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婧玮
[摘要]俄罗斯生态文学代表作家阿斯塔菲耶夫,其生态文学作品中蕴含了丰富而深刻的生态伦理思想,将自然与人之间关系作为研读作家作品生态伦理的立足点深入展开,其中包含确认自然万物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自然与人性伦理道德的阐释、善恶交织中的期寄三个方面的内容。理解与探寻作家的生态文学、生态伦理,真正指引意识与行为,在现今以及未来都有着重要且无限的意义与价值。
[关键词]自然;生态伦理;生命;人性;善恶
[中图分类号] 1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 5918( 2018) 14- 0187- 03
doi:10. 3969/j.issn.1671- 5918.2018.14. 082
自然与人( npиpoдa и чeлOBeK)-俄罗斯文学永恒的母题( TeMa),历史演进中的俄罗斯文学就是一部探索记录自然与人的长卷。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至今,世界范围内愈演愈烈的生态破坏乃至生态危机,使得敏锐先见又极富责任意识与使命感的俄罗斯作家书写一部部生态文学力作,深入深层的阐释自然与人之间种种,以丰富而深刻的生态伦理思想关照现实生态,生态伦理(эKoлorичeCKaa эTHKa)又称环境伦理,是人类在进行与自然生态有关的活动中所形成的伦理关系、道德规范及其调节原则。维克多·彼得洛维奇·阿斯塔菲耶夫(BuKTop IIeTpOBH ACTaфbeB)延續俄罗斯生态文学,作品中烙印生态伦理思想,探究自然与人交互之中生命、人性、善恶的矛盾与交融。
一、确认自然万物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一)自然万物拥有生命
意识观念之中,尤其是逐步高阶化的前进与发展,将主客体二元对立,创造文明、文化的人类自然的立于主体位置,其他“非人”的划归为客体,自然与万物也属其中。对于自然生态破坏根源的探求,回溯反思以“人”为“最高主体”并且否定自然万物生命与生存基本性的不正确。阿斯塔菲耶夫生态伦理思想中,打破人与自然二元对立的境况,糅合主客体意识,事实上,自然同为主体,同样拥有生命及生存的意识与权利。在自然与人的相互关系与行为活动之中,基本的话语是生,只有生、生命才是一切的前提与基础。同时,作为“西伯利亚作家群”中的代表,阿斯塔菲耶夫对家园与故土的热爱与依恋,将自己全然放于自然之中,原始的自然崇拜与历史延续之中多神教的因子,构成了与万物生命和情感亲近的基本意识,将自然与生命结合。
《俄罗斯田园颂》(《Oдa pyCCKOMy oropoдy》)展开的是自然万物生命的活动,人类是其中的有机组成部分,二者合而为一投射于俄罗斯的一方田园之内,主人公是小男孩也是他身边的每一株植物、每一个动物。“整个世界都在生生息息,繁衍后代,活跃骚动,纵情欢唱,放声大哭,躲进菜园闭锁的绿荫丛中。”既然是生命体,有物质的组成,自然不可或缺的是精神的部分,《一滴水珠》(《Kaлдя》)阿斯塔菲耶夫在文学之内凝结时空,将精神与意识还予这一滴露珠,它“充满着具有生命活力的水分”与世界一同“在呼吸,在苏醒,在成长。”作家细致刻画出自然万物的情感知觉,体会到的不再是自然机械的物质组合,而是拥有情感的灵性、神性自然,生命在其间,时时处处流转。认知自然生命,体悟万物精神意识,更是找寻其间保有的意义与价值,《叶飘零》(《rlaдeHPIe nHCTa》)秋日里一片飘零的叶子,本是生命仪式的最后一程,而作家叙说洪流之中,流走的是万物物质的肉体,留下的是精神与灵魂,“叶的飘零不是死亡,不是化为乌有,而仅仅是永恒生命的折光。”“真正伦理的(即有道德的)人认为,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现代生态伦理学奠基人施韦兹语。阿斯塔菲耶夫在其生态文学作品之中,确认自然及万物生命的永恒意义与价值,认识到自然不是“无生命”的代名词,而是“万物皆有灵”存在,给予自然“亲人般的关注”,从根本否定人主宰一切、任意支配自然的意识与行为,因为生命的神圣与平等,得以生生不息。
(二)自然的生命力量
