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荣
1960年代以后,伴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在产业政策调整、“双层体制”企业管理模式创新、建立新型劳资关系、加大科技投入等一系列政策的促进下,日本形成一种“具有自由、开放特征而又有某种计划调控与规制的新型市场经济体制”[1],有效地缩小了贫富之间的差距,民众的革命热情日趋消解。面对已经变化了的当代资本主义,日本当代学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开始逐渐远离日本的政治经济制度,重新回到马克思主义产生的原初语境中,重视马克思主义文献学研究和原始文本解读,涌现出广松涉、山之内靖、望月清司、平田清明等著名马克思主义学者,以及“物象化论”“市民社会论”“中期马克思”“自由时间论”等理论突破,形成一种全新的、极具东方色彩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范式,为世界范围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做出了杰出贡献。
二战以后,日本紧跟世界资本主义潮流,实行诸多改革措施,全面学习西方,在科技革命助推下,国家经济迅速腾飞,人们生活得到一定程度改善,暂时掩盖了阶级压迫、贫富不均、生态恶化等社会问题,民众的革命热情被消解。与此同时,日本共产主义者同盟领导的围绕修改《日美安全保障条约》政治斗争的失败,匈牙利、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等东欧国家社会主义的失败,西方马克思主义转向等,使得日本马克思主义研究“充满了不能直接提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两个名词的苦恼”[2]。这种变化了的现实情境对马克思主义提出了新的时代挑战,逼迫日本当代马克思主义者不得不在新的形势下转换研究范式,重新思考马克思主义的使命及未来。
出于对斯大林主义的警惕,为了摆脱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苏联权威”和“教科书体系”的教条主义倾向,日本马克思主义学者日渐重视马克思主义的文献学研究及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的文本解读,在继承幸德秋水、片山潜、河上肇、福本和夫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优秀学统的基础上,广松涉、山之内靖、平田清明、内田义彦、望月清司、内田弘、岩佐茂、柄谷行人、加藤荣一等众多著名马克思主义学者倡导重返马克思主义产生的原初语境,主张从原始文献,特别是马克思手稿去还原马克思,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原始面貌去重构马克思主义,探究马克思主义原初的思想精髓。
因为马克思的原始著作大多是以手稿的形式存在的,日本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回到马克思原初语境的重要方法即对马克思、恩格斯原始手稿的收集与整理。在日本早期马克思主义学者既有研究的基础上,日本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非常重视马克思原始手稿的收集,广松涉、服部文男、杉原四郎、佐藤金三郎、岩佐茂、大谷祯之介、早坂启造等学者在文献学研究的基础上,长期赴阿姆斯特丹和莫斯科阅读与收集马克思的手稿及相关资料,并以卓绝的文献考证成就打破了苏联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手稿研究的垄断,使日本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有了坚实的学理基础,推动了世界范围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
苏联马克思主义学者因出版以马克思原始手稿为基础的“MЕGA1”和“MЕGA2”①MЕGA1指的是Marx-Еngels Gesamtausgabe 1927-1935,即《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一版;MЕGA2指的是Marx-Еngels Gesamtausgabe 1975,即《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二版。而拥有对马克思主义文献解释的绝对话语权,但也形成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教条主义,阻碍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进一步发展。为了摆脱马克思主义研究中苏联教条主义权威的影响,日本学者的突破点是从马克思原始手稿中去重新阐释马克思主义,在马克思主义诞生的原初语境中重构本源性的马克思主义。
