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以来清代女作家弹词研究综述

2017-04-13 03:10刘梦圆
关键词:弹词女作家小说

刘梦圆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20世纪80年代以来清代女作家弹词研究综述

刘梦圆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们对清代弹词的研究不再止步于目录整理和文献考证,清代弹词创作的一个特殊群体——妇女与弹词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从文体定位、语言风格、创作原因、文化心理、思想主题、人物形象、常用情节等方面对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对清代女作家弹词的研究著作及论文进行整理和总结,有利于弹词探究更加深入。

女作家;弹词;清代

胡适先生说过:“中国文学史上何尝没有代表时代的文学?但我们不应向那‘古文传统史’里去寻,应该向那旁逸斜出的‘不肖’文学里去寻。因为不肖古人,所以能代表当世。”[1]胡先生所说的“不肖文学”指的就是当时当代的俗文学,用郑振铎先生的话来说,“所谓俗文学,就是不登大雅之堂,不为学士大夫所重视,而流行于民间,成为大众所嗜好,所喜悦的东西”[2]1的文学。弹词作为一种兴起于明代,在清代达到鼎盛的,以韵文为主,韵散相间的叙事文体,在中国俗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在今日民间占的势力还极大。在20世纪以前,因其“俗文学”的性质,弹词并没有得到学界的重视,对于弹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目录整理和文献考证的基础工作上,而较少从背景阐释、作家阐释、文本阐释等方面对弹词进行细致具体的研究。女性作家所创造的作品的价值更是没有得到充分认识与肯定,胡适先生就曾说过:“这三百年中女作家的人数虽多,但她们的成绩实在可怜得很。她们的作品是绝大多数毫无价值的。”[3]事实上弹词作品中较为优秀的,大家耳熟能详的,绝大多数出自女性作家之手,如《再生缘》《玉钏缘》《笔生花》《镜中梦》《三生石》等,大家所熟知的弹词女作家有陶贞怀、陈端生等人。20世纪60年代初,两位学术大师陈寅恪、郭沫若之间关于弹词《再生缘》史料及思想认识的争论引起了大家对弹词领域的热切关注[4],再加上当时文学研究观念发生转变,对于俗文学的研究不断深入,女作家与弹词之间的关系开始为学者深思,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文体定位和语言风格研究

清代女作家们所写的弹词与其他弹词相比独具特色,从文体形态、语言风格等几个方面都能发现其与原始弹词的不同。郑振铎先生曾说过:“女作家们写的弹词,其情调和其他的弹词有很不相同的地方。她们脱离不了闺阁气,她们较男人们写的细腻、小心、干净,绝对没有像《倭袍传》《三笑姻缘》等不洁的笔墨。”[2]466郑先生从语言风格上看出了女作家弹词与其他弹词的区别。鲍震培在《晚清以来的弹词研究——兼论清代女作家弹词的文体定位》中谈到对于弹词的文体定位,当时学界主要有两种不同的见解,其一是在晚清小说理论中,把弹词作为“旧小说”之一体,突出弹词的社会作用,如它与妇女、社会之间的关系,称之为“弹词小说”或“韵文体小说”;其二是把弹词作为民间说唱文学来研究,突出通俗文学的艺术性与人民性的关系。20世纪80年代以来学者们更倾向于前者,即将女作家创作的鸿篇巨制、具有案头特点和雅化倾向的弹词称为“弹词小说”。有学者进一步将小说划分为章回体、弹词体等诸体,郭沫若、陈寅恪等学者在研究《再生缘》时,直接以“小说”来指称它。2005年,张娟在《寻找女性主义文学的传统——论清代女性弹词小说的女性主义文学质素及其经典化历程》中也将女性创作的弹词划为“韵文体小说”一系。2008年,雷霞在《江南女性弹词小说创作》中明确区分了“弹词”和“弹词小说”,认为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弹词小说是在弹词的基础上形成的,不再是大众化的讲唱文学,而是书面的个性化创作,一般为长篇巨制,只适合阅读,不适合演唱,语言清丽,细腻入微,期待精英读者的阅读。这篇文章列举了弹词小说与弹词之不同的诸多证据,有理有据。2011年,鲍震培又发表了《明清时代江南才女文化的繁荣与弹词体小说》,从书面文学、写作手法、读者以及主旨四方面把弹词小说与原始弹词区别开来。并且在与男性弹词的比较中,细致阐述了女性“弹词小说”的文体特征。“弹词小说”这一概念基本得到学界认可。

