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士人阅读史料述论

2018-01-01 04:02吴利妹
安顺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士人书目藏书

吴利妹

(安庆师范大学图书馆,安徽 安庆246133)

鸦片战争后,中国从封建社会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政治上的危机引发文化危机。西学随着列强的坚船利炮渗入中国,面对国土沦丧和民族危亡,众多志士仁人开始寻求御敌兴国,救亡图存之道,西学东渐与本土文化经历抵触、融合、兼收并蓄的历程。国人不仅阅读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典籍,学而优则仕,更要阅读西方著作,寻找救国救民之道。晚清阅读史料的搜集不仅要考察中国传统文献典籍阅读情况,还要考察西方文化典籍在中国的阅读状况。晚清士人对中国传统文化典籍、西方译著、戏曲电影音乐等影像材料,阅读并阐述形成自己的思想,是晚清社会丰富的阅读史料来源。本文通过对晚清士人阅读思想和阅读理论著作的整理,并对近代研究晚清时期阅读史研究成果进行梳理和评述,以期探索晚清士人阅读风貌。

广义上的阅读是人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即人对外界所看、所听、所感,“我们每个人都阅读自身及周遭的世界,俾以稍得了解自身与所处。我们阅读以求了解或是开窍。我们不得不阅读。阅读几乎就如同呼吸一般,是我们的基本功能”[1]。狭义的阅读则是主体通过各种媒介,对其阅读并形成新的认知及其实践过程,为什么读,怎样读,读什么,读者通过阅读书籍所产生新的意义过程。夏特里埃认为:“阅读是一种读者主体性得以发挥的创造性过程,这种创造‘并不能化约成文本作者或书籍生产者的意图’。”[2]从新文化史角度研究阅读史,读者通过阅读书籍所产生理想、信念、价值观,阅读是一种人对文本的实践过程。熊静对阅读史研究的内容作出阐释,“阅读史研究的核心内容:阅读行为本身的发展脉络,环境因素对阅读的影响,读者及其阅读心理”[3]。张仲民认为:“阅读史就是研究过去人阅读实践的历史,即研究人如何阅读文本、研究人与阅读这二者间关系的历史。”[4]17由上可知,阅读史是研究主体如何阅读文本的历史,包括主体阅读行为、阅读环境和阅读心理等构成机制。阅读史料,是指含有阐释阅读思想、阅读方法的各种媒介载体,是阅读史的构成要素。对阅读史的研究,首先要进行阅读史料的收集和整理。“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5]新材料的发掘和使用,是学术研究的价值所在,是阅读史研究的动力和源泉,“没有材料便不出货”[6]便是这个道理。晚清政局波云诡谲,阅读史料五彩缤纷,根据其内容和形式,可以分为晚清士人阅读思想和阅读方法的基础史料,还有与阅读史交叉紧密的书籍史、出版史、藏书史、目录学、社会学、思想史等学科领域。限于篇幅,本文着重梳理晚清士人阅读思想和方法的著作,及书籍史出版史和藏书史中有关晚清士人阅读史料文献。

一、晚清士人阅读史料类型

晚清社会,在激烈动荡的社会背景下,士人如何阅读文本,文本对士人产生何种影响。西学渗入中国,形成“中学”与西学并存局面,大众的阅读行为和阅读兴趣不仅停留在传统文化典籍,也开始涉入西方译著。通过士人的阅读著作收集和整理,是研究晚清社会新的阅读风尚形成,阅读行为和阅读方式呈现新的特点重要依据。

(一)对传统儒家文化与西方译著的阅读

阅读是人们通过文本媒介,在文字架构的世界里,实现与先贤交流的活动。人们在进行阅读活动时,阐释阅读价值,记录阅读行为,形成丰富的读书笔记;在实践活动中不断总结读书方法;以书信形式与家人或朋友探讨读书心得;以家训形式教育子孙;应时代需要对学子进行阅读指导及其晚清士子勤奋读书的事迹等,这些阅读活动通过文集、书信,家训、日记等形式记录流传,囊括了士人的阅读思想,是阅读史料的核心内容,是研究晚清阅读史的重要文献。

