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廷黻《中国近代史》的创作及民族复兴思想

2018-01-14 14:43曹发军
中州大学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近代史民族

曹发军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 德育教学部,郑州 450044)

蒋廷黻,湖南邵阳人,近代中国著名的史学家。他于1938年创作的《中国近代史》是20世纪中国学术界最重要的史学著作之一。《中国近代史》以进化史观为指导,通过浅显的文字向时人介绍了近代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实际情况,完整地再现了处于“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近代中国的社会图景。《中国近代史》是蒋廷黻历经十多年的思索及研究的成果,该书以民族复兴为主题,以总结中国近代史上的经验教训为抗战建国提供借鉴为宗旨,对中国近代的自强运动和满清政府的外交政策进行了系统阐述,并以此为基础对中国如何实现近代化及如何开展外交关系这两个对民族复兴具有深远影响的问题展开探讨,阐述了作者的民族复兴思想,表达了作者作为炎黄子孙对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强烈愿望。

一、蒋廷黻及其《中国近代史》

(一)蒋廷黻——旧中国近代史学的奠基者

幼年时期,蒋廷黻便进入私塾学习,十岁开始进入新式学堂及外国在华开办的教会学堂学习,初步接触到西方文化及近代自然科学。1912年2月,时年十六岁的蒋廷黻只身前往美国求学,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先后获得文学学士及哲学博士学位。大学时代的蒋廷黻主修历史学,除了阅读大量的历史资料外,他还选修了多门自然科学课程,以增强及培养其科学思维模式。读博期间,蒋廷黻系统地接受了在当时较为先进的进化史观,逐渐成为一位知识渊博、学贯中西的著名学者。1923年,蒋廷黻学成归国,就职于南开大学,与梁启超一起创建了南开大学历史系,并出任南开大学历史系首任主任。1929年5月,应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的邀请,蒋廷黻到清华大学担任历史系主任。当时的清华大学尽管“已经发展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学府”[1]137,但在历史教学和研究方面和国内其他大学一样,仍然沿袭传统的治史方法,历史学者大多是“治史书而非治史学”,他们能对各种版本的史书的真伪做出鉴定,能对史书中的章句进行阐释,但他们却不能讲清我国历史上某一时期、某一阶段的实际情形,不能讲清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的变化,以至于国内“除了日期和姓名之外却没有一种大家都认为正确的历史资料”。而“在西方大多数国家中,大部分历史已经经过科学的彻底的研究过若干个世纪了”[1]139。针对这种情况,蒋廷黻甫一上任,就在清华大学大刀阔斧地开展教学和治学改革。他放弃了具有很大局限性的中国传统的史学研究方法,将盛行于西方的现代治史方法引入国内,构建了中国历史研究的新范式。作为一个学者的蒋廷黻,终其一生致力于中国近代史和外交使的研究。他先后编撰了《中国近代外交史资料辑要》《中国近代史》等著作,在《清华学报》《独立评论》等刊物上发表了数十篇学术性、政论性的文章。他的这些论著对近代史研究有着重要影响,并奠定了蒋廷黻在历史学界的地位。蒋廷黻通过重大历史人物及事件的描述,为近代中国的历史研究和叙述设置了一个基本框架,此后民国时期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及叙述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展开的。正如人们指出的那样:“旧中国史学界有关近代史及中国对外关系史的论著,有近半数都因袭了蒋廷黻的观点与看法。”[2]13