二、创作原因与文化心理研究

清代女作家创作弹词有诸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是社会因素与文化心理因素,诸多研究以此为方向展开。2000年,鲍震培发表《从弹词小说看清代女作家的写作心态》,至今仍是探析清代女作家弹词创作心理的翘楚。该文首先从才女“学士化”与自娱娱人的心态进行阐述,认为清代闺阁才女们受主流学风影响,纷纷趋同于“学士化”“文人化”,无不以读读写写为乐,并且不再囿于闺阁之中,女性之间交往逐渐广泛,友谊加深,创作不仅能够自娱而且娱人。其次从女性意识的萌发与表白的心态进行阐述,明清时期的女性受启蒙文化的影响,以一种要与男性平等的心态敢于倾诉自己内心的声音。正如郑振铎先生所言:“她们把自己的心怀,把自己的困苦,把自己的理想,都寄托在弹词里了。诗词曲是男人的玩意儿,传统的压迫太重,妇女们好不容易发挥她们特殊的才能和装入她们的理想。在弹词里,她们却可充分地抒写出她们自己的情思。”[2]454鲍先生最后从女性的白日梦与寄托的心态加以分析,认为清代闺阁女文人充满豪情壮志,但是由于现实原因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于是借弹词作品以“圆梦”表现自己的寄寓。鲍先生还提出弹词在闺阁中的流行促使女作家进行创作,因为弹词这种体裁有简单的乐器即可伴奏,成为家庭间妇女聚会和沟通的途径。女作家从小受到这种艺术形式的熏陶,从而进行模仿和创作。

2003年,胡晓真在《才女彻夜未眠——近代中国女性叙事文学的兴起》一书中重点讨论了两方面的主题,引发学者们的深刻思考,一方面是女性的阅读、书写、出版与自我心灵世界中的私密欲望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是现实中面临着当代变局的弹词女作家在文字世界所表达的焦虑、困惑,以及她们由此而构筑的自己的诠释系统与对应方式。这类问题的不断探索使得人们对清代女作家的创作缘由和心理的认识不断加深,这部著作后来又在北大出版社再版,体现出人们对清代女作家弹词的重视并未消歇。2006年,鲍震培又在《清代女作家弹词研究》中从“闲暇时间、读者群与文体独立意识”三个方面补充说明闺秀创作弹词的原因,闺秀们有大量的闲暇时间,但是也时常需要照顾家人、从事女红,弹词的创作可以时断时续,有利于她们想象与发挥;另外,弹词的读者群往往也是这些闺秀才女,这就相互促进彼此之间的创作与沟通,还有文体独立意识的强化,她们与其用自己不擅长的文体写出平庸之作,不如用自己熟悉的文体写出传世之作。对于这种文化心理的推测稍显牵强,因为清代从事诗文创作的女作家也不在少数。2008年,鲍震培在博士论文基础上形成专著《清代女作家弹词研究》,再次对女性意识背后的环境和心理因素进行挖掘,为我们认识弹词女子作家创作原因和心理开辟了一条新的途径,将会吸引学者们继续深入探索。这些论文都着重在女性心理角度分析其创作原因,而魏淑赟的《明清女作家弹词小说与明清社会》以更客观的角度分析了清代弹词女作家的创作与社会变革之间的关系,其中主要从社会对经济问题看法的转变,民本思想的传播,对理学、心学的批判和同情女性的思潮,以及明清时期的女性所受的教育等方面说明弹词在女性手中得以发光的必然性。邹颖在《从对〈牡丹亭〉的回应看〈再生缘〉的女性书写及其文学史意义》中表现《牡丹亭》在思想、人物塑造、意象运用方面对《再生缘》的影响,将《再生缘》置于上至《牡丹亭》下至《红楼梦》文学文化脉络中,体现了她自由的学术精神与独立的见地。

三、思想主题、人物形象和常用情节研究

女性不仅是站在作家层面与弹词发生联系,同样清代弹词中重要的女性人物也是学者们关注的焦点,表现了新时代人们对于女性生存状态和精神价值的人文关怀与批判反思。人物形象的塑造自然能反映主题思想,2002年,鲍震培《中国女性文学叙事传统的建立——清代女作家弹词小说创作回眸》中认为弹词小说的主要内容有以下几个方面:反映清代妇女生活各个方面,表现女性的不幸命运;强烈的男女平等意识与追求自由理想境界的奋斗精神;追求真正的爱情和有真正的爱情等。2011年,白洁在《历史边缘的爱恋——晚清女弹词作家与五四女作家笔下的女性同性情谊比较》中比较《凤双飞》与凌叔华的《说有这么一回事》的异同,借以窥探埋藏在历史地表下的女性的情感空间和境遇,着力去挖掘女作家弹词中的新主题。洪扬在《性别视角下的弹词小说〈凤双飞〉研究》中再次提到了女性弹词中一个特殊主题,男性同性情谊主题,由此引发对性别认同、性别角色以及性别政治的论述。魏淑赟的《明清女作家弹词小说与明清社会》中提出女作家弹词表现出保护女性经济权益的追求,对提高女性家庭地位的期望,对扩大女性教育内容的期待等方面内容,观点细致新颖。张思扬在《〈再生缘〉思想研究》中挖掘《再生缘》中存在的儒、佛、道三种思想以及相互融合的体现,也为学者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

