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国际关系:核心·要求·基础·目标

2018-02-06 15:52:24
中共云南省委党校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大国

汪 峰

(苏州大学 附属中学,江苏 苏州 215006)

当前国际社会,“中国威胁论”和“中国责任论”相互交织。可以预见,随着中国加快崛起,其面临的疑虑和期待、挑战和机遇都在增多。为直面国内外挑战、抓住国际机遇、实现可持续发展,新世纪以来中国努力构建以融入全球、变革自身、塑造世界为核心的和平崛起与和平发展的战略框架。其中,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就是中国立足国情、把脉世界潮流、应对国际疑虑与挑战,在国际战略上的又一思想创新和实践努力。但有国外学者及政界人士认为,中国提出的许多外交概念一直缺乏精准度,新型国际关系也是概念不清,内涵不明,战略指向模糊,对其真实意图存疑。那么,到底什么是新型国际关系、新在哪里、我们应该从哪些方面来理解?这些都是我们亟待考察和回答的内容。

一、新型国际关系的核心是实现“合作共赢”的新发展

2013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访问俄罗斯期间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首提新型国际关系的概念。对新型国际关系的基本内容,习近平一言以蔽之,其核心就是“合作共赢”。[1]外交部部长王毅也表示:“新型国际关系到底新在哪里?一句话概括‘以合作取代对抗,共赢取代独占,不搞赢者通吃那一套’。”[2]中国历来有丰富的开放合作传统,“互利共赢、共同发展”也绝不是我们现在独创的提法。关键是要必须认识到,新型国际关系要求的“合作共赢”与过去相比已经出现了新变化,增加了新内容。

(一)新型国际关系下的“合作”不是中国被动地适应国际旧规则旧标准,而是中国主动参与塑造新规则新标准

从邓小平时代,中国开启改革开放,以积极的姿态参与国际分工。但当时中国在对外合作中,融入国际体系的过程遭遇了许多不合理、不公平的规则制度,受制于当时有限的国家实力和影响力,中国一般采取隐忍克制的态度,通过不断深化内部改革去适应国际通行的规则制度,尽管其中包括了许多歧视发展中国家的内容和标准。21世纪以来,随着中国快速崛起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国和第二大对外投资国,中国的硬实力和国际影响力显著提升,中国在国际规则的制定中不再是旁观者和跟随者,而是积极的参与者甚至是引领者,表现出越来越开放、包容和自信的姿态。针对那些有失公正的旧规则、旧标准,中国不仅明确表达了改革诉求,而且开始讨论和拟定具体的改革方案,一些改革的倡议已经付诸实践,新的公正合理透明的国际规则体系正在创设和形成中。面对全球经济的结构性失衡和逆全球化趋势抬头,中国利用世贸组织、金砖国家峰会、G20峰会等合作平台将“一带一路”“丝路基金”“亚投行”“RECP”等创新发展的理念和举措逐步由构想变成现实,坚定不移地支持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多边贸易规则的完善发展,为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贡献了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在全球气候治理上,中国主张“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驳斥发达国家要求发展中国家一同承担历史责任的不合理要求,坚决捍卫发展中国家的发展权。另一方面,中国也与美国、欧盟等发达国家签署了一系列双边气候协定,为全球共同应对气候变化定下基调、树立榜样。在美国宣布退出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后,国际社会越来越期待中国能够承担更多的气候治理责任,推动建立更加公平、合理、有效的气候治理机制,以上种种都是邓小平时代所没有的新内容、新变化和新发展。

(二)新型国际关系下的“共赢”是要实现合作成果由民共享,而不是服务少数精英分子的利益

近年来,国内政治学、社会学界对利益集团现象进行了广泛讨论,其中之一,就是各种利益集团中财力雄厚或政治人脉广泛的那些部分,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和长项,在帮助各类官员和各级政府的过程中争取本企业、本利益集团甚至个人利益得到优先照顾。这就是所谓的“利益相互输送”,说直接一点就是“权钱交易”。在我们国内的政治社会生活中存在许多类似现象。而这类现象已经蔓延到了外交和对外经贸合作等领域,甚至有些还披上了冠冕堂皇的外衣。中国在海外拓展贸易投资,特别是在中亚、西亚、非洲和拉美等欠发达国家进行投资,经常会先强调传统的政治友谊。

