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鑫 湖北美术学院
摄影艺术是一种特殊的表现艺术,塑造形象是它的主要形态特征。其特殊性在于借助摄影机和感光材料的纪实功能来塑造艺术形象,来营造艺术美。摄影自1839年诞生以来,一代又一代人在力求提供真实的目标下,希望准确地还原人眼视觉。摄影艺术一直在间接表现主观的审美意识和人类的共同情感,并通过塑造纪实性艺术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艺术形象主要是写实的形态。有时借助特技,塑造的艺术形象也可能是写意的形态,甚至可能是模糊抽象的形态。 可以说,摄影的纪实性、瞬间性、图像性和物质性决定了摄影艺术的视觉形象是空间的定格和瞬间的凝固。
现象学“悬搁”为摄影实践的“兴趣转向”提供了认识论基础。换言之,我们为先入之见、既定观念、学院派的教条、理论家的说教所困扰,摄影创作陷入公式化、雷同化的泥潭;作品千人一面,毫无个性可言时,我们可以选择投向现象学,将用光、构图、画意风格、纪实性、趣味中心说、决定性瞬间等等现在的对象化、课题化的理论设定加上括号,“悬置”起来,存而不论。引导摄影者投向一个没有先入之见、原初给予的澄明之境,在直接洞观中进入创作的自由状态。
“本质直观”是胡塞尔现象学自古希腊以来西方哲学意识观念的一次根本转向。对于我们而言,摄影无疑是一种直观给予的方式,摄影期望通过与生活的直接照面,来传达真实的信息。成熟的摄影家都知道,概念化的画面是意义不大的,并且在很多情况下它们还是虚假的。作为摄影理论研究者,我们认识到现象学的“本质直观”为摄影这样一种直观给予的方式,赋予了哲学意义上的合法性。一幅优秀的摄影作品是与胡塞尔在“直接洞观中被把握的本质事态”的旨趣相符合的。同时我们还必须指出,摄影镜头所面对的是一个生活世界,而不是一个概念化的抽象世界。
在胡塞尔的直观世界和生活世界中,非常自然地引入了图像的话题,因为图像始终是先于语言和文字的奠基性的存在。当我们说直观时,它的对象主要是来自生活世界的可视图像,也就是说,人的认识起点是从视觉图像而不是语言、文字等抽象物开始的,语言和文字始终是图像的说明而不是相反。
通过以上的介绍,我们也可以体会到在“悬搁”“本质直观”与“生活世界”之间存有某种不断深化的层次关系。从“悬搁”的兴趣转向,到“本质直观”的认知方式,最后在“生活世界”里开显意义。在对“悬搁”“本质直观”“生活世界”的介绍中,我们也已感受到了现象学作为哲学学说对摄影理论和实践的现实指导性。
在《摄影的文化阐释》一书中,作者将摄影图像看作与语言、文字相同的文化符号,并在《从信息学视角看摄影图像的符号特征》一文中做了具体的比较和说明。但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有能够找到合理的答案,这就是符号从本质上来说是人的文化产物,它不是自然界中本来就有的东西,在此层面,将摄影图像称为文化符号是较为勉强的。而胡塞尔现象学认为,自然生活“是原初所与的”“始终在先”和“奠基性”的,它是人类文化的基础和出发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再现生活世界的图像是在语言和文字之前发生的文化事件,从文化发展史看,东西方多种文明都告诉我们,图像是文字的源头。
现象学对摄影实践的指导意义主要表现为对“悬置”的兴趣转向的引入。摄影艺术家在面对一个拍摄对象时,我们只对这个事实本身发生兴趣,同时将前人的拍摄经验、获奖的作品、评委的意见等放进括号“悬置”起来,存而不论,使它不对我们当下的活动发生作用。现象学“悬置”开启了面对事物的一种全新态度,指出了放弃一切固有的设定、模式,从原初状态进行研究、寻求真理的可能性。同时“悬置”的方法对于中国摄影界来说是切中要害的,我们在创作中存有太多的设定和框框,从形式到内容,更有利益驱使下的约定成俗。就目前而言,“悬置”不只是一个方法的问题,更表现为艺术家的勇气和责任感。如果没有将种种预先的设定“悬置”起来存而不论的勇气,那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也只能始终是一句空话。
图像与文字是我们认识世界和把握世界最普遍的工具,也是艺术作品表达最基本的语言,摄影以摄取有效的世界图像展现给世人,用语言为所面对的世界现象提出种种反思,揭示世界真理,把握世界。这种语言形式不仅是作为意识与世界互动关系的把握,更为有意义的是通过摄影对世界进行描述。描述就是一种揭示,这揭示充满着现象学的精神和人对世界的终极性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