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旭
(暨南大学历史学系,广东广州510632)
“甲午战争是晚清陆军发展的一个转折点。在战争环境下,清政府的军事观念开始改变,并重新审视陆军,酝酿新一轮的军事改革。编练新式陆军成为这一改革的先声。”[1]1学界以往对晚清新军的研究多集中在清末新政时期,因此时清政府制定了大规模、具有全局性的新军编练计划,新军编练成为清末新政军事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相较而言,对晚清新军编练的缘起及相关问题则较少予以关注。以往诸多论著认为晚清新军编练起于甲午战争之后,因清廷于战争中惨败,决心改革军制,效法西式练兵,遂在战后军事改革中编练新军,前因后果顺理成章。实际上,早在甲午战争爆发后两个多月,清廷即开始了新军编练工作,且从筹划、确立到实施有着一个较为复杂的过程。甲午战后此起彼伏的变法、自强之声更是促进了新军编练的发展,并最终在清末新政时达到了高潮。
早在鸦片战争时期,部分前线将领和有识之士便认识到了清军的武器与英军坚船利炮之间的差距,如林则徐在给友人的书信中便写道:“彼之大炮远及十里内外,若我炮不能及彼,彼炮先已及我,是器不良也。彼之放炮,如内地之放排枪,连声不断,我放一炮后,须辗转移时,再放一炮,是技不熟也。”[2]太平天国运动时期,湘、淮军中已开始大量使用洋枪洋炮,除向国外购买外,已开始仿造自制,标榜“自强”的洋务运动,其思想基础便是“着重于军事的革新,尤其是兵工业的创立”[3]。但以上种种均是“传统军制加近代武器的模式”[1]1,在军事上仍处于新旧杂糅的阶段。晚清编练的新军与清朝传统的八旗、绿营及勇营相较,不仅在于武器装备层面采用先进的西式武器,以西式兵法训练,更重要的是军制、营制、军官选任、士兵招募及后勤保障等方面均采西法,尤仿效德制,因“泰西陆军之精,推德意志国为最”[4]44。鉴于辛亥革命时新军的地位与作用,有人曾言是清廷一步步培养出了自己的掘墓人。追溯晚清新军编练缘起,便不得不提到甲午战争和北洋德员汉纳根及围绕于此的诸问题。
1894年7月,日军分海陆两途袭击中国军队,挑起了酝酿已久的对华侵略战争。早在战争爆发之前,日本战时大本营便制订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做了多方面的准备。面对战争,清廷内部却矛盾重重,战、和两派彼此论争,没有一个明确可行的作战计划。北洋大臣李鸿章“既不敢完全无视光绪皇帝的抗敌谕令,又害怕在对日作战中把实力消耗光”,遂采取了消极的战略方针[5]。日军攻势迅猛,不到两月便将战火烧到中国境内,并在大东沟海战后获得了黄海制海权。前线清军的连连败北使人们认识到了现有湘、淮各军存在的问题,在此情景下,清廷的军事观念亦随之改变,审视酝酿新一轮军事改革,这就是编练新军。
甲午战时编练新军之议,始于北洋德员汉纳根。汉纳根为德国陆军军官,受聘于北洋军。甲午战起,汉纳根在大东沟海战中“奋勇效力”,获得宝星并加提督衔。10月23日,谕旨以汉纳根“久在北洋当差,果敢性成,打仗奋勇”,“平日训练有方”,命其来京供总理衙门面询事件[6]286。28日,恭亲王奕诉,庆亲王奕劻,总理衙门大臣敬信、汪鸣銮、张荫桓及户部尚书翁同龢、礼部尚书李鸿藻诸人在总理衙门见汉纳根与德璀琳。汉纳根针对日军已进入奉边,关外防务吃紧提出了三条建议:一、接济宋庆兵力,并命宋庆毋与日军大战,以小战牵缀日军,且战且退,与后路接应部队相会。二、速购智利出售的战舰。三、赶紧训练十万新军,三者缺一不可[7]2。此当为编练新军的正式提出。
10月31日,汉纳根向总理衙门呈递详细的条陈节略,指出以现今清军的战斗力,“平内患则有余,御外侮则不足”,因日本早已明晓旧式军队不可恃,故自明治维新起专仿西法整治军队,“通国之兵皆经精练,号令听于一人,器械皆用一律”。汉纳根认为在冬天封冻期内应赶紧新练战兵十万人,前后分作两队,悉照德国军制,由一统帅主之,使号令、军械、阵法划一。并用一洋员为军帅,各营统将亦用一洋员为之教习[7]10-11。汉纳根以西法练兵之议得到了诸人的认可,翁同龢亦于奏对时力保汉纳根编练新军[8]2791。
