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银行参与精准扶贫的难点、定位与建议
——结合浙江某农商行实践经验的分析

2018-01-23 08:46常玉栋

农业经济 2018年10期

◎常玉栋

从2014年开始，我国的扶贫工作进入了以“精准扶贫、精准脱贫”为中心的新阶段。金融扶贫作为精准扶贫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明确了要充分发挥政策性金融、商业性金融和合作性金融的作用，加强金融支农力度。2014年出台的《关于全面做好扶贫开发金融服务工作的指导意见》，强调了金融扶贫坚持开发式扶贫、商业可持续、因地制宜和与区域发展相结合的原则，充分发挥市场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健全激励机制，防范金融风险，引导金融资源向贫困地区倾斜。针对精准扶贫的政策方向，商业银行如何参与精准扶贫？面临的主要困难有哪些？如何在兼顾社会效益的情况下探索可持续发展的金融扶贫路径？这是本文要回答的内容。

一、我国金融扶贫的主要内容

自我国从1986年开始实行扶贫减贫战略以来，金融扶贫一直是其中的一项重要手段。主要的政策工具有：

1.扶贫贴息贷款。扶贫贴息贷款是由政府主导、银行参与实施的金融扶贫工具。主要用于帮助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发展种植业、养殖业、乡村特色产业等。从2008年开始，地方政府开始负责扶贫贴息贷款的管理和使用，引入市场竞争机制，由各金融机构公开公平竞争，自愿参与。扶贫贴息贷款取得了较大的成效，但在发展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问题。由于贫困农户一般贷款额度较小，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信息甄别成本较高，风险管控难度大，真正贫困农户依然面临信贷约束。例如，新疆柯坪县扶贫办（2011）的调查显示，建档立卡的贫困农户获取贴息贷款的比例偏低，贴息对象较为狭窄，难以覆盖到多数贫困农户。

2.小额信贷扶贫。小额信贷扶贫，是一种直接面向农户的信用贷款，目的是为了解决无抵押、无担保农户的资金需求。 2014年12月，国务院扶贫办等五部委联合印发了《关于创新发展扶贫小额信贷的指导意见》，引导金融机构为建档立卡的贫困户定制小额信贷产品。中国小额信贷是借鉴孟加拉格莱珉银行的小额信贷操作模式发展起来的，作为信贷资金到户的重要手段，其核心是小额、分散。在贫困地区发展小额信贷，自身就有扶贫的性质。截止2016年6月30日，中国小额贷款机构8810家，实收资本达到8379.2亿①中国人民银行, 2016年7月,《2016年上半年小额贷款公司统计数据报告》，分别是2010年2614家和1780.93亿②中国人民银行, 2011年3月,《2010年小额贷款公司统计数据报告》的3.3倍和4.7倍，取得了良好的发展成绩。

3.全面综合性精准扶贫。发展普惠金融，多渠道增加对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信贷投入，助力脱贫攻坚。紧紧围绕“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方略，发展生产脱贫一批、易地扶贫搬迁脱贫一批、生态补偿脱贫一批、发展教育脱贫一批、社会保障兜底一批，农村金融资金的支持在其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以农业银行甘肃分行为例，2015年，该分行推出金穗惠农精准扶贫贷款，根据甘肃省政府的总体安排，将贷款重点投向甘南州和陇南市，支持当地建档立卡贫困户发展农林牧等生产经营活动。另外，该分行把产业发展作为金融扶贫的有效途径，推进金融服务多元化，打造“公司+农户”、“公司+信用村+农户”等服务模式。截至2017年8月末，该分行已累计发放精准扶贫贷款66.05亿元，惠及13.59万贫困户③王永峰等,”农行甘肃分行金融甘霖惠泽58个贫困县”,农村金融时报,2017年9月18日,总第324期.。另一个例子，农村信用社推出“特惠贷”，向建档立卡贫困户中有贷款意愿，有创业项目、有创业就业潜质和一定还款能力的农户提供的特惠金融信用贷款，3年期以内，5万元以下，一次授信循环使用，免抵押担保，贴息支持和县级风险补偿。政府还会拿出优质资源引导贫困农户进行投资，解决其没有发展项目的难题，这是考虑到贫困户实际情况的一种综合性金融精准扶贫解决方案。