正是因为这些思想的指导,弹词女作家们创造出了“女豪杰”这一形象群体,她们与才子佳人小说中女主角的异同,也值得学者思考。鲍震培在《清代“女中丈夫”风尚与弹词小说女豪杰形象中》解析了诸多女豪杰形象,并分析其产生的社会原因,具有开创性的意义。2003年,赵海霞的《弹词小说论》中对桂桓魁、孟丽君等人物形象又加以细致分析,这类人物已经超越了传统佳人的娴静温柔、反叛、张扬,将女性意识拓展到极致。这些英雄群像在王赟《清代著名女性弹词中女英雄形象研究》中得到归类和具体的的阐释,王赟通过研究女英雄扮演的不同角色和身份,探究女英雄形象的嬗变流程,并对她们背后的女作家的创作动机、创作艺术和创作缺失进行分析。2009年,杨敏在《三大弹词小说的女性观研究》中通过对三大弹词小说中主动追求男子的女性形象以及欲求不满的疯女人形象的分析,解析女子对爱情自主的渴望与隐秘欲望的书写,对女性世界的探秘更加深刻。其后张雪在《探寻她世界——清代女性弹词小说女性与家庭关系研究》中以女性视角重新审视家庭主题,亦有很多新的见解。

学界一致认为,在清代女作家弹词中出现相对稳定的情节模式,“女扮男装”“出将入相”“中状元”等一类情节。早在2000年,郑振铎先生就已提出:“女扮男装、中状元、出将入相这一类故事,皆一种下意识的反抗,于想象中求梦境的满足。”[5]2007年,车振华在《清代说唱文学创作研究》中阐释这类情节的文化意义,也认为这一情节是弹词女作家们在重压下实现自我价值的一场白日梦,体现出才女对婚姻的失望和逃避。车振华后又在《女扮男装:清代弹词女作家的梦与醒——以〈再生缘〉为例》又细致阐述了女作家成梦的原因以及白日梦无法实现的社会因素。

综上所述,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对清代女作家弹词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呈现出愈加深入、多样的研究趋势。正如鉴赏文学作品一样,评价主体应该确立“无私轻重,不偏憎爱”的批评态度,在对清代弹词研究状况进行整体评述时也应该持有公正客观的态度[6]。目前对于女作家弹词的研究显然还有不足。首先,对弹词文本研究不够细致,对人物、情节的研究大多因循老路、没有新意。其次,缺少对弹词“源”与“流”的把握,还有很多空白点值得学者发掘。最后,在现有的研究中,多选名作、单部作品研究,忽略了作品之间关系的研究。

谭正壁先生曾说:“历来女性成功的作品,只有弹词,诗、词、曲、小说的世界,总为男性占先,独有弹词,几部著名的伟大的弹词,像《天雨花》《笔生花》《再生缘》,哪一部不出于女性之手?”[7]正是因为清代的女性从创作到接受与弹词之间的紧密联系,所以从女性视角对弹词进行动态的系统的解读是非常必要的,可以结合地域色彩、时代色彩来进行比较研究,体会清代不同阶段不同地区女作家的政治抱负和人文情怀等多种思想的差异性,这将是清代女作家弹词研究的一个新的生长点。

[1]胡 适.白话文学史[M].长沙:岳麓书社,2010:4.

[2]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

[3]胡 适.三百年中的女作家[M].台北:台北远流出版社,1986 :167.

[4] 郝允龙.弹词研究的回归[J].读书与评论,2010:3.

[5]郑振铎.说俗文学·从变文到弹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278.

[6]贾国庆.八十年代以来北朝辞赋研究中若干问题综述[J].沈阳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2(1):1.

[7] 谭正壁.中国女性文学史话[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4:445.

(责任编辑 伯 灵 校对 伊人凤)

Review of Tanci of Female Writers in Qing Dynasty since 1980s

LIU Meng-yuan

(College of Arts ,Liaoning University,Shenyang 110034,China)

Since 1980s,Tanci research of the Qing Dynasty no longer stopped at the catalog collating and literature research,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 particular group of women and the creation of the Tanci is attracting more and more attention.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he style,language style,reason of creation,cultural psychology,theme,characters,plots and so on,to analyze and summarize the research works of the female Tanci of the Qing Dynasty since 80s the themes,helps to explore more in-depth research of Tanci.

female writers;Tanci;Qing Dynasty

2016-12-19

刘梦圆(1994-),女,沈阳人 ,硕士研究生。

10.13888/j.cnki.jsie(ss).2017.02.015

I206.2

A

1672-9617(2017)02-02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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