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红 江 澄 吴若霞 胡方林
(湖南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8)
《脾胃论》为李东垣晚年的作品。李东垣,名杲,是金元四大家之一,创立了补土派。他师从张元素,深受其师影响。张元素在《医学启源》[1]中论述到“羌活,气微温,味甘苦,治肢节疼痛,手足太阳经风药也;藁本,气温,味大辛,此太阳经风药,治寒气郁结于本经,治头痛、脑痛、齿痛”,这是“风药”一词的最早出处。李杲继承和发扬了张元素“风药”学说,对“风生升”类药加以发挥,并形成了完整的“风药”理论体系,并创制了很多以“风药”为主的方剂,广泛应用于外感病和内伤病。所谓风药,是指在李东坦学术思想和用药理论指导下,使用的一类具有升发、疏散特性的药物,如升麻、柴胡、羌活、防风、藁木本、葛根、独活、白芷、荆芥等[2]。
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经云:“胃者为水谷之海”[3],又云:“五谷入于胃也,其糟粕,津液,宗气,分为三隧”[3]。脾胃化生,可为宗气集聚在胸中,出于喉咙,以贯心肺,而行呼吸;可为荣气,行于脉中,化为血液,荣养全身脏腑经络;可为卫气,行于四末分肉、皮肤之间,而不休者也。脾胃居中,又为升降之枢纽组。天元正纪大论云:“天以阳生阴长,地以阳杀阴藏”[4]。以阳气为动力,阴气为养分,环绕周身,滋养脏腑。而“万物之中,人一也,呼吸升降,效象天地,准绳阴阳”[5]。且天气以春为首,人以胃气象春气。胃之水谷,先入脾,脾升清阳至肺,上行春夏之令,以滋养周身,“乃清气为天者也”。升已而下输膀胱,行秋冬令,传化糟粕,转味而出,乃浊阴为地者。
由上可见,脾胃的生发作用起到了引导周身之气血津液运行的作用。而风药具有善行走窜,升发阳气,宣畅气机之功效。所以风药在《脾胃论》中,又由于脾胃功能虚弱,容易导致水谷不化,水湿内停,膀胱气化不利。所以淡渗利湿之品也为多见。
风属木,木能克土,可以祛脾虚水湿之邪。甘淡之品,可以助脾虚水湿之邪从下焦排出。它们作用原理不同,本没有什么冲突,然《脾胃论》卷下之“调理脾胃治验治法用药若不明升降浮沉差互反损论”[5]指出脾胃虚弱,小便不利并非皆可用淡渗利湿之法。对于《内经》“大小便不利,无问标本,先利小便”、“诸泄利,小便不利,先分利之”、“在下者,引而竭之,亦是先利小便”[4]的论断,提出了质疑。他认为寒湿之邪客于胃,从外入里,暴注下迫,是湿邪下迫大肠,湿邪已有下行的趋势,且脾胃阳虚,今若因势利导,利水育阴,阴更重,阳更虚,则阳气愈虚,脏经络不得温煦,反助邪生。所以对于寒湿偏胜者,慎用淡渗利湿之法。《脾胃论》有云:“寒湿之胜,助风以平”、“下者举之,得阳气升腾而去”[5]。
《脾胃论·卷中之饮食劳倦所伤始为中热论》在补中益气汤的运用中对于风能胜湿与淡渗利湿的运用也有提及,但言“如风湿相搏,一身尽痛,加羌活、防风、藁本根,以上各五分,升麻、苍术,以上各一钱。勿用五苓。所以然者,为风药已能胜湿,故别作一服与之”[5]。且“除风湿羌活汤”中亦不主张运用淡渗利湿之品。但是其在卷下专立“饮食伤脾胃论”,治用“五苓散”。对于脾胃虚寒,湿停于内,并不排斥运用淡渗利湿之法。但进一步分析可知其实在运用淡渗利湿的时候,其总是要加入温阳行气之药,多与风药相配,发散药与利水药同用。比如“五苓散”中的桂枝,比如“清暑益气汤”中的升麻,比如“清神證气汤”中的防风。不过在对于“清暑益气汤”的运用中强调:其中淡利小便之品,从时令之旺气,以泻脾胃之客邪,而补金水之不及。如果不是湿热脾旺,后者小便已数,肝肾不受邪,容易导致真阴耗竭,运用时需要慎重。
综上,《脾胃论》中风能胜湿运用广泛,禁忌较少,但对于浊气在阳,乱于胸中,噎塞之症中提出:加吴茱萸辛苦热之品以泻阴寒之气,升降协调,不可过用升散之品。只是《脾胃论》更着墨于脾阳虚的论述,重用升发之药,所以这个观点在《脾胃论》中出现的并不多。
