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越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2012年《中国古籍总目·集部》出版发行,正式与学者见面。该书收录书目众多,呈现国内外大多数藏书机构庋藏中国古籍的基本情况,故一经推出,就受到学术界同仁的广泛重视,成为文史哲相关研究领域必备的工具书。但该书编纂时间紧迫,所著录书目难免存在瑕疵。笔者在查阅该书曲类“俗曲之属”相关书目时,发现存在问题,因此撰写此文,指出其中存在的瑕疵。如有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批评指正。
该书“俗曲之属”著录杂调、鼓词、八角鼓、子弟书、马头调、木鱼歌,共六大子目,此六大子目若论其属别,均归属于讲唱文学范围之中。中国传统古籍目录,以《四库全书总目》为代表,都不收录讲唱文学书目。这就造成中国古籍目录中缺乏系统的讲唱文学目录。《中国古籍总目·集部》在编写时注意到众多讲唱文学书目并将其收录的做法是值得赞许的,但是将此类讲唱文学书目归入“俗曲之属”仍不准确。其理由如下。
(1)该书“俗曲之属”之外尚有其他种类讲唱文学书目。关于讲唱文学的种类,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第一章“何为俗文学”里将讲唱文学分为“变文、诸宫调、宝卷、弹词、鼓词”[1]五种。叶德均在《宋元明讲唱文学》一文里对讲唱文学分类更细,指出明清时期讲唱文学有“词话、叙事道情、弹词(南词、弦词、摸鱼歌、沐浴歌、木鱼书)、鼓词、影词、竹板书、段儿书(大鼓书、子弟书)、快书”。[2]可见讲唱文学包含种类众多。《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共分十三类子目,依次分别为诸宫调之属、杂剧之属、传奇之属、散曲之属、俗曲之属、弹词之属、宝卷之属、曲选之属、曲谱之属、曲律之属、曲韵之属、曲评曲话之属、曲目之属。由此可知“诸宫调之属”、“弹词之属”、“宝卷之属”这三类讲唱文学书目都被列在该书曲类“俗曲之属”之外,成为独立的子目。可见该书“俗曲之属”未收录诸宫调、弹词、宝卷这三种讲唱文学书目。之所以出现此种现象,可能是目录编纂者考虑到弹词书目和宝卷书目数量相对较多,因此将这两种讲唱文学书目单独立目。然而,此做法使该书“俗曲之属”不能包括所有的讲唱文学书目。况且诸宫调书目数量不多,只有8部,依然未被列入“俗曲之属”。这给研究者查阅讲唱文学书目带来不便。
(2)“俗曲”之名是相对中国传统曲学而命名,未体现讲唱文学的全部特征。中国传统曲学的范畴可见《四库全书总目·集部·词曲类》小序。
词曲二体在文章技艺之间,厥品颇卑,作者弗贵……曲则惟录品题论断之词及中原音韵,而曲文则不录焉。[3]
中国传统曲学因“厥品颇卑,作者弗贵”,故不入大雅之堂。其收录内容为曲学论著(如《顾曲杂言》)、曲谱(如《钦定曲谱》)、曲韵(如《中原音韵》)、散曲(如《张小山小令》)。“俗曲”之命名依然以中国传统曲学定义的“曲”为中心,同时受到民国初期北平收集歌谣等民间通俗文学潮流的影响,以通俗之“曲”来定义“俗曲”之名。《中国俗曲总目稿》《北平俗曲略》两书皆是此时期研究俗曲潮流的产物。可见以“俗曲”指代讲唱文学是把讲唱文学当作戏曲的分支。实际上,讲唱文学拥有自身的特征,戏曲特征只是讲唱文学的部分特征。郑振铎研究讲唱文学时表示。
一般的民众,未必读小说,未必时时得见戏曲的演唱,但讲演文学却是时时被当作精神上的主要的食粮的……他们(笔者按,指讲唱文学)不是戏曲;虽然有说白和歌唱,甚至演唱时有模拟故事中人物的动作的地方,但全部是第三身的讲述,并不表演的。[1]
郑振铎此段论述表明讲唱文学既有戏曲特征,又有小说特征。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指出,“后代之戏剧,必合言语、动作、歌唱,以演一故事,而后戏剧之意义始全”。[4]郑振铎指明讲唱文学有言语、动作、歌唱,虽有叙事,但仅以第三人称讲述故事,而不以角色扮演故事,不符合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为戏曲所下的定义。因此不能简单地把讲唱文学归为戏曲的分支。同样在编纂目录时把讲唱文学划入曲类“俗曲之属”的范围内也不妥当,不能体现讲唱文学的全部特征。