例如,我们过去常会听到“中非友谊历久弥新”之类的提法。这本来无可厚非。但久而久之,我们会发现其中许多人是打着“政治友谊”的旗号走所谓的“上层路线”,先搞定这些国家的主要领导人或者掌权派,为自己能顺利拿到项目、扫除项目实施中的各种障碍及优先分配项目收益谋取便利。这种方式极易滋生腐败,给对方国家的腐败分子更多以权谋私的机会。一些极端的观点甚至指责中国是通过与以专制独裁、腐败和侵犯人权著称的当地精英合作,扩大在欠发达地区的经济活动,与中国的交往仅使精英阶层受益,大多数人却要忍受冲突、暴力和贫穷。[3]

当前,中国政府正在大力推进的“一带一路”建设,沿线有许多国家都是腐败风险的高发国家,我们在与这些国家的官员打交道的时候务必要保持政治敏感度,要守住底线。我国知名外交官、联合国前副秘书长沙祖康毫不讳言地指出:“如果贪污腐败、权钱交易、贫富差距,环境破坏等等问题被带到‘一带一路’上去,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我们会看到一个一路腐败的‘一带一路’。有钱就收买当地官员,破坏当地管制,滥用当地资源,导致连续的罢工示威游行、打砸抢,甚至出现恐怖行为。届时‘一带一路’反而可能成为绞杀中国外交的‘两根绳索’。”[4]因此,所谓“共赢”不只是关注合作能给各方带来哪些具体的好处,更要关注到底是哪些群体能够从中获利。“共赢”绝不是让少数的政治、商业精英攫取利益,而要做到合作成果惠及全民,让普通百姓共享发展收益。

二、新型国际关系推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与时俱进

“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20世纪50年代初,周恩来总理接见印度总理尼赫鲁时提出的。它代表了新中国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在“冷战”的大背景下处理国际关系、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的创举。2014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和平共处五项原则60周年大会”上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已经成为处理当代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和国际法基本原则,精辟体现了新型国际关系的本质特征。”[5]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当代意义,在新型国际关系下“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又被赋予了哪些新的要求,需要有哪些创新发展。

(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应该成为新型国际关系下的一种价值共识

“价值共识”是与“普世价值”不同的概念,区别在于价值共识不止于价值认同,还包括价值认异的情况,即虽然某个价值主体并不认可其他价值主体所肯认的价值,但他基于相互之间历史、文化、发展水平等方面的差异,而完全理解和尊重其他价值主体的价值选择,承认其他价值主体的价值观念及其肯认的价值的合理性。[6]

近代以来,西方学者一贯把民主、自由、平等和人权等说成是整个世界和全人类的“普世价值”。不管非西方社会持怎样的不同看法,时至今日没有哪个国家会承认自己不讲自由平等,不尊重民主和人权。但这些西方所谓的“普世价值”在非西方世界和一些新领域也出现了异化,引发了许多问题。例如,民主在中东北非导致了“颜色革命”,自由在网络上变成了没有底线的攻击和谩骂。一方面,人们之所以普遍认可接受民主、自由、平等和人权,是因为这些价值观念代表了人类的共同利益,是人类社会共同的生存和发展需要,它表明“普世价值”是价值共识当中价值认同部分非常重要的对象。另一方面,民主自由的普世理念之所以在非西方社会失灵,症结在于西方太过强调价值认同,而忽视了价值认异,即西方推崇的“普世价值”观是要把非西方国家强行地纳入其价值体系,没有顾及非西方国家和民族在不同国情基础上的不同价值选择。

