稳固宁静的安顿处。如果人生在为无数分散的目的奋斗,人心就无所依托。只有时空因果之外的存在才具有永恒的性质,才能够使人安身立命,依托心灵。[10](P7~8)这种处于时空因果范围之外的永恒存在,在基督教那里就是上帝,在佛教那里就是佛,在儒家那里就是天理道心。历史证明,在任何一个时代,这种超越性的人生使命感都是不可缺少的,只有具有一种超出社会政治背景和经济条件限制的出世精神,一种追求超越世俗理想的终极情怀,一种值得为之毕生追求的信念,现实的人生才有坚定而明确的目标,才有无穷的内在力量,才能以出世的精神做好入世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