关于讲唱文学书目在古籍目录中的归类方法,可参考近年新出版的文献目录,如《中华大典·文献目录典·古籍目录分典·集》。此书在集部设立“楚辞、别集、总集、诗文评、词、曲、小说”[5]七大类。其中,前六类沿袭《四库全书总目·集部》的传统分类方法,同时,在曲部下设立弹词鼓词分部。此做法的优点是把讲唱文学书目都收录在曲部弹词鼓词分部之中,避免出现《中国古籍总目》将讲唱文学归入多种类别的情况;缺点是讲唱文学依然未能脱离曲类成为一种独立的类别。基于以上认识,比较合理的目录归类方法是在集部单独列出讲唱文学类,不将其归入曲类“俗曲之属”,即讲唱文学类和曲类同为集部之下的二级目录。此种分类方法的优点是“类例既分,学术自明,以其先后本末具在”。[6]讲唱文学书目年代悠久,数量众多,特点鲜明,且具有俗文学研究价值,理应在古籍目录中成为独立类别。
该书“俗曲之属”在著录书目时出现张冠李戴现象,即在某一种讲唱文学书目中误收入他种讲唱文学书目,造成“俗曲之属”归类有误。以下具体说明。
(1)集70650699《马头调八角鼓、杂曲》一卷。[7]3586该作品本属马头调类,误收入杂调类。
(2) 集 70650795 《商务开篇》。[7]3592该作品本属弹词类,误收入杂调类。“开篇”一词为“弹词开篇”的简称。弹词作品篇幅较长,短时间内难以全部讲唱完毕。其开篇部分短小精致,往往被弹词艺人用来讲唱。相关弹词开篇集专门收录多种弹词部分的开篇。《红楼梦弹词开篇集》即为此类。
(3)集70650833《带白带靶马头调各样多情小曲》。[7]3594该作品本属马头调类,误收入杂调类。
本次新版(第4版)定义开门见山地阐明了本次更新的要点:提出了5个新概念,更新了多项概念并新增了5项新疾病章节(表1)。
集 70650931 《新刻南词十杯酒一套》。[7]3600该作品本属弹词类,误收入杂调类。“南词”为弹词的一种类型,“浙江一带称它为南词”。[8]主要在杭州等江浙地带讲唱。
(4) 集70653010《绣像新刊玉杯记》二卷八回。[7]3730该作品本属鼓词类,误收入木鱼歌类。《中国鼓词总目》收录《玉杯记鼓词》“2册,2卷,8回。山西大学文学院藏,又名《绣像新刊玉杯记鼓词》”。[9]
(5)集70653011《露珠缘》十三回,清光绪十二年刘葵海抄本,北大。[7]3730该作品本属子弟书类,误收入木鱼歌类。《新编子弟书总目》收录《露泪缘》“十三回,光绪十二年(1886)刘葵海抄本,马廉旧藏,北大图书馆”。[10]470由此可见,子弟书《露泪缘》与《露珠缘》回数、年代、馆藏地均相同,两书为同一部子弟书讲唱作品。其中“珠”为“泪”的讹字。
(6) 集 70653366 《谚语岔曲》。[7]3750该作品本属岔曲类,误收入木鱼歌类。《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俗曲之属》未列岔曲子目。
(7) 集 70653633 《时调唱本》。[7]3765该作品本属杂调类,误收入木鱼歌类。
(8) 集 70653634 《扬州聚盛堂印小唱本》。[7]3766该作品本属杂调类,误收入木鱼歌类。
(9) 集 70652584《初阳山人渔鼓》 一卷、集70652585《韩湘子九度文公道情》三卷、集70652586《新编韩湘子九度文公道情全本》三卷、集70652587《新编韩湘子九度文公道情全本》四卷二十二回、集70652588《新订考据真实湘子全传》四卷、集70652589《新刻李翠莲施舍金钗游地狱大转皇宫》二卷、集70652590《李翠莲施钗》六卷、集70652591《俚言道情词》、集70652592《修真道情》、集70652593《新刻写本道琴书》不分卷、集70652595《洄溪道情》一卷、集 70652596《道情》、集 70652597《劝世道情》。[7]3704-3705以上13作品本属道情类,误收入子弟书类。《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俗曲之属》未列道情子目。
通过以上列举分析可知,该书“俗曲之属”归类有误的原因有两种。① 该部分的目录编纂者对讲唱文学的各种类别认识不清,导致“俗曲之属”归类有误。如不了解“开篇”指弹词开篇,“南词”为弹词的一种类型,造成相应讲唱作品归类错误。② 该部分目录编纂者编写目录时未仔细校勘相应书目,造成“俗曲之属”归类有误。如《露泪缘》误写为《露珠缘》;部分道情作品在题目上已写明为“道情”,可目录编纂者还是将其归入到子弟书类。同理,部分快书作品在题目上也已写明“快书”,却被编入到木鱼歌类。同时,这些讲唱作品编号前后相连。出现此种情况可能是该部分目录成于众人之手,即不同讲唱文学类别的书目由不同专家撰写,最后因出版时间紧迫,该部分目录编纂者无暇仔细整理各部分目录底稿,结果匆忙拼合而成所致。
