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松林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的原因一直是学界关注的焦点,可以往的研究往往孤立地从文艺界的内部找寻原因,无论是“革命战线说”“整风运动说”还是“平息争论说”①参阅刘忠《“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原因考辨》,《社会科学战线》2008年第9期。,它们的落脚点都是停止争论,统一思想。单一、静止的视角在给我们带来合理、有效解释的同时,势必也会损害历史本身的丰富性与复杂性。须知,影响一项文艺政策制定的原因是多元的,政策制定者既会有内在因素的考量,也会有外部环境的斟酌。
“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1]3,经济与文学密不可分的联系,让我们从经济视角去探究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起因有了坚实的学理依托。抗战前期,边区经济基础薄弱,其经济形势与国民政府的经济政策息息相关,以至于国民党制造“皖南事变”以后,经济问题立马成了影响边区生死存亡的首要问题。“大生产运动”“精兵简政”等经济政策,在这样的背景之中孕育而生,也是在这样背景中,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了。那么作为政治和经济观念形态上反映的文学,是如何与这种经济形势互动的?而经济形势又是如何或者何种程度上影响文艺政策的?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从思想层面上显然难以说清。可见,从经济视角去切入延安文艺座谈会,就是将其置于一种更为复杂和真实的历史语境之下去考察与审视,这对我们来说,无论是辨析延安文艺座谈会的缘起,还是解读《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的内涵,都将是一次更为接近历史现场的探寻。
一
事实上,对于延安文艺界出现问题的原因,在1943年发布的《关于延安对文化人的工作的经验介绍》中就有明确说明。文章指出:1940年以前,延安“物质条件也不是那样困难,在文化人中所发生的问题,也不是那样严重”,而在1940年以后到文艺座谈会召开的这段时间里,延安“物质条件困难的增长,某些文化人对革命认识的模糊观念……于是延安文化人中暴露出许多严重问题”[2]。显而易见,在延安看来,由经济困难而带来的物质问题才是引发延安文人们思想“偏差”的“罪魁祸首”,而这样的论断也并非空穴来风。
延安文艺界的问题出现在1941年前后,但当时困扰延安的首要问题绝非文艺界的问题。延安农业基础薄弱,商业极为落后,工业几乎为零。在这样的情况下,延安的财政主要是靠外援,其中绝大部分是国民政府每月的拨款。1937年外援占了延安全年财政总收入的77.2%,1938年占了51.69%,1939年占了85.79%,1940年占了70.50%,合计四年,外援收入占据了总收入的82.42%。①数据来源于《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六编·财政》,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3页。1941年1月皖南事变以后,国民政府对边区实行经济封锁,不仅停发每月的军费,而且阻断了一切援助进入边区。延安的经济形势急转直下,严峻的经济问题成了延安面临的首要问题,摆脱经济困境成了一切工作的中心。1941年,在毛泽东写给谢觉哉的信中就强调:“就现时状态即不发生大的突变来说,经济建设一项乃是其他各项工作的中心,有了穿吃住用,什么都活跃了,都好办了”[3];1942年,在西北局高干会议上,毛泽东重申,“发展生产是党的基本任务”的观点。[4]273就算到了1943年,在边区政府通过并公布的《陕甘宁边区简政实施纲要》中,“第一,是发展生产”[5]的施政方针也未曾改变。翻阅这几年的《解放日报》,除了国际版,其余三版几乎每天都登载着关于生产的文章。所以,当1941年萧军询问毛泽东有无文艺政策时,得到了“哪有什么文艺政策,现在忙着打仗,种小米,还顾不上哪?”[6]的回答。那么此时的延安为何又将大量精力投注到了文艺界,并急迫地召开了文艺座谈会?显然,在一定程度,延安是基于“种小米”的考虑。
