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诵读涵义的演变与当代价值

2017-12-26 13:45童慧丹
现代语文(教学研究) 2017年12期
关键词:涵义朱自清古诗文

童慧丹

诵读法是我国传统的语文教学方法之一,其涵义历经漫长的历史演变,各时期略有差异,时至今日人们在使用时也往往各有所指。笔者在梳理诵读涵义演变历史的基础上,尝试定义诵读是一种基于声音与意义的结合,用普通话以抑扬顿挫的声调有节奏地读书,以加深对文本理解的教学方法。在语文阅读教学中,诵读有助于学生感性关照和整体把握文本,深入理解文本意义和作者感情,提高学生的人文素质和审美鉴赏能力。

一、诵读涵义的历史演变

(一)诵读的词源涵义

何为诵读?许慎《说文解字》释“诵”为“讽也,从言甬声”,释“讽”为“诵也,从言风声”,诵讽互训。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说:“倍文曰‘讽,以声节之曰‘诵。‘倍同‘背,谓不开读也;诵则非直背文,又为吟咏以声节之。”“读”《说文》释为“诵书也”。段玉裁注为“籀书也”,又释道:“抽绎其义蕴以至于无穷,是之谓读。”“讽诵亦可云读,而读之意不止于讽诵。讽诵止得其文辞,读乃得其意蕴。”

从上可知,最早“诵”与“读”是两个词,“诵”是指一种讲究声律、节奏、语调的读书法,目的是“得其文辞”;“读”的涵义更加广泛,涵盖了“诵”的意思,是一种讲究理解文辞的读书法,目的是“得其意蕴”。“诵”“读”虽都有出声念书的意思,但具体涵义略有差异。

(二)古代诵读的涵义

有学者将诵读法的历史演变过程划分为古代和现代两大部分,古代演变历经先秦以前的诞生,宋元时期的成熟和明清时期的深化三个阶段。[1]笔者认为该观点颇具典型性,较深刻合理地揭示出诵读的发展浮沉。

我国的诵读传统历时悠久,早在《周礼·春官宗伯下》就记载了“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諷、诵、言、语。”上文中的“诵”就是指周代太学和小学里给贵族子弟开设的诵诗课程。儒家《论语》有“诵诗三百”的说法。由此可知,先秦时期的诵读教学与音乐密不可分,诵的对象主要是诗歌。

至宋元时期,诵读渐趋成熟,人们对诵读的看法更加深刻,以朱熹为代表。他的弟子将他精辟的读书方法概括为六条: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居敬持志和着紧用力。从“熟读精思”可以看出两层含义:一是熟读成诵;二是诵读和思考两种方法相结合。朱子曾解释说:“荀子说‘诵数以贯之,见得古人诵书亦记遍数。‘贯字驯熟……又训通,诵得熟,方能得通晓……”可以看出,朱子认为“诵读”可以帮助读者理解和背诵文章。

至明清时期,王守仁、曾国藩和刘大櫆等人都阐释过诵读,如王守仁提倡诵读时要“口诵心惟”,刘大櫆提出“因声求气”等。刘在《论文偶记》提出“音节为神气之迹”“字句为音节之矩”“歌而咏之,神气出矣”这些话清晰地揭示出神气、音节和字句的密切联系。刘认为读者只理解文辞意蕴是不够的,还要寻着诗文的声音才可得诗文的神气,即“因声求气”。刘进一步指出“因声求气”的具体方法是“歌而咏之”——诵读,反复诵读有助于读者达到“我之神气即古人之神气,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的境界。从上可知,刘大櫆的诵读观点有两个特征,一是意识到文章的声音、字句和思想关系,二是高度认可诵读对学习传统文化的价值。

(三)近代诵读的涵义

民国时期,朱自清、叶圣陶等学者就“诵读”问题发表过不少论述,朱自清的观点具有典型性。

朱自清是民国时期比较系统论述过诵读的学者,发表过《论朗读》《论诵读》《诵读教学与“文学的国语”》《再论中学生的国文程度》等相关论文。朱自清认为古时私塾“诵”的腔调与“读”白话文的腔调是不同的,换言之,古诗文适合诵读,白话文适合朗读。朱自清还具体论述了各种文体诵读的差异:白话文的诵读,“虽然还是不能等于说话,总该差不离儿了”;白话诗歌的诵读,跟平时说话要差得多些;古诗文的诵读,跟平时说话“自然还要差得多”,但比吟和唱要更接近于说话,吟唱在了解和欣赏古诗文的角度上不如诵读。

由上可知,朱自清认为诵读要因文而变,如诵读古诗文应该介于朗读和吟唱之间。

(四)诵读涵义的现时解读

关于诵读的涵义,当代研究者大致有以下几种理解:第一,诵读是一种在声音和意义相结合的基础上,用标准普通话,采用自然的说话语调读现代白话诗文,用吟唱式的腔调读古代诗文的读书方式。[2]第二,诵读是一种以理解文辞为基础,注重熟读精思,口诵心惟,讲究节奏和抒情以达到全面深入理解文本的读书方法。[3]第三,诵读是我国传统的教学方法。从执教者看,引导学生在理解文章的基础上进行反复的表情达意地读;从学生的角度看,是一种在理解的基础上讲究熟读成诵,口诵心惟的综合性的学习方法。在现代学校的教育中,吟唱式诵读并不适合现代文章(古诗文除外)。[4]第四,诵读是指读者在将无声言语转化为有声言语的过程中,完成与文本的对话进而获得独特、个性阅读体验的方法。[5]第五,诵读是介于朗读与朗诵之间的概念,它既不像朗读那样缺乏感情、技巧,也不像朗诵那样需要表情、手势;从广义上说,诵读应该包括朗读和朗诵。[6]

