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旧事

陆诗豪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岛屿上，它叫“菜园”，却没人种菜。种菜的庄稼地要走半个小时，去隔壁乡村才能见到。

对于一个群岛形成的市级行政区划——舟山来说，各个岛的联系肯定不如宁波市各县区之间的联系来得紧密，可直到我走出小岛，才发现这种不甚紧密的联系甚至已经到了有点淡漠的地步了——在宁波的岱山人说自己是岱山的、普陀人说自己是普陀的，除了居住在舟山本岛的那群属于城市的人以外，很少有说自己是舟山人的。于是我也不好说我是舟山人，只能说我来自于嵊泗列岛的菜园镇。

回来说这个镇子吧，它不能算落后，也不是很先进，既不像旁边乡村的有些农户仍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见不到体现富裕与繁荣的任何高楼大厦，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子，一个平凡至极的镇子。

至于不平凡的地方，一定要讲，总还是有的。有一些三四层楼的旧式公寓，墙面斑驳，楼道阴暗潮湿，这就导致了有些楼的一楼莫名其妙地会出现一个蛇窝，仍然守着这些房子的人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生怕洗澡的时候会突然钻出一条睁着圆圆眼睛的蛇来。又或者一个已有百年历史的小学，居然深藏在一个四面全是民居的地方，门前的小路连一辆轿车开过去都有困难，而一旦到了早上第四节课，人人都会被周边居民做菜的香味吸引而无心上课。再或者说，校门拐弯不远的地方，一年之内先后变成了书店、布店和咖啡店，接下来的一年又马上成了图案设计所，而旁边的蛋糕店却丝毫没有受频繁装修的影响，好像邻居的噪音扬尘根本没有发生过……数数这些小细节，不平凡之处倒还蛮多的，但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这真是一个极平凡的岛，与除去定海岛（舟山本岛）和普陀山以外的任何一个小岛一样，它受制于海的脾性，操持着小岛的呼吸。有时候台风来了，倒了发电塔，纯靠风力不烧煤的小镇便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无主之地。那风马上走了倒也好，要是多留一会儿，来岛上玩的上海人或者宁波人就要哭天喊地哀叹着为什么来到这么个鬼地方了。海会说，你愿来便来，喜欢便多住几天，不喜欢也再折腾你几天。

这里的海鲜品质极佳，有全国最好的小黄鱼和梭子蟹，有牧场一般的贻贝养殖园。但我想说的不是它们的味道，而是所谓的渔家氛围。假如你来这里光踩着沙滩，吹着海风，自然是很幸运。但你若跑到我们的后大街去吹海风，那可就不一样了。有的人会更加喜欢，因为那风中夹着鱼腥味；有的人则开始讨厌，因为那风中夹着鱼腥味。无论有幸或者无幸，来到后大街，你便只能看到两种颜色。蓝的，自然是大海，而绿的却不是森林——哪有人会在海边种大片森林呢！映入你眼帘的，是铺满了整条街的渔网，它们散发着海水浸泡的气息和曾经被捕捞上来的鱼留下的味道。偶尔可以见到妇女在修补网上的破洞，她们一坐便能劳动一下午，不像城市里的人，总要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千篇一律奔波的公路上。

我还想起了一种渔船。好几年前我得到了一艘这种船的模型，便兴高采烈地把它写进了小学生周记本上。这种船叫“绿眉毛”，船头上有一道比渔网稍微明亮一点的绿色花纹，因而得名。它装饰考究，美观大方，是这儿渔民曾经非常热爱的座驾。爷爷那时候因为穷，开不起这种大船，终于他的小船在某天夜里出事了。我是后来才知道岛上的许多人是开不起这种船的，至少曾经是，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这种漂亮的大船还有多少感情。

旁边的乡村基本都有渔家乐，还有大片的家庭宾馆，小岛旅游业不敢与著名景区比，但也发展得挺乐观的。来玩的人以上海人居多，来这里看沙滩、吃鱼，或者仅仅因为是想找个不是城市的地方，谁知道呢？小岛居民过着自己的生活，如同蛋糕店一样不受干扰。

经常有老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拿着从前的老式竹椅，在小区里面坐下唠嗑，和那些补渔网的人一样，一个下午往往也很快就过去了。奶奶现在也经常这样子和好朋友聊天，有时能聊一整天，精力充沛，头脑清醒，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呢？

小岛是平凡的小岛，小島人是普普通通的人，可所有平凡的小岛也全都是海洋骄傲的子女。每当我看见城市里的烟尘或者雾霾，我都会想起很久以前早上第四节课时在教室里闻到的饭菜香……

（指导教师：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