为了发展经济,促进生产,毛泽东一方面提倡“精兵简政”,削减开支;另一方面又大搞“大生产运动”②“大生产运动”首次提出是在1939年,但人们“没有把1939年的热潮坚持下去,普遍推广到农村去,到1940年就有些消沉了。”因此,真正意义上的“大生产运动”,其实还是在1941年以后。陕西省档案馆:《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5页。,增加粮食产量。“大生产运动”需要劳动力,人口成了边区宝贵的资源,但边区劳动力资源却并不充足。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边区的领导者们极力发挥着他们的聪明才智。譬如,移民安置政策的转变。“边区移民工作,从1940年起,开始有了注意,但是在四三年以前,只是局部地区注意移民,主要还是自流。在1942年10月高干会议后,移民工作,就从自流状态进到了全边区各分区有计划、有组织的阶段了”。[7]边区移民由自流到有组织、有计划,就是基于发展经济的考虑。又如,边区政府将军队也推入生产的洪流之中,各部队甚至提出了“不分指战员,全体参加生产”,“不让一个人站在生产运动之外”[8]的口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开垦南泥湾的“三五九”旅,它造就的生产神话,让其在生产上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军事上的影响。军人身份和农民身份的置换,突出的正是延安对于劳动力的迫切需求。此外,政府还极力号召妇女、儿童投入生产,这样的宣传在《新中华报》《解放日报》上不胜枚举。
然而,“大生产运动”的成效需一段时间的等待,要解决燃眉之急,延安只有依靠当地的群众。边区1937年到1943年间,政府征收救国公粮的数量与粮食总收获量的比例依次为:1.27%、1.32%、2.98%、6.38%、13.85%、11.14%、10.61%。③数据来源于《抗日战争时期陕甘宁边区财政经济史料摘编·第六编·财政》,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57、60页。从1937年到1941年间,边区百姓的负担逐年加重,尤其是1941年的13.85%,相比1937年的1.27%,已增加了十多倍。1941年后,农民负担虽逐渐减轻,但因基数实在太大,农民的实际负担依然十分沉重。救国公粮大量收取,一方面是因为政府的缺口过大;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边区脱产人口太多。数量一定的生产者要养活数量庞大的非生产者,生产者的负担自然就加重了。“当时,边区实有人口为1362254人,其中脱产人员,却逐年增加。1937年仅有14000余人,1938年为16000余人,1939年增加到49686人,1940年增至61144人,到1941年则高达73117人,占边区总人口的5.37%。”[9]一般来说,一个地区的脱产人口不应超过当地总人口的3%,而边区1941年的数值几乎是正常值得一倍,人民负担之重可想而知。沉重的公粮负担、艰辛的生活,使政府和百姓之间的关系日渐尖锐、矛盾日益突出,“以至1941年6月在边区发生‘雷公为什么不打死毛泽东’的事”。[4]672而更为糟糕的是,许多百姓“因避免公粮负担,相互移走,生产情绪不高”,[10]这对于急需发展生产的边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一方面政府急需发展经济、组织群众积极生产;另一方面政府却又面临着劳动力不足、群众生产情绪低落、政府与群众关系紧张的问题。这也是1941、1942年摆在毛泽东面前的最大难题之一。然而,当以毛泽东为首的边区政府正为解决人民的吃穿问题忙得不可开交时,数量颇为庞大的文艺工作者们对边区的价值却难以体现。其一,作为劳动力,在全民生产的大背景之下,此时的文艺工作者几乎是完全站在生产之外的。虽然当时的知识分子也有“下乡”的经历,但根据凯丰在《关于文艺工作者下乡的问题》中的叙述可知,“下乡”中的知识分子由于抱定“做客”“收集资料”的态度,并未参加真正意义上的生产劳动。不仅如此,在文艺座谈会之前,由于共产党对知识分子的重视与优待,延安知识分子的生活是自在、富足的,虽然比不上上海、武汉,但较之于边区一般的官兵干部还是好得多。这样的事例在陈学昭、徐懋庸、冼星海的回忆文章中都可见到。①参阅陈学昭的《延安访问记》,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3年版;徐懋庸的《徐懋庸回忆录》,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冼星海的《我学习音乐的经过》,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80年版。而这种富足的程度,在延安这个清贫的地方有时显得特别不协调。最显著的例子,要数为方便知识分子交流而建立的“延安文化俱乐部”。俱乐部里有“沙发,有地毯,有挂灯,有漂亮的木器什具,有古色古香的瓶、壶、碗,有绷着薄纱的门窗,还有调剂着室内光线的涂了颜色的墙壁”,也有“扑克、象棋、军棋、骨牌、留声机、杂志刊物等”。[11]其精致、豪华的程度,完全不亚于上海、北京的摩登咖啡馆。这样的生活状态与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百姓相比,不能不让人产生“脱离群众”之感。
其二,作为文艺工作者,他们并未发挥文艺的宣传、教育功用,帮助边区缓和政府与群众间的矛盾或者提高人民的生产情绪。文人们仍旧躲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不计成本地“演大戏”、脱离群众地“关门提高”,严重脱离了边区的实际情况。如果以上情形毛泽东、朱德、贺龙等边区高级干部都能忍受,并报以宽大的态度,那么最不能让他们容忍的就是文艺工作者们不断揭发、放大边区因经济困难而引发的种种矛盾。因为这与当时边区政府急需缓和与群众间的矛盾,提高群众生产情绪,稳定边区局面的方针完全背道而驰。
