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
这天晚上,章桂花像往日一样,吃完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张怡懿偷偷地在廚房里将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倒入咖啡中,哄骗母亲喝下。没多会儿,章桂花就昏沉沉地睡着了。确信母亲已经睡得很沉后,张怡懿在母亲的左小腿上连续注射了6瓶针剂……这是一起耸人听闻的凶杀案,这个被司法鉴定是“边缘智能”的“傻女”,竟聪明地仿效起电视剧里的情节,演绎了一幕人间悲剧……
浓烈的臭味引出重重迷雾
2014年,盛夏的上海热浪袭人,居住在上海某小区的居民觉得大楼里总有股说不出的臭味,开始大家以为是对面菜场的垃圾桶里飘过来的。可这臭味越来越厉害,经过一番探寻,居民终于发现这臭味是来自201室。
201室住着一对母女。母亲章桂花,50多岁,平日里以炒股为生。其女儿张怡懿20多岁,智力较迟钝。这时,邻居们才发觉本来每天早晨都要和大家一起在新村花园里锻炼身体的章桂花,已经有近10天没见她出来了。于是,邻居们不停地敲打着她家的房门,大声问道:“章阿姨,你们家味道怎么这样厉害,大概是什么东西坏掉了吧。”
屋里传出的是张怡懿声音:“没有,没有。”邻居们又问道:“小姑娘,你妈妈呢?”
张怡懿隔着房门一会儿说我妈到宁波乡下去了,要到八月半才回来,一会儿又说要到国庆节才回来。张怡懿的回答使邻居们颇为生疑,因为大家都知道,张怡懿的脑子发育迟钝,她母亲平时如果外出都会关照邻居们帮助照应下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一次为什么会不声不响地出去?另外,邻居们让张怡懿开门,她说什么也不肯开,行为十分反常。
几天后,一位邻居向警署报了案。接报后,民警在居委会干部的陪同下,马上赶到了章家。但无论民警怎样地劝说,呆在屋里的张怡懿就是不肯开门。无奈之下,民警决定从室外的阳台上强行爬进去。当他们跳入屋里后,发现这是一套二室户的房子,屋里十分凌乱,地面上有大量水泥灰。张怡懿独自一人呆坐在沙发上,神情十分紧张,对民警的提问她始终闭口不答。
于是,民警便先在屋内寻找臭味的来源。很快,他们就发觉那浓烈的臭味是来自南面的阳台上。在那里,民警看到有一个约30公分高、一人多长的水泥堆,上面放着面盆、铅桶、水泥袋等杂物。臭味就是从这水泥堆里发出来的。经过近2个小时的挖凿,法医从水泥堆里掘出了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经鉴定,死者头部有多处裂伤,两手臂、大腿前侧和胸部有大量皮下出血,系被他人用鈍器打击头面部等处导致颅脑损伤而死。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被确认,她就是201室的女主人章桂花。那章桂花怎么会被残害致死的?她的尸体又怎会被埋在水泥堆里的?侦查员决定将死者的女儿张怡懿带到局里进一步询问。
戆女杀亲母同学是同谋
没想到,被带到公安局的张怡懿,面对侦查员的询问,竟然十分爽快地说道:“我妈是我弄死的。”据她说是因嫌母亲太唠叨,两人争吵打了起来,她便用拳头、凳子、磨刀石把母亲砸死了。然后到商店买了5包水泥,将母亲的尸体埋在了阳台上。
这起凶杀大案似乎就这样十分顺利地被侦破了。可是,这样的结果却让人觉得疑窦重重:案情果真如张怡懿所说的那样?就算是母女俩吵架动了手,50岁刚出头的章桂花怎会如此轻易地被女儿杀死?