胡燏棻,字芸楣,安徽泗州人,同治十三年(1874)进士,光绪十七年迁广西按察使[9]12433-12435。1894年胡燏棻入觐,正当甲午战争爆发。11月2日,谕旨命胡燏棻驻天津办理前敌粮台事宜,准其专摺奏事,并要他与汉纳根会同办理招勇教练事宜[6]301。11月15日,胡燏棻再次收到电寄上谕,要求其会同汉纳根一起募练新军,选派洋将,用西法认真操练,悉心筹划练兵章程,“禀明督办王大臣,立予施行,不令掣肘”[6]318。
11月26日,胡燏棻上呈《统筹洋员汉纳根召募洋将练兵添船购械各节摺》,其中练兵一节“以时势急迫,十万人未易骤集,当与汉纳根再三拟议,始定先练三万人,购备五万人枪械,并募洋将八百员,约需经费银一千余万两”,并指出有筹款、购械、求将弁及约束洋将四难[10]236-239。上谕着督办军务处与户部核议。然督办军务处在奏复时却否决了汉纳根的练兵计划。12月19日上谕:“督办军务处奏,洋队应暂行停办,留经费为购船置械之用。又奏,洋员汉纳根与臬司胡燏棻订购枪械,请饬部照数拨银。均依议行。”[11]603-604至此,汉纳根编练新军之事遂终止。
缘何汉纳根编练新军之事起初得到诸人的认可,现却戛然而止?
首先,汉纳根与胡燏棻在新军编练计划上的分歧,特别是对于主导权的争夺是此计划终止的重要因素。胡燏棻认为此支军队必须“权操于我”,而汉纳根系洋员,显然不符合此要求。
胡燏棻在奏摺中指出汉纳根建言献策的本意似欲多购船械,从中牟利。他又援引唐安史之乱、太平天国运动时期戈登洋枪队之事,恐事权过重,洋员过多,积久难以约束,练兵虽解眼前之急,亦当为日后长计[10]238。在与汉纳根会商时,胡燏棻说“凡可照办者”,自己“已无不俯就”,而汉纳根“自命为军师总统,并设军务府,一切兵权、饷权,均由伊主政,即招募事宜,亦须会衔出示,并不以派员四出招募为然”,而胡燏棻“均未妥协,现尚在辩驳”,并指出“万不可轻许”[12]。对于胡、汉纷争,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在奏片中指出“汉纳根洋练一事”,胡燏棻“尽意阻挠”[13]211。甲午战时总理后路转运事宜的津海关道盛宣怀在致张之洞的电文中也指出:“汉欲独揽饷权,胡请停罢”[14]606。翁同龢亦在日记中表示“胡直斥汉为贪利无厌,而汉已禀一切购定矣”[8]2803,认为“此事全系胡燏棻簧鼓以致中变”[8]2805。张荫桓在日记中也记载了他与汉纳根的谈话:“余告以练此大军本系创举,中国不能操纵,练之何用?若不予尔兵权,尔亦难教练,此中分际尚费斟酌。”[15]可见张荫桓也是从军权问题出发看待练兵终止之事。
其次,作为战时最高军事指挥机构的督办军务处,亦是甲午战争时期新军编练的直接领导者,而督办军务处内部对新军编练之事亦是存在着较为严重的分歧,尤以翁同龢与荣禄为甚。
上文已经提到,翁同龢作为甲午时期的主战派,对汉纳根编练新军计划颇为赏识,在奏对时也曾向光绪帝“力保之”。荣禄曾任神机营专操大臣、步军统领、西安将军,对军权十分看重。早在督办军务处初议练兵时,荣禄就已力争不可,“乃发电致胡臬,谓三万最妙,至多不过五万”[8]2795。在致好友陕西巡抚鹿传霖的信中,荣禄也表示自己对汉纳根练兵十万、岁费三千万饷银、裁撤所有练军的奏议“大不以为然,力争之”,并与翁同龢“几至不堪”[16]。据马忠文分析,随着日军占据朝鲜全境,并渡过鸭绿江一路向北京进击,京师告急,这使恭亲王等加紧了寻求谋和的途径。在此背景下,翁同龢坚持由洋将汉纳根负责练兵十万招致许多同僚反对,其中荣禄的态度最为激烈[17]106。马忠文还指出,荣禄如此反对汉纳根练兵,“不仅为了防止洋人控制清廷军权,也是为了把练兵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他自参与神机营练兵以来二十多年未曾忘怀的宏伟志向”[17]109-110。若真如此,后事之发展则真是如荣禄所愿了。
