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那君
冷雨、山路、途远……这些理由,随便拈一个来,似乎都不会有这趟行程。可我还是来了。这是第几次来,还真有些说不好。
是的,离城关近百公里的杨梅乡丁荣村常至。只因银杏。只因又是一年杏黄时。黄金铺地,蔚然楚天,枝干遒劲、叶飞如蝶……这些画里、梦里、视频里、记忆里无数次凝眸过的景,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就连石道上的青苔似乎也是在那一年长出来的,那缕炊烟、那片浓雾仿似也被时光刻意凝固了,不增不减未见挪移。古老岑寂的老木屋沉默依旧,像一个寂寞的老人看着远飞的孩子,非常地沉默又非常地骄傲,又是窃喜又是不舍的,只是呵,谁都知道,再没有任何一颗心任何一个地方,更期盼游子们的归来……我知道,其实季节一直在更叠,眼前的银杏林也是,只是太多相似的情节与节奏让旧年的流水失去了蛩音,悄然留下来的,或许只有我心中对那片叶子的爱,还保留着最初的那一份执着。
第一次走进杨梅,是为了传承几百年的纸狮纸龙表演,还有世代相传的剪纸艺术。哪料想,途经丁荣时,一片叶子猝不及防地闯入眼里,就此拦住了我前行的步伐。记得那天,细雨霏霏,叶落纷纷,翩跹如蝶的黄叶硬是将萧杀的冬季舞成了繁华的春夏。一枚落叶轻若无物地落在了我的肩上,被雨水濡湿的叶面晶莹剔透,脉络清晰的叶脉状如折扇,活脱脱就是一朵生命之花。印象最深的是树下那对手牵手一起许愿的情侣,还有一位年迈的爷爷趿着棉拖鞋牵着牙牙学语的小孙子,用一把伞撑起了爱的天空……此次同行的一外地记者感慨说,杨梅是他第一个采访的乡镇,为了啥任务,忘了,只记得一碗家酿红酒就把他醉倒了,只记得一张张憨厚的脸一直在眼前晃。“能不醉吗?这里的红酒都是用热情做水酿的。”当地一记者接着道,“那年分配来这教书,课还没上上几天,好客的村民就一家接着一家打上糍粑表示欢迎,那可是待客的最高礼仪喔。”末了他说,若没有把书教好,都会觉得心愧。还说,杨梅是个越走近越甘心迷醉的地方,不论是那些最早可追溯到明清时代的百年古大厝和那写满故事的昔日知青点,还是眼前这片古老的银杏林,都是那么地富有人情味。
人情味?是的!正是这种永恒的温暖,让到过的客、住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留下了永久的思念,魂牵梦萦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也是在这个时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丁荣一把银杏种子就是女儿最好的嫁妆,这或许也是地处边陲的杨梅小乡却是最具文化底蕴的内在原因。因为有一代一代的杨梅人在用心传承,在用生命的爱去传承。也只有在历史中传承的乡村才具有灵魂,因为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才能贯穿出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乡村。此刻,在这个没有阳光水瘦山寒的午后,我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没有悲欢的银杏树,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岁月可以掳走我们的,只是那些外在的装点,就如眼前,风过叶动,金黄如雨潇潇落。叶落着地,或昂首,或弯曲,或蜷缩,或舒展……繁芜中有一种平静的力量,这是一种令人心动的力量,这是一种生命的力量!这种力量,推着我以深深的谦虚与虔诚,去迎接一个全新的生命蜕变。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片树叶,终将有一天会被岁月焚化。我不知道,在我们行将老去的时候是否也能如眼前的古银杏拥有这般地昂扬和从容?但我知道积蓄沉淀后的生命一定灿烂过所有的青春年华,如地上这片安安静静的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