1.文集和家训

文集,即总集、含诗文、散文、书信等内容。晚清士人阅读典籍,著书立说,阐述思想,撰写心得,论述读书方法,形成一系列阅读思想和方法,并将这些著述整合收集形成文集。家训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以教育子孙、持家治业,为人处世为内容,对个人修养、家风传承、社会稳定有积极意义,晚清的家训著作亦很丰富,是晚清士人阅读思想的集中体现。

晚清名人龚自珍在《龚自珍文集》中有一篇《与江子屏笺》,阐述“夫读书者,实事求是,千古同之;此虽汉人语,非汉人所能专”[7]的读书思想,反映了古人讲究求真务实,脚踏实地的阅读思想。

魏源为教子读书,作《读书吟》五首,与《晓窗》《寄董小槎(桂敷)编修》等诗作,反映他强调学海无涯,勤奋惜时,刻苦读书的阅读精神。魏源主张经世致用,强调知行合一的阅读思想,反对死读书,读死书,其思想在《家塾示儿耆》诗作中得到体现。鸦片战争失败后,他深刻体会到中国由于闭关自守所带来恶果,并身体力行,著《海国图志》,通过对世界各国国情的介绍,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倡导积极学习西方,成为开眼看世界第一人[8]。

晚清学者黄本骥,精通经、史、目录学,提出两书对看读书方法,即比较阅读法,是其在经年累月的阅读中总结出来的有效读书方法。《读文笔得》一文中记载:“项羽本纪是史公极得意文字;班掾採入《汉书》,節去二千六百八十三字。《史记》多字处有多字之妙,《汉书》少字处有少字之妙;多者逸,少者遒。凡读古书,皆须两本对看。如《史记》采《国语》《左传》《国策》《汉书》采《史记》,其增改易置,要非漫然下笔,即此可以增长见识。”[9]两书对看,比较阅读,取长补短,辨别真伪,能更好让我们了解文献所阐述的史实。

经学大师邵懿辰,在诗文创作方面成就很大。其著作《忱行录》论及读书观点:“今人喜看杂书,而不喜欢说理之书。一则因不耐烦,一则恶气厲己。二者皆心病,而恶气厲己之病尤大”,“读书宜将心捺入书中,将书按到身上。”[10]152-170这些皆反映作者倡导阅读经典,静心读书的思想。

晚清大儒曾国藩,在学术领域成就斐然。《曾文公家书》《曾文公文集》,收录于《曾国藩全集》中,其中有大量探讨读书篇章。曾国藩生于晚清乱世,从军从政的同时,仍旧身体力行,笔耕不辍,他的阅读理论和阅读方法,流传至今,对读书人产生深远影响。曾国藩认为读书目的要明确,其次要持之以恒,再次要有脚踏实地,提倡理论联系实际,活学活用,格物致知的态度和方法。在《曾国藩家书》中,有众多曾国藩与友人探讨读书问题,阅读内容和方法的阐释,如“词气之缓急,识味之厚薄,属文者一不慎,则规模立变;读书者一不慎,则鲁莽吴知”[11],强调读书的重要性;还提出阅读经史的方法,为后世所借鉴。《曾文正公家训》,收录于《曾国藩全集》中。内容包含修身齐家举业、教育子孙等方面。在读书方面,他提出义理、考据、辞章之学。十分推崇朱子读书法,以“虚心涵泳,切已体察”勉励子孙读书。“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12]曾国藩家训是研究曾氏阅读思想最重要史料之一,是研究晚清阅读史的重要史料来源。曾氏的阅读思想和阅读方法,在教育曾氏子孙中效果显著,成就了曾纪泽等曾氏家族名人,其精华蕴含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为后世推崇备至。

湘军重要首领胡林翼,在其家书著作中论道:“读书当旁搜远览,博通天人,庶几知上下古今之变,而卓然成家。若仅仅以辞句相夸耀,非所以励实学也”[13],提倡博学慎思,融会贯通,知行合一的阅读方法,政治上成就离不开自我修养,阅读坚持则是能力提高和自我修行的重要途径。

