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微微
(安顺学院人文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
唐代是我国小说发展的重要时期,唐以前的小说处于雏形阶段,至唐后始进入成熟阶段,尤其在小说的叙事上发生了极为显著的变化。鲁迅先生对此有精辟的阐述:“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胡应麟(《笔丛》三十六)云,‘变异之谈,盛于六朝,然多是传录舛讹,未必尽幻设语,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其云‘作意’,‘幻设’者,则即意识之创造矣。”[1]54唐传奇在六朝志怪小说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其题材内容已从鬼神怪异转向了人生传奇,而且唐传奇作者开始了有意识的创作。尤其是那些婚恋题材的传奇作品,其感染力最强,影响力也最大。如白行简《李娃传》、元稹《莺莺传》、蒋防《霍小玉传》、沈既济《任氏传》等堪称唐传奇中的经典作品。
唐传奇作者多为士子,这与唐代“行卷”“温卷”风气有关。据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指出:“唐之举人,先藉当世显人,以姓名达之主司,然后以所业投献;踰数日又投,谓之温卷,如《幽怪录》、《传奇》等皆是也。”[2]135鲁迅先生也指出传奇与“行卷”的关系:“唐以诗文取士,但也看社会上的名声,所以士子入京应试,也须预先干谒名公,呈献诗文,翼其称誉,这诗文叫做‘行卷’。诗文既滥,人不欲观,有的就用传奇文,来希图一新耳目,获得特效了,于是那时的传奇文,也就和‘敲门砖’很有关系。”[3]323-324由此可知,唐代士子以传奇作品“行卷”“温卷”,干谒名流,以期获得赏识,不但成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而且源于士子所处阶层的身份意识与地位意识,他们将自身的婚恋思想诉诸于笔端,并通过传奇作品折射自己的婚恋观。
从唐传奇婚恋作品的叙述可以看出,男主人公爱慕的女子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美貌多姿;二是善良多情。美貌是对女子外表的要求,多情是对女子内在的需求,可以说这两个特点正是女性外表美与内在美的统一。
首先,美貌多姿是对所爱慕女子的外貌要求。美貌多姿是吸引唐代士子的首要因素,传奇作品中的女性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绝色女子。如《莺莺传》的莺莺“颜色艳异,光辉动人”[4]156,令张生叹为吃惊;《李娃传》中李娃“妖姿要妙,绝代未有”、“明眸皓腕,举步艳冶”[4]112,让荥阳生停马驻足,徘徊许久不愿离去;《任氏传》的任氏“容色姝丽”“妍姿美质,歌笑态度,举措皆艳,殆非人世间所有”[4]28,郑六惊诧心悦于其美艳;《柳氏传》中柳氏“艳绝一时”[4]46,韩翊倾心其美貌;《霍小玉传》中小玉一出场:“但觉一室之中,若琼林玉树,互相照曜,转盼精彩射人”[4]76,李益倾慕其色。传奇作品中诸如此类对女性容貌姿态的描写不少,并直接点明男主人公爱慕女子即是源于其美貌,如《柳氏传》中写道:“翊仰柳氏之色”[4]46。可见,男子爱慕女子之貌是唐传奇男女婚恋的第一要求。
