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丽,冯喜梅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习近平总书记所提出的“一带一路”建设思想,历史内涵丰富,是古丝绸之路的延续。在5000余年的中西文明发展史上,山西是丝绸之路的重要承接带,特别是魏晋时期,首都平城(大同)成为东西方经贸、文化、艺术交流的中心。有大批的中亚使节、商旅、僧人往返于丝绸之路与平城之间,在中国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北魏平城商贸与丝绸之路 1600年前,大同是北魏的都城,也是南北朝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城市。北魏政权定都平城的97年,西域、中亚各国的商旅、使团,络绎不绝地涌向大同,大同成为丝绸之路东端最著名的国际都市。据《魏书》记载,太武帝泰常四年夏四月祭祀时,“远番助祭者数百国”,[1](P59)其中就有来自波斯、柔然、高车等西域国家的使节和商人。
其实,早在建都平城之前,鲜卑族就和丝绸之路发生了一定联系。北魏王朝的前身是代国,占据蒙古高原的大部,与丝绸之路关系密切。公元398年,北魏迁都平城,视西域为黄金之地,于是拓跋鲜卑以今内蒙古南部与山西北部为中心逐步扩张,十六国战乱以来,丝绸之路再次打通。魏晋南北朝时期,山西的并州、汾州、蒲州、雁门郡、灵丘郡等“皆以麻布充税”。[2](P1663-1664)太延三年,拓跋焘“又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锦帛,出鄯善,招抚九国,厚赐之,”[3](P1703)此后北魏与西域之间开始互通使节。太武帝灭北凉政权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了使丝绸之路更通畅,利于北魏的经济发展和军事力量积累。灭北凉后,北魏与西域各国交往更加密切,不仅与中亚地区国家交往,还有古印度使臣来访的记录,“太和元年(477年)九月庚子,车多罗、西天竺、舍卫、叠伏罗诸国各遣使朝贡。”[4](P104)拓跋鲜卑在南征北战扩张领土的战争中,将周围各国不少工商杂技者迁入平城,为发展平城手工业和商贸奠定了坚实基础。特别是文成帝皇后冯太后临朝承制期间,大力发展桑田,把丝路贸易推向高潮。
(二)北魏云冈石窟与丝绸之路 北魏平城经营丝绸之路的97年,积累了大量财富,也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文物。云冈石窟的开凿,蕴含了印度、中亚、西亚的艺术元素和欧洲的文化特征,是多元文化融合的鲜活见证,很好地诠释了历史上大同作为丝绸之路重要节点城市所起到的沟通东西文明的重要作用。
北魏延续了汉代丝路的繁荣,在定都平城时期,军事上能够克制敌国柔然,经济上大批西域物产传入,促进了北魏政权的经济繁荣,政治上拓拔鲜卑逐渐实现了万国来朝的理想。丝绸之路的开通不仅对稳定北魏政权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而且对繁荣北魏文化特别是云冈石窟的开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1.云冈石窟的创作与丝绸之路
云冈石窟是著名佛教杰作,成功开凿有赖于丝绸之路。开凿云冈石窟的北魏时期,是佛教在我国发展的重要阶段。这个时期,大量胡僧通过丝绸之路来到平城弘扬佛法。据严耕望先生所言:“魏都平城时代,为亚洲盛国,西域诸国,相继来朝,从事朝贡贸易,僧徒亦乐东来弘法。魏之君主,或精诚相向,或为凝聚民心,而大崇佛法……”[5](P130-135)这些胡僧不仅翻译经文,还带来了印度、西域的佛教造像以及许多能工巧匠。“太安初,有狮子国(今斯里兰卡)胡沙门邪奢遗多,浮陀难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师。皆云:备历西域诸国,见佛影迹及肉髻,外国诸王相承,咸遣工匠摹写其容,莫能及难提所造者,去十余步,视之炳然,转近转微。