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芳
在当代中国,“社会记忆”已成为各级档案部门举办档案展览、开展档案宣传以及推动档案管理事业发展的时尚主题。近年来,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档案局、档案馆不断推出新的档案珍品,为公众了解和认识档案、领略悠久的中华民族历史文化打开了记忆之窗。档案记忆在互联网和影视传媒上也异彩纷呈,不少城市甚至通过有线电视推出“纪实”、“记忆”、“档案”等专题栏目。这强化了公众对档案的认识,体现出人们以“社会记忆”的新视角理解档案的时代意识。与此同时,“记忆”作为档案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在国内外众多重大档案学学术活动中的影响和普及程度日渐彰显。在这种背景下,一些学者不但从社会记忆的视角去研究档案现象、发掘档案的深层社会意义,而且试图循着社会记忆的想象力和理论思路,把档案与档案管理作为被建构的对象去探究其更深刻的内涵,进而拓展档案学研究。丁华东教授的《档案与社会记忆研究》便是这方面的代表性作品。本书学术视野开阔,通过对档案记忆质性,档案与社会记忆建构、控制、传承,档案记忆能量,档案工作与社会记忆构筑,档案记忆与现代传媒展演等问题的逐层探讨和阐释,从社会和档案两个层面深度揭示档案的社会记忆功能运行机制,全面构建起档案记忆理论的研究体系,具有重要的出版价值。
本书力图把社会重大活动的档案管理作为建构社会记忆的重要契机。重大活动作为一个社会在特定时期出现的核心活动,通常是由政府部门成立的专门机构承办,能够产生较大影响的经济、政治、文化、艺术、宗教、科技、卫生、体育、外事等活动。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持续深入,社会重大活动不断涌现,如北京奥运会、建国60周年庆典、上海世博会、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纪念、中共十八大、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等。上述重大活动在彰显社会发展成果的同时,也在考量档案部门的业务能力。档案管理部门应该对重大活动档案工作开展业务指导与监督检查,加强重大活动的档案信息资源建设,实现重大活动档案管理工作的规范化、标准化和科学化。本书认为,社会记忆工程作为档案部门进行社会记忆传承、建构与控制实践的载体,从实践的角度向档案学提出了时代呼吁;档案部门为了丰富重大活动的内涵,展示自身的形象与水平,必须与重大活动紧密接轨,积极主动地融入到重大活动中去。
本书力图把文化事业的发展作为激活档案记忆的重要手段。发展和繁荣社会主义文化对于人们精神生活的丰富、良好社会风尚的形成、人的综合素质的提升、人的全面发展的促进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1]在当代,文化与现代科技相互交融,与经济政治紧密结合,已经成为推动经济社会不断发展的强大动力。党的十八大强调:“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2]30。本书认为,社会记忆的传承和建构受到文化事业发展的推动,并在新的条件下重塑文化;档案部门应该充分发挥档案工作的文化功能,形成一批文化服务的品牌,主动融入“大文化”建设之中,进一步发挥对社会文化和社会记忆的形塑力。
本书力图把现代传媒的传播作为建构档案记忆的重要途径。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开发,现代传媒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变得无孔不入、无时不有、无处不在。与以往任何社会记忆方式相比,现代传媒具有无可比拟的广泛覆盖面和传播域。现代传媒的发展为档案记忆的再生产、能量释放及展演提供了重要途径及广阔空间。在现代传媒条件下,人们可以获得便捷、准确的反馈与交流,人们存储、提取和破译社会记忆的速度和效率有了极大的提升。本书认为,随着现代传媒的发展,传媒已成为社会记忆的“扩音器”和“放大器”,成为社会记忆建构的强大中介,对社会记忆的张扬和强化作用不可忽视,这需要人们在保管、开发好档案资源的实践中,运用多种手段和渠道,充分发挥现代传媒对社会记忆的主体性建构作用。
本书运用认知心理学和传播学关于社会记忆的研究成果,有机地引入了一些新概念。在认知心理学领域,记忆能量主要用来展现个人记忆的潜能和能力。本书把档案记忆能量定义为:从传承、建构与控制社会记忆的角度来探讨档案信息的潜能和利用主体及其现实需要相耦合而展现出来的力量与意义特征,档案在形成过去与传承历史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与效果。记忆能量的概念在档案学研究中的提出,突破了将档案单纯作为社会记忆库和社会记忆载体的简单化描述。本书认为,展演作为对社会记忆的表达、展示、演示、传播、传承、发掘、建构,既是一种再生产行为,也是一种重现、复活、扩散行为;可以用记忆展演来表示现代传媒环境下档案记忆的再生产及其表现形式。记忆展演的概念在档案学研究中的使用,适应了现代传媒环境下社会记忆再生产的媒体化、可视化、外形化趋势。
