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意理论在交传笔记中的实践研究

王剑娜

（大连理工大学城市学院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116600）

释意理论在交传笔记中的实践研究

王剑娜

（大连理工大学城市学院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116600）

释意派理论关注的“篇章理解”“脱离语言外壳”“译入语表达”三个阶段对口译过程有指导作用。该理论强调对语篇意义的对等翻译，而非语言翻译。交传笔记是口译员减轻记忆负荷的关键，但是口译笔记不可能逐字呈现讲话人的全部内容。因此通过对释意理论的认知分析和口译笔记的特点分析，将释意理论的三个阶段运用到口译笔记中，通过案例分析，指导译员以笔记为载体，记录已理解、分析、整理过的篇章意义，激活译员记忆路径，达到最佳口译效果。

释意理论；口译笔记；交替传译

一、引言

随着我国对外开放政策不断开展，外事活动愈加频繁。口译工作已成为各种外事活动中不可缺少的环节。口译现场通常由讲话人、口译员、听众组成，其中当讲话人与听众归属不同语言、不同文化背景时，口译员就成了解决、协调两者之间的认知矛盾的核心。法国著名口译专家达尼卡·塞莱斯克维奇建立的释意理论提出：翻译不应为字译或句译（语言翻译），而是对话语篇章意义的对等翻译；翻译的过程应是理解原文，脱离源语语言外壳，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已理解的内容；口语表达虽转瞬即逝，但表达的内容和意义却留存在讲话对象的记忆中［1］。由此可见，释意理论的核心内容主要阐释翻译的过程是脱离双语语言字面意思，传递讲话人语篇涵义，使用符合译入语语境和表达习惯的转换过程。

交替传译中译员为不打断说话人的思路，需要记忆大量源语信息，承担记忆负荷。通常情况下，译员的工作记忆广度大约是7±2个信息单位，信息保存的时间约为30秒［2］。这意味着从讲话人开始发言到结束，译员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大脑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工作流程：记忆讲话人的大段篇章内容→回忆、整理讲话内容→进行双语代码转换→使用译入语准确译出讲话人的原意。口译现场中，译员大脑处于紧张、快速的工作状态，交传口译活动时间通常为1-2小时，人类大脑有限的记忆几乎不可能完成这样大负荷的工作。通过书写来记录信息的方式就自然而然成了口译员向外借助的一种帮助记忆的方法。口译笔记应运而生。借助口译笔记，口译员可以通过视觉阅读笔记的方式提示讲话人的讲话内容，其合理的运用可有效分担人类的脑力记忆。口译笔记作为一种外显的信息存储方式，可以有效减轻译员工作记忆的负担，帮助大脑储存、回忆信息［3］。

根据释意理论，“理解就是释意”，译者翻译的目的就是将一种语言符号转换为思想，再将理解了的思想转换为另一种语言符号［4］。释意理论应用在口译笔记中，启发译员记口译笔记不应为逐字记录，而是做到“先理解、后下笔、记内容、弃字面”，实现源语语义再现，而非原文再现［4］。将释意论作为理论基础研究口译过程与口译教学的学者不占少数，尚未涉及口译笔记的研究。本文以释意论为基础研究口译笔记的操作过程及其口译产出的效果。

二、释意派理论的认知研究

释意学派将口译过程假设为三个阶段：理解阶段、脱离源语语言外壳阶段、表达阶段［4］。（如图1）他们将口译视为一种交际行为，讲话人的话语意义为交际的对象，以译员为媒介传递给译入语一方。交际的对象就是译员工作对象、翻译对象，因此译员翻译的是讲话人的话语意义而非其语言字面的逐一对应。

图1 释意派理论下口译过程假设模式

第一，理解阶段。根据学者们提出的口译原理和分析的口译过程，译员在进行口译过程的第一环节就是接收讲话者发出的源语声波符号、信息符号，理解意义，并转化成工作记忆［5］。因此具有良好的听力水平，能识辨、判断、推理、分析讲话者表达的意义、情感状态是完成各种口译任务的基本前提。“口译的理解表现为翻译过程中译员的注意力指向源语的整体涵义，并对内容进行思维加工的心理过程，目的是将源语意义储存以便传译”［5］。根据释意理论，在听力理解阶段，译员接受到的翻译对象是源语语言知识和语言外知识的结合。译员首先要具备良好、扎实的源语语言知识，特别是遇到不同国籍、不同文化背景、操持不同方言、口音的讲话者，译员要有效排除听辨中的障碍。同时，要激活译员语言外知识，包括跨文化知识、某领域专业知识、交际技能等。译员还要参考口译现场语境、交际环境、交际主题等因素，综合听取、分析、理解讲话人信息，形成话语的篇章涵义。将大脑对语言符号有限的记忆，转化成对讲话者语篇意义的理解，存留译员工作记忆当中［5］。