(3)预算评价和监督缺失。多数高校都在自己制定的预算管理办法中明确有预算评价和监督细则。但在实际操作中很少得到有效执行,加之学校内部审计部门也忽视对预算评价管理的监督审计,这也造成考核评价项目负责人时,只是简单地以有无超预算或无预算情况,缺乏细节方面考核评价。
长久以来,人们都认为丁玲的《在医院中》、王实味的《野百合花》、墙报《轻骑队》《矢与的》的问题文章都因作者思想、立场问题而在整风中被批判。但平心而论,这样的论述对上述作家来说多少有些苛刻,因为他们的做法其实并未超出边区政府对文艺工作者的政策规范。1940年中央宣传部、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制定的《关于各抗日根据地文化人与文化团体的指示》就明确指出:力避对文艺作家“写作上人工的限制与干预”,“给文艺作家规定具体题目,规定政治内容,限时、限刻交卷的办法,是完全要不得的”[12];1941年《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中同样强调:“奖励自由研究,尊重知识分子,提倡科学知识与文艺运动”[13];同年的《欢迎科学艺术人才》,则再一次申明:“在延安……科学和艺术受到了应有的尊重。在抗日的共同原则下,思想的创作的自由获得了充分保障。”[14]无论是丁玲、王实味还是《轻骑队》《矢与的》的撰稿者,他们在文章中虽暴露了一些延安存在的问题,但始终局限在文艺的范围之内,体现的也正是“自由研究”的精神。边区政府言行不一的做法,初看让人费解,但联想到1943年政府在《关于延安对文化人的工作的经验介绍》中对文人问题原因的分析,疑虑也随之消除了。
《在医院中》的缺点常被描述为“对环境描写失之灰暗”,而人物“多是思想守旧,缺点突出”[15]。这样的论述是公允的,然而分析文本可知,陆萍之所以觉得环境灰暗,也在于医院物质条件太差。“肮脏、无秩序,设备不完善,病人营养差,用具破了无人管,病房不温暖”[16]的医院成了陆萍抱怨的理由,也成了左右其情感判断的关键因素之一。《野百合花》被质疑、批判,绝不仅仅因为它暴露了人们在延安遭受的种种不公待遇,更在于它戳中了延安物质匮乏这个最大的痛处。不然的话,我们很难理解毛泽东所说的“《野百合花》,是王实味写的,为什么出了这篇东西呢?就是因为我们缺少吃的东西”,也很难理解毛泽东为何“要从物质上来答复,要用发展经济、丰衣足食来答复”王实味。[17]类似的情形在《轻骑队》和《矢与的》还有许多,比如对马列主义研究室主任吃小灶的讽刺,对负责干部待遇上得到“照顾”的不满,因牛奶问题而对干部的抱怨①参阅杨君辰的《回忆延安整风运动》,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8—23页;宋金寿的《延安整风前后的〈轻骑队〉墙报》,《新文学史料》,2000年第3期。,等等。这样的抱怨与王实味如出一辙,表面上似乎都是对等级制度的不满,实则根源上却是对物质贫乏而发的牢骚。可见,丁、王等人并非全因思想上的小资产阶级气息而被批判,受共产党优待的他们,在国民党的反共行动中,没有鼓舞群众生产的士气,反而不断突出、放大因经济封锁而暴露的缺陷,也是他们被批判的因素之一。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王震对他们“在后方吃饱了饭骂党”[18]的斥责以及毛泽东的“有的文章像是从日本飞机上撒下的;有的文章应该登在国民党的《良心话》上”[19]的震怒。
当边区政府面临因国民党经济封锁而引发的一系列危机时,文艺工作者们不仅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反而处处掣肘,这让期望“他们为军队、为政府、为群众服务”[20]的毛泽东等人十分不满。因此,在经济问题是一切问题中心的1941、1942年的边区,如何解决“无所事事”的文艺工作者集体“寄生”的生存状态,如何发挥他们在发展经济、促进生产中的作用,成为毛泽东要解决的重要问题之一。而毛泽东所给的答案,在《讲话》中或隐或显地表露了出来。
二
在革命时期的共产党眼里,文艺是完成革命事业重要的“武器”,因而特别注重它在革命中的宣传性和鼓动性。其根源可以追溯到早期的左翼文学。早期左翼作家信奉“一切文学艺术,都是宣传,普遍的,而且不可逃避的是宣传”[21],而评判文学艺术价值大小的标准是看其取得的宣传效果,“宣传煽动的效果愈大,那么,这无产阶级艺术价值愈高”。[22]江西苏区时期,文艺宣传性和鼓动性的重要作用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宣传鼓动工作,在党的整个工作中,占有极重要的位置。没有深入、普遍的宣传,不能在广大群众中鼓舞起热烈兴奋的情绪,要切实动员群众,完成党所提出的任务是不可能的”[23]。此时,对文艺这两种特性的强调,已由一种全新的文学观念的表达,发展成了具备实际效用的“工具”。到了延安时期,共产党显然继承了这一“有用”的文学传统,“教员是宣传家,新闻记者是宣传家、文艺作者是宣传家”。[24]838在“宣传论”机制中,文艺工作者出现了职责单一化,身份特征模糊化的倾向,而在这变化的背后,凸显的正是对文艺宣传性和鼓动性的强调。所以,朱德在论及艺术在宣传中的作用时,才会说到:“一个宣传家不必是一个艺术家,但一个马列主义的艺术家应当是一个好的宣传家。”[25]