自然孕育生命,阿斯塔菲耶夫敬畏生命同样也咏叹生命力的顽强。《不屈的黑麦穗》(《CилbHbIй KOлOC》)中脆嫩的黑麦穗被夏日里暴风雨和冰雹打得遍体鳞伤,成片倒伏,而在太阳照耀之下又威风凛凛的站立起来,农民们像夸奖挚友一样夸奖黑麦“麦穗的生命力太强了!”《雪地上的天竺葵》(《ГepaHb HaCHery》)中一株小小的天竺葵被酗酒成性的庄稼汉从栽种着它的破铁锅里扔到寒夜雪地之上再到开春奔流的雪水将它送到峡谷中,历经三次生命的磨难也依然继续复活、生长,即使被山羊吃掉叶子,“它也再次蓄足了全部力气,又萌发出嫩芽。”人迹罕至的河岸上,“我”忘乎所以喊出“萨兰卡!”又默默柔情的轻抚它的花蕊,这是《图鲁汉斯克百合花》(《TypyxaHCKa Iлилия》)中作家的描绘,本是生于南方的花儿,度过难以想象的艰辛磨难.在荒凉边远的图鲁汉斯克“落地生根,开花结籽。”自然的伟力和创造力注入万物之内,生命彰显于力量的勃发与顽强。
当人类于至高点俯视一切,看到的是自我的伟大,的确工业、科技、建设之中彰显的是人类生命价值与利益的最大化,一草一木的生长繁衍早已是人类忽略的过往。其实,自然与万物生命的力量才是人类生命力量的本源,“大自然的伟力”是创造亦是毁灭。阿斯塔菲耶夫与自然与万物相伴交融,如同罗尔斯顿所论述“环境伦理确认地球上不同层次的生命的权利”,作家生态伦理思想中真正保有的是自然万物生命的确认与生命力量的延续。
二、自然与人性的伦理道德阐释
(一)破坏自然的“无意识”
扎雷金在《文学与自然》中论说:“到了20世纪末,却出现了全然不同的领域和全球性悲剧的原因: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在意识道德的指引在下,做出了种种破坏自然的行为而不自知,在利益和欲望无底洞的吸引之内享受着“人类伟力”所编织的美梦,不曾醒悟。阿斯塔菲耶夫敏锐而清晰地看到,人为的与自然发生的悲剧,根源是人类的“无意识”,意识不到自我对自然的伤害和破坏,在通向毁灭的路上越走越远,意识终将被替代为“无意识”。
代表着未来与希望的儿童天性的与自然亲近,而在《黄鼠狼的尾巴》(《XBOCTHK》)中,一只不幸的黄鼠狼被游人逮住活生生的塞到了空罐头盒里面,死去黄鼠狼的尾巴和两只蜷曲的后腿露在盒子外面。“大地在衰朽,处处狼藉,这是人们恶劣习惯的见证……”一片狼藉之中,一个小男孩看着黄鼠狼的尾巴笑得前仰后合。孩子的单纯美好被残忍无知所掩盖代替,是文明、文化与自然生态在现代之中走向悖论的缩影,本是与自然相紧密联系的孩子,失掉了自然意识,用以“无意识”面对被人类伤害的自然与万物。
意识指导实践,意识的偏离最终体现为具体的生态破坏的状态与行为,人类的“无意识”使得自我伦理道德的丧失。“仿佛人人都中了蛊毒,大伙儿都病入骨髓。为一支猎枪,为一条小船,为一点弹药和食物,都可以拼命!你看有多厉害!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是《黑羽翻飞》(《ЛeTHT qepHoe nepo》)中作者的感叹,这一题目的由来,因在楚什镇的人们为了追逐利益一次次举起猎枪射杀雷鸟,起风之时,“干涸的池塘四岸的黑羽就纷纷扬扬起来,在楚什镇上空翻飞,遮蔽了晴空。”《鱼王》(《Uapb - pbI6a》)中作家塑造了“无意识”者群像,达姆卡、科曼多尔、格罗霍塔洛、伊格纳齐依奇、盖尔采夫等,他们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艺术提炼。面对生命、面对自然、面对生态,人们跨越了伦理道德的分界线,意识滑落为“无意识”。从儿童到成人,由动物到植物,一步步是自然的伤痕累累,更是人类的罪恶满满,而这其中阿斯塔菲耶夫揭露的最为可怕和难以改变的根源是,人类的“无意识”,不是没有意识,而是面对自然没有保护只有破坏掠夺的意识,并且根本意识不到自我观念行为的根本错误性及后果严重性。
(二)人性的拷问
“天生的道德探索作家和人性诗人”阿斯塔菲耶夫的生态思想理念走向深远,扩大延伸及伦理道德的范围,将自然与人性纳入其中。生态伦理要求确认道德标准,自然与人是“道德共同體”,人作为“道德执行者”也即“道德主体”,将一切的意识于自然之中给出实际的行为;自然以及万物是“道德权利主体”也即“道德对象”,享有应有的所有权利。而生态问题的发生,归结为道德主体人为地剥夺了自然万物的权利,从而引发自然危机。《我找不到回答》(《HeT MHe OTBeTa》)中为建设水电站砍伐马纳河片片松树林,《渔夫格罗霍塔洛》(《PbI6aKrpOXOTaJI O》)中写到在苏尔尼哈河口出现一个新的村子,人们把“采伐搞得像洗劫”。为了自我,人类在面对自然中“无生命”的植物,仅仅看作为我所用的资源,无理性的开发与利用。