又沙勒胡沙门,赴京师致佛钵并画像迹。”[6](P1768)于是,和平初年,文成帝邀河北高僧昙曜出任沙门统,命其在平城西的武周山开凿了云冈早期的“昙曜五窟”。据记载:“昙曜白帝于京城武州塞凿山石窟,开凿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雕饰奇伟,冠于一世。”[6](P1768)云冈石窟作为佛教石窟,其题材涉及大量佛本行、佛本身故事,这些故事自西域沿丝绸之路传来,又渐渐与北魏时期人们的生活融合,产生出新的内容。当时,工匠还结合当时鲜卑民族的风格形成了穹窿式窟顶,成为西域文化与鲜卑民族文化融合的体现。
2.云冈石窟造像风格与丝绸之路
在造像风格上,早期造像同样具有西域风格。前述狮子国沙门持佛像来到平城,正处在云冈石窟开凿的初期,在这批造像样板的影响下,印度特色在早期造像中得以留存。头佩宝冠,脸庞圆且身体短,上身裸露仅戴项圈,下穿羊肠大裙,这种着装正与当时印度贵族的服饰风格相似。雕刻风格上同样类似印度恒河一带的造像雕刻方法,衣服纹路雕刻较浅,更加轻薄。这些早期造像的风格都明显与中后期石窟造像不同,显然受丝绸之路影响更为深刻。
3.云冈石窟艺术风格与丝绸之路
云冈石窟体现了北魏时期的文化艺术盛况,当时的文化风格同样受到丝绸之路的影响。5世纪,丝绸之路商贸往来频繁,美术、音乐等外域艺术也随之来到平城。美术方面,以早期昙曜五窟为例,其风格同时具备印度本土及其周边犍陀罗、秣菟罗国的佛像艺术特色。在佛像衣着上,古印度佛像以“右袒式”和“通肩式”为主。昙曜五窟中的早期坐佛像,多袒露右肩膀,着薄衣,紧贴身体,这就是典型的印度本土早期佛像的服饰风格。而此时的立佛像则多着通肩袈裟,比如第20窟东胁侍佛像,此为犍陀罗艺术的风格。在造像的体貌上,早期的坐佛像(如第19窟主像)皆微倾上身,身材高大,体型明显较后期汉化的佛像更为健壮,多齐挺肩膀,胸部厚实,这是当时秣菟罗佛像的艺术风格。
音乐方面,云冈石窟有各种石雕乐器700余件,其中有不少由西方国家传来。云冈石窟中有22座洞窟都有音乐图像,第12窟离垢地菩萨洞素有“音乐窟”的美称。石窟中共包含乐器30余种,这些乐器除本土的齐鼓、排箫、五弦琴等,还有通过丝绸之路传入的于阗五弦琵琶、印度长笛、印度箜篌等,当然最为典型的还是琵琶。琵琶在云冈二期的雕刻中有44例,多由波斯传入,短颈,曲项,四弦,其中9例手弹,乐姬竖起琵琶,琴头向左上方倾斜,其余是用拨弹奏,横持琵琶,琴头左下斜。后来用拨弹奏琵琶的方法被运用到阮的演奏上,大大增加了乐器的表现力和和谐美。可见丝绸之路不仅带来外来乐器,还带来外来的乐器演奏方法。
(三)北魏平城出土文物与丝绸之路 古城大同区域,保留着大量的北魏时期与丝绸之路相关的文物,很好地佐证了北魏平城作为丝绸之路节点的重要性,也证实了北魏平城与西域等国的密切交流。1970年,大同城区工农路施工时曾发现北魏遗址,该处出土八曲银洗1件,鎏金高足铜杯3件,鎏金刻花银碗1件,石雕方砚1件。经过相关专家考证:八曲银洗装饰纹路朴素,形制独特,是典型的波斯第二帝国萨珊王朝的器物;鎏金刻花银碗是萨珊王朝取代了安息帝国之后的器物;银碗和铜杯上的刻花为典型的西方纹饰——葡萄纹和连珠纹;石砚砚面与砚侧以莲瓣纹和连珠纹做装饰,与云冈石刻相似,显示了伊朗和中亚艺术风格。
近几年和丝绸之路相关的出土文物除了生活用品和装饰品外,还有很多反映北魏平城民族融合的场面。例如,山西大同大学北魏墓出土了一组四件胡人伎乐俑;2009年大同云波里路发掘了一座北魏壁画墓,在墓室东壁下层壁画中有胡人奏乐场景,5位胡人手持曲颈琵琶、横笛、排箫、细腰鼓和行鼓正在演奏;在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画墓还发现绘有高鼻、卷发的胡人牵驼图,此类陶俑和壁画的出现是对平城时代丝绸之路国际贸易或中外文化交流的形象说明。[7]
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以“和而不同”的理念,尊重文明的多样性,用互通有无、交流互鉴的方式来消除贫困和纷争,这是“天下大同”文明观的体现。