过分注重宣传与鼓动,文艺的艺术性、独立性势必日渐式微。毛泽东在《讲话》的第一句话中就开宗明义地指出:《讲话》所探讨的内容是“研究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26],《讲话》的目的则是“求得革命文艺对其他革命工作更好的协助”。[26]显然,《讲话》出台的首要目的是确立文艺在整个革命工作中的地位以及文艺如何为革命服务的问题,具体地说是为了让文艺更好地“服从党在一定革命时期内所规定的革命任务”。[26]这明显是对文艺“工具论”的一种承续。同时,联想到此时边区发展经济、提高群众生产情绪的“革命任务”;联想到知识分子在经济建设中的尴尬境遇;联想到毛泽东对知识分子脱离群众的批评,《讲话》对当时经济形势的考虑与“迁就”也就渐渐明晰。
首先,《讲话》对经济形势的考虑体现在“下乡”中,即让知识分子“深入工农兵群众、深入实际斗争”。[26]过往的研究习惯将其描述为对知识分子的“改造”,使其由小资产阶级立场向无产阶级立场转变。这样的结论似乎在当时知识分子身上也得到了证实,何其芳就曾坦言“才知道一个共产主义者,只读过一些书本,缺乏生产斗争知识与阶级斗争知识,是很羞耻的事情,才知道自己要改造”。[27]但我们仍可这样追问:下乡为什么能让知识分子获得改造,并转变阶级立场?二者之间的必然联系是什么?而这样重要的问题,《讲话》本身却语焉不详,知识分子自己也难以说清。②在田冲的《劳动改造了我》(《解放日报》1944年3月22日第四版)和王抗的《知识份子在劳动中改造自己》(《解放日报》1944年3月25日第四版)两篇直接论述劳动与知识分子改造的文章中,作者并未对劳动与阶级立场转变的必然性和过程作详尽的论述,而将大量笔墨用于讲述劳动的重要性和知识分子对于劳动的热情。
重回历史语境,其实知识分子下乡并不是出现在《讲话》以后,在《讲话》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已经出现了知识分子下乡的情况。只是《讲话》以后的下乡与以往有所不同,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劳动的突出。以前是“体验一点生活”“收集资料”,现在却是工作,而且“要实实在在工作,长期地工作”;写作,“在业余还是可以写”。[28]劳动而非创作,成为知识分子下乡的首要任务,作为本质工作的创作被“排挤”到了业余进行。知识分子身份的工农化,不能不让我们联想到“大生产运动”中的“三五九”旅,而这样的联想也非毫无依据。毛泽东曾说过:“我们要有一批脱离生产事物的革命职业家,我们也要有一批医生、文学艺术工作者及其其他人等,但是这些方面的人绝不能过多,过多就会发生危险。食之者众,生之者寡……是要垮台的。”[29]466毛泽东的言论和共产党一贯坚持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政策表面上像是南辕北辙,其实不然,延安时期他对知识分子的到来一直都持欢迎的态度。他本意只是要在严重的经济困境中,将知识分子组织起来进行生产,以解脱产人口过多的问题。因为“食之者众,生之者寡”的延安已经不容许继续使用对知识分子“放任自流”的政策,也没有空间让知识分子继续以前的“寄生”生活。毛泽东在1943年劳动英雄大会上说的一段话,既可以成为上述分析的一个很好例证,也可以反映他对劳动力需求的急迫心情:“把一切老百姓的力量、一切部队机关学校的力量、一切男女老少的全部劳动力半劳动力,只要有可能的,就要毫无例外地动员起来,组织起来,成为一支劳动大军。”[24]928
其次,《讲话》对经济形势的考虑还体现在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上。这是一个看似不该成为问题的问题,因为从左翼的文艺大众化到《新民主主义论》中的文艺“为全民族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农劳苦民众服务”[1]24,再到《讲话》中的为工农兵服务,文艺观念的嬗变遵循着严密的内在逻辑。虽然“大众”“工农劳苦民众”“工农兵”在具体内涵上有所差异,但文艺服务的总体方向却始终如一。这样的描述当然正确,但也容易让我们落入历史发展必然性的陷阱,而在一定程度上忽略历史本身的复杂性。如前所述,共产党文艺政策的功利性注定了其强烈的现实针对性,也注定了其文艺政策会随着现实的变化而不断调整。例如作家创作自由度的问题。在1941年的《欢迎科学艺术人才》中,只要“在抗日的共同原则下”,作者“创作的自由获得了充分保障”[36],而到了《讲话》,自由的限度明显窄化,成了“给他们到群众中去的自由,给他们创作真正革命文艺的完全自由”。[26]作家创作自由的“缩水”在于对“群众”的强调,那么为何要强调“群众”?