淮军创始人李鸿章,在阅读思想上受到曾国藩影响,同样提倡阅读贵在有恒,读书治学要精深。其阅读思想在《李鸿章家书》之中体现鲜明,“读文之法,可择爱熟诵之。每季必以能背诵者若干篇为目的,则字句之如何联合,篇段之如何布置,行思坐思,想便可取象与收视反听之间。”[14]李鸿章活跃在晚晴政坛,却仍旧坚持教子读书,对后世子孙影响深远。

除此之外,左宗棠《左宗棠家书》、谢鼎卿《读书说约》、刘鸿业《叶言》《冰言》、黄黼《论读古文法》、俞樾《春在堂全集》、张之洞《广雅堂集》、文廷武《云起轩诗钞》、张裕钊《答吴挚甫书》、袁昶《经籍举要附录》、朱一新《学规》。吴嘉宾《求自得之室文钞》《尚絅庐诗存》《书说》《诗说》《诸经说》等著作,皆阐述众多阅读理论和阅读方法,是晚清阅读文献的重要组成部分。

2.读书笔记与推荐书目

梁绍壬读书笔记《秋雨庵随笔》一文,提出了“渊明读书不求甚解,是涵养性情事。孔明读书略观大义,是请求经济事。冥心躁气者,不得藉口”的读书观点[10]152。梁氏借古人读书之道,阐述自己的读书观点,强调读书是养心养性的重要途径。

陈澧《东塾读书记》,是一篇内容深厚的读书笔记,结集其毕生读书心得,通论古今儒学得失,融合汉宋之学,旁征博引,是作者一生心血的积累和展现,是研究陈澧阅读思想的宝贵资料。

王国维《庚辛之间读书记》,收入《王国维遗书》中,国学大师王国维撰写于1900至1911年,记载了王国维阅读史书15篇读书心得,可分为4类:一是典章制度、政书,有《大唐六典》《增入宋儒议论杜氏<通典>》;二是笔记小说,有《岩下放言》《续墨客挥犀》、《诚斋挥塵录》《清异录》;三是词集,有《片玉词》《桂翁词》《花间集》《草堂诗余》;四是戏曲,有《董西厢》《郑光祖<王桀登楼>杂剧》《元人(隔江斗智)杂剧》《盛明杂剧初集》15]。记录阅读心得,阐述阅读观点,体现了王国维阅读思想。另外,胡林翼《胡文忠公遗集》《读史兵略》等著作亦属于史料笔记,是晚清阅读史料搜集的范围。

阅读指导方面的史料主要是指各种推荐书目,是晚清士人指导后学的重要途径。“经过选择,推荐给某个读者群的书目,即是推荐书目。也可叫导读书目,或举要书目”[16]。晚清政局动荡,“中学”受西学冲击,很多读书人在阅读选择上迷茫,希望有识之士开具推荐书目,对阅读进行指导,形成第一次阅读指导高潮。张之洞作《輶轩语》《劝学篇》《书目答问》皆是对后辈进行阅读指导方面的著作。《輶轩语》是张之洞在四川督学期间撰写的读书篇,分语行、语学、语文三篇,阐述读书治学方法。语行篇强调读书人立德立品的重要性。语学中教导士子阅读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典籍的方法,指导学子们如何读经、史、子、集,最后总结读书要读善本;通晓读书门径,掌握读书方法,强调打好基础,增长智慧。语文篇提出如何阅读时文、律令等著作。张之洞于1898年著《劝学篇》,共 24 篇,分内篇和外篇两部分。内篇包括《同心》《教忠》《明纲》《知类》《宗经》《正权》《循序》《守约》《去毒》九篇:外篇包括《益智》《游学》《设学》《学制》《广译》《阅报》《变法》《变科举》《农工商学》《兵学》《矿学》《铁路》《会通》《非弭兵》《非攻教》15篇。“内篇务本,以正人心;外篇务通,以开风气”[17]9704,系统地阐述了“中体西用” 的思想,提出了一系列教育改革的策略和措施,提出派遣留学生,培养西学人才,学习西方技术,以求维护清王朝正统,也为清末新政学制改革提供思路。张之洞于1875年撰《书目答问》,秉承乾嘉治学方法,提倡博览群书,“所举二千余部,疑于浩繁,然分类以求,亦尚易尽,较之泛滥无归者则为少矣。诸生当知其约,勿骇其多”[17]9824。