其次,善良多情是对所爱慕女子的情感需要。这些女子皆是善良而多情的女子,如《莺莺传》中的莺莺为大家闺秀,其家境殷实,具有贵族女子的端庄与矜持,所以她在与张生的爱情交往中显得犹豫不决而又春心萌动。作品生动地叙述了其情感的波折变化,如第一次写莺莺的“情窦初开”:当莺莺收到张生爱慕她的两首《春词》后,她情窦初开并回赠了《明月三五夜》邀约见面。第二次写莺莺的“感情矜持”:在张生应邀见面之际,莺莺声色俱厉斥责张生不该有淫乱之心,这是源于她作为大家闺秀的稳重与矜持。第三次写莺莺的“惶情不安”:斥责张生后,莺莺内心不安,又偷偷来与张生床榻幽会。第四次写莺莺的“情真意重”:莺莺收到张生的《会真诗》后,才真正接纳了张生,“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安于曩所谓西厢者,几一月矣。”[4]160莺莺对张生的几次反复考验,不仅体现了莺莺从情窦初开到为爱定情的过程,同时也展示了莺莺作为少女多情的一面。
又如《李娃传》中的李娃,她以自己的善良体现了人性之真情。李娃本为娼妓,设计骗取荥阳生的钱财后抛弃了他,使其困顿潦倒沦为乞丐。李娃见到荥阳生的惨状后心中实在不忍,毅然赎身后安顿照顾荥阳生。在李娃的支持和鼓励下,荥阳生最终高中状元,成就了功名。再如《飞烟传》中的步飞烟,她深爱赵象,并与赵象私通款曲。当他们二人的私情被发现后,尽管飞烟惨遭鞭打,然而却又异常坚定,她“生得相亲,死亦何恨”的自白,显然是一种至死不悔的深情。此外,《霍小玉传》中的小玉情迷李益,当自己被抛弃后,气绝身亡。《杨娼传》中的杨娼与将军的之间的爱慕,当将军死后,杨娼殉情而亡。可见,这些女子是何等的“痴情”。唐传奇婚恋作品中的女子貌美而多情,集外表美与心灵美于一身,对相恋男子坚贞专一,完全满足了士子们对追求对象的条件,这虽然只是唐传奇作品中的一种故事叙述,但从中也体现了传奇作者自身的择偶观。
在唐传奇的婚恋作品中,不仅展示男子对自由美好爱情的热烈向往与渴望,同时也反映了他们对感情无所顾忌,并将情感艳遇看成其生活的一种追求。如张生对莺莺一见钟情后,先是私下送莺莺身边婢女红娘东西,而后表明自己为莺莺相思成疾:“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恐不能逾旦暮。”张生的相思疯狂得简直成了一种病态,他追求莺莺已经急不可耐,他对红娘说:“若因媒氏而娶,纳彩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4]158古代的婚约需有一整套的程序,张生竟连纳采、问名一系列的订婚手续都不要了,怕是等了三个月就变成鱼铺里的鱼干了,真是求女若渴啊!然而,在追求莺莺的过程中,由于莺莺的态度犹豫反复,张生经历了“大喜”“绝望”“惊骇”“飘飘然”的情感体验,充分展现了张生患得患失、热烈执着的求偶心态。在《李娃传》中,荥阳生对妖娆多姿的李娃一见倾心,“生自尔意若有失”,就好像掉了魂似的,暗地里向熟悉长安的朋友打听李娃的私况。当得知李娃好财后,他说:“苟患其不谐,虽百万,何惜!”[4]112荥阳生自恃钱财丰厚,怕的是事情不成功,要是能成,即使花百万钱,又有什么可惜啊!荥阳生愿意为李娃豪掷百万,正体现出他对李娃感情的狂热。随后,他与李娃沉迷于吃喝玩乐,把钱财、仆人、车马都弄没了,作品生动地展现了荥阳生幼稚单纯而又真诚热烈的求偶心态。
基于传奇作者多为士子的缘故,婚恋作品中的女子并不看重权势、金钱、地位,钦慕的是男主人公的才情。如李益在见到小玉的美貌后,随后起身行礼说道:“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4]76正体现了男子爱慕女子之貌,女子爱慕男子之才。
