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经典
CLASSIC NEW POETRY
LIANG SHANG QUAN
梁上泉
〔1931- 〕
四川达县人。诗人、剧作家、书法家。1950年达县高级中学毕业前夕参军。历任部队文工团创作组副组长,地方歌舞剧团编剧,文联专业作家,四川省作协、重庆市作协副主席,重庆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国家一级作家,第七届全国人大代表等。
主要著作有诗集《喧腾的高原》、《云南的云》、《开花的国土》、《寄在巴山蜀水间》、《在那遥远的地方》等25部,歌剧及影视剧本多部。另有大量歌词被谱曲传唱,如《茶山新歌》、《我的祖国妈妈》、《小白杨》等,部分入选全国高等师范院校音乐教材。有作品被译为日、英、法、意语刊行。
梁上泉诗选
阿妈哟阿妈,
你为什么不说话?
眼望着新修的医院,
为什么噙着泪花?
问你你不回答,
吻着怀里的娃娃,
向医院步步走近,
你到底在想些啥?
莫非想起以往的儿女,
没有一个长大?
莫非想起旧日的病痛,
找不着一个“门巴”?
阿妈,你擦干了眼泪,
是不是要说说心里话?
笑脸却亲贴着明净的门窗,
像吻着白胖胖的面颊。
啊!你吻吧!吻吧!
你以吻孩子的母爱,
在吻着自己的医院,
在吻着自己的祖国呀!
高原的笛声悠扬,
是牧人倾诉衷肠;
高原的笛声响亮,
是牧人心底歌唱——
在那以往的年代,
笛声冷如寒霜,
吹着古老的调子,
总是那么忧伤;
进军经过这里,
笛声渐渐高昂,
寒霜化成春水,
暖流淌向远方;
公路修过这里,
笛声与喇叭交响,
飞过无边的草原,
惊醒熟睡的群羊;
群羊好像白云,
笛声在白云里飞扬,
每次战士走过,
听着这不同的音响……
“不要那样看我,
不要那样看我,
我脸红得像团火。
年轻的牧人呵,
不要把我认错!
姑娘是藏族卫生员,
到你帐篷里来是作防疫宣传,
不是找你有话说……”
“别怪我这样看你,
别怪我这样看你,
藏家有了‘门巴’哪个不惊喜?
年轻的姑娘呵,
草地的白衣天使!
谁的眼睛不对你表示爱慕,
你又何必难为情,
牧人用一颗心在迎接你!”
“不要开玩笑,
不要开玩笑,
别故意让门口的猎犬向我狂叫,
强壮的猎手呵,
猎犬厉害我知道,
姑娘是藏族卫生员,
有红十字药包挂腰间,
来打预防针不怕你阻拦!”
“玩笑是好意,
玩笑是好意,
你又何必生气,
年轻的姑娘呵,
我们的藏檀树!
听说你注射的手艺高强,
我第一个伸给你臂膀,
但你别慌,猎犬不会把你咬伤!”
“阿妈不要留我,
阿妈不要留我,
我还要到雪山那边的保健站。
不喝你家的酥油茶,
不吃你家的青稞面,
姑娘是藏族卫生员,
只有一句心里话:
祝你母子都平安!”
“我怎能不留你,
我怎样不留你,
我爱你胜过亲生女,
这胖胖的孩子微笑的脸,
都是你灵丹妙药带来的,
多亏那北京医生教会你!
阿妈回敬你一句话:
祝你寻下个好女婿……”
你的胸怀竟如此宽广,
抱住了一个圆圆的月亮;
你的长裙拖着红霞,
从凉山飞到北京的舞台上。
听着月亮里的声音,
几疑是天上的嫦娥下降;
你用琴弦跟听众谈心,
又分明是个彝族姑娘。
月亮里只有个广寒宫,
月琴里却有你整个家乡;
通过你会说话的手指,
把我引到你放羊的远方。
一曲倾诉着奴隶的苦难,
像山顶郁结着不化的银霜,
森严的寨堡里有娃子在呼号,
一滴热泪燃起一星火光。
一曲庆贺奴隶的解放,
两弦间就是一条欢腾的金沙江,
雪白的荞子花开在两岸,
牧人的舞影跃入水中央。
最后一曲献给山区的未来,
弹得星星落在孩子的书桌上,
惊喜地望着那美丽的现实,
一半像神话,一半像幻想……
掌声的急雨把我催回剧场,
幕布的黑云把你深深掩藏;
归来的路上琴音还很明朗,
正像这深夜里满街的月光。
月亮,月亮,
挂在大巴山上;
山上,山上,
多少眼睛张望!