《长兴学记》《桂学答问》,康有为著,是因时代要求而撰写的推荐书目。《长兴学记》是其在开办万木草堂之后,撰写的学规,含有办学宗旨、规章制度、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桂学答问》是康有为在桂林讲学期间撰写,指出怎样研读中国传统经史子集,朴学及自然科学等方法,同时也指出学子们如何阅读西学之法,并列举各科目参考书,制定《分月读书课程表》,为学子们指点阅读门径。梁启超撰《西学书目表》,总结其所读西学书籍,为后学者阅读西学提供参考,传统国学阅读指导上,有《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是指导后学阅读国学的推荐书目。

杨闵希《读书举要》,编于同治八年 ,分两卷,上卷分为三个部分,曰“先哲教人读书法上: 课程之法”,曰“先哲教人读书法中: 体认之法”,曰“先哲教人读书法下: 记诵及作文之法”,下卷为“家塾课读书籍论略”[18]。晚清复杂的政治局势,引发文化变革,文化变革引发阅读学子阅读生活的变革,推荐书目便以指点学子读书门径为导向,受到学子们欢迎。

3.晚清士人阅读思想及阅读著作的影响

晚清社会是中国封建社会大变革时期,作为社会精英阶层的士人,面对西方入侵,国土沦丧的现状,

希望通过阅读,来提高个人的知识能力技能,“寻找意义的途径”[19],也希望能通过阅读,找到变法图强之道,来抵御列强侵略,捍卫主权。康有为不仅熟读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典籍,对于西学译著《海国图志》《瀛寰志略》等广而博览。广博的阅读引发士人思想上的变革,并对晚清的政治上的改革,文化上的转向和社会的变革产生推动作用。林则徐、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变革思想、李鸿章的“洋务”思想、康有为的“维新”思想、“宪政”思想,等等,皆可说是士人阅读对社会产生的影响。

(二)晚清士人书籍出版史料、报刊和藏书史料的阅读

1.晚清士人阅读著作是阅读史研究的基础史料

阅读史研究离不开文本,而书籍是文本最常见的载体形态。同时书籍是阅读的对象,书籍史与阅读史有着密切联系。传统意义上书籍史,主要是指对书籍物质形态、社会经济层面以及印刷、出版、销售等流通层面的研究[20]。书籍有其自身制作形态,同时受到印刷技术,出版策略、销售渠道影响,即传统书籍史研究的是文本本身,如作者、书籍技术层面和物质层面。随着新文化史研究兴起,打破传统书籍史研究视角,西方书籍史研究延伸为强调读者角色的阅读史研究,以美国史学家达恩顿为代表。达恩顿在其书籍史著作《何为书籍史?》中指出,书籍史,甚或可称作(通过印刷而展开的)交流的社会-文化史,因其目的是理解在过去五百年里面,观念如何通过印刷传播,如何影响人类的思想和行为。达恩顿还通过研究作者、出版商、印书商、承运商、书商、读者之间的关系,共同构建以一个书籍“传播循环”的路线图,通过这个分析模式,展示书籍作者、读者与出版者建立时空互动关系[21]。中国学者则认为西方学者界定书籍史和阅读史,“实际上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4]9-10。

新文化史学派研究者在研究书籍史或阅读史时,要解决“哪些人看书,看了什么书,在何时何地看书”,还要回答“为什么阅读”“如何阅读”等问题[22]。这种研究视角是对年鉴学派继承和发展,重点关注书籍传播各个因素及其产生影响,与传统意义上书籍史比较,更强调读书角色及其书籍本身之间关系。这种研究视角对中国阅读史研究产生借鉴,重视读者参与阅读体验,从读者阅读产生效果来认知中国历史图像,还原历史原貌。潘光哲先生指出:“应该尽可能细致地观察晚清士人群体的反思和因应世变的‘知识基础’、为回归他们‘思惟世界’的变迁,提出比较逼近原来史实与脉络的分析和描述。”[19]中国图书历史源远流长,书籍史料汗牛充栋,晚清处于封建社会末期,政局动荡,西学东渐,“中学”保守问题凸显,中西文明融合,书籍史料更加丰富,为阅读史研究打下基础。

