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云 龚蛟腾 方雯灿
(湘潭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湖南湘潭 411105)
在近代西学东渐的历史背景下,中国古代校雠学说终于转型为近现代图书馆学。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图书馆和图书馆学的面貌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取得了累累硕果,在20世纪经历了两个黄金时期,一个是三十年代,另一个是八十年代[1]。前者的意义在于形成了我国近代实用图书馆学的理论体系,后者则促使我国图书馆学从实用图书馆学向理念图书馆学飞跃[2]。此后,随着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图书馆的形态、服务与管理不断升级与转型,图书馆学理论研究领域不断拓展,研究主题从图书馆经营管理时代的“图书馆”转向信息技术时代的“信息”,继而又转向知识社会中的“知识”。图书馆学界先后产生了“文献交流说”“知识交流说”“信息资源说”“知识集合论”等代表性学说,在这些学说的基础上“出现了所谓的中国图书馆学学派”[3]。然而,我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者心中一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尽管我们从数量上看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但空洞和贫乏的理论,无法回答现实中的突出问题;图书馆学的理论体系至今尚不完善,理论的积累还十分欠缺[4]。图书馆学理论研究成果难以解释与解答变幻莫测的图书馆新现象与新问题,这为其他信息管理类学科的介入与成长提供了空间,图书馆学研究空间在无形中逐渐被蚕食。尤其是近几十年来,在学科融合的大背景下,图书馆学与其他信息管理类学科的融合趋势不断增强,学科界限越来越模糊,图书馆学“虚无化”倾向加剧。
在我国古代图书馆学学术史研究中,专家学者往往呈现罕见的“一边倒”的现象,即将古代图书馆事业归结为藏书事业,把古代图书馆学理论成就定位为经验总结或思想萌芽[5]。人们通常认为中国的图书馆学完全是西学东渐的产物,中国古代无图书馆也无图书馆学。这便是图书馆学界的“历史虚无主义”论调,怀疑古代图书馆学思想,人为割裂古今图书馆学。纵观我国图书馆学理论发展史,理论研究的这种“虚无化”倾向可谓积习已久,自近代图书馆学诞生伊始就如影随形。譬如图书馆学先驱杨昭悊认为我国古代没有图书馆与图书馆学,目录学、校雠学、书史学等“缺乏科学的方法,不足语与图书馆学也”[6]。尽管古代存在与图书馆学类似的整理文献与管理文献的专门学问,但它们在学理上与近现代图书馆学有巨大的性质差异,因此李刚与倪波认为严格意义上“中国古代并不存在一门叫‘图书馆学’的专门学科”[7]。学科名称的古今之别在图书馆学史上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有些学者在划分中国图书馆学历史分期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把古代图书馆学排除在外,其理由是“中国古代图书馆学思想和20世纪以后的中国图书馆学严格意义上并没有学术继承和血缘关系,中国图书馆学并不是在我国古代有关图书馆学思想基础上形成的,它们是两套学术系统”[8]。当然,近年来随着学界对图书馆学史研究的重视和深入,古代图书馆学的地位和价值逐渐凸显,“一边倒”的现象有了较大改观。但由于中国古代确实不存在“图书馆”和“图书馆学”等术语,其学科定位在短时间内依然难以获得一致认同。学科定位得不到学界普遍认可,研究范式的建立更是空中楼阁,因而中国古代图书馆学迄今仍没有被建构为一门成熟的现代学科[9]。历史虚无主义是古代图书馆学研究背负的一个沉重枷锁,也是图书馆学史研究面临的一道迷障。
图书馆学是一门应用性很强的社会科学,自其确立以来,“经验主义的知识生产模式和实用主义的价值取向早已内化成图书馆学的学科底色”[10]。但任何一门学科都不可能一味停留在对实践经验的简单总结上,图书馆学的这种经验主义范式传统使其科学性一度饱受诟病。为了巩固图书馆学的科学性和合法性地位,学界在批判经验主义范式的基础上建立了本质主义研究范式。对图书馆本质和图书馆学研究对象等学科元问题的哲学追问,形成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在20世纪的最后一次高潮。当时,图书馆学新理论、新方法、新观点层出不穷,中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一派繁荣。然而,繁荣的表象下却潜伏着危机。有人评价说“科学得过了头”,发展到了“玄虚化”的程度[11]。图书馆学理论与现实的疏离加剧,对图书馆实践和事业难以起到实质性的指导作用,柴纯青称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为“理论虚无主义”[12]。