被誉为“20世纪60年代日本的新马克思主义思潮的真正奠基人之一”的广松涉,其马克思研究即“辉煌地开始于《德意志意识形态》文献学的研究”[3]。出于对已有研究的不满,广松涉早在1959年就开始研究马克思的《德意志意识形态》手稿,通过对手稿内部结构以及已有版本的文献分析,以论文《〈德意志意识形态〉编辑的问题》开创了马克思主义文献学研究的先河。以此为基础,广松涉在河出书房新社出版了自己编排的《新编辑版〈德意志意识形态〉》,用异体字标注、双页联排等特殊的编辑方式,把马克思的“原始手稿以及修改过程等直接印在正文中”[4]3,从文献学角度再现了马克思主义的形成过程及原初形态。在广松涉研究的基础上,服部文男、小林政人、涩谷正、岩佐茂等学者也陆续推出对《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文献研究著作,把日本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版本研究推到了世界最前沿的地位。
以独创性提出“市民社会理论”而和广松涉并列为日本当代马克思主义奠基人的平田清明,其理论起点也是对《资本论》的文献学研究。平田清明发现,虽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多次使用“市民社会”概念,却被研究者当成是马克思在思想不成熟时期暂时使用的过渡性概念而忽略。同样,“交往”“所有”等概念在马克思手稿中也极为重要,但却在当代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中成为“缺失的范畴”。平田清明的努力,就是从这些“缺失的范畴”出发,回到马克思手稿,探究这些概念在马克思理论体系中的意义与重要性,以还原马克思的本意,恢复“市民社会的权威”,进而把马克思“通过对市民社会的内在批判,将建立在西欧理性之上的、对市民社会史的历史把握,真正用于人类解放运动之中”[5]79-127。
与广松涉和平田清明的研究以对马克思的文献学研究为起点相类似,山之内靖通过对《经济学哲学手稿》第三手稿中的“受苦”概念与费尔巴哈影响的分析,提出应重视“早期马克思”的思想,并以“生态学的视点来寻找早期马克思的思想闪光点”[6]138,开创了日本的“生态马克思主义”。内田弘通过对《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的文献学研究,以“中期马克思”概念解放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的附属性,提升了《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在马克思理论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创造了“自由时间理论”[7]序言。服部文男等人则通过对《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文献学研究,把研究中心从人道主义异化转移到经济异化,“开创了日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的新领域”[8]。
日本当代学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以原始文献为凭借,通过文献学研究和文本解读回到马克思主义产生的原初语境,从本源上探究马克思主义的原始意义,强化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性,并在新的时代语境中进行创造性的阐释,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同时,以创新性发展了马克思主义。
值得警惕的是,日本当代学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虽然也关注平民贫困、贫富差距、生态恶化、社会不公等现实社会问题,但随着国内外社会环境的转变,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意识形态色彩日趋消退,学术色彩被逐渐强化,研究者被划分到各种专业学会中去,马克思主义成为一种专业的学术对象,丧失了对现实的反抗能量,这恰是对马克思原初意义的一种背离。马克思主义要在新时代获得生命力,就必须保持其批判能量,这是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在不同时代一直能焕发活力的秘密,也是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必须牢记的根本所在。