士子们追求女子的法宝是才情,如张生在追求莺莺的过程中,正苦于无法获取莺莺芳心之时,红娘为其出主意,说道莺莺善属文,常常沉吟诗句,让张生写些寄托爱慕之情的诗歌去打动她。于是张生先用《春词》两首撩拨莺莺,使其春心萌动,后赋《会真诗》三十韵打动莺莺,使其完全投入自己的怀抱。《飞烟传》中的赵象亦是如此。步飞烟本为粗悍之人武公业的小妾,容貌纤丽,善于唱歌,爱好诗文。赵象在墙缝中偷看到飞烟后,从此失魂落魄,废食忘寐,以重金贿赂武公业家的守门人,以求转告自己的爱慕之心。后“发狂心荡,不知所持”,赵象对飞烟一见倾心已几乎到疯狂的地步,但他唯有用自己的才情才能打动飞烟的心扉。如作品写道:“乃取薛涛笺,题绝句曰: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4]206之后,赵象赋诗答谢飞烟、关怀飞烟,如“应见伤情为九春,想封蝉锦绿蛾颦。叩头为报烟卿道,第一风流最损人。”[4]208这些关怀备至、情真意切的诗歌深深地打动了飞烟的芳心,飞烟也以诗回赠,两人之间的情意在诗歌酬答中逐渐加深,两人在热恋中偷偷幽会,常常触景抒情,歌咏诗词寄托情怀,诗词成为升华两人情感的纽带。
在唐传奇婚恋作品的叙述中,士子们对所爱慕的女子展开疯狂热烈追求,并以至真情感和充满才情的诗歌,打动美人的芳心,收获美好的爱情。从男子对女子的热烈追求中,正可以看到他们的痴心痴情,以及对自由美好爱情的无限向往。
唐传奇婚恋作品对爱情故事的叙述曲折动人,深入人心,表现出一唱三叹的艺术魅力,也体现出士子在爱情与礼教之间挣扎的矛盾心理。男主人公在恋爱阶段,往往是任情妄为,完全凭着个人性情行事,追求美貌多情的女子,沉迷于美好的爱情中不能自拔。但当恋爱的热情逐渐消退沉寂之后,他们从激情中脱身而出,回归到封建礼教中来。如《莺莺传》中,张生正是从热烈追求到弃情归礼的代表人物。当张生对莺莺迷恋的激情消退之后,他两次离开莺莺赴长安,最终选择了抛弃莺莺,其理由完全是建立在封建礼教上的一套说辞:“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4]164张生的这一番说辞带有明显的儒家说教的意味,意思是说上天对特别漂亮的女子所作的安排,不是使她自己受害,就是她祸害别人。即使莺莺嫁到富贵人家,得到宠爱,不是为云为雨,如巫山神女,便是为蛟为螭,兴风作浪。并举例殷朝的纣王和周朝的幽王,都是因一个女子导致国破身亡,被天下人耻笑。张生最后言明自己的道德修养不足以胜过妖孽,所以只能控制感情、忍痛割弃了。张生把莺莺喻为“妖孽”,将其等同于祸害君王的妖女,显然是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找了个符合儒家思想与封建礼教的藉口。他的“忍情”正是说明了在“情”与“礼”矛盾的冲突中,士子们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封建礼教的正途。其文末有一段时评云:“时人多许张生善补过者。予常于朋会之中,往往及此意者,夫使知者不为,为之者不惑。”[4]164从作者元稹的这一段评说可以看出,当时的人们大多认为张生是善于弥补过失的人,无疑肯定了张生决绝莺莺的做法。元稹谈及此事的用意是要使明智的人不要去做,已经做了的人不要被美色迷惑,这不仅说明他对张生最后抛弃莺莺、选择弃情归礼的赞同,同时也体现了唐代士子的婚恋观。
在《飞烟传》中,红杏出墙的飞烟被鞭打致死,赵象改变服装打扮,更名为赵远,流窜到江浙一带。从作品来看,两人的婚恋结局实乃悲剧,然而作品末尾却有一段令人嘘唏的评论: “艳冶之貌,则代有之矣;洁朗之操,则人鲜闻乎。故士矜才则德薄,女炫色则情私。若能如执盈,如临深,则皆为端士淑女矣。飞烟之罪虽不可逭,察其心,亦可悲矣。”[4]212从这段评论来看,实际上反映了作者本身的婚恋思想。意思是说,妖艳的容貌是每个时代都有的,而纯净真挚的情操,则鲜为人知。读书人因才能而自负则德行浅薄,女子炫耀美丽则有情私于人。如果能明白这个道理而不骄傲自满,懂得如临深渊的道理,那么都会成为品端正直的人和贤淑女子。这就指出了士子要品德端正,女子不能凭貌滥情。基于作者这样的婚恋观念,私下偷情的步飞烟与赵象皆非淑女与端士,必然受到惩罚。