梁灿兴则把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存在的病症诊断为两个“哲学病”:一是既不解决旧问题、又没有提出新问题的学科建设讨论;二是不断将图书馆学基础哲学化却缺少对经验事实归纳的“泛哲学化”论说,将需要特指的意义用含义空泛的词汇来讨论,诸如引入中国古代思想的“易”“道”“法统”等观念[13]。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哲学病”与理论“虚无化”其实是同一个病症的不同表述。尽管图书馆学亟待重建超脱“机构限制”的理论大厦,但其理论研究的“玄”“虚”现象确实需要适度控制。此外,为了构建所谓“完善”的图书馆学理论体系,有些研究者不断“拓展”图书馆学“分支”学科,主要的办法就是将图书馆学与其他学科简单嫁接,即图书馆学理论+其他某学科理论=图书馆XX学科[14]。学科这种无目的的全方位膨胀造成图书馆学充斥许多似是而非的理论赘疣[15],而本应关注的许多现实问题却被严重忽视了。显然,这也是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虚无化”的一个有力佐证。
图书馆学学科由于“受到‘图书馆’一词与机构‘绑定’的社会习惯认知的‘拖累’,长期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16]。这种先天性局限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日益凸显,加剧了图书馆及以其命名的学科未来的不确定性。20世纪末期,“图书馆”消亡论一度引发了学科“危机论”。在危机论的激发下,图书馆学研究者积极寻求摆脱危机的出路,力图找出一种全新的理论取代原有的理论体系[17]。于是,我国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走上了虚化与扩张之路,“研究视野由馆内扩展到社会,价值取向从单一发展为多向,内容在业务实际上又增理论思辨,范围从传统的图书馆学扩大到整个文献信息领域”[15]。这在很大程度上激活并延展了图书馆及图书馆学科的生命力,但理论的虚化和扩张也已经而且将继续对学科发展产生不利影响。譬如图书馆概念虚化后,其场所和机构属性的重要性和必要性随之下降,它成为信息交流活动的中间环节之一,图书馆学也被“降格”,成为整个信息管理学科体系中的一个专门方向[16]。“图书馆学”的地盘在不断敛缩,“已经并还在继续边缘化”;其核心领域愈加模糊,在学科、教育与职业中的中心地位“受到来自自身弱化和外部的削弱”“不断被排挤、被替代”,诸如表现为“学科的核心知识和理论体系被消解、被解构,学科理论不断泛化、虚化,学科体系和专业课程体系去中心、去图书馆化和‘殖民化’(如计算机化、信息化、经济化等)”[18]。客观来说,图书馆学理论的虚化与扩张是图书馆学理论在信息技术环境下的必然发展趋势,传统图书馆学理论不能满足学科发展需要已是共识。但“破易立难”,学界在否定旧的理论之后一直未形成新的可行的理论体系,图书馆学的定位和前景因此更加扑朔迷离。
近代是传统学术转型和近现代学术确立的大变革时代,中国现代图书馆学就是在这种新旧交替的时代背景下充分吸收西方图书馆学理论的基础上最终确立的。因此,学术界通常认为近代以前中国既无图书馆也无图书馆学,中国图书馆学则是“西学东渐”的结果。尽管部分学者高度认同“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再三强调“中国图书馆学虽然受西方图书馆学理论影响颇深,但是究其根源,仍然是在我国古代藏书思想和西方图书馆学思想的双重滋养下形成的一个独具特色,又相对成熟的学科体系”[19];但学界对其身份和血统的认识仍无法取得共识,中国古代图书馆学与近现代图书馆学的传承关系一直受到否认与质疑。究其原因,中国近代学术转型之时恰是中华民族“悲情”最浓之时,包括近代图书馆理念在内的西方文化汹涌而至,国人纷纷陷入妄自菲薄、崇洋媚外之泥沼。当时“中国知识界里颇有一辈人主张把中国传统全部文化机构都彻底放弃了,如此始好使中国切实学得像西方”[20]。在此大背景下,国内学者不恰当地将中国古代藏书机构和西方近代图书馆进行时空错位的比较,西方近代图书馆的优越性自然得到体现并被放大。因此,中国古代藏书楼概念及古代图书馆学思想(校雠学)一并遭到抛弃,而西方近代图书馆概念和西方图书馆学则被热情追捧与宣扬。当时人们在西方文化潮流之中“破除了传统并割裂了历史”,将古代藏书机构“自惭形秽地称之为‘古代藏书楼’”,自觉或不自觉地接受了“欧美图书馆学在国内的强势话语权”[5]13。古代藏书楼因而没有与近现代图书馆相提并论,甚至被粗暴地驱逐出“图书馆学”的领地。我国古代没有“图书馆”这一术语,无疑增加了古代“校雠学”与近现代“图书馆学”对应与衔接的难度。