月色白如雪,
月色明如霜,
人在清辉里,
似闻月桂香,
香绕苏区三千里,
曾随战歌远飞荡。
照到营帐,
战士都枕戈待旦;
照着路口,
闪动着旗影刀光;
照到竹林,
青年忙做红缨枪;
照到巴河,
姐妹争洗红军装。
无数次缺了又圆,
无数次暗了又亮,
又是一样的银夜,
仍是同样的月光。
再照老营,
吆兽的木梆阵阵响;
再照路口,
彩门顶上的马蹄高扬;
再照竹林,
谁作竹笛试新声;
再照巴河,
两岸情歌风传唱。
山顶屹立的人,
眼里总有个月亮;
月亮也开笑眼,
把群山久久凝望。
火把都快燃尽了,
已烧得血液沸腾,
朋友们结伴走了,
走进那苹果树林。
——深深,深深……
阿妹的口弦声声,
阿哥的月琴叮叮,
弹奏着一个曲调,
伴和着一个心音。
——轻轻,轻轻……
不碰落枝头的夜露,
不惊动草丛的虫鸣,
在自己营造的果园,
倾诉甜蜜的爱情。
——静静,静静……
让正在成熟的果子,
多添一些糖分;
让正在上色的果子,
多添一些红晕。
——亲亲,亲亲
草原的黄昏,
从旱獭的鼻尖降临了,
草原的夜色,
从旱獭的洞穴展开了。
饱食的牛羊,
驮着夕阳回圈了,
巡场的牧犬,
摇着尾巴归来了。
黄昏淡影里,
缕缕炊烟在升高;
夜色朦胧中,
点点烟火在闪跳。
奶茶的热气帐篷里飘……
那年我到祁连,
长留难忘的梦幻,
无论我离开多远,
总见那白雪灿灿。
今年我到天山,
梦幻重新浮现,
无论我向北向南,
都有那明月做伴。
白雪皎如明月,
月色雪光融一片,
明月洁如白雪,
雪光月色两相恋。
我爱披雪戴月,
歌行瀚海绿原,
追寻着诗的踪迹,
踩下足印串串……
巴音布鲁克——
泉水丰盈的地方,
开都河的源头,
就是天鹅的家乡。
溪河千回百转,
在草原任意流淌,
亦如天鹅的曲颈,
闪着银白的光。
河连个个水泊,
构成天鹅的形象,
也许才引来天鹅,
追逐起微波细浪。
莫道这水域不广,
直通那大陆大洋,
鹅群寒秋南去,
向印度、非洲远翔。
远翔千里万里,
又随春天返航,
苦恋着生养的故地,
不忘这小小的湖塘!
我和我的影子同行,
不会感到孤独,
更不会感到陌生,
只要有日光,月光,星光,灯光,
就决不会分离,
总是那么亲近,
我沉闷它也沉闷,
我欢欣它也欢欣。
假若我遭遇不幸,
它也会伴我终身,
不会背叛,
永怀痴心,
无欺,无诈,无私,无畏,
同忧,同乐,同爱,同恨。
请问:
谁能有这样的朋友?
谁能!
醉了的山枫,
血一样艳,火一样红,
只因燃烧得太猛,
遍坡烈焰熊熊。
望着深秋光景,
不觉黯然伤情,
当它红得发紫的时候,
却已开始凋零!
本来蛇已冬眠,
却硬要叫它表演,
与人纠缠,
与搏斗,
好一个惊心的场面!
终场以后,
蛇已瘫软,
只有放入温箱,
暂避难耐的风寒。
驯蛇者呵,
没有僵化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