二、商业银行参与精准金融扶贫的难点

商业银行支持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战略，体现了商业银行了社会责任，但也面临着一些难点，主要表现在以下：

1.经济“新常态”的宏观大环境，商业银行利润增长困难。2008年金融危机后国内外经济形势发生巨大变化，中国经济增速开始下降。实行供给侧改革、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是中国经济“新常态”下未来若干年的主基调。在“新常态”下，商业银行的利润和资产质量承压，对贫困地区和贫困户的贷款会更加谨慎，追加投入也会受到限制。

2.贫困户对金融知识的认知不足。精准扶贫的贫困户，一是受教育水平较低，家庭收入来源少，受自身条件的限制，往往对金融知识缺乏了解，对负债发展在认识上有偏差，缺乏主动寻求贷款的积极性。

3.精准扶贫项目选择困难，运营成本高。一是目前商业银行在农村的网点布局不完善，不能全面覆盖贫困地区，缺乏对贫困农户经济情况的详细了解，信息不对称现象较为显著。由于致贫原因多样性和不同致贫因素影响的复杂性，精确诊断致贫原因面临困难（吴国宝，2015）。二是农户和农业抗风险能力较弱，商业银行要探寻和选择适合的扶贫项目，瞄准的成本高，项目甄别难度大，违约贷款难以处置，这是金融机构开展农村金融服务的基本障碍。三是贫困地区农户贷款规模小，地域分布较为分散，且自然条件一般较为艰苦，交通、通讯等基础设施相对落后，有规模不经济的问题。在这些地方，农村金融市场供给不均衡，金融扶贫配套服务发展滞后，涉农金融机构有待进一步发展（杜晓山等，2013）。

4.产品设计不灵活，不能有效满足农户需求。商业银行的信贷产品，一般比较统一和规范，适合规模化、批量作业。对于农村金融服务而言，很多情况下，标准化的产品难以满足农户个性化的资金需求。产品设计不灵活，一线员工对信贷产品的新想法难以传递给产品设计者，这也会对营销新客户带来难度。

5.贷款门槛高，用途难管，贫困户难以全面覆盖。商业银行根据自身的风险管理控制要求，会对贷款对象进行全面的风险评估，需要贷款者提供详细的资料，如收入流水、抵押物、担保人等，贫困农户难以满足。贷款用途难以跟踪，当出现违约情况时，难以处置，易出现坏账。以农行为例，截至2016年9月，农户小额贷款余额922亿，农村个人生产经营贷款余额1000亿，对比2012年的975亿和352亿，农户小额贷款占比由2012年的73.4%下降到2016年的48%，规模经营农户的生产经营贷款占比提升。贷款客户结构得改变，带来的是风险水平趋于稳定，但对贫困农户的覆盖度有所缩减。

三、商业银行在扶贫金融体系中的定位

中国的农村金融服务，经过近20年的体制机制改革和发展，形成了以政策性金融、商业性金融和合作性金融为主体，担保公司、保险公司为重要保障，其他金融形式为补充的完整的农村金融服务体系。商业银行在农村金融扶贫体系中准确定位，对其在贫困地区开展业务有很好的指导意义。

1.农村金融资金的主要供给方。促进贫困地区经济发展需要大量资金支持，仅仅依靠财政综合扶贫资金很难满足需求。以异地搬迁为例，国家发改委预计需要6000亿，其中银行贷款就要3500亿，占比近60%④央广网，地方政府获多重政策红利 6000亿元易地扶贫搬迁资金有了着落，2016-10-17。，其他资金需求还包括产业扶贫、基础设施建设、就业创业和扶贫到户的信贷资金。