只不过飞烟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代价对于时人虽是警醒,也确实令人同情。再如《霍小玉传》中的李益,他抛弃小玉的重要原因就是受封建礼教、门第观念的桎梏,不敢抗拒封建家长的权威,而娶名门望族之女为妻。《隋唐嘉话》中记载薛中书元超自谓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5]28由此可见,唐代士子以没有娶高门大姓的女子为憾事。据《新唐书·柳冲传》有载,“今流俗独以崔、虏、李、郭为四姓,加太原王氏号五姓,蓋不经也”。[6]5678此五姓女即为高门大姓之女。而小玉是霍王身边的婢女所生,身份卑微,又沦为娼妓,必定不能与高门大姓的女子相提并论,所以李益最终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了高门卢氏。可见,在情感与礼教的天平上,李益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尽管霍小玉气绝身亡后,李益“生为之缟素,旦夕哭泣甚哀”[4]82,然而他们终究无法做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见,在封建传统的“礼”面前,有时“情”又是多么的脆弱而不堪一击。
从唐传奇婚恋作品中不难看出,士子们往往在情感与礼教之间徘徊,并表现出极度的矛盾性。当仕途功业未成时,他们向往真诚美好的爱情,而当恋爱的激情一旦消退,爱情与礼教发生碰撞之时,他们往往选择弃情归礼。显然,他们一方面渴望自由爱情,另一方面却又受制于礼教的束缚而否定自由恋爱和私奔。在唐传奇婚恋作品的叙述中,大多以男女热烈追求为开端,而最终多数男子又以封建礼教的一套说辞,堂而皇之地选择对女子的抛弃,这正是封建社会中“情”“礼”碰撞之下,唐代士子的一种自我“救赎”。这不仅是对故事本身的一种情节叙述,同时也是作者或者说是士子们婚恋观的一种折射。
在唐代社会中,人们虽然仍恪守封建礼教,但并不完全受礼教束缚,甚至皇室的情感密闻也成为了文人笔下津津乐道的题材。如唐高宗以其父宫中的才人武媚娘为皇后,唐玄宗强占儿媳杨玉环为妃子。可见,唐人对情感的态度比较开放,而且这种社会的相对开放对原有礼教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冲击。这种社会观念的冲击在传奇文学中的反映出来,直接表现为男子在风流世风下的薄情行径。由于唐代传奇作者多为士子,他们又身处于思想观念既开放且又矛盾的体系之中,因而追求风流不仅成为一种社会时尚,也是唐人士子们津津乐道的趣事。如杜牧《遣怀》诗云:“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7]84士子们出入酒楼妓馆,沉迷于酒色之中。狎妓风流,轻浮薄幸实乃当时一些士子生活的真实写照。这种放荡不羁、浮华恣肆的风气使文士好色而风流,重貌而轻情,在情感方面追求情欲,任性妄为,对爱情婚姻缺乏责任感。这正如程国赋的评论:“追求风流,不仅是文士显示个人才学、魅力、风度的一种手段,而且它已经融入文士的个性之中,成为其性格不可分割的一个构成部分,成文文士群体性格特征中一个共同的因素。好色而轻浮,便是这种性格特征的具体体现。”[8]142当然,在婚恋传奇作品的创作中,作者对艳遇情节以及男主人公轻薄言行举止的情景安排,从文本上来说虽然也能带来一种自由美好的暂时的爱情体验,但受世风濡染下的男女爱情,又最终染上浓郁的悲情色调,男子的始乱终弃也便成了此类传奇故事的一个突出特点。《莺莺传》中的张生正是始乱终弃人物的典型代表。莺莺在张生临别之际述说“始乱之,终弃之”的言辞,不仅仅是莺莺对爱情命运的无奈接受,更充满了对张生不负责任的薄情行径的痛斥。如小说中莺莺给张生的回信写道:“及荐寝席,义盛意深。愚陋之情,永谓终托。