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分析《檀香刑》中刑罚所体现的“死亡本能”现象

2018-02-07 16:30王雅霏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1期
关键词:刑罚

王雅霏

摘 要:《檀香刑》在分析人性的小说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本文拟围绕着施刑者和受刑者,对于“檀香刑”等违背人性的残忍刑罚的观点,分析“刑罚”活动中包含的“施虐”和“受虐”倾向中体现出的人性“生存本能”、“死亡本能”的纠缠和交锋。

关键词:死亡本能 刑罚

一、“死亡本能”

弗洛伊德在《超越唯乐原则》中提出了“生存本能”、“死亡本能”两个对立统一的心理学概念。“生存本能”着力于维持生命体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和性本能,即繁衍后代,延续种族基因的本能;“死亡本能”则是指个体均具有的攻击破坏、侵略毁灭的本能。其中“死亡本能”的运作使得个体、群体以暴力方式伤害、甚至剥夺他人或自己的生命。

在一般情况下,人类的“死亡本能”受到“生存本能”的压抑而减弱,因此,尚且不足以致死,但可能会伴随出现一些暴力、虐待等行为。根据“死亡本能”发挥作用的对象来区别,我们可以将其再划分为自虐行为和施虐(受虐)行为。在莫言小说中出现了众多明显涉及“死亡本能”控制下产生的暴力、虐待行为。在《檀香刑》中人性的“死亡本能”通过各式各样的刑罚及人们面对刑罚的情绪行为来表现。

刑罚,是人们通过一定手段实现虐待、折磨、羞辱他人的行为,具有发泄自身“死亡本能”的作用。在《檀香刑》整部小说中,共详细描写了六次惨绝人寰的行刑场面和五种别出心裁的酷刑,它们分别是:进京投亲的赵甲目睹了“舅舅”被刽子手“斩首”;盗卖咸丰帝七星鸟枪的太监小虫子被用“阎王闩”处死;盗窃皇家银库银子的大嘴库丁被处“腰斩”;刺杀袁世凯未遂的钱雄飞被“凌迟”五百刀;参与维新运动的“戊戌六君子”刘光第等人被“斩首”示众;起义反抗德国人的农民领袖孙丙被处“檀香刑”钉死在升天台。而其中檀香刑和凌迟是“姥姥”赵甲亲自准备并执行的刑罚,并被其视为“匠心独具”的杰作。

这些残忍的刑罚,一方面的作用是统治阶级为了彰显其权威的不容侵犯而恐吓群众,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做是人性阴暗面的显露,在“死亡本能”的毁灭驱使力下,施虐者们想尽折磨虐待的办法,通过毁灭、折磨、观赏虐待行为去发泄自己“死亡本能”的冲动。受虐者们则希望通过接受“刑罚”的虐待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失败的压抑痛苦情绪,释放自身的“死亡本能”。

二、刑罚的参与者——统治者、刽子手、受刑人、看客

(一)慈禧太后和袁世凯等统治阶级成员

统治阶级成员赏识、重用酷吏,对新发明的刑罚给予高度的评价和奖励,希望以此促进刑罚的发展、增强其残忍程度以达到恐吓威胁民众的目的,借此以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究其心理层面,他们亲自观看酷刑行刑现场表演、督促刽子手积极筹备刑罚,不乏病态的发泄、取乐心理。通过观看“反叛者”遭受的残忍折磨,他们实现了摧残折磨他人的“死亡本能”的需要,获得极大的欣慰和快感。

(二)眉娘公爹赵甲为代表的身份卑微的刽子手群体

他们不受仕宦阶层认可,游离在下等人的边缘。刽子手本身也是卑微的被剥削压迫的人民群众。但刽子手职业中反复操作的残忍行为,使得他们善良淳朴的本性渐渐泯灭了。当初赵甲做刽子手是迫于生计,无可奈何才入行。但后来他由一开始的震惊、恐惧慢慢开始转为好奇、赞赏,最终竟然能够真心喜爱上这一剥夺人性尊严和生命的残忍行当,遵从师傅“余姥姥”的用心的教诲,心甘情愿花费自己一生的时间认真地实践提升着刽子手的“事业”能力和素养。由自卑心理而逆反生出强烈的自负心理,催生出扭曲变态的职业荣耀感。赵甲等刽子手竟将摧残、毁灭生命的酷刑作为艺术看待,不断精益求精,并认为对刽子手职业的精通是自己人生价值的最高体现。

“为了练出一手凌迟绝活,狱押司的刽子手与崇文门外的一家大肉铺建立了密切的联系,遇到执刑的淡季。师傅就带着他们,到肉铺里义务帮工。他们将不知多少头肥猪,片成了包子馅儿。他们最后都练出了如秤一样准确的手眼功夫。说割一斤,一刀下来,绝不会是十五两。”①

从赵甲向儿媳妇眉娘和儿子小甲洋洋得意地夸耀言辞中,也体现了刽子手阶层对于自身从事的职业,是乐在其中的。正是自身对于“死亡本能”的追求和对他人生命的虐待和毁灭的刑罚中能够得以释放“死亡本能”的快感。这样一种极致的快感才使得赵甲在刽子手职业中能够放下仁慈、恐惧的人性转而精益求精地钻研发明新的刑具,为受刑者制造更多的痛苦,并从中得到成就感和荣誉。