大同素有“中国煤都”之称,是中国最大的煤炭能源基地之一,是神府、准格尔新型能源区与京津唐发达工业区的中点;独特的地理区位,使得大同市成为全国性交通枢纽城市,多条铁路和公路在大同交汇,航空运输量亦在逐年增加;大同境内古迹众多,著名的文物古迹有北魏文化的代表云冈石窟、悬空寺,辽金文化的代表华严寺、善化寺,明清文化的代表边塞长城、兵堡、龙壁等。2016年接待国外游客累计6.97万人次,接待国内旅游者累计4041.48万人次,2017年接待国外游客累计7.38万人次,接待国内旅游者累计5383.7万人次。古都大同拥有的这些优质资源,决定了其在“一带一路”建设引领下必定会有长足发展。
(一)古都大同的经济价值与“一带一路” 为适应国际经济发展的新形势,我国从2013年开始正式推广“一带一路”建设构想。古都大同作为古丝绸之路在北魏时期的重要城市,无疑应以积极的姿态参与到一带一路的进程中去。
2014年8月,“乌大张”合作区首届联席会议召开,形成乌大张长城金三角经济合作区。这一合作区的建设,是大同主动融入京津冀协同发展,“一带一路”建设的战略选择。2015“山西品牌丝路行”启动,我市的汽车制造企业陕汽大同专用汽车有限公司、活性炭出口企业华青活性炭集团有限公司、煤化工出口企业同煤外经贸有限公司、农产品出口企业东方物华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文化艺术出口企业广灵青红剪纸艺术有限公司积极参加,有力地推动了我市外贸企业“走出去”开拓国际市场的力度,为大同更好地融入“一带一路”经济圈奠定了基础。2017年大同市更是加大融入“一带一路”的步伐。2017年6月,大同电力机车有限公司为白俄罗斯轨道交通事业所作的努力受到白俄罗斯铁路联盟高度评价,“大同制造”走进“一带一路”;2017年8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与中国共同推进建设的绿色能源示范项目——熊猫电站在山西大同正式投入运营,未来中国将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逐步推进熊猫电站建设。另2017年以来,大同积极开通多条一带一路旅游包机航线,这将促进大同和国外旅游资源共享和经济文化交流。
(二)古都大同的文化价值与“一带一路” 在“一带一路”构想的建设过程中,文化的交流与传播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习近平主席在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上说道:“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要实现民心相通,最佳方式就是文化交流与合作,加强民间的沟通对话,从而为一带一路建设提供官方与民间的双重保障。另外,文化交流还能够帮助我国文化产业出口,使得大量的我国传统文化沿一带一路走出去,提高我国在文化领域的话语权。
古都大同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价值:大同是中国大古都之一,有着四百多年的建都史;大同是中国“艺都”,保留着中国古代北魏、辽金、元明清的原汁原味的建筑、雕塑、壁画、油饰彩画、碑刻书法等艺术精品;大同是中国“佛都”,北魏王朝在此创立了一系列的有关佛教的国家制度,包括僧官制度、寺院经济制度、寺院和僧尼管理制度,出现了中国最早的佛教社会团体——邑社组织;大同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城市,见证着中西文化的交汇融合;可以说大同是集大古都、艺都、佛都、融合之都于一身,集王城、军城、府城、龙壁之城为一体的历史文化名城。作为世界品牌的云冈石窟更是大同作为古都与其他古都最大的不同,更能突显大同的历史地位和声誉。
