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涛,方志军,徐荷芬
(1. 南京中医药大学,南京 210046; 2. 江苏省中医药研究院,南京 210028)
徐荷芬(1932-),江苏省中西医结合医院主任医师,教授,全国名老中医,首届国医名师,江苏省名中西医结合专家,第五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事中西医结合肿瘤临床和科研工作50余年,在肿瘤中西医结合诊治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原发性支气管肺癌是最常见的恶性肿瘤,近40年来其发病率和病死率均迅速上升,成为癌症死亡的主要原因[1]。徐荷芬根据多年科研及临床经验,创制出养阴补肺解毒方进行治疗,疗效显著,现将徐荷芬运用养阴补肺解毒方治疗肺癌的经验作一简要阐述。
徐荷芬认为肺癌发病病机为“肺肾亏虚,癌毒互结”,其中,正虚为肺癌发病的内在条件,癌毒为发病的始动因素。因肺为气之主,华盖之脏,布津液,为病之本脏;肾为气之根,主水藏精,为后天之本,肺与肾在生理病理上有着密切联系。又因“肺为娇脏,不耐寒热”,肿瘤异常增生,耗伤正气,销铄精、血、津液,早期即表现出阴精亏损之证,既病之后又经手术、放化疗等治疗措施,气阴耗伤更重,加之癌毒久羁,精血重伤。
基于以上认识,徐荷芬创制出养阴补肺解毒方,此方脱胎于清·郑梅涧《重楼玉钥》[2],原方由生地、麦冬、甘草、玄参、贝母、牡丹皮、薄荷、炒白芍组成,为治疗肺肾阴虚之白喉的专方。徐荷芬在此方基础上加入补肺养阴及解毒散结之品,名养阴补肺解毒方,药物组成:南北沙参(各)15 g,麦冬12 g,生黄芪15 g,炒白术12 g,仙鹤草15 g,白花蛇舌草15 g,金荞麦20 g,杏仁10 g,浙贝母12 g,枸杞子15 g,玄参15 g,山药15 g,熟地15 g,红景天15 g,炒谷麦芽(各)12 g,生甘草3 g。方中南北沙参、麦冬、枸杞、玄参、熟地直入肺肾,滋补肺肾之阴;黄芪益气生津;仙鹤草、白花蛇舌草、红景天清热解毒活血;金荞麦、杏仁、浙贝母化痰软坚;炒白术、炒谷麦芽顾护中焦,使精血化生有源。全方共具补肺养阴、解毒散结之功,此方经多年临床验证疗效确切,无明显毒副反应,又经实验研究证实在对肿瘤细胞的增值和迁徙方面具有抑制作用[3]。
徐荷芬认为肺癌因虚发病、因虚致实,虚以阴虚为主,实以癌毒为主。研究[4]表明,肺癌的阴虚本质是机体在各种致病因素作用下,部分炎性细胞因子如白细胞介素-1,肿瘤坏死因子α等细胞因子网络的自稳态失衡。而癌毒是一种强烈的特异性毒邪,其病位深在,病性暴烈顽固,黏滞不化,易痰瘀互结、缠绵难愈,又易耗伤正气,随气血流窜它处[5]。由此可以看出,肺癌的发生发展和转移与其“阴虚”与“癌毒”的本质密切相关。徐荷芬所立养阴补肺解毒方着眼“阴虚”与“癌毒”之本质,组方思路清晰,治疗靶点明确。
徐荷芬在长期的临证实践中,立足中医辨证论治和整体观,倡导肿瘤治疗应以和法贯穿始终,遂形成以“和法”为主的学术思想。就肺癌治疗及养阴补肺解毒方组方而言,“和”思想主要体现在:一是治疗原则上。由于肺肾亏虚,癌毒结聚贯穿肺癌发病始末,但具体病机又有不同,故益气养阴、精血同补、消补兼施、温清并用、调和脾胃等为其常用治法。分而言之,益气养阴药组有党参、太子参、石斛、天冬、玉竹、白芍等,精血同补药组有何首乌、黄精、桑葚、当归、阿胶等,温清并用药组有蒲公英、山慈菇、黄芩、干姜、肉桂等,调和脾胃药组有炒三仙、鸡内金、八月札、陈皮等,消补兼施法随疾病阶段及病理状态而动态调整;二是用药特色上。徐荷芬所用药物药性均偏平和,纵有有毒攻伐之品,其用量也偏小,并伍用甘味药以平衡药性,以达到“慢病缓图”之功;三是日常调护上。徐荷芬教导病人应遵《素问·上古天真论》“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的生活理念,做到顺应自然,生活起居规律有序,休息与锻炼适度而为,心情愉悦舒爽,饮食清淡可口,积极的日常调护对疾病的治疗及预后有着重要意义。