曾几何时,图书馆学界盛行“理论脱离实践”的论断。作为一门应用性社会学科,图书馆学的“理论与实践脱节是图书馆学几代人感到困惑的问题,而且以后都会在某种程度上继续使我们困惑”[12]。从历史上看,图书馆学理论与实践脱节问题的凸显源于上世纪80年代本质主义范式的过火。一般来说,“民国时期的图书馆学研究强调实践相关性,形成了图书馆学的经验主义传统;改革开放后的图书馆学研究追求科学严谨性,形成了本质主义范式的图书馆学研究……导致了图书馆学研究理论与实践脱节问题的逐步显现”[10]。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在当时有过一段百家争鸣的辉煌时期,但由于当时没有采取科学的思维方式和研究策略,致使产生的一些理论过于超前或落后于实践,导致理论与实践脱节。譬如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过于求全求大,任意放大图书馆学的研究空间,使研究内容空洞玄虚,模糊了图书馆学边界。有些理论研究者还生搬硬套、随意移植引进其他一些新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形成了一些与图书馆实践不沾边的图书馆××学[21]。由此可见,理论与实践的脱节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直接造成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内容落入“虚无化”窠臼。但我们也“不要一出现问题就戴上‘理论脱离实际’的帽子。因为那样,给图书馆学界和图书馆学研究带来的不是福音而只能是误导!其结果会严重影响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致使其误入歧途并陷入低谷”[22]。如上世纪80年代后期,在以批评图书馆学界理论脱离实际为主要标志的“反理论研究(纯学理)思潮”[23]的冲击下,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就由高潮骤然滑入低谷,并“因此造成了图书馆业界对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偏见”[4]。而最近几年以崇尚实证研究贬斥理论研究为主要表现的反理论研究思潮也在很大程度上也“挤兑”了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过度放大和批判图书馆学理论与实践脱节问题会使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尤其是基础理论研究遭到误解或轻视,而把其推向另一种“虚无化”境遇。
图书馆学是对技术比较敏感的学科,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给图书馆学带来了强大的技术支持。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中国图书馆的发展先后经历和正在实践图书馆自动化、数字图书馆、互联网(移动互联网)、人工智能等一波又一波的创新发展浪潮[24]。每一波浪潮都促使图书馆工作方法、服务理念与管理模式发生深刻变革,图书馆事业的进步也促进了图书馆学理论的大变革[25]。然而,信息技术也给图书馆学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影响。随着信息技术、信息产业、信息管理等话语地位的日益飙升,图书馆“被很多院系名称、机构名称、课题名称、著述名称辞退,代之以‘信息’冠名”[26],而21世纪以来,知识经济、知识管理等称谓的强势崛起,又使图书馆的概念体系面临新一轮的碾压与挑战。“去图书馆化”是图书馆话语权式微的表现,“客观上伤害了图书馆学的学科建立的独立性”[25]306。因为一旦“图书馆”不再作为信息或知识序化与集散组织的名称,它作为学科的名称就失去了基础;而一旦“图书馆”及相关概念表达的现象、问题、理论等退出图书馆学的知识体系,不管这个学科以什么新的名称表达其现象、问题、理论,它都不再可能是“图书馆”学[26]313-314。信息技术改变着图书馆,也改变着扎根于图书馆的图书馆学。图书馆学正经历着信息环境变化所带来的空前压力与危机。一方面,现代信息技术使传统图书馆学理论面临危机,不仅不能解释客观现实,更难预测图书馆发展的未来,理论失去应有的韧性[27]。这给其他信息管理类学科侵占图书馆学领地提供了口实,而学科的融合趋势也助长了蚕食气焰,图书馆学面临外在的取缔危机。另一方面,图书馆学急于摆脱危机,盲目地扩大研究范围,稀释了自身的学科特质,无形之中也削弱了自己的优势和话语力量。从这一点来看,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可谓使图书馆学身陷内外交困之险境,图书馆学“确实需要更多的智慧和战略眼光,才能巩固自身的地位”[26]313。