经过60年多的外交实践,中国倡导的“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已经被国际社会广泛接受,成为世界大多数国家的价值认同。过去,我们经常强调“中国特色”“中国国情”,这实际上强调了矛盾的特殊性,淡化了矛盾的普遍性,现在我们急需弥补这种普遍性,贡献能让世界普遍接受的中国价值。同时,我们也要承认和尊重各种价值认异的情况。例如,欧美一些发达国家认为主权思想的重心应该向社会与公民主体对接,主权的行使与对人权的尊重密不可分。还有一些国家质疑中国经济财政援助背后的不干涉立场,希望中国政府能对非民主、不尊重人权和腐败行为加以约束和施加压力,尤其对那些与国际道义格格不入的独裁者,不要再提供经济、外交与军事援助。

国际社会的这些不同声音,反映出不同国家由于文化背景、历史经历和发展阶段的差异,对“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一些细节规范有不同的认识理解,并没有否定“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本身。新型国际关系是要构建一种尊重差异、包容多样、求同存异、和而不同的全球社会。“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应该成为一种价值共识,既包括对原则本身的普遍认同,又包含对具体的内容规范的价值认异。

(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具体实践需要与时俱进

1.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相关的一些国际标准和国际规范进一步发展,特别是人权规范、主权分层以及保护责任等概念的发展。在国际人权运动的推动下,联合国的主要使命已经从保护主权向保护人权转变。西方国际社会,借此为各种形式的人道主义干涉寻找到越来越多的合法性支持,并引申出了保护责任的概念。这一概念是迄今为止国际法意义上有关主权与人权关系最为全面的讨论,其核心是为了促进对人权的保护。

例如,主权思想在当代实践中越来越多元、灵活、分层次。在政治安全主权方面,越来越多的国家分出核心主权、重大主权、次要主权和一般主权的次序,以便更加巧妙地处理国与国之间的一些争端,所以,才有了“主权共享、搁置争端”等过渡性、妥协性的临时安排。

尽管国际标准和规范的新变化尚不足以改变主权国家作为当前国际社会最主要行为体的现状,也没有根本性地改变“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法理和实践基础,但中间确有相当多的内容表达了新时期国际社会的共同需要与多数国家的诉求,有一定的进步意义和启发性。

从现实看,国内政治学界及政治高层已经对这些新的理论概念展开认真研讨和重新解释。我们现在关于“核心利益与非核心利益”的提法,实际上正是基于主权分层的思想提出的。国内一些学者提出的“创造性介入”“建设性介入”“协商介入”及“参与但不干涉”等新思想、新建议也是对中国政府传统的不干涉原则的大胆创新和再设计。所谓“他山之石,为我所用”,在国际标准和国际规范新发展的情势下,推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具体实践与时俱进、丰富发展正当其时。

2.中国正在从地区大国向全球大国迈进,在海外利益全球化、人员活动全球化的同时,中国海外利益及人员的安全问题也受到越来越严峻的挑战。“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当代发展,更应该着眼维护和拓展中国海外利益的现实需要,特别是当其中的某些内容规范与现实的利益需求发生明显的冲突时,我们又该做出哪些调整?“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一直是中国外交的最大法宝,国内许多人担忧对“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任何修改,都极有可能动摇中国外交积累的政治友谊,侵蚀中国外交传统的政治优势。