2.晚清士人对报刊等出版史料的阅读

文本作为书籍载体形态,是读者阅读对象,出版作为书籍传播流通的重要环节,对阅读影响深远。书籍史研究与出版史、印刷史、传播史密切相连,国人对出版史研究成果颇多。史学家钱存训编《中国印刷史书目》[23],搜集了中国印刷史、书籍史、出版史著作,是研究近代中国印刷史、书籍史、出版史重要著作。范军《出版文化史研究论著目录(2000—2004)》[24],该书虽论述出版史主题,也搜罗了印刷史和书籍史著作书目。肖东发、袁逸《20 世纪中国出版史研究鸟瞰》中讨论书籍史、印刷史、出版史的著作[25]。鸦片战争后,西方文化开始渗透中国,新式出版技术传入中国,晚清时期,报纸业发展和壮大,影响并改变着人们阅读习惯和阅读方式。报纸囊括信息量超大,资讯信息即时性受到人们欢迎,随着欧洲古腾堡印刷技术传入中国,为报纸业迅速发展提供条件。根据晚清、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介绍,晚清期刊全文数据库(1833-1911),共收录了从1833年至1911年间出版的302种期刊,28万篇全文。晚清报纸业发展迅速,影响范围广泛,对晚清大众阅读产生重要影响。

报纸内容信息量大,有关书籍信息内容较多,如讨论当时教科书出版状况,出版市场情况,翻译书籍,读书观点,出版自由,出版机构,书律、禁书等等。营运商通过报纸形式,推广书籍广告,广开销售渠道,扩大阅读范围。如《湘报》(102号、106号、107号)曾刊登:本馆新到,新刻各种时务书,中有《大东合邦新义》《中西学门径书七种》《民约通义》《湖南时务学堂初集》《湖南时务学堂考卷》《桂学答问》《春秋中国夷狄辩》……,并载有书价、相关“寄售说明”与分售点[26]。报纸作为出版史料代表之一,它量大、类广、时效等特点,受到国人欢迎,它发行量大,扩散面广,反映国人阅读盛况。晚清出版业史料成为研究晚清阅读史重要内容。

3.士人秉持藏阅合一的阅读思想

中国古代图书文化非常发达,藏书文化更是兴盛,有官府、私人、书院、寺庙等众多藏书机构,形成了系列藏书文化,历代对藏书史研究也是长盛不衰,成果丰富,藏书史料发展为阅读史料搜集和整理提供了更多路径。

晚清著名藏书家有浙江钱塘人丁丙,其藏书数量惊人,对传承文化典籍作出重要贡献,如“咸丰十一年(1861年),由于太平军进攻杭州,文澜阁《四库全书》遭毁,他与兄长丁申一起多方收集,后又组织补抄,为保护和复全文澜阁《四库全书》贡献良多。著有《庚辛泣杭录》,辑刻有《武林掌故丛编》,又著录所藏善本书为《善本书室藏书志》”[27]。这些丰富藏书典籍,为阅读史研究提供丰富史料。陈国仕,福建南安人,清末民初泉州重要藏书家,其“天白阁”藏书多达2万余册,却鲜为人知,著述有《丰州集稿》《中日年表》《铌泉钞》及《诟藏略考》等。陈国仕藏书,多作题跋,记录藏书的来源,得书感受,考辨版本优劣,校勘考订,是研究藏书者心路历程的重要史料[28]。黄瑞,浙江台州藏书家,立足临海,借钞旧籍以丰富藏书。光绪十年(1884年)建“秋籁阁”藏书楼,内聚乡邦文献不下数千卷[29]。叶德辉,湖南长沙人,清末民初湖南著名藏书家、目录版本学家,其所筑藏书楼“观古堂”以收藏美富享誉海内外。叶氏是“为读而藏”学者,所藏即所读,他的藏书世界同时也构成了阅读世界。他的学术成就建立在丰富的藏书基础之上,更是建立在他广泛阅读基础之上[30]。此外,贵州独山莫氏一族,是晚晴时期重要从藏书世家,晚清大儒莫友芝、其子莫绳孙,皆是著名藏书家,“影山草堂”是莫友芝的藏书楼,莫友芝故去后,其子莫绳孙继承遗志,整理刊印其父编撰的《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宋元旧本书经眼录》,《独山莫氏遗书》等著作。莫棠,莫友芝之侄,收藏图书成嗜,其藏书闻名遐迩,有“铜井文房”“文渊楼”两处藏书楼,莫氏藏书编撰,为保存古籍文献作出重要贡献。