(三)戊戌六君子、孙丙等受刑者

相比刽子手对他人肉体的虐待,受刑者自身对与受刑的“期待”则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认为是“死亡本能”由攻击、伤害其他外在对象未果转而指向自身的最鲜明体现。

他们作为革命者的高层领导人,理论上应该是具有较高的素质和领导组织能力的。并且在革命失败后,这些高层领导均是有能够侥幸逃脱、保全生命的机会。然而,他们却坚持认为受刑比起逃脱更能够彰显自身的价值,实现组织革命的意义。在小说中,孙丙被抓捕后,得知自己将受到檀香刑的处罚反觉欣慰自豪,为了获得自己受刑的名声,甚至荒诞地拒绝女儿眉娘和乞丐们的营救,使得小山子等人均因此惨死于监狱守军的镇压下。这具有明显自虐的倾向。能够轻易摆脱檀香刑的严重身体伤害而不愿意逃脱,明显这里的“檀香刑”不仅仅是赵甲等人对孙丙执行的伤害,同样也是孙丙自己对自己的自虐、自残伤害行为,这是主客同体的虐待,即施虐的主体又是受虐的客体,受虐的客体同样是施虐的主体。孙丙等人通过伤害自己的身体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感,也是“死亡本能”驱使下,“死亡本能”对“生存本能”的胜利,是精神分裂的表现。在革命失败的愿望破灭后,他们心里无法接受巨大的落差,企图通过受刑博得群众同情,维持自己的荣耀感。孙丙甚至能够和行刑的刽子手赵甲的认识完全一致:认为自己是高密东北乡农民起义军里轰轰烈烈的人物,是岳飞将军转世附身,是人中的龙风翘楚。因此能够受檀香刑而死,是自己的“体面”,所谓奇人受奇刑,死后才能“千秋壮烈,万古流名!”將自身的荣誉,通过“受刑”来体现彰显,从容就死。不得不说,如果不从“死亡本能”的心理冲动来解释,这种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行为,尚且没有十分合理的解释。endprint

(四)轟动的看客群体

一定意义上说,看客们是统治阶级愚弄恐吓的对象。而就其自身对刑罚的乐此不疲的心理特点上看,观看施刑,类似于看戏,同样是发泄着自己所压抑的“死亡冲动”。因而他们在观看施虐时又出离了自身的恐惧,反而体现出麻木、嗜血、疯狂、兴奋、残忍的“看客”本性。

“凌迟美丽妓女的那天,北京城万人空巷,菜市口刑场那儿。被踩死、挤死的看客就有二十多个。”①

文中借“余姥姥”之口指出人性潜在的“死亡本能”毁灭性的普遍存在:

“所有的人。都是两面兽。 一面是仁义道德、三纲五常,一面是男盗女娼、嗜血、纵欲。面对着被刀割的美人身体.前来观刑

三、结语

无论是正人君子,还是节妇淑女,都被邪恶的趣味激动着。凌迟美女,是人间最惨烈凄美的表演。师傅说。 观赏这表演的,其实比我们执刀的还要凶狠。”①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死亡本能”作为人性的两大本能之一,始终伴随着每个个体的一生,并时不时地通过“死亡冲动”的状态表现出来。当“生存本能”约束力降低时,死亡本能就能够作为一种极端的毁灭意识、死亡意识表现出来。

死亡本能广泛存在于世界各个地区和各个种族,只是表现形式和表现内容常常随着不同的历史、文化、民族传统而产生不同的变体。所产生的“刑罚文化”也多种多样,其隐含的心理因素更为复杂。可能涉及到社会文化背景,如影响孙丙他们的“视死如归的好汉形象”;个人的虚荣心理,对抗争失败,自身不完美不成功的发泄,对个人存在感、社会的价值确定。以及精神疾病、偏执型人格共同作用下的特殊“刑罚文化”的精神体验。从孙丙的自愿受刑我们可以看出,孙丙本人即具有较高的冲动性、极端的思维、农民阶级的无知和认知僵化及 不合理的信念,依赖、敌意、胸襟狭隘、以自我为中心以及不耐受挫折等。竟然以迷信的方式蛊惑村里青年随他一起“起义”,造成屠城的惨案。 冲动性是个体对自我缺乏管理和控制, 在有意识地权衡自己行为的后果之前发生的快速、无计划反应。孙丙并没有认真估量自己的能力和起义军的战斗力,经历丧妻丧子的变故后就贸然与克罗德现代化军队作战。 这些受刑前期状态已经体现出了浓重的“死亡本能”冲动,因此后期孙丙不惜一切代价希望受刑,也就是不难理解的了。

注释

① 莫言.檀香刑[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35-293.

参考文献

[1] 莫言.檀香刑[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35-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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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李莉.“酷刑”与审美——论莫言《檀香刑》的美学风格[J].山东社会科学,2004(4):85-87.DOI:10.3969/j.issn.1003-4145.2004.04.019.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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