因为“一切从实际出发,就必须要依靠人民群众。这是中国最根本的实际,脱离人民群众,党的革命斗争非失败不可”[30];因为“我们在粮食方面还依靠老百姓”[24]893;因为“高级文艺工作者和普通文艺工作者,也只有和人民发生联系,才有出路……才有牛奶吃,这是老百姓给他的,不然便是空的”[31]。一言以蔽之,因为群众是革命工作者的衣食父母。边区经济落后,一切脱产人员生存、工作所需的物资几乎都只有依靠当地百姓。没有百姓,抗战、革命、文艺都是空谈。然而,边区的现状却是百姓负担沉重,生产情绪低落,因而鼓舞百姓生产士气、提高生产情绪,自然成了负有宣传与鼓动义务的文艺的义不容辞的责任。但现实中的知识分子,却徘徊在他们狭小的圈子中,未能真正走入民间,因而“工农兵”方向的提出,很大程度上是让知识分子走出他们逼仄的天地,靠近他们宣传与鼓动的对象的考虑。此时,再去思考“歌颂与暴露”的问题,也会给我们带来新的启示。为什么毛泽东坚决地否定对人民大众的暴露而强调歌颂?除了边区本身的模范性以外,这与缓和政府与民众间的关系、鼓舞群众生产士气也不无联系。国民党的经济封锁,已经让群众对边区政府的信任有所动摇,“如士兵纷纷逃跑、民众迁往国统区、土地大片撂荒等”[32]66,面对这样严峻的形势,如果再宣传、暴露边区的黑暗(尤其是由边区经济困境带来的问题),无论如何也会显得不合时宜。边区希望的是,文艺工作者们积极树立正面形象,以缓和矛盾,鼓动生产,帮助边区渡过难关。所以《讲话》后,边区大量出现了“拥政爱民运动”“文艺劳军爱民”运动。
最后,《讲话》对经济形势的考虑也体现在处理文艺普及与提高的关系上。毛泽东在《讲话》中明确指出,之所以要厘清普及与提高的关系是因为边区的群众文化素质普遍偏低,过分地突出提高会使文艺“远离”群众,达不到教育群众的目的。显然,这样的分析符合客观实际,然而问题却在于教育民众中的“教育”上。既然是为了教育民众,那么教育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又基于怎样的目的?《讲话》全文并未对教育的具体所指做出清晰的解释,只是在《讲话》的开头有过一句笼统的“打倒我们民族的敌人,完成民族解放的任务”的论述。而且,“在教育工农兵之前,就先有一个学习工农兵的任务”,[26]那么知识分子又该向他们学习什么?
其实,毛泽东在很多次讲话中都提到过知识分子对民众的教育问题,在1942年的《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中,他再一次谈到了教育。在文中,教育与经济被放在了同等重要的位置,都成了工作的中心,这颇让人惊讶!然而毛泽东之后的解释,却使人茅塞顿开。他指出“两项工作中,教育(学习)是不能孤立地进行的,我们不是处在‘学也,禄在其中’的时代,我们不能饿着肚子去‘正谊明道’,我们必须弄饭吃,我们必须注意经济工作”。[29]465“不能孤立”地进行教育,其实就意在指出教育对经济工作的指导意义,这也是毛泽东在1942年前后不厌其烦地强调教育的重要原因之一。强调教育实则就是强调经济。既然教育与生产的关系如此密切,那么毛泽东在《讲话》中对普及的重视,对教育关注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当然,我们还能通过对知识分子下乡学习内容的考察,进一步印证上述推论。
在毛泽东那里,知识分子身份固有的优越性逐渐丧失,他认为“许多所谓知识分子,其实是比较地无知的,工农分子的知识有时候倒比他们多一点”。二原因之一就在于毛泽东对知识的定义,他认为世上只有两门知识,“一门叫做生产斗争知识,一门叫做阶级斗争知识”。[24]819通过这样的界定,毛泽东已将生产与农民的地位提到了相当的高度。与工农相比,知识分子的生产知识自然少得可怜,理应向他们学习。再联想到知识分子下乡的主要任务,要求他们提高自己的生产技能也就顺理成章。由此观之,突出普及表面上是为了更好地教育群众,实则却也包含着鼓动群众积极生产以及将知识分子纳入生产的双重考虑。这样我们也就能理解,为何丁玲在下乡中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我们实在缺乏生产知识”,为何丁玲决心“要向他们学习,学习生产知识”。[33]
可见,在文艺需协助其它革命工作的大环境下,《讲话》的某些内容确乎存在对当时经济现状的考虑。也正因此,我们才能在《讲话》后看到鲁艺由艺术的园地变为了劳动的乐土,“文学部学委会分会负责人何其芳自愿超过免除一半劳动的规定,订出了完成百分之二百的计划。戏剧部钟敬之、许珂等组织的木工小组已制出纺车十余架。美工部木工小组向农业小组挑战,完成原定任务的百分之三百……”[34]177