“跨越式批判”是日本当代著名马克思主义思想家柄谷行人的核心概念,所谓“跨越式批判”,指的是“取消文学和哲学以及社会科学的区别”,以跨多学科领域的方法剖析马克思主义与日本社会潜在的深层次关联,因为“‘批评’不在于以什么为对象,而在于态度”[9]。更重要的,“跨越式批判”同时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研究者自身的审视,“批判不是责难对方,而是审视,准确地说,是自我审视”[10]2,唯有如此,才能让马克思主义在当代获得强大生命力,而不是在已经变化了的时代面前变成固守传统马克思主义的僵化概念。
柄谷行人的研究路径也是日本当代学者马克思主义研究共同的特点。马克思主义本身就包含政治学、经济学、哲学等诸多学科,如果仅仅用一门学科的知识去研究,势必会受到单一学科知识的限制,日本当代学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往往横跨哲学、政治学、历史学、经济学、生态学、社会学、自然科学等多学科,以广博的综合性突破马克思主义固有体系的限制,造就了宇野弘藏、广松涉、内田义彦、山之内靖、平田清明、望月清司等一代马克思主义大家,以及宇野学派、广松哲学、大冢史学、平田经济学、山口定政治学、岩佐茂生态社会主义、大内秀明后资本主义论、井上达夫法哲学、大内力农业经济学、森田桐郎物质代谢理论、大西广社会主义黎明论、柴垣和夫渐进式社会主义论等众多具有独创性的研究范式,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路径,提升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思想深度。
作为日本当代马克思主义研究最重要的成果之一,广松涉的“物象化论”就是他在文献学的基础上,融合马克思主义哲学、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自然科学等诸多学科,以及对日本现实政治斗争经验总结而提出的理论创新。所谓“物象化”,指的是“‘某种东西’朝着‘物象’而‘演(变)化’”,广松涉不但用这一概念当做“理解马克思后期思想的重要钥匙”,更当做他“所构想的社会哲学、文化哲学方法论的基础”。[11]前言
广松涉从马克思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文献学研究入手,发现马克思写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时主要受费尔巴哈哲学的影响,而费尔巴哈则借助于对黑格尔理念的异化批判实现了从唯心主义到唯物主义的超越,故而,受其影响,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关注的是异化论。翌年,马克思在写作《德意志意识形态》时受到的则是赫斯的启发,赫斯的《论货币的本质》“为马克思提供了经济学的背景支援,是马克思将异化论用于分析经济和社会关系的直接诱因或中介”[12]。这种影响让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把私有财产分析作为重心,实现了“从异化论的逻辑到物象化论的逻辑”的转换,[13]35因此,广松涉把“物象化论”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核心。
广松涉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把哲学、政治经济学、社会主义运动史结合,并旁涉马赫主义、现象学、新康德主义等当代资产阶级理论,横跨众多学科领域,“在长达三四十年的执着的理论思考进程中,先后有马赫、爱因斯坦、量子力学、康德、马克思、胡塞尔、海德格尔、梅洛·庞蒂、格式塔心理学、生态学甚至后现代思潮等重要学术资源不断渗入到广松涉的思想构境之中”[3],才使得“广松哲学”成为日本当代最为典型的“超越现代”的哲学。
与“物象化论”并称为日本当代马克思主义最重要理论之一的“市民社会理论”也是日本学者所建构起的综合性跨学科理论。受大冢义熊、内田义彦、高岛善哉把马克思与韦伯经济史学、亚当·斯密商业社会学互相印证,把马克思主义与社会学领域内有关亚细亚生产方式讨论相结合的启发,望月清司把自己作为经济学家的专业知识与哲学、历史学、政治学领域融会贯通,在对马克思的《德法年鉴》《巴黎手稿》《经济学哲学手稿》《穆勒评注》以及《资本家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文献学研究的基础上,凸显被传统马克思主义研究“教义体系”忽略的“市民社会”概念,认为“马克思的历史理论是建立在市民社会批判认识基础上的世界史,其中包括了对未来共同体的展望”[14]8。
在此基础上,与一般马克思主义历史学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揭示剩余价值生产规律,进而论证共产主义的必然性不同,望月清司把马克思的历史理论理解为“从本源共同体到更高层次的新社会(=未来共同体)在内,对整个人类历史的反省和展望理论就会随着对资本主义体制的认识而不断深化”的过程[14]3。可见,身为经济学家的望月清司所进行的马克思史学研究,不仅仅是对经济学、历史学、社会学的跨越式研究,更是对广松涉哲学、大冢历史学、平田清明市民社会学的批判性超越,因而才会被日本马克思主义研究界赞誉为“望月史学”。