盛宣怀在京门人王庭珠在来信中说道:“汉纳根练兵之事,李高阳颇不以为然。张小传与汉纳根素有嫌隙,在高阳前极言汉不可用,用则后患无穷”[14]339。李高阳即李鸿藻,直隶高阳人。张小传,即张绍华,字小传,时办理粮台事。若真如此,则李鸿藻对汉纳根编练新军亦持不可。
再次,编练新军选募洋将、军队饷银及购置军械等所需费用此时更是清廷所承担不起的一笔巨资。战争的消耗是巨大的,清廷从各地调遣、招募勇营奔赴前线,加上大量外购军械,庞大的军需开支使户部及各地藩库存款日益减少。汉纳根提出的编练十万新军的计划,合招募洋将、购买军械、华洋员弁及兵夫薪饷统共需银四千余万两[10]237,这可是清政府半年的财政收入。即使先练三万,购备五万人枪械,招募洋将百员,“所有雇募洋将订购军火,以及派员招勇各项经费,共约需银一千余万两”[18],这是战时清廷财政经济根本无法负担的。1895年2月,张之洞奏请调汉纳根到江南练兵,清廷在给张之洞的电谕中亦指出“汉纳根练兵之议所费不赀,是以中止”[13]421。同一时间,汉纳根在给总理衙门的禀呈中也谈到“因派胡臬司,其言应用款项现在不支,致事阻滞”[19]。此外,盛宣怀亦认为汉纳根所开洋员薪水、外洋军火运费及军饷等费超出了合理之范围,“是其筹办之初已不免有额外需索之病,则将来更何以善其后”[14]376。
最后,清廷编练新军的直接目的是为派赴前线,扭转战局,但此目的是否能在短时期内达到是存在疑问的。短时期内招募数万人本身就是一大难事,胡燏棻早已意识到了此问题。唐仁廉、曹克忠等在天津招勇,“为日已久,成军者不过数营”,胡燏棻虽派选干员赴山东、河南、朝阳及京津一带招募[10]237,但一时想要招募此数万人绝非易事。此外,在国内枪械匮乏,外购枪械价昂及转运困难的情况下购置五万人枪械及训练成军,形成较强的战斗力也是不可能在一时完成的,这从日后的编练工作之曲折也是可以看出的。
从以上几方面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汉纳根编练新军计划终止是多种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从日后胡燏棻单独练兵可知,众人深知编练新军为救时之急务,并非不欲练兵,但练兵大权旁落于洋人之手是众人均不能接受的,督办军务处内部分歧及练兵所需大量资金又着实无从筹措。此外,还有人认为,太平天国运动后汉族地方官吏一直手操军权,十万现代中央军队练成,定会削弱这些官吏的实力,而胡燏棻即为这部分人的典型代表[20]93。综此,则汉纳根练兵计划不得不终止。
就在汉纳根练兵计划终止后不久,胡燏棻便开始了自行试办编练新军的工作。1895年1月18日,胡燏棻上奏,谓汉纳根练兵一事因流弊滋多而停止,现今自己编练新军,按照西法操练已成三营,颇见成效。现值前敌紧急,新招募者习艺未娴熟,旧有者又积习难改,故奏请拟续行招募至一万人,由华洋教习随到随练,等到明春枪械配齐,再练一月便可调往前线。22日,督办军务处奏复,指出胡燏棻所练三营,步、马、炮、工各兵相辅而行,既杜绝了旧有积弊,且用饷较汉纳根为少,练兵又与汉纳根相同,但并未同意其续行招募至万人的请求,认为胡燏棻既谓新募之兵不足恃,而欲自成一旅,则训练必须精熟。练兵一万人,所需统将甚多,而统将又需由百练而成,固不能轻易从事,遂决定令其先练十营,共五千人。如此十营训练得力,“自可独当一面,已不为少”,真有实效,以后可再事扩充[13]221-222。此即胡燏棻所练的定武军,是“清政府寻找整军和军事革新道路的尝试”[1]17,可谓晚清编练新军的真正发端。