三
“经济活动作为作家及其反映的人类生存活动的基本活动,不仅决定着文学创作的动因方式,而且决定着文学作品的题材、内容”,[35]因此,要辨析延安文艺座谈会的源起是否受到了经济的影响,没有比直接梳理、分析文艺座谈会后的文学现象、出产的文学成果更有效的方式了。
在文学体裁上,文艺座谈会以后戏剧和新闻通讯异军突起,发展势态迅猛。“丁玲女士曾对记者坦白的就各部门文艺比较其成绩,是戏剧第一,通讯报告、速写一类的作品次之,长篇小说最落后。”[36]117在文艺为革命服务的现实需求中,文艺各部门成绩的差异,实则反映的是边区客观实际对文艺的要求。戏剧和新闻通讯的快速发展,一是因为二者的通俗性、快捷化“已经证明是今天动员与教育群众坚持抗战、发展生产的有力武器”[37]。这自然成了想尽快脱离经济困境的边区的首选。其实,戏剧宣传功能的重要性,早已被边区政府所察觉。例如1938年2月25日的《新中华报》上就曾载文《戏剧到农村去》,文章号召戏剧工作者充分重视并发挥戏剧的宣传功能,深入农村,鼓动群众支持抗战。然而,如同1939年的“大生产运动”一样,在当时的经济环境中,知识分子并未真正领会毛泽东的意图,工作也并未彻底展开,直到皖南事变以后,才将工作真正落到实处。
一是由于边区物质匮乏,纸张奇缺,刊物有限的版面只能选择宣传效果更为优异、篇幅更为短小的通讯、报告文学。经济困难已严重影响到了延安刊物对文章的选取与出版,在笔者统计的30种刊物中,确切说明在1941和1942年合刊或停刊的就高达22种之多①统计对象来源于《毛泽东文艺思想指引下的延安文艺》(孙国林、曹桂芳编,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中的第八编:延安时期的文艺刊物。,其中还不包括本身就创刊于1945年之后的《工作写作》《新少年》《延安文艺》和《群众文艺》。诚然,停刊的原因与文艺整风密不可分,但来自经济上的压力也不应该被忽略。早在1939年,《艺术工作》的编者们在“编后记”中就曾说明:该刊物长时间停刊的原因是“学校经费困难,没有买纸张的钱,纸缺乏”。[38]780由此,皖南事变之后延安刊物的现状就可见一斑了。刊物有限的篇幅,迫使编者们只能选取短小的文章。这样的事例在1941前后的延安刊物中大量存在,《中国文化》在其第二卷第一期“编后记”中的留言就极具代表性:因“本刊的篇幅字数有限”“我们想尽量少登长文,字数只能限定于五千到八千字……一万字以上的长文一概不登载”。[38]727这对于长篇小说的影响,无疑是显著的。
在出产的文学成果中,代表“文艺的新方向”的新秧歌取得了巨大的成绩;反映劳动生产的作品大量涌现。秧歌被选作为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最理想的方式之一并非偶然,“在物资条件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秧歌这种简便易行的艺术形式,最具有群众性,最适合在战争的环境中发挥作用”[53]。在文艺座谈会之前,“演大戏”曾在延安戏剧界风行一时,其屡遭质疑与批评,除了脱离群众之外,也在于讲究华丽的布景、绚丽的灯光、繁复的音乐的“大戏”,对于贫弱的延安来说,“实在应该说算难荷其重”[39]。在国民党对边区实行经济封锁之后,“大戏”在延安再难有生存空间,戏剧界转向“简便易行”的秧歌就自然而然。加之,来自民间的“秧歌剧是以行动迅速和简单为特点”[40],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能起到快速宣传和鼓动的作用,也正好符合了急需快速解决问题的边区政府的需求。
在1943年4月25日《解放日报》的社论《从春节宣传看文艺的新方向》中,新秧歌被当作了文艺新方向的代表。文章表示:春节的文艺显示出了“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小资产阶级倾向逐渐受到清算,而毛泽东同志所提出的为工农兵大众服务的方向,成为众势所趋的道路”[41]。《解放日报》的论断,无疑是对毛泽东在《讲话》中提出的工农兵方向(文艺的新方向)的最好阐释。因此,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新秧歌靠什么成就了其“文艺的新方向”的地位?而新秧歌所代表的“文艺的新方向”的具体所指又是什么?文章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归结为:文艺(包括新秧歌)与政治相结合、文艺作者面向工农兵、文艺中普及与提高问题的解决。原因中的前两项关乎文艺的内容,后一项关乎文艺的形式,内容明显被放在了更为重要的位置。而且,延安对秧歌创作在理论上的探索,要等到1944年才有了实质性的发展。大致以中共中央西北局宣传部发出《关于秧歌队总结经验问题》为起点,延安开始重视秧歌理论,随后才出现了《秧歌剧的形式》(艾青)、《秧歌的艺术性》(李波)等重要的理论文章。