《鲍耶》(《BoHe》)中看守举枪打死小狗鲍耶的毫不犹豫;《葬后宴》(《ПoMHHKH》)中猎场的看守人与武装到牙齿的外来的射手们沆瀣一气,射杀驼鹿;贯穿于《鱼王》中摸鱼人捕鱼的贪婪与无节制。拥有生命的动物在人性走失的人类面前,毫无反抗的余地,人类一次次剥夺了万物的生命权利。诺顿认为:“主张人的所有感性意愿都应得到满足的理论,是一种强式人类中心论。”人类中心,必然带来的是人性精神、伦理道德、理性意识的丧失,这种价值观本身带有“反自然”的性质。十九世纪末以来,苏联历史进程飞快,突出表现于工业与科技,典型的时代特征之内是生态问题的时刻发生,同时一味前进的直线式上升必然带来的是人性伦理道德的消解,这本身就是不平衡的发展。阿斯塔菲耶夫所生活的时间,俄罗斯现实中是人们向原始自然的西伯利亚进军,伴随着人性伦理道德的流逝开始新一轮的自然掠夺。作家以文学叩问人性,探索人的伦理道德,呼吁和谐平衡的生态,为的是重塑人性、回归自然。
三、善恶交织中的期寄
(一)心灵的宁静
人性的善恶映射于自然之中,反映在人对待自然万物的态度与行为之上,阿斯塔菲耶夫生态作品中展开了一幅伦理道德善恶的图谱,其中蕴涵着作家对于善的期寄与呼唤。作家定义为“主题是善良”的《鲍加尼达村的鱼汤>(《Yxa Ha BoraHHдe》)中呈现的是阿基姆出生成长的全景,所描绘的叶尼塞河畔鲍加尼达村的景象是阿斯塔菲耶夫理想的“天、地、神、人”相与和谐的诗意境界,人们虽然有磨难与忧伤,却没有使得自我伦理道德的失落与伤害自然,而是作家笔下所写的“苦涩的欢乐”、“净化的悲痛”,苦难与悲伤在基督教的语义中是净化的必需,自然与净化共同使得以阿基姆为代表的人们拥有着内心的宁静。现代文明、科技、开发、建设本身是向好的积极的代表,可是由于不恰当的意识与行为,使得现实中人类的狂热、欲望、激情、掠夺全部超出限度演变为“无意识”、人性失落、伦理道德不再,继而引发自然生态问题。在这其中阿斯塔菲耶夫以“深刻的人类直觉”谈及人性、伦理道德、理智回归的基础是内心的宁静,外界重重问题的进击之下,找寻内心的宁静是来自于人与自然的交融完善于苦难的净化。作家的使命与责任,在作品中毫无保留揭示善恶的两面,而内心的宁静才是善的萌发地。
(二)精神“复活”
“人类精神与自然精神的协调一致,是生态乌托邦的境界。”,而现实的中二者的失衡,需要的是人类精神的“复活”。《鱼王》中同名短篇的主人公伊格纳齐依奇与鱼王争斗,而最终放掉鱼儿,赎罪与忏悔,“内心感到轻松则是由于一种非理智所能透悟的解脱的感觉。”,实现了自我的精神“复活”。阿斯塔菲耶夫延续与印证的是俄罗斯文学的“复活”( BOCKpeceHHe)主题,背负原罪与现世罪之人需要的是救赎,救赎与复活需要的是宗教的引领与渗透。公元988年,“罗斯受洗”( KpeuieHHePrCH),基辅罗斯的弗拉基米尔大公定基督教为国教,官方的语境之内,多神走向一神,上帝成为俄罗斯民族最高的信仰。基督教带着向善与拯救,成为俄罗斯人民的“集体无意识”,而当伤害自然渐渐演变成为现今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二者形成对抗。对立之中,厚重历史的古老民族是“只有信仰才可以理解俄罗斯”,基督教作为俄罗斯民族文化的精神象征,如同艾略特所言“文化究其本质是一个民族宗教意义的化身。”阿斯塔菲耶夫将善恶列出,自然在作家笔下如同于上帝一般的存在,是因为作家内化的是多神教自然崇拜与基督教上帝至高无上的并合,自然能够感知人类对于世间万物的善与恶,也会因此给予人类相应的回应与审判,同时自然不是严苛无情的独裁者,是接受真诚的忏悔与赎罪的上帝,带领着人走向“复活”,通往永恒。精神复活必须经历的一步是善战胜恶,《没心没肺》(《HeхвaTaeT cepдцa》)中作家做出了完整的表达:“恨世者无法战胜人间自古以来的善良……,反正善良和忍耐会解除恶的武装,会消灭恶。”现实生态的伦理道德向度是真、善、美的统一与融合,作家及其作品中寄寓着对于善良、仁慈、美好永恒的期寄与祈祷。
四、结语
俄罗斯生态文学家阿斯塔菲耶夫将生态伦理思想印刻于生态文学作品之中,让我们意识到呵护自然生态刻不容缓,具有现实意义与迫切性。同时,作家更是伦理道德的探索家、人性心灵的剖析者,立足于对人本身的解析,深入对人类伦理道德、意识行为、人性精神的求索。从而,真正意义上重新确认人类生态伦理价值观,建构自然生态文明与绿色文化,让意识引领实践,使生态贯之于一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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