就淡渗利湿而言,《脾胃论》虽然多有慎用之意,但对于长夏湿土客邪太旺,提倡加入泽泻等渗湿之药,与白术、苍术同用,上下分消湿热之气。所以只要脾胃阳虚不重,水湿内停中焦,未及大肠导致寒湿下注,泄下不止;肾气尚足,真阴未大亏。临床上,还是可以考虑运用淡渗利湿之法。《内经》所谓“开鬼门,洁净府”[4],虽然李东垣提出暴注泄下不可用淡渗之品,但临床上也有通过利小便以实大便的治疗手段,需要对此加以鉴别。《脾胃论》所言泄下为寒湿所至,而淡渗利湿,利小便以实大便的方法见于湿热下注。可通过利小便的方式将中焦湿热之邪外排,再加少量清热之品泄除余热。另外,也不是所有阴虚之象都不加淡渗利湿之品。因为临床淡渗更多的是利尿,而非利湿。所以淡渗利水的方法运用更为常见。只是脾阳虚不能运化水湿容易导致水停,此时利小便,则湿随小便而走。然利小便只是治标并未治本,所以常与温阳健脾药同用,也就是风药,从而达到温阳健脾的功效。因为淡之品能够利尿,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助长了阴气,可以与热相抗衡。所以李东垣不主张过用淡渗之品,恐伤脾阳。但对于确有水液内停,水饮上犯等症,并不排斥利尿药的运用。《金匮要略》对于淡渗之品的运用比《脾胃论》要广泛,其在水气病篇有云:“诸有水者,腰以下肿,当利小便”[6]。五苓散、真武汤、苓桂术甘汤、猪苓汤等都运用了淡渗之药。其所谓水停,不仅及脾更有肺肾,其云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所以利小便需加以温药以治其本。此外其阴伤发热,小便不利,并不禁淡渗。对于水热互结伤阴,同样提倡淡渗利水,但加阿胶滋养阴液。可见,临床如阴亏不太过,热像偏重时,也可稍加淡渗之品。
后世医家对于《脾胃论》进行了增补。叶天士根据《脾胃论·用药宜禁论》中“湿能滋养于胃,胃湿有余,亦当泻湿之太过也。胃之不足,惟湿物能滋养”[5]之说,提出“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阳土得阴则安”。主张重视胃阴的调护。所以临床运用风药也当谨慎,如见阴虚发热较重,脉数无力,舌红少苔,皮肤干燥,身体消瘦等之阴液亏虚表现,除少用淡渗之品外,风药也当少用。因为风药为辛燥之品,容易耗伤阴精。风能升发走窜,阻碍胃气降浊之功效,更伤阴也。可以在滋阴的基础上佐以少量风药,以达到升降平衡的效果。另外对于《脾胃论》中的阴火之说,也要认识清楚,李东垣所讲述的阴火为“脾胃阳气虚弱导致的虚火”,并不是一切内伤之火的总结,元气与阴火不两立也只是与气虚所生之火的对立。若脾胃虚弱,生化无源,水谷精微亦有减少。因气虚和水少两个原因导致的水停成湿,单纯运用风药胜湿效果并不理想,所以有湿并不一定通过辛燥化湿。另外肾为先天之本,内藏真阴真阳。若情志劳伤肾之真阴真阳,脾胃得不到真阴真阳的滋养和温煦,亦会导致脾胃运化失常,水湿内停。这个时候以温补肾阴肾阳为主,少佐风药胜湿或不加。对于李东垣用于治疗暑伤元气的“清暑益气汤”也当有充分的认识,其为以湿为重,素体脾胃元气亏虚,暑湿之邪复伤元气的治疗,此证热像并不重。如果热像偏重,不可过用风药胜湿,恐伤精气。清代王孟英创同名之方,加养阴益气之品清暑热之邪。虽然后世医家做了许多补充,但是只要是由于脾阳不足,脾不升清,导致水湿内停者,大多可用风药胜湿。但若热像偏重,阴液亦亏时,宜少用风药。热重可用甘淡之品,阴亏可予滋阴之药。
风药胜湿与淡渗利湿各有所长,风药胜湿助阳,可通过治本脏之寒,从源头散化水湿。但为偏热,不可过用。风药除能胜湿,也能行气,不可拘泥一处。甘淡利水,湿随水出,淡渗利湿,可治脏虚水停之标,但因助阴且散液,伤阳亦伤阴液也,亦不可过用。其除利湿之外,更多利水。多与温阳药通过上下分消水饮之邪,标本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