该书“俗曲之属”失收情况表现在某一类别书目失收、书目著录具体版本失收两个方面。下文以该书“俗曲之属”子弟书类收录书目为例,加以具体说明。
(1)“俗曲之属”子弟书类书目失收。现以专科目录《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子弟书书目与《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俗曲之属》著录子弟书书目对勘,发现《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俗曲之属》子弟书类存在失收书目。其失收子弟书书目具体如下。
《爱女嫌媳》《雷峰宝塔》《百里奚》《谤阎》《宝玉探病》《悲欢梦》《逼休》《别善恶》《惨睹》《陈琳救主》《赤壁遗恨》《娇红记》《荆轲刺秦》《赐珠》《打十湖》《阔大奶奶听善会戏》《大爷叹》《大姨换小姨》《代数叹》《黛玉听琴》《当绢投水》《丁甲山》《洞庭湖》《二仙采药》《焚稿》《焚宫落发》《封神榜》《佛门点元》《腐儒叹》《负心恨》《富春院》《覆恩往报》《甘露寺》《赶妓》《赶斋》《关公盘道》《观水》《寒江独钓》《韩信封侯》《鹤侣自叹》《红旗捷报》《花谏会》《花子拾金》《宦途论》《会缘桥》《魂完宿愿》《活菩萨》《火烧战船》《骂阿瞒》《祭泸水》《寄信》《假罗汉》《叫关》《金印记》《锦水祠》《子胥救孤》《军妻叹》《看春秋》《阚泽下书》《孔明观鱼》《苦海茫茫》《苦肉计》《老汉叹》《梨园馆》《李白醉酒》《两宴大观园》《谜目奇观》《刘后盘盒》《龙凤配》《楼会》《论语小段》《罗刹鬼国》《吕蒙正》《马鞍山》《马跳檀溪》《买臣休妻》《瞒心枉说》《满汉合璧寻夫曲》《谋财显报》《牛氏盘夫》《平谜论》《泼水》《乔公问答》《秦王吊孝》《秋声赋》《为票傲夫》《鹊缘》《瑞云》《三皇会》《守楼》《书生叹》《双郎追舟》《双美奇缘》《炎凉叹》《有心人》《算命》《探雯祭雯》《桃洞仙缘》《玉天仙痴梦》《要账该账大战脱空》《脱空祖师》《万寿山》《五娘描容》《伍子胥过江》《相如引卓》《心高叹》《新长亭》《新昭君》《信口开河》《绣香囊》《烟花叹》《一入荣国府》《庸医叹》《幽闺记》《玉润花香》《子龙赶船》《子弟图》《紫艳托梦》《醉归》
以上119部子弟书作品为《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俗曲之属》子弟书类失收书目。由于《中国古籍总目·集部》和《新编子弟书总目》同在2012年出版,因此《中国古籍总目·集部》在编写时无法及时采纳《新编子弟书总目》里的最新成果。《中国古籍总目·集部》存在失收部分子弟书书目的情况是可以理解的。专科目录《新编子弟书总目》可有效补充《中国古籍总目》此部分失收的书目。
(2)“俗曲之属”子弟书类书目著录具体版本失收。该书“俗曲之属”子弟书类所收录子弟书书目中,部分书目著录的具体版本存在失收情况。其情况有以下两种。
① 同一部书目的衍生版本未予以著录说明并存在失收情况。以《遣春梅》子弟书为例。该书“俗曲之属”著录“集70652424《遣春梅》五回。清车王府抄本,北大。清百本张抄本,戏曲研究院”。[7]3693实际上,《遣春梅》子弟书有五回本和四回本两种版本。四回本《遣春梅》“实从五回本《遣春梅》删改而来”。[10]249可见五回本《遣春梅》的衍生版本为四回本《遣春梅》。《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五回本《遣春梅》版本为“清抄本,傅惜华旧藏,艺研院。抄本,傅斯年图书馆藏”。同时《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四回本《遣春梅》版本为“清抄本,车王府旧藏,北大图书馆;过录本,首图;过录本,中大图书馆。道光二十五年(1845)抄本,不分回,吴晓铃旧藏,首图”。[10]249由此可知《中国古籍总目》收录《遣春梅》子弟书时未将五回本与四回本加以区分说明,而是笼统冠以五回本的条目名称;且五回本《遣春梅》失收傅斯年图书馆所藏抄本,四回本《遣春梅》失收首都图书馆、中山大学图书馆所藏过录本以及首都图书馆所藏道光抄本。② 同一部书目的不同版本存在失收情况。以《凤仪亭》子弟书为例。该书“俗曲之属”著录“集70652124《凤仪亭子弟书》三回。