第二，脱离语言外壳阶段。交替传译通常出现在记者招待会、新闻发布会、国际会议现场，为了不打断说话人的思路，交传译员要记住大段讲话内容，而口语表述转瞬即逝，口译员就要立即翻译出“消失的语言”而承担记忆负荷。释意理论提出摆脱源语语言外壳，即脱离以字面意思存在的语言形式，“使感官数据在消失时变成非感官形式知识，将讲话人的思想或口译中的交际意义以某种载体存在于记忆中，即认知记忆”［6］。如同观众观看电影时，无法记住影片中的所有对白，却能理解电影的内容。大脑处理这一信息的过程是建立在听力理解阶段基础之上，通过精细复述、深入分析，回忆起讲话人的篇章涵义。双语代码转化时，译员要避免逐字逐句字面翻译，而是翻译出所记忆的话语篇章涵义。译员除了依赖大脑工作记忆，还可通过语言符号、数学符号、图形、画面、数字等载体形成信息组块，呈现在笔记中，帮助译员形成符合语义逻辑的信息链［6］。

第三，信息重组与译入语表达。其是指用译入语表达理解了的源语内容和情感过程［4］。塞莱斯克维奇在阐述口译表达时，再次提出了要把语言和思想分开［6］。译员表达之前要具备译入语相关的语言知识和语言外知识，要对表达的对象有深入的理解；译入语表达即为译员转码的过程，不必按照原文原词原句逐一对应翻译成译入语，译员要将已经理解了的内容，按照符合译入语表达习惯和规则的方式重新组构［6］。信息重组过程中，译员既要结合译入语语言知识和语言外知识，又要考虑译入语观众的情感需求、心理状态，综合而成的一系列对源语篇章涵义的输出。尤其注重言出达意，将原文的意思用符合听众语言习得的方式表达出来［7］。

三、交传口译笔记的认知与功能分析

交替传译现场中，译员置身于正式、大型的公众场合下，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充分的译前准备可适当减缓译员一部分现场带来的压力感，而更大的压力来自记忆讲话人大段的讲话内容，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准确地使用译入语传达给观众。口译过程中，学者们建议以脑记为主，笔记为辅。而交替传译时，口译员面对的是大段的篇章，涉及大量某专业领域术语和表达，需要承担大量记忆负荷，而人类有限的短时记忆容量无法实现现场口译。因此，口译笔记成为帮助译员减轻记忆负荷，提醒、激活译员现场工作记忆的重要手段。然而译员想记好笔记并非易事，需要通过大量训练，提高其笔记的有效性。因为讲话人来自不同的国家，具有迥异的语言表达习惯、口音习惯、文化背景等，口译现场不容讲话者反复重复、语速过慢，更不允许译员一字不漏地记录讲话人的原话，这就要求口译笔记能简洁、清晰地呈现出讲话者的主要思想以及思想之间的逻辑关系，特别是一些不容易脑记的数字、专有名词、人物、地点等，口译笔记可以起到提醒、激活记忆的作用。

对于交传译员来说，在接听源语信息记录笔记时，不仅产生听觉记忆，还有能够刺激、加深译员记忆痕迹、呈现在口译笔记上的视觉记忆［8］。为了加深记忆痕迹，减轻记忆负荷，译员要对话语内容有很好的理解，开展逻辑分析，对其深层加工、精细复述，把大量的讲话内容，形成单位容量的信息组块，发现其中的显性或隐性联系。译员需脱离源语字面形式，运用符号、数字、图形、字母等载体，记录重点源语信息，并清晰体现出源语信息组块之间的逻辑关系［9］。当译员准备重组表达时，记录的笔记就像公路上的路标，不断提醒、解释、激活译员脑海中相应的记忆，从而提高译员重组表达时的效率。需要注意的是，译员在平时口译笔记训练中，就要注意笔记的简洁性、条理性和清晰性。口译笔记通常具有个体性特征，译员应使用自己熟悉、常用的符号，以便减少在记笔记、识别笔记方面的注意力，把注意力更多地分配给听辨源语信息和进行逻辑分析［9］。在译出阶段，口译员脑力记忆和笔记提示，将理解的信息用译入语，以自己可控制的语速译出，这样也可减缓译员现场压力，提高语言代码转化的效率。综上所述，只要在对源语输入的信息理解到位、笔记清楚，译入语表达阶段才有保障［9］。