图书馆学的学科性质决定了其理论创新并不是摒弃而是源于继承,即在继承基础上通过对现实问题的再思考而给出新答案[28]。图书馆学研究既要保持与时俱进,又要重视历史传承。在漫长的图书收集、整理、典藏与利用等图书馆工作实践中,中国古代诞生了基于图书整理与图书管理的图书馆学理论体系,名曰校雠学。中国近现代图书馆学既批判继承了传统校雠学的学术思想,又充分吸收了西方先进图书馆学理论。中国古代图书馆学和近现代图书馆学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中国图书馆学的发展需要以古代图书馆学为底蕴,而古代图书馆学的合法性需以其自身的现代价值来体现”[29]。我们应该以大学科观思维看待图书馆学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寻求合理的途径来增强古代图书馆学与现代图书馆学的对话与融合,进而完成建立兼容古今的完整的大图书馆学体系。近年来,随着中国图书馆学史研究热度的上升和部分研究成果的揭示,古代图书馆学的地位和价值日益凸显。在部分研究者的持续努力下,中国古代图书馆学研究渐成气候,在学科定位、内容旨趣、学史发展、学人思想及价值揭示等方面皆取得一定成就。当然,相关研究也存在一些明显的不足之处,诸如未能展示古代图书馆学的全貌,注重“形而下”的事实描述,却缺乏“形而上”的理论建构等。为了更有效地传承学术遗产,我们认为有必要通过下列途径深化古代图书馆学研究:推进学术范式的建立,构建完整的理论体系;坚持自我的本土化视角,完成中国的图书馆学建设;秉承开放的世界化理念,加强中外图书馆学的比较研究;结合当前的现实问题,开创图书馆学研究的新局面[29]。任何创新都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传统学术的传承是学科创新的基点,宽容、理性地看待学术史是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去虚无化的首要之举。
中国图书馆学会一贯强调要结合图书馆学学科建设和图书馆事业发展中的现实问题开展学术研究活动,这个宗旨不能丢弃[30]。回顾图书馆学发展历程,没有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尤其是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就没有图书馆学的成长。图书馆实践是图书馆学理论产生的基础,也是理论发展的根本动力。但这只是实践和理论相互关系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理论对实践的相对独立性,而且这种相对独立性在当代有越来越加强的趋势[21]。事实上,这跟图书馆学理论的层次性密切相关。图书馆学理论由基础理论和应用理论构成,其中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是人们通过对图书馆的感性认识的系统抽象和升华而形成的系统理性认识,不直接与图书馆具体工作和具体行为相联系;图书馆学应用理论研究则是针对图书馆实践开展的理论研究工作,即针对图书馆的业务工作、服务行为等具体问题的经验总结与理论概括。马恒通认为,从本质意义上说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面临的不是理论脱离实践问题,而真正意义上的图书馆学应用理论研究面临的也不是理论脱离实践的问题[22]。图书馆学基础理论本身是形而上的东西,它一般只提供一个基本的原则,图书馆实践问题主要依赖应用研究来解决。因而要切实地解决图书馆学理论的“虚无化”问题,“一方面要深化基础理论研究,一方面应大力加强应用性研究”[31]。只有不断深化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才能从本质上认识和揭示图书馆实践和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规律,从而为其提供宏观意义上的战略指导。而大力加强应用研究则应坚持服务现实、指导实践的研究导向,关注图书馆实践和事业变革出现的新问题,总结新理念和新方法,为图书馆实践和事业提供实实在在的具体策略与方案。图书馆学理论与实践脱节问题实质上反映的是如何平衡学科知识生产的实践相关性与科学严谨性的问题[10],刘宇等研究者基于这一洞见,分别对学院派研究者、实践派研究者和专业期刊等学术共同体明确了各自的职责与担当,为处理图书馆学理论与实践的关系提供了新思路。
人文属性是图书馆学与生俱来的本质属性。然而,自二战以来,科学技术迅猛发展,尤其是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使得图书馆学的人文研究逐渐消退,而技术研究的比重则与日俱增。毫无疑问,现代信息技术对图书馆事业的促进具有极端重要性,图书馆界普遍重视技术研究有其合理性,但过度倚重技术已经严重制约了图书馆学的健康发展。纵观现代技术对图书馆和图书馆学的影响历程,“图书馆技术的不断进步没有解决图书馆生存和发展面临的挑战,反而造成图书馆人文精神的失落和图书馆的去职业化……图书馆学研究的技术化倾向更是没有解决图书馆学的科学化问题,反而使图书馆学更加边缘化、去中心化”[32]。技术可以“救图(尤其是图书馆)”,也可以“灭图(尤其是图书馆学)”。显然,技术理性对图书馆的业务、管理具有工具性的支撑作用,而对事业、学科亦存在畸形和单向度的发展偏差。