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表情包，我们还能好好聊天吗？

宋亮玉

互联网虽然让沟通变得简单，但主观上也让世界变得复杂了。我们每天在网络上面对的人、事是以前的几十甚至上百倍，文字显然已经无法满足多元化的情感表达——表情包应运而生。

几年前的某一天，和一个当时心仪的女生在网上聊天。其间她说了一件当天发生的趣事，我觉得挺有意思，就回了一句“呵呵”。

于是误会产生了，她觉得我的“呵呵”是一种轻蔑的嘲讽，而我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最后在我的百般解释下，她相信了我，但终究没有了再聊下去的欲望，最后索然下线。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误会？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两个字发呆，终于发现它似乎缺少了点什么。我一遍一遍地读出声来，变换着音调，变换着口气，最后终于明白了——它缺少了我当时的情绪。

情绪里，“呵呵”有18层含义

我们都知道，一个词在不同语境下有不同的含义。北京理工大学姜楠教授在《语词》一讲中就将网络用语“呵呵”解析出了18层含义高兴、尴尬、掩饰、无聊、不肯定等，这是一个词语在新环境下进化的过程。从最初表示高兴，到如今代表嘲讽，人们不断把更多含义挤进一个词中，如果你想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就必须在后面配上你的情绪，烘托出一种语境。

人在讲话的时候是有情绪的，只有在情绪的辅助下，讲话的内容才不会让人家产生歧义。情绪的传递有很多外在化的表现方式，比如语气、动作、表情。而文字恰恰就缺少了这三样东西。你可能会说，我们有形容词啊，文字一样可以表达人的喜怒哀乐。简单的当然可以，但人的情绪种类实在太多了，有很多是无法用文字描述出来的。

心理学家把人类的情绪划分为愤怒、快乐、伤心、厌恶、惊讶、恐惧，后来又加进一种轻蔑，这七种情绪被称为人类的基本情绪。所谓基本，就是走到哪都可以随意使用，且不会被人误解。

当你捡到钱的时候，你也许会快乐，如果失主就在不远处，你没准又多了一点对自己的厌恶；当你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只有“分手吧”三个字的时候，你也许会惊讶，同时也有被甩的愤怒和对未来的恐惧，而如果你碰巧还喜欢人家，你还得多加两勺伤心进去。

在这样的组合叠加之下，人类可以把情绪细化到7000多种。这是文字表达望尘莫及的，形容表情的词语种类不过区区200多。并且，人类的情绪种类还在不断增加，世界协同的密切、文化的繁衍、事物的更新迭代，经过互联网这个大熔炉冶炼，碰撞出更多更复杂的新事物来，这就需要我们做出更多反馈，同时也需要更精细化的情绪来应对不同的人或事。

互联网虽然让沟通变得简单，但主观上也让世界变得复杂了——人和世界更加紧密相连，我们每天在网络上面对的人、事却是以前的几十甚至上百倍，文字显然已经无法满足多元化的情感表达。

但随着类似QQ等社交网络的发展，用文字作为交流的手段却越来越频繁。五笔和拼音输入法几乎成为每个人必备的社交技能，与此同时，文字表達的方式也越来越显现出它的乏力和繁琐。

于是表情包应运而生了。

如果我在“滚”后面加一个表情

2003年的一次QQ版本更新中，腾讯把QQ表情放进了聊天功能栏里，但发现依旧无法满足用户的表达需求，于是又开通了自定义表情功能。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自己制作表情包了，这让网络聊天和面对面一样，把减少歧义变成了可能。

表情包对文字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们可以试着在同一句话后面加上不同的表情。比如一个“滚”字，配合愤怒、开心、或者轻蔑，不同组合下，意义是完全不同的。但如果你只打一个“滚”字，就需要靠对方去猜测了，这很难不产生歧义，除非对方对你了如指掌。

可以说，表情包很完美地解决了文字无法传递动作和表情这两个难题，我们再来看看它是怎么解决语气这个要素的。

首先要知道语气是什么，它是一个人说话时的声音形式和情感色彩，是特定情境下对一件事或一个行为的看法和态度。也就是说，语气必须有情境作为依托。

表情包怎么创造情境呢？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照搬，直接使用影视明星或动漫人物的经典台词，原因是这些角色深入人心、性格鲜明。我们虽然无法听到他们的语调，但可以通过他们的人格臆测出来；第二是创造，创造出一个表情包系列，其中的主角有自己的人设，自己的性格。整个系列其实就是一个大情境，如果没有这个大情境，只给你一副兔子吃草的图片，你压根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如果这只兔子是兔八哥就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表情包是通过创造人格，从人格联想出情境，从而达到“听”出对方语气的目的。打个比方，当你在对话框里收到“你要死”这几个字，同时没有表情包的时候，我们可以通过对方的人格脑补出一个表情包。对方如果是个爱撒娇的软妹子，你应该感觉到甜蜜；但对方如果是个一丝不苟的女强人，你就真的可以准备棺材了。

打出“呵呵”，请你理解我

所以，当我们使用表情包的时候，就是一个引经据典的过程。它通过彼此之间的一种文化共识，让一幅图片拥有了特定含义，看似是个简单的标签，其实浓缩了一大段语焉不详的文字在里面。它让我们的情绪更贴近想要表达的本样，也让沟通变得更加简洁明了。

表情包除了让我们的表达更加精准这个优点之外，还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一一直观。现代汉字是最初象形文字的进化版，人类认识世界从来都是从视觉思维开始的。相比文字，图片更容易被接受，或者说接受起来更轻松。表情包就是一种会动的繁杂化象形文字，它不需要你调动自己的知识储备，去理解其中每个文字的含义，即使是文盲也能看懂表情包具体表达了什么。除此之外，我们的聊天也会变得更加轻松幽默。这是因为表情包的发明有一种情绪导向，即便是表达愤怒的表情，也透露着一点可爱和软萌，让你感觉不到对方真的在生气。

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搜索了关于愤怒的表情包，基本所有的表情都能让人看着发笑。符号化的表情可以隐藏很多负面情绪，从而在你来我往的过程中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作为一个幽默的载体，表情包让使用者更有人格魅力，让一些在现实中不善言辞或者不懂幽默的人，在网络聊天中变得得心应手。

2016年的腾讯表情报告大会上，“龇牙”的使用次数排名第一。我不知道表情包对这个世界的意义如何，但它真的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美好和丰富一点。

如今，我和几年前的那个女孩已经很少联络，但我每次想到她，都能联想到“抱抱”的表情，这是她最常用的一个符号，以致让我总是对她充满热情美好的幻想。

一个表情在我心里变成了甜蜜的代名词，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印象，变成了我美好回忆的一部分，直到如今，再看到这个表情还是会心有悸动。

而不久前，她忽然出现，在微信里聊一些近况，听她说周遭的人、周遭的事，字里行间的抱怨情绪让我一度失望以及愤怒，可当我想要表达这一愤怒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表情，于是我只好云淡风轻地打出两个字：“呵呵”。

可她却说：“谢谢你的理解。”

（摘自《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