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探烛之武的爱国精神

王惠

《左传》这部史书里虽没有单纯的人物传记，但在记述历史事件中描绘了许多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如堪称执政官典范的子产、文采飞扬的叔孙穆子、忠于祖国的包申胥、宽厚仁慈的行人子贡。左传的作者赞赏和讴歌着奔走于列国，以其精美的辞令折冲于樽俎之间，维护了国家利益的行人。

行人，又称行李、行理，即现在的外交使节。在早期，行人只起到沟通各诸侯国或上传下达的作用。到了春秋时代，庞大的周帝国刚刚解体，各诸侯国就以挑战的姿态出现在政治舞台。王权衰落，霸权更迭，形势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使得这个特殊的群体——行人逐渐凸显出来。各诸侯国在军事政治外交等方面斗争激烈，错综复杂，他们奔走于各国之间，巧言饰辩，运筹策划，出谋定计，往往凭借一篇游说词或某项计谋就可以左右局势的发展，决定事情的成败，甚至转危为安、运亡为存。

虽老犹强的烛之武就是众多行人中的一员，在左传中他的光辉不及子产那般耀眼，但他的善辩博学、机智勇敢同样令人印象深刻，他的深明大义，不计得失的爱国情操同样令人心生敬意。笔者查阅资料，关于烛之武的相关记载少之又少，正史对他的记载除了《左传》中的那些文字似乎再难找到他的名字。《史记晋世家第九》和《史记郑世家第十二》里只有简单的几句“郑恐，乃间令使谓秦穆公”“郑人患之，乃使人私于秦”这里的 “人”“使”二字让烛之武成为了无名英雄。只在明末冯梦龙的小说《东周列国志》中他才比较清晰：烛之武，考城人，三朝老臣。“须眉尽白，伛偻其身，蹒跚其步”以致到了朝堂之上“左右莫不含笑”佚之狐评价他“口悬河汉，舌摇山岳”。这样一位垂垂老者，却能救郑国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于既倒。

与幸臣一样，行人谋士的作用取决于君王，明智的君王能够操纵臣子的智慧，激发他们对王者的忠诚使其成为打击和消灭其他国家的有力帮手。“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与那些终其一生也不被重用的臣子相比，这位三朝老臣也是幸运的，在须发尽白时，救国于危难之间，是爱国更是忠君。据《东周列国志》记载，在晋侯秦伯围郑时，烛之武在郑国担任养马的长官 “圉正”一职，官职极低，佚之狐在这样关键时刻，推出这样一位垂垂老矣之人，当时他的口气十分坚定：“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可见，烛之武是非常有才能和智慧的，佚之狐与郑伯是了解他的，否则佚之狐不会这么看重烛之武， 郑伯也不会立即“从之”。当然，烛之武在危难来临时，三言两语便退了秦师，更是他能力与智慧的正面写照。综上，烛之武的身份我们大致可以定位，烛之武是一位年龄稍大，身份低微，怀才不遇，心系国事的人。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这么一位优秀的人物凭着自己的智慧和才能，我们可以想见他的仕途本可以更早平步青云，而他为什么会一直屈居在郑国？一句“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矣”是他真实的牢骚，也是一腔的埋怨，更是他对郑伯的指责。埋怨指责郑伯未能有识人用人之明，未能及时赏识他的才华与智慧。郑伯一句“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一语中的，直戳烛之武的内心，“未能早用子”“寡人之过也”可以说是暂时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可真正让烛之武，“许之”的则是“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笔者教学时，学生大多理解的是郑国灭亡对烛之武没有什么好处，而这不利体现为 “国破家亡”及“唇亡齿寒”的关系上。笔者认为这样的理解只是浅层面的，或是我们思维惯性层面的理解。这样的烛之武是被绑架在爱国这架马车上的，是身不由己的，是被郑伯这句“子亦有不利”逼上爱国之路的。联系春秋战国社会背景，不难发现，不管是春秋行人还是战国策士，他们的往来非常自由，效力于哪个城邦，尽责于哪位君主都可以自由选择，对于国这个概念，并不看重。城邦于他们而言只是衣食之所，而非父母之邦。我们熟知的苏秦就是这样的典例，他辗转于周显王，后西行至秦国，向东至趙国，均不得志，至燕，等待一年多才得以施展抱负，得志于燕。而烛之武显然不同于苏秦，他爱着郑国这片土地，他把自己的青春与才华，激情与壮志都交付给了郑国这片热土，他有才华、有智慧，却心甘情愿地埋没在郑国，而未另择栖居之地。郑伯是看透了烛之武的内心世界——烛之武对郑国不仅仅是利益上的依靠，更是情感上的依赖。郑伯深知烛之武没有离开郑国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对这个城邦和对君主的忠诚，他倾注了爱与恨于城邦，他自觉地与城邦同患难共命运，把一呼一吸都融入了城邦，而不是做一个身外于城邦的看客。郑国的灭亡，对烛之武来说是情感上心灵上的沉重打击。烛之武受着春秋大义的浸濡，他有着“士人”的精神生活，他把对城邦的爱熔铸于血液之中，他的爱国精神是高贵的，岂是一句“唇亡齿寒”就能概括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