事实或许恰恰相反,我们一直认为“不干涉原则”普遍受到非洲国家政府和社会大众的欢迎,却往往忽视了近20年来非洲在政治发展和民主化上的进步,忽略了非洲许多国家特别是知识界对于“民主”“人权”“良治”“不干涉”等概念的重新释读,以致在中非学者、智库、新闻媒体的相关研讨中常常出现令中国学者颇感意外的争论和分野。苏丹学者哈立德·阿里·艾敏撰文指出:“不干涉原则帮助中国增强了在大多数非洲国家的存在与影响力,然而对该原则的敏感性也限制了中国在有些原本能发挥影响力的事件中的行动……中国的利益受苏丹南方分离以及南北苏丹之间持续不断的冲突的影响最深。但是,中国尊重南苏丹人民分离的权利,承认了南苏丹的主权地位,在这个过程中中国承受了巨大的利益损失。”[7]作为利益的攸关方,以富有成效和意义的方式主动参与相关国家的内部事务对中国显得格外迫切。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勇于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任何外交理论和外交战略都应该顺应时代发展,立足外交实践的变化,为外交工作的具体实践提供指导,而不是反过来束缚自己的手脚和施展空间,认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具体的内容规范及其含义不能有任何修改是一种教条主义。

三、新型国际关系的基础在于构建“新型大国关系”

要构建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塑造长期稳定健康发展的新型大国关系是基础。可以说,没有新型大国关系就没有新型国际关系。大国关系一直是中国外交不变的关注重点。近年来,中国与俄罗斯战略互动密切,中俄已经是战略协作伙伴,其实就是形式上的伙伴,内容上的准盟友。这是中俄双方基于共同战略利益的结果,有特殊的背景,中俄关系堪称新型大国关系的典范。中国与欧洲各国之间经贸文化关系发展迅速,尽管在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解除对华高科技出口限制及对华军售等方面,中欧仍然存在分歧,但没有影响到合作大局,主要的欧洲大国纷纷申请加入“亚投行”就是最好的证明。中欧新型大国关系可谓是良性竞争、求同存异。

实现新型大国关系的重中之重,毫无疑问是中美关系。新型大国关系最早也是针对中美关系提出的。2012年,习近平总书记访问美国期间首倡新型大国关系,主张中美之间建立“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大国关系”。此后,中国的主要领导人在各种国际场合多次重申和进一步阐释了新型大国关系的内涵和具体主张。美国官方、智库及舆论媒体对该理念则表现出一种欲迎还拒的复杂心态。中美之间既存在结构性、战略性、利益性的矛盾与冲突,也正在进行双边性、地区性和全球性的战略合作,中美关系的现状可以概括为“相互依存、斗而不破”,但与“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理想状态相距甚远。作为当今世界最重要、最具有复合性和挑战性的双边关系,中美关系的前景不仅决定着两国福祉,也深刻影响并塑造着世界的未来图景。因此,能否成功构建新型大国关系及建立在其基础上的新型国际关系,主要取决于中美两国领导层的战略选择。

(一)中国的战略目标不是谋求超级大国的地位,要正确看待中美两极论

中美两国战略界的不少专家预言,随着中国崛起,未来很可能走向所谓的新“两极格局G2”。例如,美国著名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前所长弗雷德·伯格斯滕最早提出“中美共治”的构想,美国资深外交家、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也提出了与之相似的“中美共同演进论”。国内方面,清华大学当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阎学通明确指出:“中美两极格局或2020年定型,中国需要盟友。”[8]其实,对于各种版本的“两极论”中国政府一直没有给予积极回应,因为这个提法是建立在一种假设的前提下,即中国已经是美国、苏联式的超级大国或者正在成为这样的超级大国。客观上说,中国在许多指标如经济总量、军费开支等方面已经具备超级大国的特征,且在中国对超级大国实际上有相当大的社会基础。2013年,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和中国战略文化促进会联合编撰的《中美安全关注调查》显示,几乎有超过60%的中国政府精英、军方人士、企业家、学者及新闻媒体认为“中国应该和美国共同领导世界”“中美权力平衡才能维护世界稳定”。[9]在某种程度上,这反映出许多中国人把成为与美国并驾齐驱的超级大国作为民族复兴和国家崛起的标志。事实上,超级大国的目标越来越不能适应国际关系的新变化及中国转型发展的现实。