官方藏书更是发达,如清代四大藏书楼,各个官府藏书机构,地方书院藏书室,以及翰林院书院藏书等,因喜而藏,藏是为读,故藏书与阅读是不可分割的关系,藏书史料同样是研究为阅读史的重要方面。

二、晚清阅读史料整理与出版

(一)晚清阅读史研究的期刊论文

王龙从人类从事阅读活动和读书史来论述阅读史,介绍西方阅读史研究概况,探讨阅读史研究意义,提出阅读史研究内容,总结出阅读史研究途径,是国内阅读史研究的先驱之作。其中对西方阅读史研究的介绍,对中国阅读史的研究有借鉴意义[31]。王余光《关于阅读史研究的几个问题》中,“从阅读时代变迁、中国人阅读传统习惯、阅读风气和阅读目的几个方面出发,确定研究中国阅读内容和框架”。以上两篇是我国较早出现研究阅读史方面著作,分别介绍西方国家对阅读史研究概况,对中国阅读史研究有借鉴意义,但此两篇对阅读史研究还是停留在传统读书领域,阅读史研究范围受限[32]。王余光《中国阅读史研究纲要》一文,论述了“中国阅读史研究八个方面,分别是资料集结、理论研究、社会化环境与教育对阅读的影响、社会意识与宗教对阅读的影响、文本变迁与阅读、学术、知识体系与阅读、中国阅读传统、个人阅读史,介绍了中国阅读史的研究成果”[33]。此篇属于阅读史理论方面的研究成果,通过对西方阅读史研究成果借鉴,提出研究中国阅读史思路,属于宏观层面研究,对个体及其下层阅读状态考察未能提出切实可行方案。熊静对中国阅读史料分类和述论,指出阅读史是交叉学科,把阅读史料分为核心史料和外围史料,阅读思想和阅读方法、推荐书目、国人阅读事迹等都属于核心史料范畴,而与阅读史相关学科史料文献,则属于外围史料,并在文章中分门别类进行梳理和总结,为阅读史料集结作出铺垫,由于篇幅限制,此文对中国阅读史料搜集不够全面,对阅读史交叉领域涉及不多。阅读史研究涉及到书籍史,印刷史、藏书史、目录学、出版史等众多领域。阅读史料搜集和整理离不开这些领域[3]。张仲民通过对中西书籍史发展历程进行梳理和评述,论述晚清书籍史研究概况,并提出关于开拓晚清书籍史/阅读史研究的一些设想,张仲民介绍西方书籍史研究历程,并提出关注大众阅读文化视角[19]。潘光哲从“知识仓库”“思想资源”“概念变迁”角度阐释了晚清阅读史研究体系,为晚清中国历史图像复杂样态,提供更形象多元和深入描述分析[23]。闾小波论述了中国真正阅读革命在晚清时期,在西方列强坚船利炮冲击下发生的。阅读革命使得国人阅读偏好发生改变,由中国儒学转变为西学,影响晚清政治格局,引起政治革命,中国由封建社会过度到资本主义。大众传媒的支持引发阅读革命和政治抗争,但由于阅读革命深度和广度不够,使得公众政治共识难以达成,是民国政治长期动荡与无序的原因之一[34]。贾琳从清季“科举改章”的变化,考察当时三大知识阶层考官、报人与士子应对情况。从社会史角度,考察科举改章之际,三大群体围绕科场书籍从行为层面到思想层面发生转变情况,不同层级考官普遍更新选购新式书籍,从而为应对知识短缺局面,满足职位需求;报人把握商机行为背后,凸显出中西书籍在各省士子中影响程度,在这过程中新的社会变革因素孕育而生,导致清政府对新的意识形态抵制和打压[35]。