著名环境思想学家岩佐茂面临日本战后经济迅速发展带来的环境公害问题,把马克思主义和环境保护运动结合起来,并与现代循环再利用思想融合,提出了“社会主义在本质上是生态社会主义”的著名论断,认为环境保护问题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应有的有机组成部分,当代日本因环境问题而给马克思主义提出时代挑战,马克思主义必须证明“只有社会主义才能解决环境问题”[15],对这一问题的回答能够深化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发展。尾关周二把马克思主义研究与生物学、农学、自然哲学、人学、社会学以及生命哲学互相印证,采用马克思劳动与交往异化理论、物质代谢观点,提出了“共同共生”的理念,认为日本传统的农业生产是自给自足、循环利用的,而当代资本主义的大规模农业生产则打破了这一平衡,释放了人的过度欲望,对自然与经济都是一种破坏。因此,尾关周二主张在完善国际分工的基础上建立“较小规模的、高度自立的自给自足的地区经济共同体”,把人与人的关系当作生态的有机组成部分,实现人与自然的“共生”,进而实现“人与人实质上的平等”[16]145。
可见,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时代问题也越来越复杂,马克思主义必须面对新时代挑战。单一学科领域马克思主义研究已经无法面对变化的时代问题,必须把马克思主义与哲学、历史学、自然科学、文献学、社会学、生物学等学科互相融合,并结合日本资本主义社会的时代特点进行理论创新,才能更好地应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挑战,不断地赋予马克思主义以理论穿透力,丰富并发展马克思主义。
虽然日本当代学者在马克思主义研究中重视文献与文本解读,提升了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理基础,但其出发点却不是“为学术而学术”,而是深具时代责任感与民族使命感,即广松涉在其名著《“近代的超越”论》中评论京都学派对日本近现代最杰出哲学家西田几多郎哲学的继承时指出的,“他们以东洋式的‘无’的哲学与欧洲式的‘有’的哲学进行对峙,而且将西田的‘绝对无’的观点评价为不会消失在整个东洋无之立场的固有东西。因此,他们将西田哲学视为一种新哲学,认为那不仅超越了欧洲近代,而且也超越了古今的既成哲学”[17]。这种评价不仅指西田哲学与京都学派的学术立场,更是广松涉、平田清明、望月清司等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的学术立场,甚至是整个日本学术界共同的学术使命。
与“物象化论”一起构成广松涉哲学大厦支柱的“事的世界观”这一“对世界新的认知构图和结构”,在认识论的意义上替代的是“以往的‘主观—客观’的模式”和“‘实体的基始性’的认知”[18]序言。但其刻意地“反实体主义”的倾向,却肇始于“西洋的‘有之哲学’和所谓的‘无之哲学’的对比”,虽然广松涉自认并非“有意识地从‘东方哲学’的立场”去思考,却也认为背后存在着“生活于佛教文化圈之一隅的偏爱”[19]序言。显然,作为日本传统文化主要组成部分的大乘佛教潜在地影响了广松涉的思维,形成了他的“近代的超越”的问题意识,并进而以独特的视角去研究马克思主义,建构起“广松哲学”的研究范式。
与广松涉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出发点类似,望月清司在分析马克思遗稿《资本家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的研究史发现,自从藤间生大把马克思提出的亚细亚、古典古代、日耳曼三种共同体模式解释为世界历史普遍适应的连续性时间段之后,日本马克思主义学者已经广泛接受了这一解释。但当望月清司在把《资本家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有机化为《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的组成部分时,发现作为共同体支柱的是“劳动与所有的同一性”,而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被“卷入到商品交换和交换价值生产的大潮中”,带来“同一性的解体和分离”,最终把“个人从共同体中解放出来”。但是,只要劳动者不是“从事劳动的所有者”,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资本家积累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所以,“那些零散的近代雇佣劳动者不可能成为风起云涌的近代雇佣劳动”。具体到日本,因亚细亚社会“普遍的奴隶制”天然地具有自足性,这种“工业和农业在共同体内部结合”的结构注定不可能产生“市民社会”。因此,要恢复日本市民社会以实现向“资本家生产方式的自我转变”,就不能局限于传统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发展模式,而只能“从日本社会由古至今的历史发展中去寻找”[14]307-360。可见,望月清司“市民社会理论”的社会背景是日本从“近代化”向“现代化”的转向,其理论奠基在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性反思上。