1.超级大国已难以发挥决定性的影响力。在全球性问题层出不穷的今天,中小国家及非国家行为体在未来国际关系中的地位和作用不断提升。例如,要解决ISIS等恐怖主义问题,不可能绕过伊拉克、叙利亚、也门等中东国家。要加快北极治理,不能忽视冰岛、挪威等北欧国家。要应对全球气候危机及网络安全,需要全体国际社会成员的参与和配合。全球治理已经成为与权力政治并列的国际关系主题,各种全球性问题的解决需要全球视野和全球思维,在全球治理上大国肯定还是发挥更大作用,但不一定是决定性影响。试想一下,当超级权力不能发挥超级影响的时候,超级大国的身份还有多少意义呢?

2.中国总体的国家实力和国际影响力与超级大国的标准尚有差距。目前为止,中国处于发展中国家的地位没有变,而且已经走下高速发展的巅峰,遭遇发展的瓶颈期,体制、生态环境、国际环境等对可持续发展的限制越来越突出,形势严峻。中国在软实力上也不具备西方那样的影响力,中国价值、中国经验、中国模式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如果真的搞“两极格局G2”,试问哪些国家会心悦诚服地承认中国的超级大国位置?会坚定地加入所谓的“中国集团”,是朝鲜、巴基斯坦、还是俄罗斯。我们对自身的硬软实力和国际形势的复杂性要有理性认识,保持持续旺盛的民族精神是好的,但切忌盲目乐观,警惕民族主义压力下的误判。

3.中美对“两极格局G2”的真实认知是有差异的。美国一些人抛出“两极格局G2”更多的是基于国力衰退后,想要分担国际责任的考虑,而不是主动与中国分享权力。中国一些人热烈回应“两极格局G2”,却是想通过“中美共治”实现权力分享,认为这实现了中美共同领导世界。双方对“两极格局G2”的认知是有差异的。纵观历史,全球领导地位基本上是排他的,特别是二战后历届美国领导人的言行和国家战略都表明美国维护霸权的意愿是非常强烈的。如果有哪个国家谋求国际事务的主导权或想要在全球秩序的影响力上超越美国,美国绝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将超级大国确定为中国崛起的战略目标,认为“两极格局G2”预示着未来中美“两分天下”,这反而采取的是一种与美国迎头相撞的政策,是非常危险和错误的。它会进一步加剧中美战略互疑和战略冲突的风险,迫使周边国家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完全背离了新型大国关系“不对抗、不冲突”的初衷以及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内涵。

(二)美国对中国的战略可以是竞争性的,但不能围堵和遏制中国

与中国国家领导人强调寻求合作不同,美国领导人和政府高级官员在谈及中美关系时更多的是提及竞争。由于存在深层次的结构性矛盾,不管我们愿不愿承认,中美围绕经济、安全及国际影响力等领域确实存在竞争关系。如何看待中美这种竞争关系:一种观点认为,中美竞争属于良性竞争,竞争不会破坏合作大局,中国有许多人支持这种说法。另一种观点认为,中美竞争是恶性竞争,断言中美必有一战,如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前首席战略顾问史蒂夫·班农、中国非主流战略学者戴旭都曾有类似表述。在我看来,中美目前的竞争关系不能简单地用良性或者恶性区分,应该说是两种兼而有之,但总体上越来越有滑向恶性竞争的趋势。

1.中美经济竞争因贸易不平衡问题而加剧。在2017年7月的中美首轮全面经济对话上双方分歧明显,特别是在如何减少美国对华贸易逆差、平衡中美钢铁贸易等问题上没有取得实质成果。美国将中美贸易的巨额赤字归结为非自由市场力量的结果,即指中国采取了不正当竞争,指责中国钢铁产能严重过剩,扰乱全球钢铁市场,对美国钢铁行业造成冲击。其实,中美贸易不平衡有深刻的结构和政策原因,没有立竿见影的解决办法,需要时间和耐心。例如,钢铁行业去产能是符合中国利益的,但中国不可能为去产能大量关闭钢铁企业导致大规模失业。目前,“沟通疲劳”的风险需要警惕,美国很有可能对没有实质性结果的对话和谈判失去耐心转而选择更加激进的处理方法,中美汇率战、贸易战甚至金融战的可能性增大。2017年8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宣布启动对中国的“301条款”调查,即是明证,特朗普政府此举也被看作拉开了对华贸易战的序幕。