(二)阅读史研究相关专著

中国古代阅读史料汗牛充栋,在民国时期,有学者对其整理和总结,为阅读史研究提供了借鉴。史学家钱穆撰写 《近百年来诸儒论读书》一文,收入《学论》,总结了晚清诸儒读书思想、读书方法及阅读指导,并进行梳理和研究和评价,是近代阅读理论研究著作[12]。张明仁1939 年编的《古今名人读书法》(商务印书馆2007年重印)汇集了晚清从龚自珍到朱一新等20位名人读书史料,是对搜集和研究晚清士人阅读思想重要史料来源。王余光、徐雁主编《中国读书大辞典》(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出版),是关于阅读的工具书,有读书事迹、读书典故、名人读书生活、读书理论和读书方法等内容。《中国名人读书生涯》丛书(王余光于1997—1998 年间主编,长江文艺出版社陆续出版)列举曾国藩、康有为、梁启超、陈寅恪等晚清名人,回顾先贤读书生涯,收录他们读书事迹。谭华军、王余光等人主编的《中华读书之旅》“一星”至“三星”卷(由郑州海燕出版社2002年出版)论述了阅读方法,罗列了阅读经典书籍,介绍梁启超读书处事迹等。曾祥芹《古代阅读论》(河南教育出版社1992年出版)谈及晚清学人关于阅读的论述。《中外劝学名篇系列》(陈山榜编,吉林出版集团2011年出版)将荀子、张之洞、日本的福泽谕吉之《劝学篇》作比较,研究观点和视角都比较独特和新颖。

《曾国藩全集》,1992年岳麓书社出版,后多次再版,收录《曾国藩日记》《曾国藩家书》《曾国藩家训》等篇章,是研究晚清曾氏阅读思想的重要史料。近年来,系列关于晚清日记方面的丛书陆续出版,对阅读史的研究提供更多素材。如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陆续推出的“温州文献丛书”,如《张棡日记》、《王理孚集》等,是珍贵的阅读史料。

吴永贵《把卷心醉:读书藏书》(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出版),收录古代读书藏书内容,其中“勉学篇”“方法篇”“藏书篇”是阅读史料研究重要内容。《中国历代国家藏书机构及名家藏读叙传选》(袁咏秋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出版)中“历代名家藏读叙传选”中,搜集古代名人读书篇章。丰富的藏书史料从侧门反映晚清阅读的兴盛,是阅读史考察的重要内容之一。

晚清社会,政局动荡,受西方国家意识形态影响,国人的阅读习惯和阅读方式开始改变。西学东渐,“中学”的弊病凸显,传统读书观点受到挑战,士人对为什么读?对读什么?如何读?等问题产生困惑。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许多推荐书目运用而生,如《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书目答问》等。《书目答问》的影响深远,清末就有学者对此作出补注,叶德辉的《书目答问斠补》、范希曾的《书目答问补正》等,近年又有吕幼樵、张新民等人的《书目答问校补》,推荐书目发展达到高潮。

三、总结

通过对晚清士人阅读思想和阅读方法史料梳理,并对与阅读史料紧密联系的书籍史料、出版史料和藏书史料的分类归纳,我们可以发现,在晚清社会,政局动荡的大背景之下,阅读文化呈现出新的时代特点,首先,在阅读内容上,出了传统文化方面的著作,西学著作涌入中国,报刊等新的阅读文本出现,丰富了士人阅读内容。据《东西学书录》记录,在1900年以前翻译西学书籍中,有自然科学类437部,占总数的75.3%,社会科学类仅80部,占13.9%[36]。其次,在阅读目的上,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仍旧是士人阅读的主要对象,秉持“学而优则仕”的观点,但西方文化开始渗入中国政治、经济、文化领域,中国的士人开始阅读西学著作。西学的深入形塑晚清社会特有的阅读风尚,改变了士人的阅读行为和阅读兴趣,士人对“中学”和西学兼收并蓄。第三,阅读方法上,随着时代变化,士人通过阅读西学知识,拓宽视野,提倡新学,进行阅读指导,开列导读书目,指导后学,使得后辈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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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每一本藏书
“贲园书库”藏书楼及其藏书掠影
地域学研究的几个基本问题
《全国新书目》2009年1月荐书榜
赠书书目
中央文献出版社等提供869种可供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