四、释意理论对交传笔记的理论指导

心理学家认为：意义记忆的效果比单纯机械记忆的效果要高20-25倍，只有通过意义记忆，才能更好地保留说话者的言语意义［9］。任何一门语言中都由独立的词语组成句子，再构成篇章。如果口译员只把听辨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只言片语”上，而忽视对整个话语内容的把握，就会造成词语与语境分裂的情况，脱离语境的词语在任何交际环境中都是没有意义的［9］。译员即使记录下大量的词句，也只是片面的语言符号，字面形式，彼此之间缺乏逻辑连贯，口译员无法解读讲话人的思想，在信息重组时也无法将众多的语言符号用“达意”的译入语译出［9］。

释意理论提示口译工作者和研究者，记录口译笔记不应与口译的过程中牵涉两种语言的字面形式有关，口译员必须脱离源语语言外壳，将接受到的源语篇章信息进行理解、分析、加工，运用符号等为载体，通过笔记记录源语关键信息内容及其之间的逻辑关系，重构成译语，并按照译入语表达习惯和规则译出。这就要求口译笔记中记下的关键词，可以成功激活译员对言语意义的记忆，如概念、命题、分类、示例、列举、引用、数字，以及篇章结构和逻辑关系等［9］。记录的信息激活点（即关键词）要条理清晰、识别度高、数量充足，这样可以缩短译员在双语代码转换的过程，迅速准确地使用译入语表达。译员还要通过大量译前训练提高整理加工笔记的效率，有意识地对说话者表达的意义进行必要的梳理，保证口译笔记具有逻辑性、清晰易辨、富有条理［9］。因为任何一种语言都有冗长之处，每个讲话者的表达风格各不相同，译员在帮助交际双方克服认知差异时，要理解说话者表达的语篇意义，并不断调整两种语言的表达方式，清晰而富有逻辑性的口译笔记才能有效省力地帮助译员重构激活记忆的路径［9］。

五、案例分析

如何记笔记，很多专家提出不同建议：以译入语为主，可以缩短双语代码转换带来的时间滞后，避免译员再加工造成拖延；以源语为主，可以比较完整地保留说话者的原意，译员专心听源语信息，语言转换在重组表达阶段产生；也可源语、译入语兼顾并使用并列符、连接符、路标符以及其他更多的符号。不管以何种方式记录笔记，最终呈现在笔记上的一定是译员对讲话者语篇话语意义理解了的内容，并以符号、字母、拼音、文字等为载体表现出来。对于符合译者思维习惯的源语语篇，译者按照口译笔记顺序记录和顺译的方式即可，无需译员再次加工。而当源语讲话者和译者之间存在认知矛盾时，就加大了理解源语语篇的难度，这就需要译者在口译过程中有效化解认知矛盾、综合分析、推断讲话者的意义，结合语言外知识，寻找逻辑关系，理解语篇意义［9］。

（一）语序差异

例1：2009年奥巴马就职演讲词中讲到：

It is the kindness to take in a stranger when the levees break，the selflessness of workers who would rather cut their hours than see a friend lose their job which sees us through our darkest hours.

口译员一般按照顺序记录和译出的情况最多。此句中的主语虽然是“it”，但只是形式主语，真正的主语则是不定时to do结构。此句重点在于强调“人们的善举”，因此在口译笔记中可以通过“联想词”或“核心词”排序法。所谓“联想词”就是能够刺激记忆并引发联想的导向词、路标词或衔接词，一般在语句中最能体现源语讲话者情感或意旨［4］。前半句的联想词是kindness，take in，stranger，levees break。为符合英语习惯避免头重脚轻，it作为形式主语，汉语中要把直接主语译出来，即take in a stranger，笔记过程中，不需要把“it”作为核心词，可以在笔记上忽略不记；为符合汉语表达习惯，将时间状语when引导的从句提到句首，因此笔记要呈现出前后时间关系。后半句的核心词是selflessness，workers，cut hours，friend，lose job，darkest hour。英语中would rather than结构译为“宁愿……而不”“与其……不如”，这里只表示句子的逻辑关系，而不需要通过文字记录；which引导的定语从句后置，但是根据汉语表达习惯可将定语置于名词前，因此笔记环节中，将具有核心地位的词语进行调整（如图2所示）。