岂期既见君子,不能定情。致有自献之羞,不复明侍巾帻。没身永恨,含叹何言!”[4]162莺莺与张生同床共枕之时,以为自己有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依靠,哪知道委身于张生后,最终不能与之缔结姻缘。莺莺蒙受自愿献身的羞辱,却又不能像妻子那样侍奉张生,这除了悲叹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对于张生以“忍情”为借口的抛弃,莺莺虽然在“情理”上予以了理解和宽恕,但她在“情感”上却又是无法理解和宽恕的。她最后作诗一首给张生:“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4]164其中虽说是对昔日温情记忆的述说,对张生的一种情感期待,但更多的是对昔时情郎薄情寡义的一种无奈和深深的指责。从文本叙事上说,莺莺被抛弃,固然有封建礼教压制的因素存在,但这种薄情寡义的行径却又是男权之下的一种通性。
再如《霍小玉传》中的李益,他对霍小玉的的背信弃义亦是其薄情寡义的明证。在欢好之际,李益曾“引谕山河,指诚日月,句句恳切,闻之动人”[4]76,立下海誓山盟,表明对爱情的忠诚与坚贞,然而当其母为他订了婚约后,不但不敢抗婚,而且还四处借钱筹足聘礼,以迎娶卢氏。李益违背了与小玉的盟约,还嘱托亲友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以断绝小玉的念头。可以说,正是李益的薄情寡义与狠心绝情,从而导致了小玉的悲剧。从唐传奇作品来看,作品中男子虽极尽个人才情之能事,用情诗与誓言虏获少女的芳心,但在追求到爱慕的女子后,不敢冲破封建枷锁以成全缔结姻缘的美满结局,没有勇气承担自由恋爱带来的后果,表现出一种好色风流的薄情行径。
从唐传奇婚恋作品的叙述来看,其婚恋模式大体上呈现出三个明显特征:一是男子痴迷于一见钟情的恋爱,往往对貌美殊色的女子情有独钟,并展开热烈追求;二是男子渴望自由美好的爱情,真诚地对待所爱慕的女子;三是恋爱过程大多经历热烈追求,却在“情”“礼”之间游离,当“情”“礼”之间一旦发生冲突,最终选择“弃情归礼”。如莺莺与张生生离,小玉与李益、飞烟与赵象则是死别。究其原因,不仅有男子背信弃义的薄情行径和文士好色风流的个性原因,其中更有封建礼教、封建门第观念的束缚以及攀附高门的婚姻风尚的因素存在。如此种种,在唐传奇婚恋作品中得到了充分而深刻地展现。
唐代士子们的婚恋观也在作品中得到体现,如对美貌女子的追求、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对性爱情欲的渴求等等。这其中鲜明地体现了士子们对待爱情婚姻的态度,往往是从热烈追求到弃情归礼。他们对待情感是真心实意的,但是由于以上种种原因,一片痴情最后终归成空,落得男伤女怨的结局。这也说明了他们对待自由恋爱与封建礼教的态度是矛盾的,源于对情感的需求而热烈追求自由爱情,但是在激情平淡之后,就用理性的态度重新面对现实,从而遵循封建礼教,而抛弃了“非礼”的爱情。如《莺莺传》《飞烟传》等作品末尾的评说具有说教的性质,告诫青年男女要恪守封建道德,端正品行,不要逾越封建礼教的鸿沟。
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唐传奇的婚恋作品中也有有情人终成眷属之作,如《李娃传》《无双传》《裴航》《柳毅传》等,这些作品不仅凸显男女之间坚贞专一的真情与历尽艰辛追求爱情的勇气,还有男子高中状元、女子持家有方以及人神结合、长生升天等情节的设计安排,通过这些情节设计淡化了封建礼教、门第观念的压制,从而使男女相恋获得美满结局,其中促成美满结局的原因亦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