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纸的人

李鸽

“香，真香啊！”

如地窖中的陈酿，如山间的清茶，褪色的羊皮纸上印着墨色浅淡的文字，静静躺在博物馆的玻璃柜中，他痴迷地盯着这羊皮纸咽口水。

“同学，對这件展品感兴趣吗？”一位工作人员走上前来，“这是古埃及法老的亡灵书。”他闻言一颤，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慌慌张张地跑开，害怕别人发现他的秘密。

他喜欢吃纸，对各种纸的味道如数家珍：再生纸像路边野草熬成的汤，奇苦无比;空白A4纸像刚收获的未经处理的大米，生涩难食;作业本的纸像食堂供应的米饭，食之无味……

至于书本上的纸，随着内容变化，各有风味——青春小说似甜腻的棉花糖，恐怖小说似辛辣的芥末，科幻小说似怪味豆，童话故事似餐后甜点……他扫过家中巨大的书架，踌躇不定。他深知人类的消化系统难以消化纸张，所以非常节制，一月只食两页。终于，他拿下一本《全球通史》，指尖颤抖，目露渴望，迫不及待地翻开，猛地撕下一页，一口吞下。一点点儿甜味在口中跳动，接着一股辣味侵入鼻腔，相当强烈，横扫了之前所有的味道。待辣味散尽，海鲜的腥味渐渐绽开，最终化为绵长的苦涩。他看了一眼前一页，是对拿破仑之死的评价，然后将书放回书架，寻找下一个目标。

考场上，笔尖划过纸张。他侧耳聆听，时不时摇晃脑袋。他太爱在纸上写字了！那“沙沙”声有如大厨切菜时充满节奏的声音。大厨会拿刀精细而平整地划过水晶般亮丽的鱼肉，将一块石头般的萝卜块雕刻成薄如蝉翼的“玫瑰”……他也如大厨般处理着手上的“食材”——随着答题的推进，香气从试卷中飘散出来，预示着“好菜”将要出炉，可他一次也没吃过。铃声一响，“佳肴”就要被被监考老师收走，空留一室香气供他遐想。

这是他不能说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一点儿风声。

他敛住心神，走出教室，移步到书画廊前，闻闻不一样的香味。

儿时的他，大方地拿出刚得到的精装版图书与同伴分享，得到的只有“怪胎”的称号和冷眼嘲笑。父母对他的爱好感到讶异，用恐惧的眼神看他，将各种偏方灌进他嘴巴，还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不断提问，对他的情况无法认同。

“不就是个爱好，为什么不能有？”他曾坚持过，捍卫过，最后终于明白，有些喜好就是不被人理解，哪怕其产生原理和喜爱读书无异。

他闭上嘴巴，不再提吃纸。父母喜欢好成绩，他便努力学习;同学喜欢交开朗的朋友，他便热心相待;老师喜欢出类拔萃的学生，他便力争上游……曾经受过的辱骂和嘲讽如今变成了赞扬和鼓励，他光明正大地收集着制作精良的纸张。

穿过书画廊，他面露微笑，在阳光下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