1895年12月,督办军务处奏请简派大员督办津芦铁路,清廷以胡燏棻曾先后条奏、履勘,派其督率兴办津芦铁路[11]944。胡燏棻的离去使新军编练暂无统帅。12月8日,督办军务处奏请派员督练天津新建陆军,指出中国军队自平定太平天国、捻军后,“习气渐深,百弊丛生”,现讲求自强之道,必首重练兵,欲期有一强兵,必更革旧制。汉纳根练兵之事因故终止后,胡燏棻自练定武军十营,成效显著。今胡燏棻已被任命督造津芦铁路,故需一人接替其位。浙江温处道袁世凯为督办军务处差委,其人熟知兵事,所拟呈的聘请洋员合同及营制饷章甚属周妥,请旨饬派袁世凯督练新建陆军,“假以事权,俾专责任”,命其以定武军十营为本,加募至七千人,照所拟营制饷章办理,并由督办军务处咨会许景澄,与德国商定聘请将弁。所需军械由去年所购军火内拨给,饷银由户部筹集核发,“务期养一兵得一兵之力,庶足以裨时局而振颓风”[21]149-150。谕旨即令袁世凯督率创办新建陆军,并当思“筹饷甚难,变法匪易”,务必严加训练,事事核实,以成劲旅[11]946。袁世凯小站练兵即始于此。
甲午战时,袁世凯被李鸿章派往辽东前敌营务处专办淮军粮台事。战后袁世凯回到北京,并在1895年8月2日受到光绪帝的召见,于练兵、变法诸事奏对得体。得旨,袁世凯著督办军务王大臣差委[11]852。8月22日,袁世凯呈上其精心撰写的《遵旨而谕谨拟条陈事件缮摺》,全文共13 000余字,涉及政治、军事及外交等方面内容,以变法图强为主旨,于练兵方面亦提出了12条意见[22]。袁世凯小站练兵权的获得,也与荣禄的举荐与关照分不开。有论者指出,袁世凯“主要靠他自己的积极进取——比较进步的军事思想和才能,得到了光绪皇帝和执政大臣的赏识,而辅助于依托关系和采取非正常手段”[23]。
新建陆军直接隶属于督办军务处,听从督办军务王大臣调遣。受命后,袁世凯积极整合胡燏棻所遗定武军,将原有定武军共4 750人进行扩编,并派遣副将、都司等人按照新定章制格式前往多地选募丁壮,共成7 300人[20]106-107。他还创设了步、骑、炮、德文四所随营学堂,作为培养中下级军官之所。袁世凯制定了各队营制饷章,规定新建陆军步、炮、马、工程各队及督练处、营务处、粮饷局、军械局、军医局和教习处洋员的员额、饷银等事,还与德国、挪威的教官签订教习合同,并将各合同章程上报督办军务处[24]。直至1898年6月督办军务处裁撤,袁世凯新建陆军才改归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荣禄调遣,续写着袁世凯的北洋史话。
除上述胡燏棻之定武军、袁世凯之新建陆军外,甲午战后,朝野上下掀起了一场新军编练浪潮,盖“倭事定局以来,内外臣工条陈自强之策,莫不以练兵为第一要义”[25]。
署两江总督张之洞是新军编练的积极拥护者与实践者,其练兵事宜亦得到了督办军务处的诸多支持。战争即将结束之际,张之洞便提出了江南练兵计划,并奏请调汉纳根来江南帮助练兵。他认为“畿防日紧,运道尤危”,现在募集调遣勇营只是一时之计,必须在江南编练一支重兵。汉纳根练兵之议已终止,故拟调汉纳根来江南练兵一万人,“以备北省缓急”。他还提出了“欲用洋将必须令归外省督抚节制钤束,断不可令径达总理衙门及督办军务处,方能听用”,注意到了洋将的管束问题[26]。但清廷以汉纳根“现在尚有经手购办枪炮船只等事未便调往”为由否决了张之洞的请求[6]435。1895年7月19日,张之洞上《筹办江南善后事宜摺》,提出各省勇营习气太重,必须改换面目,以求实际,打算急练一万陆兵,营制、饷项略仿德制,营哨官亦以德国将弁充任,拟从北洋调来德国将弁十六人,并电商许景澄添募二三十名德员,令德国将弁先在现有各营中挑选朴实精壮之勇,另编营制加紧练习,前半年编练四五千人,半年后便扩充至一万人[27]。所聘德国将弁来华后,张之洞仿照德制,设步队八营2 500人,马队二营180骑,炮队二营200人,工程队一营100人,另配有医官、枪匠等,共计2 860人,饷费44万两[9]4129-4130。此即张之洞在江南所练之自强军。