(二)《中国近代史》的出版及其写作宗旨

在蒋廷黻众多的论著中,最具有影响力的是《中国近代史》。最初,《中国近代史》仅仅为《艺文丛书》的一个章节,它的出版与当时国际形势及国民政府的对日方针政策有着很大的联系。当时中国正处于被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时期,在民族存亡之际,作为一名历史学家,蒋廷黻通过回忆国家过往被动挨打的痛苦经历,来号召国人团结起来,为民族独立及国家富强而奋斗。关于此书的写作宗旨,蒋廷黻在该书的总论中提到:“要注意帝国主义如何压迫我们。我们要仔细研究每一个时期内的抵抗方案。我们尤其要分析每一个方案成败的程度和原因。我们如果能找出中国近代史的教训,我们对于抗战建国就更能有所贡献了。”[3]4抗战建国是民族复兴的前提和关键,蒋廷黻希望通过找出中国近代史的教训能对抗战有所贡献,从根本上说,也是希望通过总结历史经验教训能对民族复兴大业有所贡献。该书一经出版便在学术界产生了巨大影响,出版后一再复印,著名历史学家陈旭麓专门为该书写了序言。陈旭麓指出:“通过蒋廷黻的描写,我们不但看到了民族的惰性,而且也感受到了近代化过程中‘中古’的面貌,其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民族复兴的希望。”[4]49

(三)《中国近代史》一书的局限性

由于时代的局限,蒋廷黻对近代史上一些历史人物、事件的看法和评价和当今社会占主导地位的历史观和历史认识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分歧和偏差。站在今天的角度看,《中国近代史》一书的局限性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该书把近代化简单的理解为西洋化。其实近代化的内涵十分丰富,“主要是指工业革命以后,随着生产力的革命性的发展而引起的生产方式的大变革,就是以近代工业、科学和技术革命为推动力,实现传统的农业社会向近代工业社会的大转变,使工业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等各个领域,并引起社会组织与社会行为的深刻变革”[5]3。西洋化只是近代化的一个范例,而近代化可以有多种模式。二是该书片面的褒扬中国近代史上在中外冲突中主张妥协退让的人物,而对那些在外敌入侵时主张坚决斗争的人则多有微词。例如,蒋廷黻在其所著《中国近代史》中宣称,中国近代史上的大多数战争是可以避免的,一些战争的爆发只是因为当时国人对国际环境的不了解,妄自尊大的结果。蒋廷黻认为“主战派”是妄自尊大的代表,他对林则徐的事迹不以为然,认为“林不去,则必战,战则必败,败则他的名声或将与叶名琛相等”[3]203。对于中法战争,蒋廷黻认为“打了不久就讲和,不久又打,最后还是接受了法国的条件,越南没有保存,还大大消弱了我国防力量”[3]76。他对于左宗棠收复新疆也表示不屑,在他看来左宗棠的胜利是一种侥幸。在蒋廷黻眼中,“主和派”才真正了解中国的国情,鸦片战争中主张讲和的琦善、奕、李鸿章等“看清了中外强弱的悬殊,而士大夫阶层不信他”[6]61。他认为,战败以后而讲和,吃亏远大于不战而和,甲午战后的瓜分狂潮便是甲午战败引起的,在近代的世界,败仗是千万不能打的,在国家实力不济的情况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言战事。很显然,他的这些在中外冲突中片面强调妥协、退让的“主和”立场,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会遭到相当多一部分人的批判和质疑。

二、《中国近代史》对民族复兴问题的探讨

(一)近代中国为实现民族复兴的尝试

蒋廷黻创作《中国近代史》的宗旨就是总结中国近代史上的经验教训,为实现民族复兴提供借鉴。因此,他在撰写《中国近代史》这部书时将近百年的中国近代史分为四个篇章进行阐述。第一、二章为“剿夷与抚夷”“ 洪秀全与曾国藩”,讲述了自鸦片战争以来西方殖民者对中国进行侵略的野蛮行径,同时还悉数了当时中国与西方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巨大差距。作者认为,在当时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中国要摆脱危机,首先应实行对外开放,向西方学习,加强东西方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第三、四章为“自强及其失败”与“瓜分及民族之复兴”,着重阐述了近代中国出现的四次民族复兴运动,即洋务运动、戊戌变法、义和团及资产阶级革命。在著作中,蒋廷黻着重向读者说明了这四次运动都是在民族危机加深的情况下形成的,救亡图存、实现民族复兴作为一个主题贯穿近代中国的始终。可见,《中国近代史》的前两章是“因”,后两章是“果”,整个篇幅层次清楚、引人入胜,具有较强的历史逻辑性。蒋廷黻认为由奕诉、文祥、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领导的洋务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民族复兴运动,但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这场自强运动仅限于器物层面,不是一场彻底的社会变革,最终只能以失败而告终。至于戊戌维新,蒋廷黻认为这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二次民族复兴运动,尽管这个方案“既合乎古训,又适宜时局”[3]96,但是,由于守旧势力的阻挠,使得其无法付诸实施。蒋廷黻认为义和团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三次民族复兴运动,不过由于义和团和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背道而驰,是“反近代化、反西洋化”的,它的最终失败是必然的,在此,蒋廷黻进一步指出民族要进步与发展绝不能开历史倒车。最后,蒋廷黻提出“自强、变法、反动都失败了,国人然后注意孙中山先生提出的救国救民族的方案”[3]106,只有孙中山领导的民主革命才能真正解决中国社会问题,他的“三民主义”才是民族复兴的唯一道路。