在技术改变社会结构以及生活方式的大背景下,图书馆界如何正确界定技术的地位及角色,如何在科学技术带来颠覆性影响甚至改变图书馆生存方式的背景下,更便捷、高效地为读者提供人性化、个性化的人文关怀,是当下乃至今后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者的永恒课题[33]。“技术是过程所需,人文是方向指引与最终归宿”[34]。图书馆学理论研究不能一味埋头追逐信息技术的发展,否则将沦为技术的注脚,毕竟图书馆大部分情况下只是技术的应用者。而“图书馆人文和人文思想是图书馆在社会历史变迁和科学变革中不致消亡的根本原因之一,也是图书馆与其他文化教育和信息交流机构竞争的重要优势”[35]。我们要有意识地捍卫图书馆人文这一鲜明的竞争优势,坚守人文的舵手地位,加强图书馆学人文研究,防止被技术牵着鼻子走。此外,一般而言,技术研究直接对应的是具体的工作流程或操作环节[36],倘若图书馆学理论长期过分偏重技术研究,就会使图书馆学因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失衡而陷入畸形发展之境。无论是对图书馆事业还是图书馆学科,这都无异于自掘坟墓,因为缺乏理论导向的事业和学科都不可能长久。
在学科融合的大背景下,“图情档一体化”已不再是学者们口中的“噱头”,这种融合趋势在图情档一体化管理理论与实践活动中逐步显现,并且正逐渐从文献实体管理基础上的集成向信息资源概念基础上范围更为广泛和深刻的集成转变[37]。学科大融合无限扩展了图书馆学研究领域,然而“研究对象的多元和理论视角的多维在扩大图书馆学研究边际的同时,也致使图书馆学学科特质面临被稀释的危险;图书馆学研究内容的包罗万象致使部分研究成果因对图书馆实践工作缺乏有效揭示和指导而为业界所诟病”[38]。在学科泛化成内容较广的信息管理或信息资源管理后,“图书馆学”学科特质被淡化、弱化,从内部瓦解着本就不甚牢固的学科地位。因此,图书馆学不能随意拓展“研究空间”,否则图书馆学将不复存在[39]。如何保持图书馆学研究边际拓展与图书馆学学科特质之间的平衡,是当代图书馆学寻求安身立命之道所必须自明和正视的问题,也是跨学科研究兴起所凸显的图书馆学边界问题。如果图书馆学继续没有边界地盲目扩张或麻木地放任其他学科对自己的蚕食,它将面临进一步边缘化甚至被取代的危机。故而在进行跨学科研究中,我们必须牢牢把握“以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为主线,任何其他学科均服务于这一主线”的原则,否则很容易模糊图书馆学研究的学科边界,导致图书馆学研究内容的泛化、虚化和非理性扩张,从而失去图书馆学的独立品格[28]。也就是说,图书馆学研究的去“虚无化”既要在文献信息类学科群中“谋和”,又要保持“独立”。一方面,图书馆学应在明确和坚守核心价值的基础上尽量拓展自己的研究领域,以强化其在相关学科群中的存在和价值;另一方面,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应坚持和完善图书馆学本质研究范式,只有从本质上构建的图书馆学理论体系才能在瞬息万变的信息时代中“以不变应万变”,以摆脱随载体变化相沉浮的学科命运。
任何一门科学都是在曲折中前进的,任何一门学科的理论都是在反思、批判中不断完善、不断成熟的[18]。图书馆学自创立以来,积极顺应时代与社会需求的变化,不断更新与拓展研究畛域,努力使学科面貌与时俱进,为图书馆工作与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理论指导。当然,我们也反思、批判图书馆学研究中出现的一些误区和危机。回首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发展历程,无论是面对历史、现状还是面向未来,图书馆学研究都存在明显的“虚无化”倾向。历史虚无主义者否认中国古代存在图书馆学,人为割裂古今图书馆学历史;随着信息技术的诱导,图书馆学理论因过分“求全求大”而流于泛化和虚化,学科自主性和独立性整体削弱,图书馆学面临严重的边缘化危机。反思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虚无化”成因并寻求破解之道,是清算图书馆学发展历史得失的需要,也是明晰和把握图书馆学未来的需要。韩继章先生曾言,在图书馆学研究中,长时期唱主角的是应用图书馆学研究,理论唱主角的时间相对较少,一般是在转型时期需要新思想新理念的时期[40]。显然,当下我国图书馆事业和图书馆学均处于转型的关键时期,无论是实践界还是理论界,对理论研究需求更为迫切。因此,这也是一个需要并强烈呼唤图书馆学新思想新理念的时期,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唱主角的时期已经到来。为更好更快地“适应和指导正在发生脱胎换骨变化的图书馆实践,同时完善和发展学科理论体系”[36],新时期的图书馆学理论研究要坚持走传承与开新并举、理论与实践结合、技术与人文并重、拓展与坚守并行的发展路径。
(来稿时间:201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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