1895年7月,督办军务处奏请裁撤东三省练军另练新兵,指出东三省练军“骄惰成风,愿者一无所能,黠者汰侈无度”,十年间饷银逾千万两,临事竟不得力,认为练兵为自强之始,必自东三省始,拟请旨命东三省将练兵撤回归伍,腾出饷项采用西法另练新兵,并先在奉天练成一军以为程式,再逐渐扩充[21]142-143。10月,护理黑龙江将军增祺奏请将齐字营练军原额另加挑选,一律改练洋操,以固边防[28]。但此请遭到了督办军务处的否决。督办军务处在议奏中认为黑龙江原有练军积习太深,必予裁撤,再新募改练洋操,谕旨从之[11]912。
1896年4月,驻俄国公使兼驻德国、奥地利及荷兰公使许景澄奏请变通八旗兵制并选储将校,指出天津新建陆军、江南防营均募用洋员教习,“此犹一时之图,而非经久之规、根本之计”,他认为各国中德国陆军最精,并详细叙述了德国的兵制,如国民至二十岁无论贫富贵贱皆入营为兵,学习行走、步武、放枪、测准、守望、巡逻等事,在营三四月后再与练熟之兵合队操演,各技能皆一一娴熟,每兵大概十月学成,两年期满后则回家听调,再另用新兵补额。听调之兵每年调操二次,至二十七岁则除免战籍改充守兵。因此德国军队平时在营的只有六十万人,遇有战事调集却可得二百万人。日本亦仿效德制,在营战兵七万人,遇战事调集却可得二十万人,“盖以年限操其进退,兵数虽多而饷项不至过费,兵皆壮丁而老弱不汰自除,其法至周,亦至便也”。此正是预备役制度之概念引入中国。许景澄认为绿营兵制久不可用,所募者皆游民,裁撤后踪迹无法稽核,不能实行年限之法。但隶于八旗者皆可为兵,与德制相符合。同治年间创设的神机营“改弓箭为洋枪,春秋二季,出屯郊甸”,这又与德制入营训练相近。但八旗兵制也渐成衰弱之旅,与绿营同一废弛。他请求酌议章程,遇神机营兵缺时,挑补体质合格的二十一二岁旗民入营,照西法练习。先以三年为期,期满后至骁骑等营听调,每年酌期照神机营操法调阅。六七年后改给养育兵饷,赡之终身。“行之数年,京营十数万之众皆成得力之兵。”考虑到带兵将校不谙西法调度,遂应当仿照德国官弁学习考核制,选择合适青年在京教以德文、算学和绘画等事,两年后或送学堂,或派令出洋,或自延洋帅,待学成考核合格后即请授以武秩[4]44-46。许景澄出使欧洲多年,对泰西兵制当有所了解,其利用八旗特性与西制相似之处提出练兵之法,较有可行之处。奏上,著督办军务王大臣会同八旗都统妥议具奏。
督办军务王大臣、八旗都统随后会奏:练兵之要领,须在切实讲求,不可墨守成规,也不能“骤更新法”。拟先就神机营练兵处所练兵丁中酌量扩充,仿照西制,并分为两大军,按季调操,“于力求变通之中,寓易于推行之意”。谕令依议行,责成神机营练兵处督饬全营翼长等切实训练马步阵法、枪炮准头以及卧沟越濠筑营分队之法,并命练兵处王大臣将前派往德国学习兵法的旗兵一百五十人详加考验,择优派往德国学堂,其次者先调回京营派充哨队各弁[29]。
甲午战争还未结束,清廷便开始着手新军编练之事。甲午战后,在“一时内外交章,争献练兵之策”[30]的背景下,全国多地也开展了新军编练工作。然而,此时清廷编练新军更多地是源于甲午战争刺激而做出的反应,在军队的营制饷章、军官培养选拔、军械整齐划一及后勤运输保障等方面还没有一个较为完整合理的方案,在清廷中央也缺乏一个全国性的练兵计划与强有力的指挥领导机构,此时的清廷并不是从全面的军事改革角度去看待新军编练的。我们也应看到,晚清新军编练是一个内涵与外延不断扩展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军编练在体制、内容、形式等方面不断发展完善,体现了近代中国军事的深层次变革。不可否认的是,早期的新军编练毕竟不同于清朝以往的军事制度,正是由于督办军务处的领导及汉纳根、胡燏棻、袁世凯等人的筹划实施,揭开了晚清新军编练的序幕,推动了晚清军事改革的进程,为清末新政时期全国性的新军编练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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