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明 杨帆
在进行病句辨析时,不少师生会遇到一种特殊的主语残缺的病句,其形式是在一个语段当中,前—个分句句子成分比较完整,而紧邻其后的分句却缺少主语。比如:
(1)一位村民向国家捐赠了一枚古代玉佛珠,具有很高的工艺美术价值。
(2)湖南卫视大年初一播出了《歌手》第二期,比上一期更扣人心弦,来自哈萨克斯坦的“90后”小伙儿迪玛希夺得了第一名。
上面这两个句子广泛存在于初中、高中的各类测试试题或病句练习中,给出的答案都认为这两个句子是病句:(1)句中后一分句主语残缺,应把前一分句中的“捐赠了”改成“捐赠的”,使得“玉佛珠”成为后一分句的主语;(2)句中也是后一分句主语残缺,应把前一分句中的“播出了”改为“播出的”,使得“《歌手》第二期”成为“比上一期更扣人心弦”的主语。
跟(1)(2)类似的句子还有不少。此类病句辨析长期训练使很多师生认为,在前后相连的两个句子当中,后一分句的主语只能承前一分句的主语而省略,不可以承前一分句的宾语而省略。然而,在现代汉语中,为了追求语言表达的简洁顺畅,后一分句的主语承前一分句的宾语而省略,这是非常常见的现象。比如:
(3)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鲁迅《药》)
(4)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鲁迅《祝福》)
(5)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个高个子,还保留着农民的打扮。(《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6)湖心的小岛上有一座“烟雨楼”,矗立在青翠的大树丛中。(《南湖》)
(7)墙上就钉着一张铜板的雪莱半身像,是从杂志上裁下来的,是最关的一张。(鲁迅《伤逝》)
(8)他的真实姓名叫李幸福,是解放那年出生的。(古华《爬满青藤的木屋》)
(9)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了。(鲁迅《药》)
(10)船里装的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叶圣陶《多收了三五斗》)
(11)我们有些同志喜欢写长文章,但是没有什么内容,真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毛泽东《反对党八股》)
(12)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鲁迅《故乡》)
上述(3)~(12)这十个句子,如果不是出现在中小学课文或者一些经典作品当中,而是放到初中或高中的病句辨析中,可能大家也都认为是个病句。然而很明显,这样表述并没有问题,如果硬要在后一分句前补出省略的主语,语句表述反倒显得累赘啰唆。
如果仔细分析这十个句子,可以发现虽然它们都属于后一分句主语承前一分句宾语省略,但情况又略有不同。(3)~(6)四句中,后一分句被省略的主语后面的内容相当于前一分句宾语的定语,之所以把这些定语后置,是起到突出、强调的作用;(7)句中,“从杂志上裁下来的”是前一分句宾语的定语,而“是最美的一张”则是对前一分句宾语的补充说明;(8)~(10)句中,后一分句的内容相当于对前一分句宾语的后续补充,它不同于宾语的定语,因为不能说“他的真实姓名叫解放那年出生的李幸福”,也不能说“老栓看看已经熄了的灯笼”(这样就说明老栓早就知道灯笼熄了,而事实上是老栓看灯笼的时候,才发现灯笼熄了);而(11)(12)句中,后一分句的内容又是对前—分句宾语的转折补充。
从上述这十个例子可以看出,这些后一分句主语省略的情况都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是前后两个句子紧紧相连,意思上也非常连贯;二是后一分句主语陈述的内容都是对前一分句宾语的进一步解释,这些解释有的是定语后置,有的是对前宾语本身属性、功能、状态、特征等的补充性描述。当符合这两个特点的时候,一般而言,后—分句主语是可以省略的。
不过,虽然很多句子后—分句主语可以承前宾语省略,但是也有的句子后一分句主语不可以省略,主要包括以下几种情况。