对劳动生产的集中描写,是新秧歌内容上最突出的特点。换言之,文艺对生产劳动的书写和表现,在当时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工农兵方向,即“文艺的新方向”。虽然春节秧歌的内容包含了抗战、生产和教育,但生产无疑被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在《从春节宣传看文艺的新方向》中,唯一出现的一部有名有姓的春节作品就是关于生产的秧歌剧《兄妹开荒》,这对一篇社论来说已很能说明问题。无独有偶,春节表演两天后,为了让文艺更好地服务群众,文艺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青年俱乐部举行欢迎边区劳动英雄的大型座谈会。而朱德在看完秧歌后表示:“今年的节目和往年大不同。”原因就是节目与“政治运动和生产斗争”[34]172的密切结合。由此可见延安对生产的高度重视。正因对劳动的表现成了文艺的新方向,我们才能在1944年春节秧歌中发现生产主题对其它主题压倒性的优势。据周扬统计,春节中“五十六篇秧歌剧的主题:写生产劳动(包括变工、劳动英雄、二流子转变、部队生产、工厂生产等)的有二十六篇”[40]。如果将表现地主减租减息的也算在生产之中,就会有二十七篇,即一半以上的新秧歌都在赞扬劳动、鼓励生产。其实,1943年毛泽东在看完秧歌后的那句“这还像个为工农兵服务的样子!”[34]172就已经显露出了延安对工农兵方向具体内涵的心理倾向,只是还未被官方化、政策化。而后,延安文艺界在其它文艺形式上,也出现对劳动生产集中表现的高潮。例如美术作品中,“仅1943年,为了配合大规模的边区生产建设……全体美术工作者创作了3545件美术作品与图表”;[32]120报告文学中,丁玲的《田保霖》、吴伯萧的《丰饶战斗的南泥湾》、董速《她们在秋天的丰收》;通讯中樊定国的《种菜英雄吴成发》、孔厥的《新的英雄》;诗歌中艾青的《吴满有》、清娃的《生产谣》等。大规模出现的劳动生产书写热潮,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当时边区政府强烈的经济诉求。因为就延安春节的新秧歌表演而言,并非只是为了与民同乐、欢度佳节,其“主要目的是用他们生动活泼的榜样,来教育广大群众,提高他们的生产热忱”。[42]
这样的目的在新秧歌的话语方式和表现主题上,同样得到了很好的说明。为了增进教育效果,新秧歌在语言表达上除去了温情的人伦话语而代之以二元对立的教育话语。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常常被生产中教育与被教育所取代。譬如在《十二把镰刀》中,铁匠王二和他的妻子之间的关系就被简化成了劳动先进者与生产落后者间的关系,文章处处体现的是思想觉悟高的丈夫对“落后”妻子的开导与教育,夫妻之间该有的亲近、恩爱消失不见。而《兄妹开荒》中,妹妹的全部责任就是监督哥哥生产。当她发现哥哥大中午睡觉这一反常举动时,第一反应并非关心而是教育、批评,传统意义中的兄妹之间的关爱被急迫的生产运动所需求的监督关系所“侵占”。在表现主题上,“翻身”“起家”成为许多秧歌共同的主题,如《刘二起家》《钟万财起家》《动员起来》《一朵红花》等。对于穷苦的农民来说,起家或者翻身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新秧歌抓住了群众的这一心理,大量书写劳动使人们翻身、起家的故事。它们有着几乎相同的叙事模式:贫困(懒惰或被压迫)——生产(自觉或被劝诫)——起家/翻身。在这样简单的叙事模式中,生产的重要性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对群众的教育意义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所以,新秧歌又被当时的群众称为“斗争秧歌”“翻身秧歌”。应该说,在文艺与政治结合的背景下,新秧歌“文艺的新方向”的取得,源于自身特征与边区需求的“合谋”,严峻的经济形势迫使边区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将生产的方向定为文艺的方向,从而借助文艺的教育性、宣传性动员群众全力生产。