本书运用认知社会学和文化学关于社会记忆的研究成果,适度地引入了一些新理论。社会控制是指人们借助社会力量,自觉地以一定途径协调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关系,以使个体的社会行为或群体的社会活动适应某种道德准则和社会规范,从而引导社会成员的社会行为,调适人际关系。社会控制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本书指出,档案作为构建民族国家记忆认同的关键,必然成为社会记忆控制的“结构性媒介”和主要对象,档案记忆控制是一种社会历史意识的控制。[3]230把社会控制理论引入档案学,有助于更好地思考档案对社会记忆正向控制的有效方式,与否认历史的反记忆开展持久不懈的斗争,强化民族凝聚力和认同感。资本与记忆原本分属不同的领域,但在社会资源市场化的潮流中,社会记忆也成为一种资本要素,表现出日益增强的经济功能。本书把文化资本理论引入档案学,表明档案记忆已从引导、规约经济人活动的文化形态转变为一种建设性、服务性的资本形态。
本书运用认知人类学、历史学和传播学关于社会记忆的研究成果,恰当地运用了一些新方法。在人类学领域,学者们主张对文献、档案进行“文献中的田野工作”。本书采用文献的田野考察法,把雷锋生前助人为乐的照片、黑龙江省三家子满族村孟姓族谱等档案置于其生成的历史环境中,如同人类学家的现场调查或田野考察那样,深度考察档案的生成背景、产生意图及其所记录的行动者的行为逻辑,以充分理解、阐释和运用档案。本书在第七章“档案记忆与现代传媒展演”中采用媒体研究和传播研究的方法——社会记忆的媒体研究法,试图在媒体“宰制”时代和社会文化视觉转向的双重背景下深化社会记忆的档案学研究,反映出中介切入式社会记忆研究传统的必要性与可能性,为人们分析现代传媒对档案记忆的展演研究提供了思考动因,使研究成果更具学术解释力和包容性。
社会记忆无论是作为动态的社会认识活动,还是作为静态的社会文化现象,都具有主体、客体和中介这三个最基本的客观要素结构。本书在系统梳理社会记忆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炼出客体切入式传统、主体切入式传统和中介切入式传统等研究社会记忆的三种切入式传统,阐明了档案记忆理论探究社会记忆的方式——中介切入,由此确立起档案记忆研究的学术坐标。这有助于档案记忆与社会记忆的理论接轨,把档案记忆融入社会记忆研究中,明确档案记忆的立足点和基本点,展示出档案记忆研究的独特发展空间。
本书在充分吸收档案学、文化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学科既有理论成果的基础上,深刻地反思和论证了档案的社会记忆质态、质性、特点等,进而指出,档案记忆具有传承性、选择性、重构性、现实性、成型性等社会记忆的一般特点,也具有回溯性与本源性相统一、历史定格与历史重构相统一、多媒介与多样态相统一、累积性与连续性相统一、动态性与静态性相统一、互构性与层级性相统一等自身特点。上述反思与论证,构建起档案记忆观的认识基础,坚定了人们对档案记忆的信念。
本书从不同向度深入地探讨和阐释了档案记忆能量问题。本书指出,“记忆能量”概念的引入对于探讨档案记忆建构、控制、传承中的各个影响因素,对于考察档案在社会记忆建构、控制、传承中的影响力与贡献力,完善档案记忆能量的储存、积聚与释放策略,具有非凡的意义;档案与其它记忆形态相比,在社会记忆的建构、控制、传承中发挥着主导性的要素作用;档案记忆能量的发挥和释放受到档案资源量、社会情境与社会权力结构、主体能力与主体需求等方面的深刻影响。这是对档案记忆能量及其释放机制的比较正确的认识,有利于探索档案记忆资源的构筑,进而为社会持续输送记忆能量。
本书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首先,促使档案记忆研究走出载体论。载体论认为,档案是社会记忆的载体或建构工具。载体论阻碍人们深入理解档案不同属性间的现实功能和学术意义,使档案学失去了学术生命。本书指出,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档案管理模式由国家模式向社会模式转变,对传统社会记忆的保护成为档案工作者的新责任,保护信息时代的社会记忆成为他们的新挑战。这些观点克服了载体论,深化了人们对档案记忆的理解。其次,深化了档案社会学研究的内涵。档案社会学是把档案现象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或社会现象来看待,从社会学的视域,运用社会学理论和方法,分析与解释档案现象,进而提升对档案学问题的解释能力与认识力度。本书通过社会学家托马斯·库恩的范式理论来阐明档案学理论范式的演变过程,进而为档案社会学的深入发展找到了一条重要途径——档案记忆研究。再次,培植了档案学研究的新范式。范式理论由托马斯·库恩于1960年代提出,是用于解释科学革命的内在形成机制和科学发展的动态模式的理论。建构档案记忆理论范式的核心依据在于对档案社会记忆属性的合理化认识,以及由此引发的学术思维转变与理论影响。本书把档案记忆理论范式作为档案学的前沿范式,分析了档案记忆观的时代背景及理论影响,阐释了社会记忆与档案的关系,考察了档案记忆理论新范式的依据及其转换意义。这有助于在新的学术思维下,重新认识档案现象,创新档案学知识体系,推动档案学的新发展。
本书具有重要的应用价值。档案学研究新范式的培植,有助于引导档案工作者对档案管理实践的整体性认识和变迁的把握,有意识有目的地建构档案管理实践的方式和内容,实现新时期档案管理的目标和理想。本书旨在探寻社会快速发展的时代背景下,档案部门怎样有效地实现自身的价值与使命,自觉地融入到社会记忆的建构、控制、保护、传承的实践中,在档案记忆与社会记忆的构筑中做出更加突出的贡献。本书的研究成果有益于档案工作者吸取更为丰富的社会记忆思想,增强对档案记忆的认知与理解,领会档案在社会记忆中的独特地位和重要价值,为构筑档案的社会记忆提供了精神动力,为众多涉及档案记忆保护与传承的实践活动如各类记忆工程提供了智力支持和方向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