清抄本,国图。集70652125《凤仪亭》四回。清车王府抄本,北大。清光绪二十四年刻本,不分回,戏曲研究院”。[7]3674《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三回本《凤仪亭》版本为“抄本,车王府旧藏,北大图书馆;过录本,首图;过录本中大图书馆。清抄本,国家图书馆藏。抄本,国家图书馆藏。光绪二十四年(1898)财盛堂刻本(不分回),傅惜华旧藏,艺研院。清刻本,傅惜华旧藏,艺研院。石印本,傅惜华旧藏,艺研院。北平学古堂排印本,早稻田大学风陵文库藏”。[10]58-59此外,《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四回本《凤仪亭》版本为“百本张抄本,故宫博物院藏;又吴晓铃旧藏二种,首图。抄本,傅斯年图书馆藏”。[10]60由此可见,《中国古籍总目·集部》误把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三回本《凤仪亭》归为四回本《凤仪亭》的版本范畴;且三回本《凤仪亭》失收国家图书馆所藏抄本、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所藏清刻本和石印本、日本早稻田大学风陵文库所藏排印本;四回本《凤仪亭》失收故宫博物院所藏抄本、首都图书馆所藏抄本、傅斯年图书馆所藏抄本。
以上两种失收情况表明《中国古籍总目·集部》在收录“俗曲之属”书目时未能将所有相应版本搜罗齐备,有所遗漏;且著录书目版本时未加仔细甄别,造成部分版本著录出现讹误现象。
该书“俗曲之属”还出现同一部书目重复收录的情况。以下仍以该书“俗曲之属”子弟书类所收书目为例,加以说明。
(1)集70652146《安五路子弟书》,清抄本,国图。[7]3675集 70652239 《安五路》,清抄本,国图。[7]3682《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安五路》,清抄本国家图书馆藏”。[10]103
(2)集70652130《菱角子弟书》二回,清抄本,国图。[7]3674集 70652396《菱角》 二回,清抄本,国图。[7]3692《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菱角》二回,抄本,北京图书馆藏”。[10]481
(3)集70652153《荣华梦子弟书》,清抄本,国图。[7]3676集 70652451《荣华梦》 一回,清抄本,国图。[7]3695《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荣华梦》一回,民国抄本,国家图书馆藏”。[10]403
(4)集70652154《森罗殿考子弟书》,清抄本,国图。[7]3676集 70652544《森罗殿考》,清抄本,国图。[7]3695《新编子弟书总目》 著录“《森罗殿考》 一回,抄本,北京图书馆藏”。[10]500
(5) 集 70652237《弦杖图》一回,清抄本,戏曲研究院。[7]368集70652534《弦杖图》,清抄本,戏曲研究院。[7]3700《新编子弟书总目》著录“《弦杖图》一回,稿本,杜颖陶藏,艺研院”。[10]341
以上五种子弟书作品都收录在《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俗曲之属》子弟书类之中,且每种子弟书分别在该书里著录两次,每次只是在书目名称处多添加“子弟书”字样或回数加以区别。将其著录书目与《新编子弟书总目》相对应书目比对,发现两者书目名称、回数、年代、版本形式、馆藏地皆相同。由此可以证明该书“俗曲之属”针对这五种子弟书出现重复著录现象,且每种子弟书书目都被重复著录两次。出现此种重复著录现象的原因可能是目录编纂者没有详细核实每种子弟书作品的情节内容,只依据藏书目录著录的书名是否有“子弟书”字样或回数就错误判断其为两种不同的子弟书书目,从而重复著录。
综上所述,《中国古籍总目·集部·曲类·俗曲之属》因编写时间紧迫,对讲唱文学相关概念认识不清,未仔细校勘、核对相应书目等诸多原因导致该部分书目出现归属不清,归类有误、失收书目版本、重复收录书目这四种问题。但是瑕不掩瑜。该书注意到讲唱文学的价值并把讲唱文学书目收录其中,其做法值得肯定,其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