作为望月清司“市民社会理论”的理论借鉴之一,平田清明的“市民社会理论”同样是对已有研究的批判与超越。平田清明把马克思遗稿《资本家生产以前的各种形式》中的亚细亚和日耳曼共同体进行对比,认为与日耳曼共同体能够作为近代社会的发端不同,亚细亚共同体,特别是日本,因为存在着强大的“亚洲社会的家族式结构”而“无法区分开国家与社会这两个范畴的差别”,因之“更加促进了超越性国家理念的形成”。这种社会结构中的个人“一般会在社会、国家公认的阶级秩序中确认自身活动的社会价值,而公认秩序之外的一切行为都被认作是毫无意义”。所以,这种亚细亚共同体中的个人无法从“共同体中独立出来”,也无法转型为市民,更不能实现“个体所有的再建构”,并最终“随着共同体的解体”而得到真正解放,也就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市民社会”[5]95-146。
山之内靖面对的则是20世纪末工业高度发展带来的土壤污染、废气污染、生态破坏、核威胁等生存环境受到严重破坏的日本,人类的欲望已经超出了地球和大地的有限资源。在这种无法回避的严峻现实面前,马克思的“异化论”“人道主义”等批判概念“已经透露出以人类为中心的傲慢”,必须对“19世纪以来的所有社会哲学、历史哲学进行批判性反思”。山之内靖选择的切入点是马克思从费尔巴哈继承的“受苦”这一中心命题,“从马克思的初期著作中解读出对人与自然和谐的憧憬”,让“早期马克思”中显现的“受苦者的目光”在新世纪重焕思想的穿透光芒。山之内靖从NHK播放的南方熊楠致力于保护神域森林并最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遗产”的运动中受到启发,认为保护神域森林运动和给不愿上学的孩子提供“容身之处中心”运动一样,都是源于“对地域共同体的自然恩泽的敬畏之情”而反对“国家强权政策的无视”,唤醒的是“人们记忆深处那种从最古老的共同体社会继承而来的自然崇拜意识”,两者都以与邻居共有的“苦难”为基础。山之内靖由这一启发深入,通过“世界认识层面的转换”,建立起基于对马克思主义批判基础上的“生态思想的哲学”[20]序言。
在评价广松涉哲学的意义时,早稻田大学教授高桥顺一认为对现代进行批判是广松涉“根本的、真正的视角”,广松涉的批判不仅仅是时间轴意义上的纵向批判,更重要的是“空间或者比较文明的视角”,亦即基于日本的现代“对欧美文明进行批判”,因而广松涉哲学在本质上“带有了克服欧式事物的性质”[19]封底。这种评价不仅仅是广松涉哲学的特点,更可以扩大到整个日本当代学者马克思主义研究,这是我们在研究日本当代学者马克思主义研究时最应该深思与警醒的。
1990年代以来,随着经济的衰退,日本社会不得不面对失业率攀升、老龄化严重、经济增长乏力、贫富差距加大、自杀率高升、核威胁扩大等严峻社会问题。特别是近年来安倍政府不顾反对强行通过《安保法制法》、重启核电站等,这不仅是对日本资本主义的挑战,更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挑战,如何回应这些挑战,在新的时代语境下发展马克思主义,就成为日本马克思主义面临的时代使命。
日本当代学者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同时,以“回到马克思”为方法,以广博的理论视野综合哲学、政治学、经济学、自然科学等多学科领域,基于日本视角批判欧美资本主义的局限性,以卓绝的理论贡献回应了日本资本主义的时代挑战,发展了世界范围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并以“马克思主义的视角重塑日本未来社会”[2],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开启了新的可能性。这种研究路径及其学术使命感,对中国共产党进行理论创新,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以及人的最终解放的时代使命,提供了有益借鉴及重要参考。同样,如何回应当代中国对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挑战,则不仅是中国共产党人,更是每一个马克思主义学者的光荣使命与时代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