图2 语序差异口译笔记示意图

译文：当洪水泛滥、堤坝决堤时，有来自陌生人的温存善举；当经济困难时，忘我无私的人宁愿舍弃自身利益也要保全朋友工作。

（二）逻辑推理

例2：As we consider the road that unfolds before us，we remember with humble gratitude those brave Americans who，at this very hour，patrol far-off deserts and distant mountains.They have something to tell us today，just as the fallen heroes who lie in Arlington whisper through the ages.

此句是比较典型的可以通过上下语境判断讲话者的涵义和情感状态。Humble gratitude能体现出讲话者对于表述的对象（brave Americans）的态度。其中“brave Americans”不能直接翻译成“勇敢的美国人”，定语从句对此加以解释，是那些“在边远的沙漠和山区巡逻的人”；句中的“they”也同样指代前文提到的“brave Americans”，由此可推断出句里所指为“美国军人”。根据第一句的推理，也可推断出第二句中出现的“fallen heroes”指代“阵亡的将士”。根据语境，美国总统就职演说中要表达对服役、退役、牺牲的美国军人的致敬，没有直接使用“American soldiers”或“dead soldiers”，因为其不能深刻表达出军人也出自普通人，有家庭、亲人，却要为了国家利益献出生命的深刻含义。因此口译员在听译过程中，首先推理出原文所表达的涵义，推理出“brave Americans”“they”“fallen heroes”的具体指代，并在笔记上直接呈现出“美国士兵”“牺牲”字样，为译员缩短转码时间、快速翻译出准确涵义提供帮助。（笔记如图3所示）

图3 逻辑推理口译笔记示意图

译文：当我们思考前方的道路时，我们会深深地感激那些勇敢的美国士兵，此时此刻他们正巡逻在边远的沙漠和山区。今天，他们对我们倾诉，就像安息在阿林顿国家公墓里的先烈们世世代代向我们倾诉。

（三）习语转换

例 3：“Let it be told to the future world...that in the depth of winter，when nothing but hope and virtue could survive...that the city and the country，alarmed at one common danger，came forth to meet［it］.”

本句引用于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总统就职时引用了前人的名言，这种现象很常见。在口译过程中，要符合口译现场语境，表达出源语中的涵义。本句中be told to the future world是英语中的被动语态，而汉语多为主动表达，笔记中不要体现出被动句式，而要通过关联符号表达出此处的“被动”；in the depth of winter，when nothing作为关键词记录下来，口译时可多采用汉语四字格和成语的表达，如“陷入深冬”“万念俱灰”；句子中的主语city和country是笔记中的关键词，发出的两个动作分别是alarmed和came forth to，因此口译员要理解本句的意义，将关键词与主要逻辑关系呈现在笔记上，如图4所示。

图4 习语转换口译笔记示意图

译文：“告诉未来的世界……当一切陷入寒冬，万物俱灭，只有希望和勇气可以长存……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面临着共同的危机，并携手迎难而上。”

综上所述，交传笔记既不是听写，也不是速记，而是边听边记，需要译员在脱离源语语言外壳的基础上将讲话人的思想进行分析、加工、理解，通过关键词组成信息组块，清晰、有条理地呈现在口译笔记上，使口译笔记转化为译员理解篇章涵义后的逻辑示意图，这样才能对口译员起到提示的作用。本文通过理论和案例，分析了如何运用释意理论指导交传笔记的操作过程，从而使译员在口译过程中更加有效、方便地记录笔记，为口译表达搭建桥梁。口译笔记是口译员对源语篇章深层次理解后，脱离语言外壳，通过译入语表达的连接纽带。口译学习者以及职业译员都需要经过长期的口译笔记训练，形成具有个性化特点的笔记；通过释意理论分析口译的本质，从而指导交传中的笔记操作，化解译员认知风险的能力，使交传口译工作更加有效地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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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15

A

王剑娜（1978-），女，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第二语言习得、英语口译、跨文化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