一是当后一分句主语另起一个陈述话题,与前宾语自身内容已经无关时,则主语不能承前省。比如:
例1.这一颗颗火热的心温暖着我们,(我们)看见了党和祖国是爱自己的儿女的,看到了全国这么多城市的党政机关、民航、长途电话台争分夺秒地抢救我们,(我们)没有理由轻率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例2.所有的眼睛都在监视着他们两人,(他们两人)却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他们。
例1中,第二、四分句前面必须补出主语“我们”,因为这两个分句已经另起了话题,“(我们)”后的内容既不是前一句宾语的定语,也不是补充性描述,而是阐述“我们”由前面的“温暖”而引发出的内心想法、感受,此时省略掉“我们”语句会不连贯、不通顺,这种省略是错误的。例2中,后一分句也不是描述前宾语“他们两人”的,省略“他们两人”,语句也明显不通,因此主语必须出现。总之,对后一分句主语的省略要非常慎重,正如王力先生所强调的那样:“就意义上说,省略必须令人不至于误会原来的意义。”
二是当省略后一分句主语会造成整个句子结构上不完整时,主语不能承前省。比如:
例3.院子里有三四十号人,有的在看烧锅,有的端着大笸箩扬渣子。
例4.该厂的广场上有两间平房,一间是保健室,一间是叫“精神健康室”。
这两个句子显然都属于总分复句,如果省掉后面的两个“有的”“一问”,则句子结构明显残缺。如果把前一分句改成“院子里有三四十号人,包括看烧锅的、端着大笸箩扬渣子的等等”,把后一句改成“该厂的广场上有两间平房,分别是保健室和‘精神健康室”,就正确了。
三是当这种省略会导致句意的歧义时,主语不能承前省。比如:
例5.他有个妹妹,在北京工作。
例6.猎狗扑上去咬住它,拼命蹦起了四五尺高,又摔在地上,翻滚一陣不动了。
例5中,“在北京工作”既可以指“他”,也可以指“他的妹妹”,所以此时这个句子就是病句,必须要在“在北京工作”前补出具体的主语。例6中,“拼命”前要补出主语“它”,否则就无法判断省略的主语到底是“猎狗”还是“它”。
通过对“后—分句主语承前宾语”省略情况的正误两个方面的辨析,我们大致明白了后一分句主语可以省略的条件和不可以省略的情况,此时我们再回头看本文前面的(1)(2)两个句子。(1)属于后—分句内容是前一分句宾语的定语这种类型的省略,(2)句属于后一分句内容是对前一分句宾语自身特点的补充说明这种类型。这两个分句跟前一分句都紧紧相连,两个句子中的后一分句即使不补出主语,表达上也仍然通畅连贯,结构上也仍然完整,而且意思上也不令人费解,那么此时,这两个句子就可以认为是正确的,并非病句。
吕叔湘、朱德熙两位先生在合著的《语法修辞讲话》一书中说:“一个复合句的几个分句主语不同,通常是不能省掉的……但是也有时候,下面一个分句的主语已经在上面—个分句里出现,不过不是那个分句的主语,那么,也能借来一用,只要不让人误会……这种生动活泼的句子是应该受欢迎的。”
在《语法修辞讲话》中,两位先生还介绍了另外两种主语承前省略的特殊形式。
一種是后一分句主语承前一分句定语而省略。例如:
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鲁迅《药》)
“仿佛”前省略了主语“他”,而“他”是“他的精神”中的定语。又如: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用恐怖的眼光瞅了瞅父亲。(李星华《十六年前的回忆》)
“用恐怖的眼光”前省略了主语“我”,而“我”是“我的心”中的定语。
另一种是后一分句主语承前—分句的兼语而省略。例如:
我们沙地里,潮汛要来的时候,就有许多跳鱼儿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鲁迅《故乡》)
“都有青蛙似的两个脚”前省略了主语“跳鱼儿”,而“跳鱼儿”是前一分句的兼语。又如:
民兵的指挥部派出一些通讯员分布在各处,发现了敌情就吆喝起来,一个接着一个,一直传到指挥部里。(《冀中的地道战》)
“发现了敌情”前面省略了主语“通讯录”,而“通讯员”也是前一分句的兼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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