(二)近代化与民族复兴

中国能否实现近代化是中华民族实现民族复兴的关键是蒋廷黻一以贯之的观点,在《中国近代史》这部书中,蒋廷黻进一步强调:“一切国家接受近代文化者必致富强,不能者必遭惨败,毫无例外。并且接受得愈早愈速就愈好。”[3]3近代以来,中国的对外战争大多都失败了,其根本原因在于包括日本在内的侵略者都已经具备了近代文化,而中国仍然滞留于“中古”。

由此,蒋廷黻断言:“近百年的中华民族根本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中国人能近代化吗?能废除我们的家族和家乡观念而组织一个近代的民族国家吗?”[3]2对于这一问题,蒋廷黻充满信心,他认为抗战以来中华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方面取得的巨大成绩表明中华民族完全能实现近代化。“铁路加修,全国公路网的完成,航空线的设立,无线电网的布置,义务教育的提倡,科学及工程教育的奖进,及国防的近代化”等都表明中国已经在近代化的大道上迈进,以至于“抗战前全世界无不承认中华民族已经走上复兴之路”[3]123。

由于将能否顺利实现近代化视为中化民族能否实现民族复兴的关键,因而中国近代史上一切关于近代化的人和事都成了蒋廷黻探究的对象。在《中国近代史》这部著作中,蒋廷黻从近代化的视角对中国近代史上出现的重要人物和事件都进行了分析,是否把国家民族引向近代化成了蒋廷黻评价近代史上一切人和事的重要标准。

关于洋务运动,蒋廷黻将其视为中国近代化开始的一次自强运动,也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救国救民的方案。蒋廷黻指出洋务运动主要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以军事建设为主,如购买炮舰、创建水师,建立江南制造局等,特别是咸丰时期京师同文馆的创设乃中国新学的开端。“求富”为第二阶段,清政府为此创办了大批的民用工业。对于洋务运动的局限性,蒋廷黻引用了梁启超的一段话作为对洋务运动的评判:“知有兵事而不知有民政,知有外交而不知有内治,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民,知有洋务而不知有国务。以为吾中国之政教风俗无一不优于他国,所不及者惟枪耳,炮耳,船耳,机器耳。吾但学此,而洋务之能事毕矣。”[3]97也就是说,洋务运动只是推动了国防近代化,而近代化不仅只是武器的完善,还应包括教育、交通、工业等的近代化,近代化的关键应是政治与国民的近代化。所以,蒋廷黻认为洋务运动尽管走的路线不错,但终究未能拯救民族危亡。基于此,尽管在书中蒋廷黻充分肯定了李鸿章、曾国藩等洋务派人物的历史地位,甚至把李鸿章写给恭亲王的一封信,说成了“中国十九世纪最伟大政治家最具历史价值的文章”[3]56。但对于洋务派的局限性,蒋廷黻在行文中也有充分的揭示:“曾国藩诸人虽向近代化方向走了好几步,但是他们不彻底,仍不能救国救民。”[3]60不过,对于洋务派的不彻底,蒋廷黻没有一味的苛责,而是设身处地为他们辩解:“李鸿章的物质改革已遭时人的反对,倘再进一步地改革政治态度,时人一定不容许他。”[3]97蒋廷黻认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李鸿章等人不是没有认识到政治改革的必要性,实在是“不敢”或者是“不能”也。