2.向地方正规及非正规金融机构提供批发性的贷款。地方金融机构的资金量普遍不足，无法满足农村贫困地区的资金需求，但由于扎根地方，熟悉地方民情和农户情况，因此操作小额贷款的成本远低于其他商业银行。商业银行向这些地方金融机构提供批发性的贷款，是扩大业务范围和区域影响力的重要措施，也是基于现实做出的理性选择。非正规金融机构因与农户距离近，利用其掌握的信息可以有效控制风险，商业银行也可以向这类非正规金融机构提供贷款，这也是间接打开了资金从银行到农户的路径。

3.加大小额信贷投入力度。从中合农信、农信社等机构小额信贷实施效果来看，农户小额信贷的收益率高，违约风险低。在具有良好甄别能力的基础上，农村小额信贷业务风险可控。互联网电商阿里巴巴、京东等纷纷进入农村金融市场开展小额信贷业务，可见对其长远发展的看好。商业银行在贫困地区发展小额信贷，要积极布局，注重成本与效率，加强金融科技支持力度，力争提升盈利能力和风险管控水平。

4.在追求商业利益过程中履行社会责任。商业银行既要为股东利益服务，也要履行社会责任要从国家战略的高度和社会发展的全局出发，平衡商业利益和社会责任之间的关系。从内部授权、绩效考核等方面对贫困地区予以倾斜，加大对贫困地区金融资源的投入力度。为愿意通过努力改变现状的农户和涉农企业提供金融支持，提升精准扶贫的力度，扩大社会影响力。

四、农村金融服务的实践经验

截至2016年6月末，浙江西部某农村商业银行存贷款规模突破200亿，各项贷款余额83.63亿，其中涉农及小微贷款余额分别占贷款总额的75.38%和56.21%，2011-2015年连续5年保持该地区贷款市场份额第一。在市本级银行数量从2005年的7家增长到2016年22家的情况下，市场份额仍保持在高位增长。该行涉农小微贷款占比较高且增长稳健，其创新点和新思路值得借鉴。

1.以联合发展、共建共享的模式进行产品创新。与政府部门、保险公司、担保机构等建立战略合作关系，联合推出创新信贷产品。按照“政府引导+市场主体运作+银行信贷扶持”的原则，通过少量的财政资金引导银行信贷资源配置，形成杠杆效应，提升信贷资金的投放力度。该农商行采用这种方式分别与区农业局、财政局、劳动社会保障局等，针对来料加工、柑橘产业、家庭农场、电商创业者、村级互助会等产业主体，创新推出来料加工转型升级贷款、产业转型升级贷款、家庭农场贷款、电子商务贷款、农民互助会贷款等。下一步，该农商行还将会同各类农民合作经济组织联合会（简称农合联），研究推出针对农机农资、蔬菜等产业的贷款产品。

2.网点单独核算的管理新模式，优化业务流程。全面实施网点独立核算，充分授权，下放权力，明确网点的责任与权力。所有费用均由支行自主管理、自主支配，绩效考核实现多劳多得、及时兑付，让支行拥有一定的调动员工工作积极性的主动权。网点单独核算的管理模式实现核算模式由“大一统”向“小核算”转变，并将网点所有客户分别维护到客户经理和综合柜员，让每个人去深度挖掘客户的资源与潜力，激发了员工的事业心和工作动力。

3.辖区客户网格化覆盖，搭建村级服务平台。对服务区域的所有乡、村采取网格化管理。所谓网格化管理，根据辖区内农户的居住地址的分散程度和人口密度，划分为很多块（网格），每一块都有一定数量的农户。每个网格在网点都有专人负责，逐步推进每个网格每个农户的详情确认和信用评估。这部分的工作量大，但对了解农户具体情况，主动发现潜在的贷款需求有很大帮助。建立健全村级（社区）联络员和驻村金融指导员队伍，把服务触角延伸到最基层、把产品带到最底端。这些联络员与金融指导员，很多都是当地农户，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成为银行与农户之间的纽带。