与此同时,另一路侦查员从张怡懿的亲戚和邻居处了解到,她小时候发过高烧,因此智力发育较迟缓,小学和初中读书时多次留级,最终被学校劝告退学。回家后的张怡懿便外出找工作,可做了没几天就被单位辞退。所以,周围的邻居都管她叫“戆大”。
根据法律,如果是精神病人,即便是杀人,也不负刑事责任。为慎重起见,侦查员立即将张怡懿送到了相关部门进行精神疾病的鉴定。经过住院观察和专家的3次会诊,司法鉴定为:一、张怡懿属于边缘智力,即智能上比常人略差,但不属于精神病。二、从刑事责任能力角度评定,张怡懿作案时辨认能力完全,是在情绪过激下发生,故评为有责任能力。
权威的司法鉴定虽然出来了,但侦查员心中的疑惑却依然存在:一个“戆大”怎能独自“聪明”地完成如此复杂的杀人“工序”?在对章桂花家进一步勘察后,侦查员发现章桂花的多本银行存折和证券交易卡均不见了。这时,法医的解剖报告也出来了,发现她的胃里有大量的安眠药。种种迹象表明:在张怡懿的背后肯定还有同谋者。
不久后,张怡懿被依法刑事拘留。侦查员对她进行了多次审讯,可她总是面露一副戆相,闭口不言。于是,侦查员改变审讯策略,和她诉说其母亲如何含辛茹苦地把她抚养长大,用母女之情感化她。在看守所的配合下,张怡懿终于说出了案情的幕后真相:“这是杨珺替我出的主意,她对我说你妈这么烦,还不如把她弄掉。”
杨珺是谁?此人为何要置章桂花于死地?张怡懿所说的是否是真话?带着一连串的问号,侦查员投入到下一步侦查工作中。
经了解,23岁的杨珺系张怡懿初中时的同学。据其住处的居委会干部反映,她已怀孕好几个月了,但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失踪”了。于是,侦查员便在她的住处布控。几天后,杨珺在家里被侦查员抓获。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她哭丧着脸交代:“我知道公安局早晚会找到我的。我坦白,是我指使张怡懿杀死她母亲的。”
原来,杨珺和张怡懿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学,两人关系甚密。因为张怡懿的学习成绩太差,老师与同学都不喜欢她。只有杨珺和她要好。所以,张怡懿十分珍惜和杨珺的友谊,常常买些零食请杨珺吃,杨珺也时常向张怡懿借钱用,但很少还。章桂花发觉后,便禁止女儿和杨珺交往。这事经张怡懿之口传到了杨珺耳朵后,杨珺便对张母十分不满。
两人离开了学校后,杨珺到一家浴室工作,张怡懿则在一家工厂做了一段时间的操作工后又被辞退。这期间,杨珺还是不断地向张怡懿借钱。有一次,章桂花外出休养回到家,发现抽屉被撬开,里面的2000多元钱不见了。经再三追问,张怡懿承认是她找锁匠撬的,钱一部分自己用掉了,另一部分则借给了杨珺。章桂花一听女儿不但继续和杨珺保持来往,而且还借钱给她,心中顿时火冒三丈,多年淤积在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她第一次重重地打了女儿,然后拿起一把斧头冲到杨家就破口大骂。次日,余怒未消的章桂花又将一张大字报贴在杨家的楼道口,上面写道“杨珺一家都是小偷”、“19岁的杨珺卖淫、打胎、偷别人的工资卡、国库券”等触目惊心的大字,引来众人的围观和议论,令杨家十分难堪。endprint
应该说,当时的杨珺虽然是有些不良品行,可她毕竟还只是个19岁的少女,这件事对她的声誉和自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后来,虽在派出所的调解下,她把钱给还掉了。张怡懿也给母亲写下了不与杨珺来往的保证书,但在杨珺的心灵深处却种下了对章桂花刻骨铭心的仇恨种子。
这以后,杨珺和张怡懿迫于双方家长的压力,确实断交了一段时间。可是,一年后她们又好上了。为了怕母亲知道,张怡懿每次和杨珺碰面都是偷偷摸摸的。见了面就对杨珺诉说自己的不顺心,抱怨道:“我妈炒股票赚了许多钱,却舍不得给我用。还经常对我唠唠叨叨,烦也烦死了,要是没有我妈该有多好。我们不仅可以经常在一起玩,而且还有钱用。”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早就对章桂花恨之入骨的杨珺便对张怡懿说:“既然这样,不如把你妈弄掉算了。”为了说动张怡懿,没多久,她对张怡懿谎称可以替她介绍一份月薪一万元的工作,但有时晚上不能回家。张怡懿一听十分高兴,可她知道母亲是决不允许她晚上不回家的,不由再次叹息道:“要是我妈死了该多好。”
于是,杨珺赶紧“趁热打铁”对张怡懿说:“就是的,你妈真烦,死了多好!你可以继承她的遗产,然后我们一起去做生意。”头脑简单的张怡懿在杨珺的鼓动下,真的动起了杀死自己母亲的念头。
仿效电视剧恩将仇报
一个星期后,张怡懿约杨珺在一家餐厅碰头。为使自己能早日“过上无拘无束的好日子”,她下定了要杀死母亲的决心,这次她是要向比自己聪明的杨珺请教怎样杀死母亲又不露痕迹的高招。
杨珺对她说,她最近刚看过一部电视剧,其中有一个情节是女医生注射过量的胰岛素杀死人,而且根本就查不出死因。你不妨也模仿着试一试。同时,杨珺还叮嘱张怡懿先要给她母亲吃点安眠药,等她昏睡后再注射。接着,她们便到药房去买注射剂,但没买成。于是她们又来到中心医院用“郑东”假名挂号,对医生谎称患有失眠症,骗取了20粒安定药片。然后,要医生再开点胰岛素给她们,但医生没有同意。第二天,杨珺又独自来到医院,在配药的窗口,趁一名糖尿病患者不注意,在他的药袋里偷得了1盒(10瓶)胰岛素,并马上交给了张怡懿,要她趁早动手。