最后,在文艺作品中,劳动英雄大量涌现,并出现了被经典化的倾向。“据李锐回忆,仅1943、1944年这两年,在陕甘宁边区参加地区级英雄大会的英雄、先进模范分别是185人、476人”。[43]与现实中的情况一样,文学中书写与塑造劳动英雄的作品也大量出现。在文艺座谈会以后,第一个成功塑造劳动英雄并引起强烈反响的作家是艾青。他在长诗《吴满有》中,成功刻画了一个深受旧社会迫害的农民吴满有在共产党的帮助下,通过辛勤的劳动而发家致富的故事。故事中,艾青突出表达了对吴满有辛勤劳动的赞美,以及对边区政府英明领导的称颂。诗歌一经推出,就受到了的热情赞扬,《解放日报》“指出那诗本身是朝着文艺的新方向发展的东西”,新华书店更是说,那就是“‘为谁写’‘写什么’‘怎么写’的问题”[44]。二者的评价无疑给刚经整风,还有些不知所措的作家们指明了文艺的新方向,即对劳动英雄的歌颂、对生产劳动的赞美,这也与《从春节宣传看文艺的新方向》所指明的方向相吻合。找到方向的作家们,沿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进,仅以书写吴满有的为例,就有红歌《移民歌》、鼓词《吴满有鼓词》、版画《群英会》、特写《吴满有的故事——陕甘宁边区的劳动英雄》,电影《边区劳动英雄——吴满有》等,几乎涵盖了延安文艺界的所有艺术形式。
“即使在一个不能稳定运行的政治制度下,这个国家里出生的人们还是会把他们的一些爱和希望投向某种共同的象征:共同的使命、共同的英雄、共同的名称”。[45]大规模塑造劳动英雄的意义就在于此,即运用劳动英雄的号召力,去刺激、鼓励群众积极生产。劳动英雄塑造的功利性,也决定了它的被操控性。“为着‘农业第一’,规定着重选举劳动生产英雄,为着鼓励私人生产,规定人民中英雄应占半数,为着鼓励军队生产,又规定部队英雄应占四分之一”。[36]204劳动英雄选举上的被“规定”在文艺中则表现为各种文艺作品、新闻传媒对劳动英雄大力宣传,劳动英雄的社会地位迅速提高。以吴满有为例,随意翻阅1943年的《解放日报》,关于吴满有事迹的报道几乎天天都有,吴满有成为了边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甚至还出现了以他命名的“吴满有”牌香烟。而吴满有等劳动英雄“自然成了农民中的首领,村长乡长都要找他商量,县府有了贵宾,他得赶去陪客;开民众大会,他坐在主席台上,变工,纳粮,办合作社,办小学,他总是头一个出来说话”[36]206,甚至他“的木刻肖像被挂在了边区政府的会议室里,和毛泽东的照片并列”。[32]21吴满有由一个翻身的农民一跃为全民偶像,在其被经典化的过程中,劳动的重要性已被强调到了极其重要的地位。他的事例说明,劳动已经不再是个人单纯的生存行为,而成了一种获取政治地位,实现自我价值的重要手段。如果说吴满有劳动致富的行为对于群众的诱惑主要来自“物质”层面,意在指出劳动能改变自我的物质环境,那么他通过劳动获取社会、政治地位的事实,对于群众的诱惑就是来自“精神”层面的,劳动同样可以使人“出人头地”。吴满有事例成功地将传统的“学而优则仕”转换成了“劳而优则仕”。这对群众的诱惑力,可以说是难以抗拒的,取得的效果也十分明显,“有了劳动英雄,延安产生了在工头的皮鞭之下都不能发生的劳动奇迹”。[36]202
总之,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以及延安文艺的演进,并非只是源于文学内部的演化,也离不开外部环境的推动。国民党的经济封锁,迫使延安不得不解决延安知识分子的“寄生”问题,不得不提高群众生产士气,以摆脱经济困境。这在客观上促使了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召开,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讲话》内容的制定。在当时极端的情况下,延安这样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也是必要的。因为延安时期的文艺实践不仅是对萌芽于“五四”,明确于“左翼”时期的“文艺大众化”问题的解决与落实,从而开启了我国文学发展的新篇章,也确实鼓舞了边区群众的士气、加强了群众间的团结、提高了生产效率,帮助边区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为以后统一全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