对于戊戌变法,蒋廷黻把它看作是旨在推动中华民族政治近代化的一场救国运动。蒋廷黻认为康有为、梁启超为代表的维新派发动变法的根本目的是变更中国的政治制度,以近代化的君主立宪政体替代在中国实行了两千多年的君主专制政体,旨在通过变更政治制度来实现国家的近代化,“变法运动无疑的是比自强运动更加西洋化、近代化”[3]106。尽管由于顽固派的阻挠,戊戌变法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由于其政治主张,尤其是维新派提出的有关国家近代化的主张与蒋廷黻有相通之处,蒋廷黻在行文中给予了维新派很高的评价。

对于义和团运动,蒋廷黻则痛斥其为“拳匪”。他对义和团运动评价如此之低,可能存在阶级偏见,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蒋廷黻认为义和团是一场“反西洋化、反近代化”的运动,和他的国家近代化的主张背道而驰。

对于孙中山及其倡导的“三民主义”,蒋廷黻推崇有加。他认为,孙中山先生提出的“三民主义”是一个 “举政治革命、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的民族复兴方案,如果能在中国实现,将能极大地推动中国的政治变革和社会变革,到那时,中国的近代化程度将远远超过欧、美,因此,孙中山先生提出的“三民主义”是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唯一路径。

(三)外交问题与民族复兴

通读《中国近代史》一书,读者不难发现,对近代史上中外关系的阐述贯穿该书的始末。书中蒋廷黻通过对第一次鸦片战争至甲午中日战争的各种谈判来阐述其外交思想,把近代中国对外交问题的处理放在左右民族复兴的高度来着力加以探讨。由于长期受西方思想影响,在国际冲突上蒋廷黻一向主张通过外交途径解决。譬如,对于鸦片战争的爆发,蒋廷黻有着独特的见解,他认为是由于满清政府在外交上不给予外国以“平等”地位而造成的,即国人不知国际通行的礼节。在蒋廷黻眼中,李鸿章、琦善、奕等都是近代中国杰出的外交人才,他认为琦善是近代中国大变局中的第一位外交总长,“在外交方面,他实在是远超时人,因为他审察中外强弱和权衡厉害的轻重,远在时人之上”[3]214。蒋廷黻认为奕真心为国图谋,是清朝后百年宗室之贤能者。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奕受任守卫京都,在其把握政权以后,天下局势为之一变。对于《北京条约》的签订,蒋廷黻认为“这种关系固然可以为祸,也可以为福,能让中国早日融入国际生活。”[3]32蒋廷黻片面强调外交在中国受屈辱时期的重要作用,这种认识很显然是有失偏颇的,也是我们在学习中所要注意鉴别的。

三、结语

蒋廷黻在《中国近代史》一书的总论中明确指出,写作此书的目的就是“找出中国近代史的教训”,为抗战建国提供借鉴。那么,蒋廷黻在总结中国近代史上的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提出的实现民族复兴的道路是什么呢?蒋廷黻认为,中华民族要走上复兴之路,首要的问题就是建设一个近代化的国家,推动国家政治、经济、文化走向近代化。尽管他对近代化的理解、对于近代史上一些人物和事件的看法在今天看来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是回到原来的历史情境中我们又会发现他的这些观点和看法也有合理的一面。

参考文献:

[1]蒋廷黻.蒋廷黻回忆录[M].长沙:岳麓书社,2017.

[2]刘文沛.从《中国近代史》看蒋廷黻的史学思想[J].钦州师范学院学报,2006(1).

[3]蒋廷黻.中国近代史[M].武汉:武汉出版社,2012.

[4]王金晶.从蒋廷黻《中国近代史》看其“韬光养晦”策略[J].井冈山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08(6).

[5]罗荣渠.现代化新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6]陈卓.读蒋廷黻著《中国近代史》[J].史学研究,19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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