第二天晚上,章桂花像往日一样,吃完晚饭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张怡懿偷偷地在厨房里将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倒入咖啡中,哄骗母亲喝下。没多会儿,章桂花就昏沉沉地睡着了。确信母亲已经睡得很沉后,张怡懿在母亲的左小腿上连续注射了6瓶针剂,然后继续看电视。谁知,3个多小时后,章桂花竟醒了过来,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对张怡懿说:“妈心里好难过啊!可能是煤气中毒了,你赶快拿点水给我喝。”
這一下张怡懿慌了,她连忙削了只生梨递给母亲,假惺惺地说道:“妈,你先睡会儿,明天我陪你到医院去。”
这一夜,张怡懿没敢睡,一直呆坐到第二天中午,她试着叫了叫母亲,但没有反应。可用手在她的鼻子上一试,还有微弱的呼吸,“怎么还没死掉!”她害怕了,赶紧打电话给杨珺,请她帮她想想办法。
杨珺和她说:“一不做,二不休,你干脆将她砸死算了。”听杨珺这么一说,张怡懿吓了一跳,但想想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自己没有退路了,只有做到底了。放下电话后,她便从阳台上拿来一只凳子和一块磨刀用的砂轮,向母亲头部猛砸。可是,章桂花仍有呼吸,张怡懿便又打电话向杨珺求援。
“你这人真笨,还是我来。”电话里杨珺一边埋怨张怡懿不会做事,一边决定自己亲自出马助她一臂之力。到了张家后,杨珺和张怡懿“齐心协力”将奄奄一息的章桂花的双手反绑上,然后举起凳子和砂轮轮流朝她的头部猛砸,把她活活打死。紧接着,她们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了章桂花所有的银行存折、股票交易卡、保险单等价值近20万元的财物。杨珺对张怡懿说:“这些东西我替你暂时保管着,万一警察抓住你,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时值8月酷暑,没两天章桂花的尸体就开始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为怕邻居发现,张怡懿将门窗紧闭。然后还根据杨珺从那部电视剧中学来的手法,按照她的指挥,张怡懿从建材商店买来水泥,将母亲的尸体拖到阳台上,用水泥封死。
可怜的章桂花就这样成了自己女儿手下的冤魂。据了解,作为一个老三届,章桂花曾在农场务农,后上调回沪,成为上海市第一批出租车司机中的一员。结婚生下女儿后,想不到一场高烧使还未满月的张怡懿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为了给女儿治病,章桂花利用自己开出租车的便利,四处打听哪家医院有医治女儿疾病的专家与偏方。不顾白天开了一天车的疲劳,深更半夜起床,争取能第一个挂上专家门诊的号。等天亮后,再載着女儿到医院看病。就这样,她风里来,雨里去,一直坚持了数年。张怡懿的病情总算得到了一些好转,只是在智力上要比同龄人略差些。
就在章桂花刚想喘口气的时候,万万没料到的是,一次意外的事故竟又夺走了她丈夫的生命。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女儿,她强忍着悲痛,把自己的全部心血投入到抚养和照料女儿身上。由于收入不高,女儿打针吃药用掉了不少钱,所以,她自己省吃俭用,但在女儿身上用钱却十分大方,给张怡懿的零用钱,一出手就是几十元。她经常对邻居叹息道:“我命太苦,男人死得早,女儿又不中用,但现在也只有她是我生活中的希望了。”
几年前,章桂花退休后,就拼命地炒股票,想赚点钱留给女儿。可是,她一方面对张怡懿过度得溺爱,另一方面又对张怡懿严加管束,不许她和外界接触,生怕她吃亏。而张怡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母亲的管头管脚越来越反感和不满。因此,母女俩的矛盾冲突日益加剧,最终导致了这幕惨剧的发生。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杨珺在和张怡懿共同谋害章桂花时,已怀有8个月的身孕。之后,她在上海某医院产下了一个男婴,未婚先孕的她根本就没有想要这个孩子。出院后,她曾试图将儿子丢弃在上海火车站,可因人多无法扔掉,只好又抱着儿子乘火车来到苏州,在苏州火车站的厕所里将儿子丢弃掉。然后,她又返回上海,直至案发被警方抓获,但被她丢弃的儿子至今下落不明。
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在庭审中认为:张怡懿和杨珺两人的行为均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张怡懿为轻度精神发育迟滞,作案行为虽有现实动机,但受智能低下的影响,对作案行为的实质性辨认能力不全。而杨珺在警方于去年10月间证实其涉嫌杀人时,正有孕在身,并于数天后产下一名男婴,根据有关法律规定对她不适用死刑。因此,对她们均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张怡懿丧心病狂地残害自己的母亲,理应受到法律的惩罚。而在分析这起罕见的弑母惨案所发生的内外因时,有关教育专家指出:在家庭中父母对未成年子女负有抚养的责任和义务。但这种抚养并非只是满足于子女对物质的需求,同时也应包括对子女的道德品行、思想意识的教育。章桂花觉得由于自己的照顾不当,导致了女儿智力上的残疾,所以以一种对女儿的放纵溺爱来换取自己心理上的平衡,这种溺爱的程度甚至大大超出了家庭经济条件所能承受的范围。等到她发现女儿种种问题再“唠叨、管教”,则为时已晚,只能换来女儿的不满、对立。
(摘自《现代家庭》)endprint