2.中美安全竞争主要受第三方因素的影响。当前,东亚已经成为中美战略接触和竞争的前沿,由于中美间战略互疑根深蒂固,加上诸多难以管控的第三方因素(如朝鲜、日本、南海问题等)的存在,且在民族主义抬头、领土争端错综复杂等客观背景下,即使中美不想直接对抗,但第三方引发中美冲突的现实威胁也越来越大。朝鲜可以说是中美关系中最具独立性的第三方。美国一直希望中国能在朝核问题上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但朝鲜不断升级的挑衅行为让美国开始把责任归咎于中国。而美国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又让中国感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被迫采取反制措施。尽管朝鲜半岛无核化是中美的共同目标,但越来越偏离这一目标的现实发展已经侵蚀了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合作基础,如果再进一步牵涉到朝鲜未来的政权走向问题,中美的分歧和矛盾就更加突出。特朗普一贯将“朝鲜”和“贸易”并列为中美关系的两大问题,在他看来如果中国在朝鲜问题上对美国帮助有限,就必须在贸易上对中国施压,近期启动对中国的“301条款”调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对中美而言,在东亚都需要尊重和理解对方与第三方的安全利益及各自对第三方所承担的安全义务。中国可以容忍美国有限度地帮助其盟友提升军备、增强防御能力,但这样的策略绝不应该是美国拉拢中国的周边国家包围遏制中国。但实际情况是,美国的实际动作往往强调的是前半部分而忽视后半部分,最多抛给中国一些诸如“欢迎和平崛起”的空洞辞令,久而久之,这必然加深中国的疑虑甚至敌意,迫使中国采取针锋相对的政策冲破围堵。

事实上,构建新型大国关系需要双方共同努力,不是中国唱独角戏。如果美国不放弃压制中国的战略意图和自私自利的政策,中美竞争关系将演变成中美冲突对抗,新型大国关系和新型国际关系将胎死腹中,现有的国际体系和世界秩序甚至可能轰然倒塌,这对中美及全世界而言都是最不希望发生的。

四、新型国际关系的目标是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秩序

发展新型国际关系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即中国到底想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2015年9月,在第70届联合国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发表讲话指出:“当今世界各国相互依存、休戚与共,要继承和弘扬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构建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10]2017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又应邀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发表《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演讲,提出国际社会要共同推动建立更加合理的国际新秩序,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11]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回应了“人类何去何从”的重要命题,超越了西方“零和博弈”“国强必霸”的崛起道路,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世界秩序观,为21世纪新型国际关系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实现世界秩序和平转型的中国方案

王毅部长指出:“新型国际关系侧重回答中国主张构建一种什么样的国家关系,命运共同体则进一步回答中国追求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12]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对新型国际关系的再发展,两者一脉相承,承载着中国对建设美好世界的崇高理想和不懈追求。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解应该上升到世界新秩序的高度。

进入21世纪,世界秩序进入全面转型时期,大国兴衰出现根本性变革,新兴国家群体性崛起,西方国家颓势日显。作为最重要的后起大国,中国对现存秩序的态度及战略选择深刻关系着世界秩序的未来走向。国际社会有相当一部分人认定中国是现存秩序的挑战者,中国崛起的目标是要取代美国成为世界新秩序的主导者,后起大国与守成大国无法摆脱战争宿命。回首近代以来世界秩序的变动,特别是20世纪的世界秩序,战争和革命决定了秩序的大致走向。但历史和现实也证明,任何由大国或某几个大国操控的世界秩序没有可持续性,它必然伴随着守成大国损人利己的政策选择,以及后起大国想要摆脱束缚的强烈冲动,必然在新老大国恶性的权力竞争中走向终结。