首先体现在建筑文化上。对石窟的研究最初是在建筑方面,梁思成等建筑学家曾著文分析了云冈石窟的北魏建筑样式,并指出其建筑样式“大部为中国固有的方式,并未受外来多少影响,不但如此,且使外来物同化于中国”,[8]同时也可见“非中国”的建筑样式(“或显明承袭希腊古典宗脉;或繁富地掺杂印度佛教艺术影响;其主要各派原素多是囫囵包并,不难历历辨认出来的”)。[8]其次体现在历史文化上。作为见证北魏王朝发展的一座历史遗存,云冈石窟的历史文物价值也得到了重视。许多历史学家从石窟的雕塑内容、雕塑形式等角度研究北魏时期的社会状况,当时的许多民族融合状况、社会风俗习惯都能在云冈石窟得到体现。再次,云冈石窟在音乐、舞蹈、美术等其他艺术价值上也体现了文化的融合,石窟雕塑中的各种飞天、乐妓,在形象上兼具印度、西域、汉民族和鲜卑族的风格,在舞蹈动作和使用的乐器上也有大量外来内容;石窟雕刻技术更是受到印度、西域诸国的影响。所以总体来说,云冈石窟文化是融合的文化。
另一方面,云冈石窟研究史也是一段中外交流的历史。伊东忠太,日本建筑学家,最先对石窟进行研究,后来中国学者才逐步开始对石窟各方面的文化价值的关注。今天,大同针对云冈石窟研究开展国际研讨会,石窟更是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成为中外学者共同研究的文化珍宝,2017年9月23日,由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中国公共外交协会、大同市人民政府联合主办的“一带一路·天下大同”全媒体国际文化交流活动在山西省大同云冈石窟启动。
可见,无论是云冈石窟自身所具备的文化价值还是对其文化价值的研究史都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产物,这样一座文化融合的宝库正是一带一路的文化交流所需要的。云冈石窟还被大同市政府确定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其所带来的民族文化自豪感也正是我国文化产业通过“一带一路”走出去的强大动力。
(三)古都大同的精神价值与一带一路 “一带一路”建设强调“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8]的丝路精神和“求同存异、兼容并蓄、和平共处、共生共荣”[9]的原则。
1.和平、开放、包容的精神促进融合,创造繁荣
大同有“三代京华、两朝重镇”的美誉,有极其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其所蕴含的精神价值追求恰恰与“一带一路”精神相通。一代又一代大同“丝路人”架起了民族融合、文化融合的纽带。华严寺、善化寺、清真寺和纯阳宫相傍而生,和平合作,求同存异,并肩书写相互尊重的壮丽诗篇,共同形成古都大同的仁爱精神和开放包容心态。特别是云冈石窟作为佛教东传的产物,体现了华夏民族对自身文化的胸有成竹,对外域文化的虚怀若谷以及融会贯通的民族传承。昙曜五窟的佛祖形象以北魏时期的统治者为原型,具有一种高勇的边塞旷野之气;其建筑式样又承袭了秦汉以来的传统建筑风格,无论是鲜卑风格或者是汉民族风格,都显示了我国自古以来的一种文化自信,这也是我国拥有千年文化的原因。另一方面云冈石窟的形制、佛教内容、雕刻纹饰等方面又受到西域、印度、欧洲等外域文化的影响,体现了美人之美的气度。最终,中外艺术形式在古都大同得到了融合,体现了中华民族美美与共的融汇能力。正如费孝通先生在演讲时所说,“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这就是古都大同孜孜以求的精神。这种融汇精神和互惠精神恰好相切。
2.交流互学的精神推动发展
“一带一路”既是经济发展之路,更是一条文化交流、互鉴互学之路。沿着北魏丝绸之路,印度、中亚、西亚的艺术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碰撞融汇,推动了彼此间深层次的交流学习。大同积极探索多元文化发展之路,不断充实完善大同文化设施,加大大同本土文化与国内外文化的交流发展。2017年12月,云冈石窟第3窟原比例三维打印复制项目在山东青岛落成,这是世界上首次使用3D打印技术实现大体量文物的复制项目,2018年1月,“另一个世界的想象——大同沙岭7号北魏墓葬与云冈石窟艺术展”在北京大学开展,这些都是大同文化自立、文化自信的有益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