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
近来身体不适,住进医院,被收了手机,离开朋友圈,进了病友圈。办好手续进了病房,护士给套上电子手环,有了病床号,你就算入圈了。从此你不再是公务员、职员或者退休干部,你在外边世界如何叱咤风云没人理会,到了这里区别仅仅是你在六楼A床,我是五楼B床。
如果说手机朋友圈里,收获最多的是各种深深浅浅的炫耀,在病友圈,也是一样,只不过这里刷的不是旅行、休假或者和名人的合影,而是各床和疾病斗争的励志帖子。就算你觉得自己的病症如何严重,也会有人毫不在意地告诉你:这不是个事儿。随便进来一个病友就可以撸起袖子,指着缝合的伤口说这是上次手术留下的,腿上,是这次,有疤有真相,这都没啥。
永远眉清目秀用口罩半遮面的护士也会过来悄悄告诉你,X床从小就患上这病了,各种求医不顺,一路辗转到了这里,现在已经转危为安。你别看他伤口大,每次换药吱呀乱叫,可是年轻恢复快,下周要出院了。还有,Y床为了看病,家都搬到了医院对面,三天来一次透析,平时都不在医院,人家开开心心,你担心个啥。
每天带病人检查的护工以前是个军人,带病人检查或者理疗都是喊口令前进的,我们都觉得要是医生允许,他准会挎个哨子。有个阿姨一天埋怨说,每天这么急、这么快赶什么!老护工眼睛一瞪,说,你不懂,我带你们快,你们检查快,最后好得快,这是规律!说得一群病友哈哈大笑。
我隔壁房的两个老“姐妹”,都刚做完手术,因为各有一条腿行走不方便,一只手不方便,两人凑到一起,倒是有了灵活的“四肢”。她们取长补短,互相喂水果饭食,一边喂还都埋怨对方,说把自己喂胖了,比亲姐妹还亲。这几天老姐妹一个要出院,另一个本来为她高兴,可是也觉得少了个伴儿,没人时嘴里就念叨着也不知道下一个来的是谁。
病友里還有爱下象棋的,手术前手术后整天端着棋谱摆弄布局,关了灯还鼓励我跟他下盲棋;还有文学爱好者,笑嘻嘻地拿名著调侃我们每个人。比如隔壁病友脱衣服换药,他就说这里每天就是上演各种《丰乳肥臀》;转眼又说病人要是太胖医生不好下刀,切下去尽是五花肉,医生可不是《水浒传》里专业切肉的“郑屠”。
虽然病房有如此多的欢笑,众多病友的故事也颇令人安慰,但是轮到我躺上手术床,被推去手术室的时候,心里依旧十五个桶打水,七上八下。看着医院天花板一盏盏灯从头顶上依次过去,就感觉像是回看电影《情枭的黎明》开头阿尔帕西诺被推进手术室的主观视角。当无影灯一开,我顷刻就觉得心里没了底,这不是刷朋友圈也不是转病房聊天就能解决的问题。医生把麻醉口罩套在我脸上说放松、呼吸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电子钟,早上8点29分,随后就不知不觉地睡去。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被包扎好,被推往病房。那会儿我已经知道,K床看到我一定会说,怎么样,没事吧?手术这么快,我就知道你这个根本不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