如何让大国的权力转移与世界秩序的更迭和平实现,关键在于能否提供一种更具包容性而非排他性的秩序安排。“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中国提出的秩序方案,具体包括“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谅的伙伴关系;营造公道正义、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谋求开放创新、包容互惠的发展前景;促进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构筑尊崇自然、绿色发展的生态体系。”[13]这些秩序目标继承发展了现存世界秩序的合理部分,尊重包容了美国为首的西方大国合理的既有利益,同时也对世界秩序不合理的部分明确了改革方向,回应了非西方国家特别是新兴大国的利益诉求。它建立在全人类最普遍的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关系到全球范围的人类共同福祉和关怀,需要全体国际成员的共同参与,尤其需要西方与非西方的共同谋划,展现了中国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推动世界秩序和平变革的战略意愿。

(二)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秩序需要克服诸多挑战

1.要更新思维观念和思维方式。国内许多人受现实主义权力政治逻辑的影响甚深,过分强调新型国际关系的阴暗面,“零和博弈”的思维根深蒂固,甚至质疑新型国际关系和命运共同体的可操作性,认为其作用只是缓解中国崛起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制衡和阻力。要转换这种站在西方行为立场上、顺延西方固有意识形态的思维方式,从根本上需要我们真正理解这些新思想、新理念,增加我们对实现和平发展目标的自觉和自信。这种自觉自信根植于中华民族“和为贵”“天下大同”的文化传统,来源于对人类共同利益和共同价值的深刻领悟,立足于对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主题和世界发展大势的正确判断,依据于对自身发展目标和发展所需外部环境的清醒认识。中国在处理与外部世界关系时不仅要有理论、实践和制度创新,更要有道路、理论、制度及文化上的自信。

2.要打破安全困境的现实威胁。亚太地区已经是当今全球最具经济活力的地区,也是安全挑战最复杂的地区。不仅仅中美安全困境正在加深,中国与日本、韩国、印度及南海周边国家之间、美朝之间、朝鲜与韩国、日本之间的安全形势都有继续恶化的趋势或未来发生冲突的风险。其中,朝核问题就是最突出的例证。有西方学者就指出,虽然命运共同体的基础内涵包括与邻国的和平共处,但近年来中国在南海、东海等问题上与邻国的矛盾紧张,如果未来几年中国仍在有关争端上持强硬态度,那么不免使人担心命运共同体到底是谁的命运,谁的共同体。[14]为此,我们需要继续巩固周边外交的优先地位,优先打造周边命运共同体,以周边作为中国外交的主要依托。

第一,坚持推进周边经贸投资合作,运用好“一带一路”战略和中国发展红利的溢出效应,与周边国家建立较完善的区域贸易、投资、金融、能源等合作框架,逐步形成一种“环中国经济带”。

第二,坚持以“底线思维”管控与周边国家的领土主权争端,应对周边的突发性事件要保持“外交定力”,不能武断做出“美国遏制中国”“周边国家选边倒向美国”的判断。

第三,坚持推进制度建设,特别是建立各种多边对话机制。中国不仅要参与已有的多边对话机制,还要在缺乏对话机制的领域积极筹建新的机制。在战略互信缺乏的背景下,至少要通过对话机制避免或减少战略误判的风险。

第四,坚持“大周边”外交理念。中国战略视野下的周边不能局限在与中国有领土接壤的邻国,而应该包括那些与中国不直接接壤但有紧密利益联系的国家,如西亚非洲等地的国家,力争形成幅员更辽阔、纵深更宽广的战略依托。