不难看出,目前学界对于诵读涵义的理解尚未形成统一认知。观点一、三主张古诗文宜用吟唱式的诵读,观点二、三强调在理解的基础上熟读成诵;第四种观点依据西方的对话理论从读者与文本对话的角度来诠释诵读的涵义;第五种观点是一种大诵读观。

基于上述解读,笔者尝试这样界定“诵读”:诵读是一种基于声音与意义的结合,用普通话以抑扬顿挫的声调有节奏地读书,以加深文本理解与感受体悟的教学方法。诵读的具体方式要因文而异,一般来说采用自然的说话语调读现代白话诗文,用吟诵式的腔调读古代诗文。

二、诵读法的当代价值

(一)传承经典,提高审美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2017年)提出“实施中华经典诵读工程,开设中华文化公开课,抓好传统文化教育成果展示活动”“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艺研究评论体系,倡导中华美学精神,推动美学、美德、美文相结合”;《国家“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2017年)也强调“厘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涵,改造陈旧的表现形式,赋予新的时代内涵和现代表达形式”“普及中华诗词、音乐舞蹈、书法绘画等,举办经典诵读、国学讲堂、文化讲坛、专题展览等活动”。可见,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已经得到官方的充分认可和重视,而诵读作为我国优秀传统文化遗产之一对于传承经典,提高学生审美素养无疑具有巨大的现实意义和价值。

在教育领域,语文新课标高度重视诵读。如2001、2011年版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就多次提到“诵读”,失语近半个世纪的“诵读”得以重新走进学校课堂,进入师生的视野。这既与新课改提倡以生为本,尊重学生的阅读感受和情感体验分不开,也与诵读在文学作品,特别是古典文学学习中的重要作用密不可分。与语文阅读教学中讲授法注重理性分析,逐条阐释不同,诵读更加关注学生的感性体悟,引导学生从声音和意义两个角度关照全文,既得文辞之意,又得作者之音。当学生用普通话将优秀经典作品缓缓诵读出来的时候,沉浸于经典文化中的他们也将在耳濡目染中提高自己的人文素养和审美意识。

(二)感性关照,深化理解

叶圣陶和朱自清在《<精读指导举要>前言》中所说:“从前人读书,多数不注重内容和理法的讨究,单在吟诵上下功夫,这个自然不是好办法。”这句话告诫我们要善于把握理性分析和感性体验,条分缕析和整体关照的平衡,不可有所偏废。

王力先生说过:“西洋语言是法治的,中国语言是人治的。”此处“法治”指有规律和逻辑,追求语言的严谨和精确;“人治”是指直觉感悟,追求语言的韵味和传神。换言之,汉语精神本质不像西方那般讲究理性、分析,而是讲究感性、体验;汉语思维不像西方那般讲究抽象的逻辑方式,而是倾向于具体的感性思维。因此,诵读汉语文章往往充满了丰富的感受,生动的形象,逐字逐句的理性剖析反而会肢解汉语言的整体美感,对文章的感性关照和整体把握也会让读者阅读汉语言作品更加如鱼得水。

友梅氏《〈武昌两日记〉序》说:“不觉口诵心惟,手舞足蹈。”古人诵读之全神贯注可见一斑,他们往往沉吟其间,完全投入到文本中,几乎做到了作者的语言思想仿佛再借他们之口“朗朗诵之”的境界,可谓情通古人。可见诵读是一种结合眼、口、心和脑等多种器官活动的复杂认识过程和心理活动,它能充分调动读者的感觉、知觉、想象、记忆等心理因素,以帮助我们更好、更近地揣摩作者写作时的思想感情和状态,理解文本中的情味。另外,讲究“数诵以贯之”的诵读也会促进读者加深对文本的理解、体验和感悟。

我国传统的诵读法历时2000余年,历经曲折,曾一度陷入死记硬背的泥沼,又曾一度因社会文化的发展而被搁置,但岁月打磨后的诵读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再次走进学校的课堂,时间已经证明诵读的确是符合汉语言文学作品规则的,体现了中国人具象思维和审美特质的读书法。适当利用好诵读法能有效提高语文课堂的教学效率。

注释:

[1][3]周庆元,于源溟.诵读法的历时演化与现时解读[J].中国教育学刊,2004,(10).

[2]张心科.论诵读的内涵、意义及要求[J].教育学报,2009,(1).

[4]覃可霖.论语文诵读教学[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2).

[5]郑飞艺.诵读的教学原理[J].语文学习,2000,(6).

[6]张连元.让学生与文本共鸣的诵读教学[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参考文献:

[1]叶圣陶.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5.

[2]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制定.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3]朱自清.朱自清语文教学经验[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8.

[4]许慎,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书店,1992.

[5]张连元.让学生与文本共鸣的诵读教学[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6]刘勰.文心雕龙[M].北京:中华书局,2012

[7]周庆元,于源溟.诵读法的历时演化与现时解读[J].中國教育学刊,2004,(10).

[8]张心科.论诵读的内涵、意义及要求[J].教育学报,2009,(1).

[9]郑飞艺.诵读的教学原理[J].语文学习,2000,(6).

[10]覃可霖.论语文诵读教学[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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