4.探索低成本、可复制、可推广的乡村金融服务站。与区政府、运营商共同发起设立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并建立村级便民服务站。服务站一般由银行选择对金融较为了解的当地农户作为代理人，由代理人提供场所和人员，银行提供办理业务主要的金融机具和业务指导。在服务站，代理人可以帮助农户在电商网站购物，也可以帮助农户把乡村特产放到网站销售。送货和取货都在服务站进行，降低了物流的成本，打通农村物流的最后一公里。各支行对辖区内的服务站提供业务指导，定期沟通回访，对于服务站反馈的贷款需求等，网点人员到服务站集中办理。作为代理人的农户根据办理的业务量，从银行获取收益，拓展了收入来源。银行无需额外负担房租、人员工资等开办网点的开支，降低了成本。在农村开展金融服务，特别是偏远的地区，低成本是很重要的条件。只有做到低成本和操作简单，才能复制和推广。

5.让员工与农户共同成长。各支行负责收集农户感兴趣的金融知识，上报总行，总行选拔人才定期进行金融知识宣讲。宣讲活动不再是一味的宣传银行的产品，而是农户感兴趣的金融知识，农户参与度较高，再通过安排一些互动游戏或有奖问答等活动，既活跃了气氛，农户又学到了金融知识。通过组织宣讲活动，员工的业务能力得到提升，也加深了农户对银行的感情。金融知识普及，与农户保持良好互信，是开展农村金融服务的有效助力。

五、商业银行参与金融精准扶贫的建议

商业银行积极开拓农村金融市场，参与精准扶贫，是一项集商业利益和社会责任于一体的事业。结合发达地区农村金融服务的实践经验，提出了以下几点建议。

1.加强与政府的合作与交流。在金融精准扶贫中，政府的引导作用显著。商业银行要积极拓展与地方政府在各个领域的合作，找到政府与银行的利益共同点，提供更为丰富的信贷产品。加大与地方政府在金融扶贫信贷风险分担机制上的沟通与合作，降低贫困户的融资难度，增强金融扶贫的持续性。

2.从产业融合发展角度强化资金利用。商业银行要从农村产业融合的角度，在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中寻找商业机会。农业专业合作社、农业互助资金组织和扶贫龙头企业等新型经营主体，是农村产业融合的带头组织。充分开展与这些组织的合作，在特色产品生产加工与销售、休闲农业、乡村旅游、规模化农产品种植与营销等方面，有广阔的合作空间。银行利用其资金支持，可以充分发挥这些组织其对贫困人口的组织和带动作用，通过产业发展带动贫困户增收。

3.与农户精准对接。加强对贫困区域农户的管理精细度，采集贫困户的详细数据，建立数据及时更新机制，制定农户信息精细化的长期计划。通过金融知识下乡、地方金融服务站、乡村代理人等模式，加强与农户的沟通交流，提升农户对金融的理解，与农户增进互信，挖掘潜在需求。根据农户需求，设计更为灵活的产品，允许一定范围内的试错，不断改进产品功能和优化业务流程，为农户提供便捷的服务。

4.重视自身潜力挖掘。一是数据管理精细化。不仅需要覆盖全面的贫困户数据，还需要有数据管理和数据分析的系统支撑。结合大数据对贫困户的情况进行全面分析，进行精准营销。二是强化风险控制能力。建立健全内控合规的各项规章制度，强化业务运行的自我约束。充分利用政府与社会的扶贫风险担保基金、农业保险等机制，进一步分散小额信贷风险。

5.金融科技与村级服务相结合。随着农村的知识水平逐步提高和互联网基础设施在贫困地区的完善，推进农村金融服务电子化。银行在农村金融领域会受到互联网公司的强烈竞争，但银行可以依靠互联网服务配合物理网点和村级服务站等措施建立起自己的优势，与贫困户更紧密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