3.要打造中国的国际话语权。近年来,中国的话语权困境增大,经常出现我们在外交政策的实行与国际责任的承担上做得合情合理合法,却还遭到西方的无端指责。面对世界秩序的失序化趋势,我们提出构建“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秩序方案,这些本是顺应全球发展大势、负责任的大国行为,却被西方歪曲成“隐含着一种中国意图恢复天下体系的努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落后就要挨打,贫穷就要挨饿,失语就要挨骂。”[15]某种意义上话语权决定了主动权。中国外交要摆脱话语困境,争取主动,需注意以下四点:第一,中国国际话语权的取得取决于中国能为世界和平与发展提供哪些公共产品,特别是尽快填补美国等西方大国因实力衰退所不能继续维持的公共产品。第二,中国要提出超越西方国家更高更具引领性的规则和标准,特别是对关乎大多数国家发展和切身利益的问题给出解决方案,展现中国话语内容的前瞻性、公平性和可行性。第三,中国打造的国际话语体系不能停留在自我宣示层面,还要包容全人类的普遍价值,包括包容和继承西方文明的优秀成果并加以创新,实现从利我诉求到全球关怀的统一。第四,中国推崇的话语主张不能只讲求实用,正所谓“以利相交,利尽则散”,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应该与普遍恒定的国际理想相结合,才能发展成一种全球共识并占据国际道义的制高点。

综上所述,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承继既有的理论积淀和实践探索,提出新型国际关系的宏大构想,体现了中国关于21世纪国际关系风貌的“顶层设计”,其出发点与落脚点是实现“合作共赢”,本质特征是与时俱进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在于构建不对抗、不冲突的“新型大国关系”,目标是要打造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秩序。深刻理解和把握新型国际关系涵盖的丰富内容,有助于我们更清晰地认识新世纪的时代发展潮流,理解中国与其他绝大多数国家的共同利益与诉求,实现中国发展与世界发展良性互动。当然,期待新型国际关系能一劳永逸地解决中国外交面临的诸多困难是不现实的,何况新型国际关系构想本身也面临着的多种理论与现实挑战。我们尚需借鉴国际经验,完善理论创新,进一步完善“顶层设计”,在实践中总结经验教训,推动新型国际关系建设不断取得突破。

[1]习近平在俄罗斯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演讲[EB/OL].人民网,2013-03-24.

[2]外交部部长王毅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午餐会发表演讲[EB/OL].人民网,2015-03-23.

[3]D.Large,China’s involvement in armed conflict and post-war reconstruction in Africa:Sudan in comparative context.DIIS report.2007.Retrieved November 3,2012,p.76.

[4]沙祖康.“一带一路”处理不好会绞杀中国外交[EB/OL].凤凰网,2017-07-19.

[5]习近平出席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60周年纪念大会并发表[EB/OL].人民网,2014-06-29.

[6]汪信砚.普世价值·价值认同·价值共识——当前我国价值论研究中三个重要概念辨析[J].学术研究,2009(11).

[7][苏丹]哈立德·阿里·艾敏.南苏丹分离与中国的不干涉政策[J].非洲研究,2013(01).

[8]阎学通.中美两极格局或2020年定型,中国需要盟友[EB/OL].环球网,2016-07-15.

[9]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 and China Strategic Culture Promotion Association,US-China Security Perceptions Survey:Findings and Implications,2013,p.24-25.http://carnegieendowment.org/files/s_china_security_perceptions_report.pdf.

[10]习近平出席第70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并发表重要讲话[EB/OL].人民网,2015-09-29.

[11]习近平出席“共商共筑人类命运共同体”高级别会议并发表主旨演讲[EB/OL].人民网,2017-01-20.

[12]2015年是中国特色大国外交的全面推进之年[EB/OL].新华网,2015-12-12.

[13]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EB/OL].人民网,2016-05-11.

[14]Richard Rigby and Brendan Taylor,“Whose Shared Destiny”,The China Story Project,https://www.thechinastory.org/yearbooks/yearbook-2014/chapter-2-whose-shared-destiny/.

[15]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全文)[EB/OL].人民网,2016-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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