徐荷芬常将《伤寒杂病论》“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作为临证警言,谓养阴补肺解毒方并非全能方,临证应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灵活加减,才能圆机法活,切不可生搬硬套。
如就肺癌的不同治疗时期而言,在辅助治疗期(手术、放化疗期间),患者术后气血大虚,此时宜补益气血,徐荷芬临证则减解毒攻邪之品,以红参、当归、川芎等出入,配合口服成药贞芪扶正颗粒,帮助患者尽快恢复体力;化疗后患者常有呕吐、纳呆、疲乏无力、腹泻、畏寒怕冷、舌淡胖苔白腻等中焦阳虚湿困之证,则减清热滋阴之品,加入砂仁、干姜、炒白术、藿香、茯苓等以温阳化湿和中;患者放疗后常出现咽干口燥、干咳无痰、潮热虚烦等阴虚热毒证,则减补气之黄芪、白术,加入冬凌草、石斛、麦冬、玉竹等。在维持治疗期(手术及放化疗后),患者经手术及放化疗,肺部已无实体瘤存在,此时患者机体正气尚可,宜以提高免疫力、抗复发转移为目标,加重解毒活血及化痰散结药物比例,如红豆杉、蜀羊泉、瘪桃干、山慈菇、肿节风、僵蚕、蜂房、全蝎、蜈蚣、鱼腥草等均可加减配伍,但是攻伐不宜久用,以防损伤正气。在姑息治疗期(肿瘤晚期无法行手术及放化疗,旨在提高生活质量),患者肺内、全身多发转移,甚至出现胸腔积液、上腔静脉综合征、放射性肺炎等一系列并发症,此期患者气血阴阳俱虚,痰、瘀、水、毒等有形实邪盘踞,呈现本虚标实、虚实夹杂之证。此时扶正则助邪,攻邪则伤正,徐荷芬强调应仔细分析患者脉证,遵循“虚则补之,实则泻之”原则,合理安排攻补比例,以期缓解临床症状,减轻痛苦,提高生活质量。
再就兼夹症状而言,咳嗽痰黄者加栝楼皮、川贝母;咯痰清白加细辛、干姜;干咳无痰加紫菀、款冬花;咳痰带血加白及、三七;久咳不愈加诃子、五味子;头晕耳鸣、颧红咽干加枸杞、菊花、山茱萸;胸闷胸痛加薤白、川芎;食纳不佳加鸡内金、炒三仙;恶心呕吐加旋覆花、姜半夏;阴虚潮热加青蒿、鳖甲;瘀热内扰加牡丹皮、赤芍;热毒甚者合用西黄丸;形寒肢冷加炒杜仲、补骨脂;疲乏腹泻加党参、炒山药;便秘腹胀加厚朴、麻仁;失眠少寐加生龙牡、首乌藤;情志不畅加柴胡、郁金。
就转移部位而言,肺癌侵及胸膜出现胸腔积液时患者出现胸闷、呼吸困难,此时宜重加车前草、茯苓皮、葶苈子等泻肺利水之品;肝转移时患者出现胁肋胀痛、纳差乏力、黄疸、肝酶异常等;胁肋胀痛加元胡、姜黄、莪术;阳黄加茵陈、龙胆草;阴黄加苍白术;肝酶异常加五味子、垂盆草;脑转移时患者出现一系列神经功能障碍,此时则加天南星、石菖蒲,配合院内制剂消瘤胶囊口服;骨转移时以补肾强骨为主,加骨碎补、续断、狗脊、土鳖虫等;骨髓抑制时加阿胶、黄精、何首乌。
赵某某,男,71岁,2016年6月20日初诊。患者3个月前因咳嗽、活动后气喘在浦口市中心医院查胸部CT,提示右中肺占位性病变,考虑周围性肺癌。并于2016年3月17日在江苏省肿瘤医院门诊行右肺肿块穿刺活检,术后病理回报右肺中低分化腺癌。2016年4月5日在我院以PP(培美曲塞0.8 g ivgtt d1 +顺铂20 mg ivgtt d1-5)方案化疗1个周期,化疗期间出现轻度消化道反应。症见咳嗽,干咳少痰,气喘胸闷,乏力,稍活动即出汗,食纳一般,二便正常,舌质暗红少苔,舌下络脉瘀滞,脉细涩,证属肺肾阴虚、瘀毒胶结,治宜滋补肺肾、解毒化瘀。处方:南北沙参(各)15 g,麦冬12 g,生黄芪15 g,炒白术12 g,仙鹤草15 g,白花蛇舌草15 g,金荞麦20 g,杏仁10 g,浙贝母12 g,枸杞子15 g,玄参15 g,山药15 g,熟地15 g,红景天15 g,炒谷麦芽(各)12 g,生甘草3 g,14剂水煎服,每日1剂,早晚温服。2016年7月11日二诊:患者诉服上方后咳嗽、胸闷诸症减轻,疲乏无力好转,饮食睡眠可,二便正常,舌质暗红少苔,舌下络脉瘀滞,脉细涩。药已中病,然阴虚与瘀毒之本质仍在,原方加丹参20 g、土鳖10 g,14付水煎服法如前。
按:患者肺腺癌化疗后正气已虚,阴液亏损,出现咳嗽、干咳少痰、气喘胸闷等症状,结合舌脉辨证肺肾阴虚、瘀毒胶结证。一诊处以养阴补肺解毒方原方恰合病机,二诊时患者诸症见好,正气来复,此时进入维持治疗期,所以加重活血散结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